0%
第七篇 花斑帶子

第七篇

花斑帶子

「我曾經,」他說,「有一個完全錯誤的推論,這告訴我們,華生,藉由不完整的資料來推理是多麼危險的事。吉卜賽人的存在,以及那可憐的女孩所用的『帶子』那兩個字,毫無疑問是她匆忙中由火柴的閃光中看見的,足以讓我走入徹徹底底的歧路。我唯一可取的一點是,當我清楚地意識到,威脅房間居住人的危險不可能來自窗子和房門時,我立刻重新檢查我的想法。我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我跟你提過的通氣口和那條垂到床上的鈴繩上。等發現鈴繩是假的,而且床又被釘死在地上時,立刻使我懷疑那繩子是用來讓某樣東西由孔中通到床上的橋樑。蛇的想法當下進入了我的腦中,尤其我已知醫生從印度運來了一批動物,更讓我覺得我可能走對了路。用毒而不被化學試驗檢出的想法,這隻有受過東方的訓練而且聰明又殘忍的人才想得出來。由他的觀點來看,這種急速致命的毒殺對他極其有利。事實上,只有極其利眼的法醫才能分辨出兩個毒牙所留下的小黑點。然後我想到了口哨聲。當然他必須在天亮被害人看到蛇之前將它召回。他曾訓練過它,可能是用我們所看到的牛奶,召喚時它就會回來。他將它在最適當的時間放入通氣口,可以確知它會沿著繩子爬下落到床上。它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咬房間里的人,也許她可能整個禮拜都安然逃過,但遲早她會成為受害者。
我們出去時,順便與房東說了幾句,跟他解釋我們夜訪一位老朋友,很可能會在他那兒過夜。幾分鐘之後我們已在外面漆黑的路上了,一陣冷風迎面吹來,一盞昏黃的燈穿透黑暗,在我們眼前閃爍,引導我們完成危險的任務。
「是嗎,」福爾摩斯說,「你們習慣晚上睡覺鎖門嗎?」
我向前跨了一步。一瞬間,他頭上所綁的奇怪東西開始移動了,它自己豎了起來,由他的髮際出現了一個蹲踞著的膨脹著頸子的菱形腦袋,一條令人作嘔的蛇!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福爾摩斯看著我們的訪客放在膝上的手臂,將黑色蕾絲紗質衣袖向後上方推了推。五個小青點,也就是四個手指和一個拇指的印痕出現在白|嫩的手腕之處。
「羅列特小姐,你沒有。你替你的繼父隱瞞。」
這位女士大感驚奇,她以迷惑的眼光注視著我的同伴。
我完全忘了醫生鍾愛的那些奇怪寵物,還有一隻印度豹呢;也許我們隨時會發現它爬上我們的肩頭。我得坦白承認,我學著福爾摩斯的樣子,脫掉鞋子進入卧室以後,心裏才放鬆下來。我的同伴無聲無息地關上了窗板,將檯燈移回桌上,接著他仔細巡視了房間,一切都跟我們白天看過的一樣。然後他才無聲的向我移來,手圈成喇叭狀,然後極輕地再次對著我的耳朵說話,他的聲音輕到剛夠我分辨出他所說的話:
「夠曖昧也夠可怕。一個醫生走上邪路時通常是頂尖的罪犯,他有膽子也有知識。帕麥爾及布契德就是他們這一行中的頂尖人物。這傢伙心機更深,但是我想,華生,我們比他還深。但由於今晚結束之前我們一定得飽受驚嚇,現在務必讓我們安靜地抽上一斗煙吧,也好讓我們能有幾小時的時間想些比較愉快的事情。」
「可不可能是中毒?」
「這,我想是屬於你本來睡的房間,中間的窗子是你姐姐的,而最靠中間的這扇是屬於羅列特醫生房間的?」
福爾摩斯一直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他的頭埋在一個椅墊之中,但這一刻他半睜開了眼,對著他的訪客投過一瞥。
「那晚我睡不著,一種會有不幸事情發生的模糊感覺困擾著我。你曉得,我姐姐跟我是雙胞胎,你知道如此緊密相連的兩個靈魂微妙地聯繫著。那是一個瘋狂的夜晚,外面狂風大作,暴雨濺打著窗戶。突然,在暴風雨的嘈雜聲中,爆出一聲受驚嚇女人的瘋狂喊聲,我知道那是我姐姐的聲音。我由床上彈起,抓起披肩圍上,衝到走廊。我打開我的房門時,似乎聽到一聲低沉的口哨聲,就像我姐姐說的那樣,沒一會兒又有一聲哐嘟的聲音,像一塊沉重的金屬掉下。我由走廊跑去,看到我姐姐的房門沒鎖,掛在鉸鏈上緩慢地晃動著。我驚恐地注視著,不知道房間里會出什麼樣的事。藉著走廊的燈光我看到我姐姐出現在門口,她的臉色因恐懼而慘白得不成人樣,她的雙手摸索著求助,整個身體像醉酒般來回晃著。我跑過去抱住她,但就在這時她的雙膝似乎支撐不住了,整個人摔在地上。她好像痛苦到極點似的打著滾,四肢可怕地抽搐著。起先我以為她已不認識我了,但當我彎身向她時,她突然蹦出了我永遠忘不了的尖銳叫聲,『噢,上帝!海倫!是那帶子!那花斑帶!』另外還有一些話她急著想說出,她伸手指向醫生房間,但又一陣抽搐攫住了她並止住了她的話。我衝出去,大叫我的繼父,他穿著晨袍匆匆由房間出來。等他跑到我姐姐身邊時,她已不省人事了,雖然他將白蘭地灌入她的喉嚨並找了村中的救護,但所有的努力完全白費,她沉寂地緩緩死去,沒再醒來。這就是我親愛的姐姐的可怕結局。」
「『很可能。但如果來自草坪那裡,為什麼你沒聽見?』
「我們會在你房間度過一晚,並且找出打擾你的那個怪聲音的來源。」
「我相信她是死於純粹的驚嚇和神經休克,但我想不出是什麼東西嚇了她。」
「鈴不會響是嗎?」
「你姐姐穿著整齊嗎?」
史東納小姐和我一起驚詫地望著他。
但我什麼也沒看到。就在福爾摩斯划亮火柴的時候,我聽到一聲低沉但清晰的口哨,但是突然亮起的火光照進我疲弱的眼睛,使我無法看清我朋友兇狠抽打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但我能看到他的臉色慘白,並布滿了驚恐與作嘔的神色。
「那通氣口也蠻新的。」女士說。
「不勝感激。」
這就是史都克摩倫的甘士比·羅列特醫生死亡的真實經過,我沒有必要再延長這已經過長的敘述,來說明我們如何把這事告訴那嚇壞了的女孩,如何將她送上早班火車到她海諾的好阿姨那兒去,以及警察的偵訊是多麼的緩慢,最後的結論是醫生因不慎戲玩他危險的寵物致死。剩下一點有關這案子的疑點,福爾摩斯在我們次日回家的途中為我解答。
「有關這件案子你怎麼想?華生。」福爾摩斯靠回椅背問道。
「我向你保證,我把我自己完全交到你手上。」
瀏覽了過去八年來為了研究我好友福爾摩斯的探案方法所記錄下的七十件奇特的案子,我發現其中有許多悲劇,有一些喜劇,更有一大堆難以分清楚是悲是喜的奇異案子,但其中沒有一件是平凡的;因為他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工作狂熱而不是為了財富工作,因此他拒絕涉入任何平淡的不需要深入思考的偵查工作。但是,在所有這些不同的案子中,我想不出有哪一件比那個涉及有名的舍瑞郡史都克摩倫的羅列特家族的案子更奇特的了。
「她跟你說了什麼?」這老人狂怒地叫道。
「只有一次,是幾年前。我記得裏面裝滿了紙張文件。」
「我幫得上忙嗎?」
「與鈴繩在差不多的時候裝的是嗎?」福爾摩斯問。
「那邊還有一些建築物,」福爾摩斯說,「那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我們由一扇小側門進到那三間房門開向的一條刷成粉白的走廊。福爾摩斯沒要察看第三個房間,因此我們直接到第二間房,那就是史東納小姐現在睡的房間,也就是她姐https://read.99csw.com姐臨終的房間。那是一間十分平常的小房間,天花板很低,有一個很深的壁爐,是模仿舊式鄉村式房間的樣子。一個咖啡色帶抽屜的柜子放在房間一角,一張罩著白色床罩的窄床在另一角,另外有一張梳妝台在窗子左邊。這些東西,加上兩張小藤椅,就是這房間所有的傢具了。除此而外,地板中央還有一小塊威爾頓絨氈。四周牆上的嵌板是被蟲蛀了的棕色橡木,十分老舊而且顏色已經褪落,極可能是最初跟屋子一起造的。福爾摩斯拖過一把椅子到角落裡沉默地坐著,同時他的眼睛不斷地來回巡視,想將房中每一處細節記下。
「我想我沒看過。」
「我們的信號來了,」福爾摩斯跳起身來說道,「那是中間那扇窗子。」
「親愛的女士,這沒有什麼神秘可言,」他笑著說,「你外套的左手臂至少有七處濺了泥漿,這些泥漿是新的。除了雙輪小馬車外,沒有其他種類的車輛會讓泥漿如此濺起,而且只有你坐車夫左手邊時才會這樣。」
福爾摩斯痛快地哈哈大笑。「你說的真逗。」他說,「你出去時請記得帶上門,因為會有很強烈的過堂風吹進來。」
「『當然不可能。為什麼問這個?』
「那是村裡,」車夫指著較遠處的一堆屋頂說道,「如果你們要去那幢房子,從這邊的台階上去,再走上穿過樹籬的小路會近一點。看,就是那裡,那位女士走著的地方。」
「是害怕,福爾摩斯先生。實在太可怕了。」說話的同時,她撩起了面罩,我們可以見到她確實焦慮到令人憐憫的地步,她臉上沒一絲血色,眼神像是被追獵的野獸般不安而恐懼。她的身形像三十歲的婦人,但她的頭髮已提前灰白,表情疲憊而憔悴。福爾摩斯以他快速而詳盡的眼光審視了她一遍。
「我希望在我說出來之前能有更明確的證據。」
「我不要坐。我的繼女來過了,我跟蹤了她。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有的,隨時都有幾個在那裡。」
「這是沼澤地小毒蛇!」福爾摩斯叫道,「全印度最毒的蛇。他在被咬之後十秒內死了。實際上,天網恢恢,圖謀者最終會掉進他替別人所掘的陷阱里。讓我們將這東西打回它的窩裡,然後將史東納小姐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讓郡警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上個禮拜他把當地一個鐵匠抓起來,擲過矮欄杆丟進小溪,我只能用我身邊所能找到的所有金錢,才避免事情再次宣揚出去。除了一些遊盪的吉卜賽人外,他沒任何朋友,他允許這些流浪者在他家傳的數畝荊棘地上紮營,所得到的回報是到他們的帳篷中接受招待,有時還跟著他們出去流浪幾個禮拜。他對印度的動物也非常熱愛,他在那邊的往來生意人會送一些動物給他,他目前養了一隻印度豹及一隻狒狒,它們可以自由地在他的土地上奔跑,村人對這些動物和對它們主人的害怕不相上下。
「我也一樣。正因如此,我們今天才要到史都克摩倫去。我要看看這些反證是駁斥不了的,還是可能被推翻。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的,那時候一起裝修的。」
「我的名字叫海倫·史東納,我現在與我的繼父住在一起,他是英國最古老的撒克遜家族之一,是舍瑞郡史都克摩倫的羅列特家族現存的最後一個後裔。」
「不是因為冷使我發抖。」這位女士低聲說,一面照著福爾摩斯的話移動了座位。
「是我,先生;但是我不認識你。」我的同伴平靜地說。
「不,我從來沒聽過她用。我們總是習慣自己去拿自己要的東西。」
「上帝!」我輕聲地說,「你看到了嗎?」
「不,多怪的想法!」
福爾摩斯和我毫無困難地在皇冠酒店要到了一間卧房和一間起居室。它們在樓上,從這裏的窗口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通往小徑的門和史都克摩倫大莊院有人居住的西廂。黃昏時分,我們見到甘士比·羅列特醫生的馬車經過,他巨大的身形坐在駕車的小男孩旁邊隱約可見。小男孩打開厚重的鐵門時有些困難,我們可以聽到醫生粗啞的吼聲並看到他憤怒地揮動著拳頭。小馬車繼續向前,幾分鐘后,當一間起居室的檯燈點亮時,我們看到樹叢中有燈光亮起。
「『我想你也絕不可能在睡夢中吹口哨吧?』
「醫生查驗過,但沒發現。」
「福爾摩斯!」
「噢,是的,沒問題。」
「你姐姐已經死了?」
「『從來沒有。』我說。
「剩下的,你就交給我們了。」
「是的,它是兩年前才裝的。」
「她才去世兩年,我就是希望跟你談談她的死亡。你可以了解,過著像我所說的這種生活,我們不太可能碰到與我們同樣年紀和地位的人。但我們有一個阿姨,她是我母親娘家的妹妹,韓諾瑞亞·魏斯費小姐,她住在靠近哈諾那裡,偶爾我們會准許到她家做短期的拜訪。茱麗亞在兩年前的聖誕節去了那裡,遇到了一位半退役的海軍少校,後來他們訂婚了。我姐姐回家后,我繼父得知了訂婚之事,他對這件婚事並沒有反對;但就在婚禮前兩個禮拜,一件可怕的事發生了,它奪走了我唯一的生活伴侶。」
「我還是看不出它們有何關聯。」
「但那東西會有什麼可怕之處?」
福爾摩斯帶來了一根細長的手杖,放在床上伸手可及之處。手杖旁邊他還放了一盒火柴及一截蠟燭。然後他熄了檯燈,我們當下就被沉沉的黑暗包圍了。
「噢,是的,當然!印度豹就是大貓,但是我敢說,一盤牛奶對於它的需要而言差得太遠了。還有一個地方,我希望弄清楚。」他蹲到木椅子前面十分專註地檢查起來。
「我看這樣的推論還有很多方面不能自圓其說。」
「不,一個委託人。看起來好像是一位年輕女士,非常激動地來到這裏,她堅持要見我。此刻她就等在起居室。你想,如果年輕的女士早晨這個時間在城裡徘徊,敲門把別人由床上叫起,我相信必定有迫在眉睫的事需要傳達。如果這是一個精彩的案子,我相信你會希望從開始就參与。我想,無論如何,我應該叫醒你,給你這個機會。」
福爾摩斯似乎對這解釋完全不能滿意地搖了搖頭。
「我想是你姐姐要求的?」
我將左輪槍取出,放在桌角。
「夠清楚了。」
「很抱歉叫醒了你,華生,」他說,「但這在今天早上頗順理成章。赫森太太被敲門聲叫醒,她報復到我身上,我就轉嫁到你身上。」
「它們似乎有同樣奇怪的特性——假的鈴繩,不能通氣的通氣孔。如果可以的話,史東納小姐,我們現在去檢查最裡面那間房間。」
我朋友笑了笑。
「是的,全部。」
「那麼,那些夜間的口哨聲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位瀕死女士所說的那些奇怪的字又是什麼意思?」
「福爾摩斯,」我叫道,「我似乎能模糊地看到你所指的東西了。我們剛好趕上,來得及阻止一個曖昧而可怕的罪案。」
「這表示當事情發生時,她劃了火柴察看她的四周。這點很重要。那麼檢察官的結論是什麼?」
史東納小姐照著做了。仔細地檢查了敞開的窗戶后,福爾摩斯用盡辦法想弄開窗板,但沒成功,那裡沒有一絲縫隙能讓小刀插入好頂開窗板的門扣。福爾摩斯拿起他的放大鏡來,他仔細察看並試了試鉸鏈,但它們是鈍鐵的,而且緊緊砌在大塊石磚之中。「唔!」他迷惑地搔著下巴說道,「我的理論顯然有錯。如果窗板扣住,https://read.99csw.com就沒人能穿過這裏。嗯,讓我們看看裏面能不能給我們一點線索。」
「為什麼?」
「至少你可以告訴我,我的想法是不是對的,她是否死於驚嚇?」
「他虐待你。」福爾摩斯說。
「噢,是的,我是這麼想的。你記得嗎,在她的敘述中,她說她姐姐可以聞到羅列特醫生的雪茄味道。那,當然我馬上會聯想到兩間房間中一定有相通的管道,而且那管道可能非常小,否則檢查官偵查時一定會注意到。因此我推論出是個通氣口。」
「不,我得走了。我把我的麻煩告訴你之後,我的心情輕鬆了很多。今天下午我會等著你們來。」她將她的黑色面罩拉下遮住臉,輕步滑出房去。
「請將細節部分盡量仔細說明。」他說。
「他得防衛,因為他會發現碰到了比他更狡猾的人。今天晚上你得將自己鎖在房裡避開他,如果他用暴力,我們會把你送到海諾你阿姨家去。現在,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請立刻帶我們去檢查房間。」
我又點了點頭。
「不,我們沒有養貓,但有一隻印度豹和一隻狒狒。」
「謝謝你,這樣就差不多了。」他說著,站起身來,將放大鏡放進口袋,「哈!這裡有件有趣的東西!」
「這是一件十分嚴重的案子,」他終於開口,「在我決定調查步驟之前,我想知道許多細節,而且我們不能浪費一分一秒。如果我們今天就到史都克摩倫,有沒有可能讓我們檢查那些房間而不讓你的繼父知道?」
「這樣的天氣對這個季節來說是稍冷了一些。」福爾摩斯說。
他笑得更厲害了。
「聽著,別犯到我頭上來。」他咆哮著,將被他扭彎了的火鉗用力丟入火爐,大步走出房間。
「它看起來比房間里其他的東西要新?」
「不會有隻貓在裏面吧?譬如說。」
「『噢,我比你睡得沉。』
進到莊院里並沒有什麼困難,因為老圍牆有一些沒修補的缺口。我們穿過樹叢到達草坪,再穿過草坪,正準備越窗而入時,由一堆月桂樹叢中突然竄出一個看起來可怕而變形的小孩,他四肢扭曲地摔倒在草地上,再快速穿過草地,消失於黑暗之中。
「唉——!」我們的訪客回答,「最糟糕的是,我的麻煩是我無法說清楚我的恐懼,同時我的懷疑也只是起自於一些小事,而這些小事對其他人而言全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我最有權利取得其幫助和指點的人,也把我所告訴他的事情當成一個神經質女人的無謂想象。他並沒有那樣說,但從他安慰我的回答及避開的目光中,我可以清楚地知道。但是我聽說,福爾摩斯先生,你可以深深看出人心的各種邪惡,你必能指點我如何在包圍我的危險中行走。」
「我一定會。」
一片濃密的林地向著不太陡的坡地延伸上去,在最高處形成了一個小森林,在枝葉之間露出了一座十分老舊的大莊院的屋頂及尖頂兩面的牆。
〔英國〕亞瑟·柯南·道爾
帶著沉重的神色,他點亮了檯燈,領先由走廊走過去。他敲了兩次房門,但裏面沒任何迴音,於是他轉開門把走進去,我緊跟著他,手中握著上膛的手槍。
我們下了車,付了車費,小馬車就嘎嘎地走上往賴德漢去的回程路了。
「為什麼?你是什麼意思?」
「那我們這就說好,我們午後不久到。我自己也有一些小事得處理。你不留下來一起吃早餐嗎?」
「那個拉鈴接到什麼地方?」最後他問,一邊指著掛在床邊的一條粗鈴繩,繩端的穗須實際上已垂至枕頭上了。
「我想象不出。」
「天哪!」她叫道,「他跟蹤了我。」
「哈!你想敷衍我,是嗎?」我們的新訪客說道,跨前一步,揮動著他的狩獵棒,「我知道你,你這無賴!我以前就聽說過你。你是福爾摩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人。」
「總是鎖的。」
「檢察官詢問我時也問了我這問題。我是覺得我很清楚地聽到了它,但是,在暴風雨的猛襲及舊屋子的咯吱聲中,也可能是我自己聽錯了。」
「依我看這極其邪惡極其兇險。」
「他很仔細地調查這個案子,因為羅列特醫生的行徑在郡中早已是惡名昭彰,但他找不出任何令人滿意的死亡原因。我的證詞顯示門是從裏面反鎖,窗子是用老式窗板遮住,窗板上還有鐵條,每晚都關得緊緊的。四周的牆壁仔細敲打過,都非常堅實,地板也徹底檢查過,結果仍是一樣。壁爐煙囪很寬,但被四個大『u』形釘釘住了。因此,可以確定我姐姐是一個人在房內。除此之外,她身上找不到任何暴力的跡象。」
「沒有。」
「這就詭異了,不是嗎?噢,上帝!這真是個邪惡的世界,尤其當一個聰明人想犯罪,那就更糟糕了。我想我現在觀察夠了,史東納小姐,如果你同意,我們到外面草地上去走走吧。」
「看那裡!」他說。
女士羞紅了臉,將她受傷的手腕遮起來。「他是一個狂暴的人,」她說,「也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力氣有多大。」
「是沒必要。我相信那只是要我搬離房間的借口。」
「哦!那你見過裏面的東西了?」
「你做得很聰明,」我朋友說,「但你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嗎?」
「對我來說,這很容易,因為那段可怕的時間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里。那莊園,就像我前面說過的,十分老舊,現在只有一側有人居住。這邊的卧室設在一樓,起居間則在整幢建築物的中間。卧室的第一間是羅列特醫生的,第二間是我姐姐的,第三間是我的。卧室間沒有房門相通,但它們的門全都開向同一條走廊。我解釋得夠清楚嗎?」
他說話時,迅速由死者的腿上拿過狗鞭,然後將繩套圈過去套住毒蛇的頸子,將它由那個恐怖的棲息地拖開,福爾摩斯伸直著手臂拉它,將它丟進保險柜里,並迅速將門關上。
「那麼,那些吉卜賽人扮演什麼角色?」
「那條帶子!那條花斑帶!」福爾摩斯輕聲地說。
甘士比·羅列特醫生的房間要比他繼女的大一些,但傢具也同樣簡陋。一張行軍床,一個排滿書籍的小書架,大部分是技術性書籍,一張扶手椅擺在床邊,一張普通的木椅靠在牆邊,一個圓桌,以及一個大保險鐵櫃,我們看見的差不多就是這幾樣了。福爾摩斯繞著房間慢步踱著,對每一件東西都帶著極大的興趣檢視著。
「正巧,他提過今天會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進城一趟,他很可能一整天都不在,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人妨礙你們了。我們有一名管家,但她又老又蠢,我可以很容易地把她調開。」
「沒錯。但我現在睡中間這間。」
「這表示一切都結束了,」福爾摩斯回答,「而且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拿起你的手槍,我們進羅列特醫生的房間。」
「但是就在這時候,我繼父有了極可怕的改變。他不再與那些看到史都克摩倫的羅列特家族有人回到老家來居住而十分興奮的鄰人交往,反之,他將自己牢牢關閉在屋中,除了對路過他小徑的人兇猛地吼叫之外,他很少出來。暴烈且接近瘋狂的脾氣似乎是這個家族男性的遺傳,而我的繼父,我相信,由於長期居住于熱帶,更變本加厲,於是一連串不名譽的爭吵打架事情發生了,有兩次還得到警察局解決。一直到最後,他終於成了村中的恐怖之人,只要他一走近,人們馬上跑開,因為他力氣極大,又完全不九-九-藏-書能控制自己的脾氣。
「不,但我看到握在你左手套里的回程車票。你一定一大清早就起程了,而你抵達車站前曾坐了雙輪小馬車在泥濘的路上走了頗長一段路。」
「是的,先生,那就是甘士比·羅列特醫生的房子。」車夫說。
「那位女士無法移動她的床,它得一直與通氣口和繩子保持在相同的位置。我們稱它繩子,因為它根本就不是一條鈴繩。」
「那麼,可憐可憐我,請告訴我我姐姐的真正死因。」
「我想到,」我們爬上台階時,福爾摩斯說,「這個人會以為我們是建築師或為諸如此類的正事而來,這可以防止他四處亂說。午安,史東納小姐,你看我們很守信用。」
「我進入他房間前,我已差不多完成了這個推論。我察看了他的椅子,發現他常站在上面,這當然是他為了夠到通氣口而必須做的。看到保險柜、那盤牛奶,以及那鞭繩的圈套,更掃除了我剩下的所有疑點。史東納小姐聽到的金屬碰撞聲,很明顯就是她繼父匆忙將那可怕的兇手關回保險箱的聲音。一旦結論確定,我找出證據的做法和步驟你就很清楚了。我聽到那玩意兒發出的嘶嘶聲,毫無疑問,你也聽到了,我馬上點亮燭火併狠狠抽打它。」
「一點點聲音都會使我們的計劃失敗。」
「首先,我的朋友和我今晚必須待在你的房間。」
我們目光所及是一幅奇異的景象。桌上有一盞遮光的油燈,遮光板開了一半,一束強烈的燈光照在鐵保險柜上,櫃門是開的。桌旁的木椅上坐著甘士比·羅列特醫生,穿著一件灰色長睡袍,他赤著的足踝由下頭伸出,雙腳插在一雙紅色無跟的土耳其拖鞋裡。他腿上放了一根帶著長鏈的短棒,就是我們白天看到的那根。他的下巴朝上翹起,雙眼恐怖而僵直地瞪著天花板一角。繞著他額頭的是一條奇怪的黃帶子,上面有咖啡色的斑點,似乎是緊緊綁在他頭上。我們進去時,他既沒出聲也沒動靜。
「這會是什麼?」我喘息地問道。
「除了鈴繩之外,我看不出有什麼東西特別,那東西的目的何在,我承認我想象不出來。」
「你在場可能是無價的。」
「我很專註地聽著,女士。」
我點點頭表示我聽到了。
「你指的那位女士,我猜正是史東納小姐。」福爾摩斯用手遮著陽光看著,「是的,我想我們最好照你的建議做。」
「是的,醫生,」福爾摩斯溫和地說,「請坐。」
沒有比跟隨著福爾摩斯做他的專業調查更令我快樂的事了,同時,欣賞他面對謎題時那種直覺般快速卻事事有嚴密邏輯作為支撐的神妙推理,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愉悅的享受。我很快穿好衣服,幾分鐘之內就準備就緒,伴著我的好友下樓到起居室去。一位穿著黑衣、戴著緊密面罩的女士坐在窗邊,我們進去時,她站了起來。
「我知道,是因為房子維修的緣故。對了,那頂端的牆看起來並沒有必要修理啊。」
「早安,女士,」福爾摩斯愉悅地說,「我的名字是福爾摩斯。這是我的好友及夥伴華生醫生,在他面前你可以像在我面前一樣放心說話。哈!我很高興赫森太太頗有見地地生了火。請坐到火邊,我替你要杯熱咖啡,我看到你直發抖。」
「太古怪了!」福爾摩斯一邊扯著繩子,一邊喃喃道,「這房間有一兩處地方十分怪異。譬如,建築師怎麼會笨到把通氣口接到另一個房間,再經由那房間接通戶外,幹嗎這樣麻煩!」
「這十分重要,史東納小姐,」他說,「你必須絕對按照我的每一樣吩咐去做。」
我們早晨的訪客快步走上前來迎接我們,可以看出她臉上欣慰的神色。「我一直焦急地等著你們,」她叫道,熱烈地與我們握手。「所有事情都順利得不得了,羅列特醫生去了城裡,他不可能在傍晚之前回家。」
大約九點鐘時,樹叢中的燈滅了,大莊院的那個方向完全沉入黑暗之中。兩小時的時間慢慢過去,然後,突然地,鍾敲十一點時,一道單一的燈光呈現於我們眼前。
突然一絲短暫的微光由通氣口的方向傳來,很快消失了,繼之而起的是一股強烈的燃油和熱金屬的氣味,顯然有人在隔壁房間燃起了遮光的油燈。我聽到輕微的移動聲,然後又變成寂靜,但是氣味越來越怪。有半小時之久,我豎著耳朵坐著,然後,突然另外一種聲音響起了——一種非常低柔平滑、如一縷小水氣由水壺口冒出的聲音。就在我們聽到那聲音的剎那,福爾摩斯由床上彈起,划亮了火柴,然後用他的手杖猛烈抽打著鈴繩。
「你想那是幹什麼的?華生。」
「費英泰西,」他說,「噢,是的,我記起那案子了;那是一個關於貓眼石頭飾的案件。我想那是在你住到貝克街之前,華生。我只能說,女士,我會像對你朋友那樣對你提供同樣的服務。至於報酬,我的職業本身就是報酬;但是你有義務在你有能力時支付我為這件案子所付出的費用。現在,請你將有助於我們作出判斷的有關這件案子的種種情況告訴我們。」
「但我聽說番紅花會開得很好。」我的同伴沉靜地繼續說他的。
就在他停止了抽打併瞪視著通氣口時,突然一聲我從未聽過的最慘烈的叫聲劃破了死寂的夜,聲音越來越大,是一種混合了痛苦、恐懼、憤怒的尖銳狂喊。後來他們說,遠方的村落,甚至相當一段距離外的牧師住宅里的人,全被這個叫聲驚醒。叫聲令我們心底直發冷,我站直瞪著福爾摩斯,他也瞪著我,直到最後的回聲漸漸地趨於沉寂。
「嗯!極有意思。那,這右廂房的另一面就是三間卧室房門所向的走廊。那邊當然也有窗子是嗎?」
福爾摩斯再回來時,已將近一點了。他手上拿著一張藍紙,上面潦草地寫了一些筆記和數字。
「看到了嗎?華生,」他叫道,「你看到了嗎?」
王知一譯
「我繼父的文件。」
「完全贊成。」
吸引他目光的東西是掛在床角上的一條小狗鏈,但是這條鏈子末端繞回來打了個結,像用鞭繩做的一個圈套。
「呃,至少在時間上有很奇特的巧合。一個通氣口做好了,一條繩子掛上了,一個睡在那床上的女士死了。這不能使你想到什麼嗎?」
「有時我想那僅僅是臨終前的囈語,有時又想可能是指一群人(英文中band有多種意思,可以指「一群人」,也可指「帶子」。),或許就是草原上的那些吉卜賽人。我不知道是否因為他們有許多人頭上綁著有斑點的頭巾,她無意識中用了這麼個怪字眼。」
「很好。從那邊可以望到你的窗口嗎?」
「你不要害怕,」他以安慰的口吻說,一面彎身向前輕拍了她的手臂,「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把事情解決。我想你是今早坐火車來的。」
「是夠邪惡也夠兇險了。」
「不,我不認為如此,我想很可能是某些更具體的原因。現在,史東納小姐,我們必須離開你了,因為如果羅列特醫生回來看到我們,那麼我們這趟工夫就全白費了。再見,勇敢點,如果你能照著我告訴你的去做,你就放心好了,我們很快就可以將威脅你的危險解除。」
「如果這位女士所言屬實,地板和牆壁也都敲擊檢查過,而且房門、窗子和煙囪都無法通過,那麼她姐姐在面對她最終的神秘遭遇那一刻,無疑是一個人獨處。」
「那是為什麼?」
「趁我人在城裡我隨便辦一兩件事。我會https://read•99csw.com坐十二點的火車回去,這樣正好可以比你們先到家,等你們來。」
「是的,必須這麼做。讓我解釋一下。我相信那邊就是村裡的小旅店?」
「它釘死在地上。你以前看過這樣釘住的床嗎?」
「福爾摩斯,蘇格蘭場跳出來的小玩偶!」
「等一下,」福爾摩斯說,「關於那口哨聲及金屬聲你能確定嗎?你發誓聽到它嗎?」
「這間房的窗子是對著草地開的。那個不幸的晚上,羅列特醫生提早回房,但我們知道他並沒睡,因為我姐姐被他習慣抽的那種印度雪茄的強烈煙味熏得受不了,因此她離開她房間到我房間來,她在我那裡坐了好長一段時間,聊著她即將到來的婚禮。十一點鐘時她站起來離去,但是在房門口她站住了,回身看著我。
「『因為過去幾個晚上,我總是在清晨三點左右聽到低沉而清晰的口哨聲。我很容易驚醒,這口哨聲吵醒了我。我說不出聲音來自何處——可能是隔壁房間傳來的,也可能來自草坪那裡。我只是想問問你是不是聽到過?』
「福爾摩斯,愛管閑事、多嘴的人!」
「但你們會怎麼做?」
「你提到危險。很顯然你由那些房間看到的比我多。」
「我親愛的老友,無論如何我都不願錯過這個機會。」
「也使它轉回去攻擊它的主人。它挨的幾下非常重,因此激發出它的野性,見人就咬。這樣說來,毫無疑問,甘士比·羅列特醫生的死亡,我有間接的責任,只是這並沒有使我的良心受到嚴重的譴責。」
該建築物是蓋滿大片青苔的灰色石頭建築,中央部分聳起,兩側向外曲折延伸,就像螃蟹的兩隻鰲各向兩邊伸出一樣。其中一側的窗戶已破損,用木板封住,同時屋頂也有一部分下陷,一幅殘破的景象。中央部分維修得較好,右手邊這一側則看起來最新,窗上裝有窗帘,煙囪中有藍煙裊裊升起,顯示出這家人就住這部分。有一些鷹架靠著頂端的牆架起,石牆已被敲破,但我們造訪時沒有看到任何工人。福爾摩斯在剪得很糟的草地上來回走著,並很仔細地察看了窗戶外邊。
「那是一個不錯的家庭成員,」他喃喃道,「是只狒狒。」
「這使它由通氣口爬回去了。」
「我是史都克摩倫的甘士比·羅列特醫生。」
「那麼,你自己認為這不幸的女士是怎麼死的呢?」
「你們晚上將房門鎖上之後,從那一面沒有人能進得了房間。現在,請你到你房間去將窗板扣牢好嗎?」
「別睡著了,我們是生是死可能取決於此。把你的手槍準備好,我們也許得用到它。我坐床邊,你坐那椅子上。」
該事件發生在我與福爾摩斯初識之時,我們還都是單身,合住在貝克街。雖然我其實可以在較早之前就記述並公開此案,但當時,我們曾做了保密的承諾,而這承諾一直到上個月,由於作為承諾對象的那位女士已逝,我才得到解禁。同時,我也想或許該是讓真相大白的時候了,因為我知道有一些關於甘士比·羅列特醫生死亡的謠言逐漸流傳開來,保密變得比揭示真相更危險。
「那時草原上的吉卜賽人在嗎?」
福爾摩斯轉向他的書桌,打開鎖,拿出一本他參考用的案件筆記本。
「啊,是假的。」他說。
「我看到了那個醫生妻子的遺囑,」他說,「為了確定它真實的意義,我必須算出它的真正價值。他妻子去世時,總價接近一千一百英鎊,現在,由於農產品價格跌落,已經變成不到七百五十英鎊了。每個女兒結婚時可得二百五十英鎊。因此很顯然,如果兩個女兒都結婚,那麼這傢伙就只剩了很小一份了,甚至就算只有一個女兒結婚,都會讓他損失不少。我今早的工作並沒有白費,證明了老傢伙有很強烈的動機來阻撓這類事的發生。聽著,華生,浪費時間太危險,尤其是這老傢伙已知道我們對這件事有了興趣。如果你已準備妥當,我們就叫一輛街車到滑鐵盧。如果你能順便將你的左輪槍藏進你的衣袋裡,我會十分感激。一支愛利二號是對付一個能將鐵鉗扭彎的人的最佳武器。一把左輪和一支牙刷,我想,這是我們需要的全部東西了。」
我從沒見過我朋友的臉色像這回我們離開調查現場時那麼嚴峻,那麼眉頭深鎖。我們在草地上來回走了幾趟,在他從沉思中蘇醒之前,史東納小姐與我都不願打斷他的思緒。
「他太奸詐了,我永遠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安然避開他。那他回來後會怎麼說呢?」
「他似乎是一個十分友善的人,」福爾摩斯笑著說,「我個子沒他高,但假如他留下來,我會讓他看看我的臂力並不比他差。」他說著,撿起了火鉗,同樣一用力,把火鉗又給拉直了。
我要怎樣才會忘掉如此恐怖的守夜呢?我聽不見一絲聲響,甚至連呼吸聲也聽不到,但我知道我的同伴就睜著眼睛坐在我身旁幾英尺之內,跟我同樣緊繃著神經。窗板遮去了任何一絲光線,我們在黑暗中等待著。外面偶爾傳來夜鳥的低鳴,有一次,一聲貓叫似的長嗥就在我們窗邊響起,這讓我們了解,那隻印度豹確實放養著可以自由活動。遠處,我們可以聽到教堂低沉的鐘聲每隔一刻鐘響一次。每一刻鐘似乎都顯得好長!十二響,然後一響,兩響,三響,我們仍然肅靜地坐在那裡等待可能降臨的狀況。
「看起來是這樣。」
「絕對沒問題。」
「這個家族有一個時期是全英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它的產業北面延伸過界直達波克郡,西面到罕普郡。但上一世紀,四個繼承人都是放蕩荒淫的個性,終於在喬治三世最後那幾年將家產敗光了。除了幾英畝地和一幢有兩百年歷史還幾乎被抵押殆盡的老房子外,沒有剩下任何東西。最後一個貴族儘其所有,過著狀似貴族實則貧民的可怕生活;但是他的獨子,也就是我的繼父,看出他必須另尋新生活,於是向一位親戚借了一筆錢,用這筆錢念了一個醫學學位,然後去了加爾各答,在那裡,以他的專業技術及堅強的意志力,他建立起很大的事業。但由於小偷侵入了他的住宅,他一怒之下打死了一名當地土生的男僕,差一點被處死刑。總而言之,他因此被關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他回到英國,變成了一個脾氣陰鬱而意志消沉的人。
「這件事太嚴重了,絕不能有一絲遲疑。你的性命可能取決於你聽話與否。」
「哦,你由你姐姐臨終所說的帶子——一條有斑點的帶子得到什麼線索?」
「這多荒謬!我從沒看過人家這樣。」
「好極了。你不反對走一趟吧?華生。」
「是嗎,看起來好像沒必要裝一條這麼好的鈴繩在那裡。抱歉,我得查查地板。」他說著伏在地板上,手中拿著放大鏡,快速地來回爬著,仔細地檢查地板縫隙,然後他用同樣的方法察看了四周的嵌板。接著,他走到床邊注視良久,眼睛對著牆壁上下巡視。最後他抓住鈴繩用力一拉。
「我記得我對你提過,醫生有一隻印度豹和一隻狒狒。除非鎖了房門,否則我們沒有安全感。」
「我說完了我的話自然會走,你來干涉我的事試試看。我知道史東納小姐來過這裏,我跟蹤了她!我是一個危險的人,試試看誰敢挑釁,試試看!」他快步跨前,抓起撥火的鐵鉗,棕色的大手使勁一扭。
到了滑鐵盧,我們很幸運地趕上了開往賴德漢的火車,到了那邊,我們就在車站的小旅店雇了一輛輕便的小馬車,穿過舍瑞可愛的街道,一共走了四五英里路。這一https://read•99csw.com天天氣好極了,陽光普照,天上飄著几絲白雲,樹木及道路兩邊的灌木叢剛冒出了第一批嫩芽,空氣中飄蕩著潮濕泥土的美好氣息。至少對我而一言,這春日美好的景緻與我們要去從事的險惡探查是一個奇異的對比。我的同伴坐在馬車前面,雙臂互疊著,帽子一直拉到蓋住眼睛,他的下巴垂至胸前,沉浸在深思之中。但是,他突然直起身來,輕拍我的肩頭,指著遠處的草原。
「也許我是有了結論。」
「你看出那張床有哪裡特別奇怪嗎?」
福爾摩斯也像我一樣驚嚇了一下,他的手像老虎鉗般緊張地抓住我的手腕,然後他發出一聲低笑,嘴唇湊到我耳邊。
「你可由我所說的這些情形想象出,我可憐的姐姐茱麗亞與我在這樣的生活中根本毫無樂趣可言。沒有一個僕人願意留下,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得做家裡所有的事情。我姐姐死時才三十歲,但她的頭髮就像我一樣已經開始白了。」
「『沒有,我沒聽到過。一定是草原上那些討厭的吉卜賽人吧。』
「在我們來到史都克摩倫之前,我就曉得我們會找到一個通氣口。」
「『那,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對我笑笑,帶上了我的門,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她鎖門的聲音。」
「羅列特醫生在印度時娶了我母親,班吉阿提納瑞的史東納少將的年輕寡婦。我姐姐茱麗亞跟我是雙胞胎,我母親再婚時,我們才兩歲。她有一大筆錢——一年不少於一千英鎊——她留下這筆錢,在我們仍與羅列特醫生住在一起時完全歸他,但有一個條件,就是我們結婚之後,每年可以得到一筆金錢。回到英國不久,我母親死了——她死於八年前槐衛發生的那場火車意外。羅列特醫生於是放棄了在倫敦重新開業的企圖,帶我們住到了位於史都克摩倫的祖傳老房子里。我母親留下來的那筆錢足夠我們所有的開銷,似乎在我們的快樂生活之中沒有什麼障礙。
「從那之後兩年過去了,這段時間我的生活比以前更加孤寂。但一個月前,一個我認識多年的好友很誠懇地向我求婚,他的名字是阿米特基,波西·阿米特基——是瑞丁附近昆水鎮的阿米特基先生的次子。我的繼父對婚事沒提出反對,我們將在春天結婚。兩天以前我們房子的西側開始進行一些整修工作,我卧房的牆被打穿了,因此我必須搬到我姐姐去世時的房間住,而且就睡在她睡過的同一張床。你可以想象,昨天晚上我醒著躺在床上,想到她可怕的遭遇,突然,在寂靜的深夜聽到一聲她死前聽到的那種口哨聲,我嚇得不得了。我跳起來扭亮檯燈,但房中什麼也沒有。儘管這樣,我還是因為太害怕了而無法再睡,於是我穿衣起床,等到天一亮我就悄悄出來,在對面的皇冠酒店弄到一輛小馬車坐到賴德漢。從那時起這一個早上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見到你並求你幫助。」
「當你把晚上的口哨聲和那群與老醫生交往親密的吉卜賽人聯繫起來的話,事實上我們有理由相信,老醫生有意阻止他繼女的婚事。那有關某條帶子的臨終吃語,以及最後,海倫·史東納小姐所聽到的一聲金屬聲,可能是把用來扣門板的鐵條放回去所造成的聲響。我想這兩個線索極可能就是這件神秘案子的破案關鍵。」
「這很難令人理解,」他說,「請繼續你的敘述。」
「不,她穿著睡衣,右手有一截燒過的火柴,左手則是一盒火柴。」
「哼,看這個!」他拿起保險柜頂上放著的一小盤牛奶。
「的確不錯。請繼續。」
福爾摩斯點了點頭。「這名字我知道。」他說。
「那,什麼事——失火啦?」
福爾摩斯有感而發的感嘆被猛地打斷了,因為我們的門突然被沖開,一個身形巨大的男子出現在門邊。他的裝束很奇怪,是半專業人士半農人的混合,一頂黑色高帽,一件很長的雙排扣大衣,及一雙高綁腿靴子,手中搖晃著一支狩獵棒。他非常非常高,以至於他的帽子都要碰到門楣,同時他的寬度似乎也由門的一邊頂到另一邊。一張大臉布滿了皺紋而顯得憔悴,已被太陽烤成焦黃。他帶著可怕的神情轉身輪流看著我們,同時他那深陷而發出憤怒目光的雙眼,以及他高薄而無肉的鼻子,使他看起來像是一隻兇猛的老食肉鳥。「你們哪個是福爾摩斯?」這妖怪問道。
那是在一八八三年四月初的某個早晨,我醒來,發現福爾摩斯衣著整齊地站在我床邊。通常,他是一個晚起的人,架上的鍾告訴我才七點一刻,因此,我眨著眼略帶驚訝地望著他,也許還帶點不高興,因為我自己的生活習慣頗有規律。
「不會,它根本沒接上電線。這頗有意思。你可以看到它就系在那個小通氣口上面的鉤子上。」
然後,很長一段沉默的時間,福爾摩斯下巴靠在雙掌上注視著暴烈的爐火。
「是的,那就是皇冠酒店。」
「有,但很小,小到沒有人能穿越。」
「我想不出。」
「把我當正式警察來侮辱我,這虧他想得出來!但是,這樣讓我們的調查更有味道了,我相信這回我們這位小朋友,不會再因為自己的不慎,讓這個粗暴的傢伙跟蹤上她。現在,華生,我們先吃早餐,吃完之後,我要到法院公證處去一趟,我希望在那裡能找到一些有助於我們調查此案的資料。」
「它通到管家的房間。」
「史都克摩倫?」他說。
「是的,但是我不覺得在兩個房間中間通個小孔有什麼不尋常。那東西小到連老鼠都很難通過。」
「『告訴我,海倫,』她說,『你有沒有聽到過誰在寂靜的晚上吹口哨?』
「那麼我們兩個都去。你自己怎麼打算?」
「我們很榮幸見到了醫生。」福爾摩斯說,很簡單地描述了早上發生的事情。史東納小姐聽了,整張臉變得慘白。
「我相信,福爾摩斯先生,你已經有了結論了。」史東納小姐伸手到我同伴的衣袖上說。
「你繼父回來時,你必須假裝頭痛,把你自己關在房內。然後,當你聽到他進房睡覺時,你就打開你的窗板,解開鐵扣,把檯燈放在那裡作為信號,然後帶著你需要的東西偷偷回你原先的房間去。我相信,不管房間整修得如何,你在那裡待一晚應該還可以。」
「你知道嗎,華生,」當我們在漸暗的房內坐下,福爾摩斯說,「今晚帶你去真使我有些猶疑。那裡很明顯會有危險。」
「不,但我想我可能推論得比你多。我認為你看到了所有我看到的。」
「我們必須坐在黑暗之中,他從通氣口中可以看到燈光。」
「不管你的理由是什麼,你是完全說對了,」她說,「我六點不到就由家裡出發了,六點二十分到達賴德漢,然後坐第一班火車來到滑鐵盧。先生,我已經無法再忍受這個壓力了,如果再繼續下去,我會瘋掉。我無人可求助——完全沒有,除了一個人,他在乎我,可是他,可憐的傢伙,根本幫不上忙。我聽說過你,福爾摩斯先生,我由費英泰西太太那裡聽到過你,你在她最需要時幫助過她。我從她那裡要到了你的地址。噢,先生,你不覺得你也可以幫助我嗎?至少在包圍我的層層黑暗中投入一線光明。目前我沒有能力支付酬勞,但一個月到六個禮拜之內我會結婚,同時也能自由支配我的收入,到那時我不會賴賬的。」
「這裏面是什麼?」他輕敲著保險柜問。
「那我非去不可。」
「你也看到通氣口了?」
「你認識我?」
「這是一條十分普通的鏈子,但我不知道它為什麼這樣子打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