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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篇 海上侵襲者

第七篇

海上侵襲者

它們的身體伸展著躺在礁石上,它們的眼睛帶著邪惡的光芒盯著他,但是費森並沒有感到害怕,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身處險境。或許他的信心來源於它們軟弱的態度。但是對這個恐怖的生物吃人這個事實,理所當然,他感到了恐怖,感到了強烈的刺|激和憤慨。他尋思它們可能是碰巧遇到了一個溺水的人。他衝著它們高聲地喊叫,他想把它們攆走,但是它們根本就沒有移動,於是他撿起一塊大大的石頭,衝著它們扔了過去。
「小心!」有人喊了一聲,接下來一個大大的灰暗的軀體撞上了他。這次撞上他的是那個工人,他一下子就被撞得徑直摔進了一個小水坑,就在他倒下的時候,他聽到了哽咽的,被憋住的喊叫,就在那一瞬,他確信那是希爾的聲音。不過希爾的聲音的尖銳和變化也讓他感到了一絲驚奇。這時候有人從他身上跳了過去,一大灘滿是泡沫的水衝著他就濺了過來。他爬起來,頭也不回徑直就衝著海岸往前跑,這會他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在他前面,在兩塊平整的礁石上,兩個工人正在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他們之間大概隔著十來碼的距離。
就在這一瞬間,費森意識到了危險。他再次大叫起來,扔掉靴子轉身一躍而起。跑了大概二十碼后,他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了看。它們中領頭者的觸手早就伸到了他剛才站的那塊礁石上!
接著希爾(他身材魁梧,力量十足)在艱苦的掙扎後幾乎又站了起來。他舉起胳膊,他的胳膊完全露出了水面,胳膊上纏繞著一圈又一圈棕色的繩子一樣的東西;還有那個抓住他的畜生的眼睛也在那一瞬露出了水面,它們直直地堅決地盯著他不放。船身傾斜得越來越厲害了,那棕黃色的海水也向瀑布一樣從船舷上向船內涌了進來。接下來,希爾又滑倒了,他的胸口頂在船舷上,他的胳膊則和纏著他胳膊的觸手同時又濺入了水中。他將身體翻了過來;他的腳則踢在了衝過來拉他的費森的膝蓋上,一轉眼的工夫,又有幾根觸手伸上來纏住了他的腰和脖子,在短暫的掙扎后希爾被拉下了船,於是船身在猛然間又正了過來,這一下就將費森給甩到了另一邊,同時也遮擋住了水下那殘酷的掙扎。
現在我再來講一講在整個襲擊過程中可能最令人驚訝的事件。雖然現在整個西南海岸都為此在進行警戒,但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那一群怪物後來游去了哪裡。不過有一點可能很重要,可能是,那就是在六月三號有一頭抹香鯨在沙克島附近擱淺。在錫得茅斯事件過後十七天,一隻活著的海普洛提塞斯大湖鱒爬上了加萊海岸的沙灘。它是活著的,因為有好幾個目擊者看到它的觸手在那裡抽搐。不過那時它很有可能是處於一種垂死的狀態。一個拿著來複槍的叫波切特的人還朝它開了槍。
一開始,除了大片的黑黑的水草和幾條偶爾游過的魚外,他們幾乎看不到什麼。而他們都是準備好了來冒險的,這一來他們就七嘴八舌地開始表達起他們的失望來。但是沒多大一會,他們看見了有一個怪物向著海中游去,它那奇怪的遊動動作讓費森想起了那快速滾動的受人控制的氣球。幾乎就在同一瞬間,那些飄動的海草突然間劇烈地翻滾了起來,又有三個怪物隱隱約約地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它們在爭奪什麼東西——可能就是那個溺水之人的屍體。過了一會,大量橄欖綠的水草又涌到了它們上方,將它們遮了起來。
看起來那十一個人好像滿足了它們的胃口——九九藏書我們能查明的是十一個人,第二艘船上有十個人,並且可以肯定的是,那天這些生物並沒有在錫得茅斯再次露面。那天晚上整晚在希頓和巴特萊芙索特頓之間的海岸都有四艘岸防船隻巡邏,船上的人都帶著魚叉和長刀,而且在深夜的時候又有一幫帶著類似裝備的私人組織的探險隊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不過這次費森沒有加入任何一支探險隊。
直到1896年初錫得茅斯的那個特別事件后,憑藉傑寧斯在亞述爾群島附近發現的一些快被消化的觸鬚,和一具被鳥啄魚咬腐爛的屍體,科學家們才對那種特殊種類的海普洛提塞斯大湖鱒有了一點了解。
詹頌譯
但是船槳剛剛落到水裡就被一些黑黑的,像蛇一樣的東西給纏上了,它們還纏住了舵;同時那些吸盤又出現了,它們正沿著船沿一扭一扭地往上爬。划槳的人使勁地抓住槳往回扳,但這一切只是徒勞,就好像是站在水草上推船一樣。「快來幫我!」船夫大聲地喊道,費森趕忙跑過去幫他用力地拖住了槳。
〔英國〕赫伯特·喬治·威爾斯
當他出現在大礁石上時,那些圓滾滾的身體一下子就散開了,那閃爍著粉紅光芒的物體就顯露出來了,那是一個人的軀體,有一部分已經被它們吞了下去,不過他看不出那是個男人還是個女人。那些圓形的身體是全新的,看起來非常恐怖的生物,外形上看起來有點像章魚,也有巨大的非常長的柔韌的觸手,它們團作一團躺在地上。它們的表皮有一層閃閃發光的結構,就像閃亮的皮革一樣,讓人看著就不舒服。那被觸鬚包圍著的嘴上長著向下的鉤,那鉤上奇怪的瘤,觸鬚,還有那大大的聰明的眼睛,使這個動物的頭看起來很怪異。它們足足有一隻中等個頭的豬那麼大,那些觸鬚看起來就像是許多長長的腳一樣。他琢磨,這裏大概至少有七八個這種生物。不過,在它們二十碼開外的地方,在那正在返回的潮水之中,又出現了另外兩個這種生物。
立刻,這些東西開始在他們周圍往上浮。後來費森向作者描述過這突然發生在大片水草中的令人吃驚的爆發。對他來說,看起來這好像花了一點時間,但其實有可能只是幾秒鐘而已。有那麼一會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是眼睛,然後,據他所說,就是觸手突然間伸了上來,往那邊撥弄那些水草。接下來這些東西越來越大,直到最後整個海底都完全被它們的團著的身體所遮蓋住,它們的觸手則在水面上到處揮舞。
他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這次他看見了海面上有兩艘船,遠處的那艘船正底朝天地漂在水面上。
隨著船不停地亂晃,費森也被甩得左右搖擺,他的牙緊緊地咬著,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而他抓著槳的那隻胳膊上則青筋突現,匆忙間他往海上看了一眼。就在不遠,不到五十碼的地方,在那涌過來的浪花間有一隻大船,船上有三個女人和一個小孩,一個船夫正在搖槳,一個穿著一身白色衣服,戴著一頂粉紅條紋草帽的身材小小的男子站在船尾正在向他們揮手示意。當然,費森首先想到了向他們求救,但是轉念一想,他想到了上頭的那個小孩。他立即丟下槳,舉起雙手狂亂地揮舞著,並且衝著大船上的人大聲地叫喊,讓他們「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過來。這些話充分地表現了費森的品德和勇氣九九藏書,而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他自己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這種行動中的英雄氣概。他扔掉的槳立即就沉了下去,轉眼又在二十碼之外的海面上浮了起來。
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費森開始在那被波浪沖刷的礁石上往前走,不過當他發現那些生長在礁石上的水草使礁石極其打滑之後,他停了下來,脫掉鞋和襪子,將褲腿卷上膝蓋。他這麼做的目的,當然了,只是為了避免滑進身邊的小水坑,或許他還很高興,其實所有的人都一樣,因為有一個借口來重拾童年的感受,哪怕就只是一小會。毫無疑問,他認為自己能夠活命或多或少都歸功於此。
那個拿著鉤桿的工人——他的名字叫伊萬,或者是伊文——嘴裏叫罵著跳了起來,並且開始用鉤桿往船旁邊,往那些抓在船底上的觸手上刺去。同時,兩個搖槳的人也站了起來,以便能更好地控制住槳。那個絕望地拉著槳的船夫將槳交給了費森,同時自己打開了一把大大的刀子靠到船邊上,開始砍那些纏住槳桿的觸手。
他回過頭往四周看了看,才發現這會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在追他了。他感到了一絲驚訝。那個怪物浮上水面那會兒以後,他只是本能地在行動,一切來得都是如此之快,以至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自己到底幹了些什麼。現在對他來講感覺就像突然從噩夢中醒來一樣。
這就是海普洛提塞斯大湖蹲在德文郡海岸露面的情況。而這也是迄今為止它們最厲害的一次攻擊行為。費森的描述,再加上一系列我前頭提到過的船隻和游泳死亡事故,以及那年在康沃爾海岸魚群稀少的事實,無不表明這個海岸潛伏著這種嗜肉的深海怪物。我知道,飢餓被人們認為是驅使它們在此出現的原因;但是,在我看來,我寧願相信漢斯利的選擇理論。漢斯利認為可能是因為偶然有船正好在一夥或一群這種生物的生活區域沉沒,於是它們吞食了落水的人,結果就喜歡上了吃人肉,然後它們就離開了它們的生活區域到處尋找人肉;一開始他們襲擊跟蹤船隻,然後隨著大西洋的航運路線就來到了我們的海岸。但是要在此討論漢斯利的這種有說服力並且令人欽佩的理論顯然不太合適。

這一來,船上的四個人都興奮起來了,他開始用槳拍打水面,並且大聲喊叫,結果,他們馬上又看到水草間一陣騷動。於是他們就停下來,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一點,就在水面平靜下來的時候,他們發現,水草間露出的海底看起來好像都長滿了眼睛。

第一個看見海普洛提塞斯大湖鱒的人(那是第一個倖存下來的人,現在幾乎可以肯定,五月初,那傳遍康瓦爾和德文海岸的游泳死亡事故和遊船事故的浪潮,就是由此引起的)是一個名叫費森的退休茶葉商人,他歇宿在錫得茅斯的一個公寓里。那是一個下午,他走在錫得茅斯和拉德拉姆灣之間的峭壁之上。峭壁在他行走的這個方向上很高,但是在另一面的坡上有一條階梯。當他快走到這旁邊時,他的注意力突然被底下的什麼東西吸引住了——那東西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一種淡淡的粉紅色光芒,一開始他以為那是一群鳥在爭搶的食物碎片。但是潮退後,這個物體就不僅僅是他正下方那麼一點了,它伸展在那一大片礁石之上,礁石被黑色的海草覆蓋著,並且布滿了閃著銀光的https://read.99csw.com潮水水坑。此外,遠處水面上的閃光讓他感到一陣陣的眼花。
當然,到了峭壁腳下,他就更加接近他的目標了;但是,另一方面,現在它的背景是陽光下閃亮的天空,所以看起來它就很暗並且很模糊。它身上那原本閃著粉紅光芒的部分也被一塊滿是海草的大礁石給遮擋住了。但是,他還是察覺到它總共有七個部分,不管是獨立的還是相連的,它一共包含了七個球形的部分。另外雖然那些鳥持續不斷嘎嘎地叫著,但是看起來它們還是不敢靠那個東西太近。
這個下午也沒有比這更加讓他感到新奇的了,於是他決定將他下午的目標由拉德拉姆灣換成這個東西,不管它到底是什麼。他猜想那可能是一條大魚,因為某種原因在那裡擱淺,結果在危險的情況下在那裡胡亂地拍打。於是他快速地沿著長長的陡峭的階梯往下走,每走大概三十尺他就停下來喘上一口氣,然後觀察下面那不可思議的動作。
因為潮水低了下去,所以要到達那個地方他們需要走上一段迂迴曲折的路。最後,當他們終於成功地抵達階梯下方時,那具受到傷害的屍體卻不見了。海水正在不斷地湧來,淹沒了一塊又一塊的礁石,現在船上的四個人——兩個工人,船夫以及費森——將他們的注意從海岸方向轉到了他們的船下。
這一來它們都慢慢地伸開了那盤著的觸手,衝著他爬了過來——慢騰騰地,同時還發出一種柔柔的嗚嗚聲相互應答。
過了一會,再次看了看那個東西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出了差錯,因為在這個東西上方,有一大群海鳥在盤旋,其中絕大多數是穴鳥和海鷗,當陽光照射到它們翅膀上時,它們就閃著炫目的光芒,而且跟那個東西一比較,這些海鳥看起來就顯得十分渺小。他鬧不清楚那到底是怎麼回事,而正是因為不清楚,他的好奇心就被極大地激發起來了。
「我們最好還是離開這裏,」費森渾身顫抖著說道。就在船夫和一個工人坐下來開始划船的時候,他走到了舵柄旁邊。另一個工人則站在船頭,手裡拿著鉤桿,準備隨時去刺那些可能出現的觸手。這時候他們誰也沒有說其他的什麼話。其實,費森的話已經說出了大家的想法。在匆忙中,在一種恐怖的情緒中,他們臉色煞白,滿臉驚慌地開始逃離這個他們遇到怪物的地方。
還少了點什麼東西。但是他一時卻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麼。太陽、天空、大海、礁石——那到底是什麼呢?一轉念,他想了起來,那是另外一艘船和船上的遊客。他們都不見了。他感到了一絲納悶,難道那些都是他想象出來的?他一扭頭,發現那兩個工人肩並肩站在那峭壁上突出的岩石下面。他猶豫了一下是不是該去做一點最後的努力去救希爾。這會他心頭的激動好像在突然間消失了,只留下他漫無目的、無助地站在那裡。他轉過身來跌跌撞撞地向他的兩個同伴跑了過去。
在半夜時分,人們聽見了在錫得茅斯東南幾英里的海面上一艘船上的激動的呼叫,並且看見有一個燈籠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前後左右上下地擺動。於是那些離得比較近的船隻都迅速地朝這艘發出警報的船靠了過去。那隻船上那些大胆的人——一位海員,一位神父以及兩名學生,看見了怪物從他的船下游過。那些怪物,看起來跟大部分的深海生物一樣,通體發著磷光,在大約五英尋深的水下漂浮著,就像月光一樣在黑暗的水下穿過,它們的觸手都縮在身旁,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九*九*藏*書,它們的身體不停地翻滾,慢慢地朝著東南方向移動。
天空還是那樣藍藍的,沒有一絲雲彩,陽光還是那樣的閃亮眩目,大海依舊還是那樣浪花翻滾,水面上還是泛著一層淡黃的泡沫,那些礁石仍舊是那樣靜靜地立在水中。他們的船在十幾碼外的水面上隨著波浪輕輕地起伏。希爾和那些怪物,還有那些劇烈搏鬥所帶來的緊張和慌亂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同時費森感到船體猛然間往一側傾倒,一個沙啞的叫喊,希爾——那個船夫長聲的喊叫,使他完全忘記了那邊的那些旅遊者。他轉過身,看見希爾趴在前面的槳叉上,臉上的肌肉扭曲著,右手則伸在船外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拉著。這時希爾又發出了連續、短促、尖銳的喊叫,「噢!噢!噢!——噢!」費森心想一定是他將手伸到水線下去砍那些觸手時,被那些觸手給抓住了,但是,當然了,在這個時候想說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其實是不可能的。這時船身已經側得很厲害,船舷都快接近水面了,伊萬和另外那個工人則在費森兩側倒在了水裡,他們的手上還緊緊地抓著鉤桿和槳。費森則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幫助他們重新控制住了平衡。
就像剛才經歷的那些險情還不夠一樣,費森也登上了船,他要為他們領路,領著他們去剛才歷險的地方。
「丑鬼!」他們中有一個人大聲地喊道。「噢,它們有幾十個!」
看到這,他再次大叫起來,但是這次不再是要嚇唬那些東西了,這次是受到驚嚇后害怕的喊叫,在坑坑窪窪的礁石上,他跳著,蹦著,跌跌撞撞地朝著海岸跑去。那高高的紅色的峭壁似乎也在一瞬間變得遙不可及了,彷彿看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物一樣,他看到兩個工人維修階梯的身影,而他們卻幾乎沒有意識到,在他們下方,有人正在為了活命而奔逃。有那麼一兩次他都能聽到那怪物就在他身後幾碼的地方拍打著水面,甚至還有一次他腳下一滑,差點摔在那裡。
看起來似乎真的是,我們永遠也無法了解這些生活在海洋中層的巨大而靈敏的生物,一方面,因為它們生活在水下,而且很聰明,想用網捕撈它們根本不可能,另一方面,我們只能在這種少而又少,可遇不可求的意外中獲取一些樣本。舉個例子,就海普洛提塞斯大湖鱒那起事件來說,對它的棲息地我們仍然是完全的無知,就像我們不知道鯡魚的繁衍地和蛙魚的遷移路線一樣。並且動物學家們也完全不明白它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我們的海岸。可能是因為飢餓迫使它們離開了深海,來到了這裏。不過或許我們最好還是停止這些沒有意義的討論,繼續講述我們的故事。
它們追他一直追到了峭壁的腳下,直到那兩個工人將他拉上階梯,它們才停下來。這三個人連續不斷地朝它們扔了一會石塊后,轉身急匆匆地爬到了峭壁頂上,然後沿著去錫得茅斯的小路,去尋找幫助和船隻,然後再去從那可惡的生物手裡救出那具被褻瀆的屍體。
他相信這個地方能夠提供給他絕對的安全,能夠防護所有的動物,帶著這種想法,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目標。他能看到那些圓圓的身體前後不停地動著,但是直到他爬上我前面提到過的大礁石上之後,他才意識到他這個發現中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面。也就是猛然間,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侵入了他的心頭。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蹣跚了好幾步才找到平衡,就在他找到平衡的時候,他開始意識到爭鬥和潮水又將他們https://read.99csw.com送到了那被水草覆蓋的礁石旁。在離他們不到四碼的地方,在潮水中有一塊礁石平台依然露在水面上。費森馬上從伊萬手裡抓過了槳,用力地拍了一下,然後扔下它,跑向船頭,一躍而起跳下了船。他感到腳在礁石上滑了一下,不過他還是接著向另一塊礁石跳了過去。這次他滑倒了,他一下跪在了那裡,不過他很快又站了起來。
這些人七嘴八舌地給靠過來的人講他們遇到的事,邊講邊打著手勢,一開始只有一隻船過來,但接下來就是一艘接一艘。最後過來的船總共有八九艘,這些船上的人都一片激動,在午夜的寂靜中,他們亂鬨哄的叫喊聲讓人感覺如同到了集市一樣。沒有人安排追蹤事務,對這樣一個不知後果的追蹤,這些人既沒有武器也沒有經驗,過了一會——甚至他們可能還有一種解脫感——這些船紛紛調頭向岸邊駛了回去。
突然有一隻怪物大胆地跑到了船沿邊上,並且用它的三隻長滿吸盤的觸手緊緊地抓住了船沿,另外四隻觸手則伸到了船沿之上,就好像它要將船掀翻或者是要爬上來一樣。費森立即抓起一隻鉤桿,然後像發瘋一樣地猛刺那些柔軟的觸手,他要強迫它們離開。突然他的背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這一擊差點將他擊下船舷,原來是船夫在他背後拿著槳在跟他干同樣的事,不停地擊打那些觸手,結果一不小心擊中了他。不過接下來兩邊的觸手立刻都鬆開,沉入了水中。

那是活著的海普洛提塞斯大湖鱒最後一次露面。此後,在法國海岸再也沒有發現過。在六月十五號,有一個幾乎完整的屍體被衝上了托基附近的海岸,幾天後,一艘海洋生物研究站的疏浚船在普利茅斯附近作業時又打撈起了一隻腐爛的屍體,屍體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傷。至於前面那一隻是怎麼死的沒有人知道。然後在六月的最後一天,埃格伯特·克恩——一位藝術家,在紐林附近游泳時突然舉起了雙手大聲尖叫,然後就沉下去被淹死了。而跟他一起游泳的一位朋友根本就沒有想到要去救他,而是立即就轉身往岸上游。這是我要講的在這一系列來自深海的襲擊事件中的最後一起。不過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最後一起,我不敢妄下結論。不過人們都相信,而且也都希望在這一系列奇怪而神秘的露面后,它們現在已經回去了,永遠地回去了,回到了那漆黑的深海。
實際上,在動物學領域,我們最不了解的就是深海頭足類動物了。一次純粹的事故,比方說,1895年夏天的那次事故,就讓摩那哥王子發現了幾乎一打的新物種;另外那次發現里還包括前頭提到的那種觸鬚。那是在特隨拉島附近,當時正好有一群巨頭鯨圍攻一頭抹香鯨,在抹香鯨作垂死地掙扎時,它幾乎撞上了王子的遊艇,它翻滾著從遊艇底下穿了過去,最後死在了離遊艇的尾部不過二十碼的地方。就在它掙扎的過程中,它吐出了一些很大的東西,王子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些東西很奇怪而且很重要,另外正好這些東西離遊艇很近,所以王子可以在它們沉下去之前把它們撈起來。於是他開動螺旋槳,讓它們在螺旋槳轉動產生的旋渦里翻騰,直到將小船放下水。這些撈上來的樣本全都是頭足類動物的整體或其肢體碎片,有的還是那種巨型的,並且幾乎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過的!
費森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他渾身上下,一直到手指尖都在抖個不停,並且開始了深深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