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檯
「如果是結算單的話，就不用看了，」我說，「我愛她。」
他嘆了口氣，說：「諾瑞斯先生，你是個典型的偏執狂。我不愛我老婆。如果把她留在我身邊，這對我的自尊心沒有任何好處。對我來說，兩萬美元根本不算什麼。我每個禮拜付給警察的是這個的四倍。但是，至於打賭……」他的眼睛放出光芒，「不完全是錢的問題。」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我告訴自己說，假如窗檯距離地面不是四百英尺，而是一英尺，那麼，繞著大樓走一圈，四分鐘就可以輕鬆搞定。好吧，就當只有一英尺吧！
鴿子並不理會，繼續啄我。顯然，它以為這是它的家，我硬闖進來了。窗檯的這個地方，滿是鳥糞，有新鮮的，也有陳舊的。
我的眼睛盯著窗外的一個東西……那個東西讓我的血壓下降了好幾度。是一個風壓計。克雷西納的公寓鄰近湖泊，而且，這棟樓非常高，附近沒有其他高樓作它的防風牆。外面，風很冷，像尖刀。風壓計上的指針穩定在十，可是，有風吹來的時候，指針肯定會躍至差不多二十五的刻度，好幾秒鐘之後才能回到原來的位置。
我走到了陽台的盡頭。一時間，我感覺自己不可能把手鬆開，畢竟欄杆是我安全的保障。我強迫自己鬆開手。五英寸，該死的，很寬裕的距離。
我倚靠著大樓，稍作休息，讓自己的呼吸恢復正常。
「兩百萬，」他說。他的聲音嘶啞，他要哭了。
差不多四十分鐘前，也就是十二點零一分的時候，他消失在轉角處，看不見了。我豎起耳朵，仔細聽，想聽到他遭遇橫風時墜落下去發出的越來越小的叫喊聲，可沒聽到。也許，風停了。我記得，當我在外面的時候，我曾經想，可能連風都跟他是一夥兒的。也許，他就是運氣好。也許，他此時正在對面的陽台上，抖成一團，不敢繼續往前走了。
我趕緊往一邊挪了五六步，省得他無聊，趁機伸手推我一把。我停住腳步，閉上眼睛，再次做深呼吸，直到我可以繼續向前。
如果克雷西納膽敢使詐，願上帝保佑他。加快步速的衝動已經過去，我差不多停了下來。我用右手抓住陽台的熟鐵護欄的時候，時間顯示為：十一點零九分，幾乎同一時刻，左手也上來了。
「諾瑞斯先生，都辦妥了。」
我抬起頭，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打手，奇醜無比，就連大本鍾看見他都會嚇得停止工作。他沖我咧嘴一笑。
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她身上有兩百塊錢，這是我全部的存款。有了這兩百塊錢，灰狗可以把她帶到國內任何一個地方。
「走開，」我沖它咆哮，「滾一邊去！」
他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感覺到，恐懼正在用它鋼鐵般的牙齒，啃咬著我的意志。恐懼彷彿洪水猛獸，向我猛撲過來，妄想把我消滅。我轉過頭，深呼吸，把它趕走。我看了一眼銀行樓頂的時間：八點四十六分，時間不等人啊！
「繼續，」克雷西納重複著，「看看包裏面有什麼。」
「賭什麼？」
托尼站在通往陽台的玻璃拉門前，怎麼看都像是萬聖節狂歡的餘孽。他手裡握著那把點四五口徑的手槍。我走到購物袋前，彎腰從地上把它拿起來，然後邁著緊張的步子，朝大門走去。我有足夠的思想準備，等著托尼朝我開槍。可是，當我把門拉開的時候，剛才準備攻克最後一個拐角的時候，腦子裡閃現的信念再次出現：我一定會成功。
「不行，」我說，「一千萬也不行。你想想，如果你成功了，你就自由了。我說話算話。」
他想了想，站住了。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他那傲慢無比、不可一世的神情開始消退。當他看到托尼倒在地上，鮮血從嘴裏流淌出來的時候，他徹底垮了。
小樣，你等著！我朝托尼走去，他顯然沒有防備，有點兒懵了。克雷西納不耐煩地對他說：「開槍，快！」
「兩百萬沒有任何記號的現鈔。」
「我不需要。」
我順利地越過了牆角。可沒想到，我被咬了。
其實，這不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練習，而是某種形式上的自我催眠。隨著呼吸的一進一出，你把雜念拋至腦後，一心只想著前面的比賽。第一次呼吸，我把那筆錢趕出腦海；第二次呼吸，趕走的是克雷西納。瑪西婭比較費時間——她的臉不斷出現在我的眼前，她告訴我不要犯傻，不要跟他玩這次冒險遊戲，克雷西納也許沒有使詐，可他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我沒有聽她的勸，我沒有其他選擇。假如我輸了，我就不用趕著去買啤酒，啃牛排。相反，我將成為一堆血淋淋的皮肉，散落在迪克曼大街上。
不能再耽擱了，我翻過護欄，回到窗台上。
「不！」他一邊說，一邊擺著手。
因此，當風稍許小一點兒的時候，我把右腳甩過去，雙手緊緊抓著兩面牆，然後將身體轉過去。
「托尼，把他帶進來！」
「你瘋了。」
「賭一局，」我重複道。
「沒錯。今天下午才拿下來的。我的提議是：你沿著陽台外面突出的部分，就是頂層公寓外圍的窗檯，走一圈。如果你能成功地繞著大樓轉一圈，那你贏了。」
「聽說你是個網球高手，」他說，「恐怕，我之前還沒親眼見過真正的高手呢。」
他裝出一副痛苦的模樣。
「不是特別喜歡。」
克雷西納說過，他從不賴賭賬。可是，我就不一定了。
他沖我皺起眉頭。
「這不是什麼秘密。我肯定，她也告訴你了。我相信，一個有你這種……經歷的男人應該明白，通常，一個感覺滿足的女人不會和本地網球俱樂部的一個職業教練扔下球拍就上床的。瑪西婭這個女人，嬌柔，臉上長斑，假正經，喜歡找人傾訴，愛哭，愛編故事，是個——」
他的臉刷地一下白了。一時間，我感到他快要背過氣去了。
「沒什麼……沒什麼。也許，它的確有所指呢。一個小小的心理戰，嗯，諾瑞斯先生？我想提醒你，不ｒead•９9csｗ•coｍ要長時間停留，否則，腳脖子會疲勞，萬一你站立不穩……」他從口袋裡拿出一隻蘋果，咬了一口，然後扔出窗外。很久都沒有蘋果落地的聲響。後來，噗嗤！聲音很低，讓人害怕得想吐。
「第二個計劃是什麼？」我問。
「門上的紗窗被卸掉了。」
他的目光從槍口轉向我的臉。
我實在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鍾錶，八點十九分。
我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生氣，死氣沉沉。為什麼這樣呢？瑪西婭是我的生命，可這傢伙卻把她害死了。
「兩萬美元。」說著，他抽了一口煙。
「我要和你賭一把，」我不緊不慢地說。
「諾瑞斯先生，賭注，賭注。貴人出條件，小人押注。」
我的手感覺像冷凍牛排，腳脖子火辣辣地疼（尤其是被咬傷的右腳），汗水不住地往眼睛里流，但我堅信，我一定會成功。長邊走了一半的時候，克雷西納陽台里溫暖的黃色光芒進入了我的視線。
他的臉是最難對付的一個部位。我一下子把槍從他手裡奪了過來，用槍筒狠狠地砸在他的鼻樑上。他痛苦地哼了一聲，倒在地上，那模樣真像蘭道·哈頓。
我聳聳肩。
不看。我開始做深呼吸。
「是錢，不是結算單。快點，看看吧！」他正抽著一根土耳其香煙，煙嘴是瑪瑙石的。屋內的通風系統不錯，因此，我剛剛聞到一絲淡淡的煙香，瞬間，它就消散了。他身上穿著一件真絲睡袍，上面綉著一條龍。透過他的眼鏡，可以發現，他的目光鎮定而充滿智慧。單看他的外表，大概就能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上流社會，五百克拉，徹頭徹尾的混蛋！我愛他的夫人，她也愛我。
「你是個混蛋，自私、貪婪，總是以自己為中心。這就是原因。沒有人搶你的東西，即使你不要了，也用不著搶。」
我把頭轉向左邊，臉頰緊緊貼住外牆。克雷西納將身體探出陽台，看著我。
我沒有搭腔。瑪西婭在機場甩掉那些探員之後，搭乘機場巴土回到市裡，然後去了汽車站。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老婆和這錢是分不開的。」
可笑的是，我是真愛瑪西婭·克雷西納。剛上了兩節九點開始的網球課，我就愛上她了，而且，她也同樣愛上了我。可以說，這是斯坦，諾瑞斯的福氣。當了三十六年快樂的單身漢，彷彿山崩地裂，我竟然義無反顧地愛上了別人的老婆，而且那個男人還是某個組織的大頭目。
「打電話，」我手抓著欄杆，對他說。
「條件是你定的，」我慢慢地說，「不管怎樣，一切都是你定的。」
「你的意思是，你雇的那些偵探沒有給你帶回任何照片嗎？」
那隻老公貓坐在一邊，嘴裏抽著土耳其進口的香煙。顯然，這一切，他都知道。其他的事情，也知道。我不敢保證，假如我接受他的條件，而且贏了，他是否會放我進來。可有一樣，我很肯定，那就是：假如我不接受，那麼，十點一過，我就會被警察帶走。下次被放出來，可能這個世紀已經結束了。
我懷抱著購物袋，慢慢轉過身，問：「你什麼意思？」
「托尼嗎？執行第二個計劃。對。」他掛斷了電話。
「我的人正在跟蹤她。」
我手扶著陽台的欄杆，開始向右邊挪動。沒走幾步，我就發現，我得調動打網球時腳踝部位的所有力量。我的腳後跟懸空在窗檯外面，因此，肌腱必須承受我全部的體重。
「不！不要！我……好吧。」他舔了舔嘴唇。
「諾瑞斯先生，我想你最好馬上開始，這樣，我就可以打電話給托尼，讓他執行第三套方案。托尼是個好小夥子，可有些衝動。你明白的。」
它那萬惡的手掌啪啪地拍打著我的身體，無形的手指在我身上到處抓、撓、戳。最後，一陣異常強勁的大風刮過來，我的腳趾開始動搖。我知道，我可以永遠等下去，而且，風永遠不會完全平息。
在城裡，人們對鴿子已經習以為常，它們就像拿了顧客十元錢而不願意找零的出租司機一樣，隨處可見。它們不願意飛翔，它們不情願地讓出地面上的空間，彷彿它們有權佔據人行道似的。
「真可惜，沒有。」銀行樓頂的數字轉換成了時間：八點三十二分。
他滿臉放光，站起身來。
「很享受吧？」他殷勤地說。
大樓彷彿一面光溜溜的白堊崖壁，矗立在下面的街道上。馬路上的汽車看上去只有火柴盒大小，那種小汽車模型在任何一家廉價商店都可以買到。行駛在大樓周圍的車輛就是一個個針眼大的光點。如果你掉下去，肯定會有足夠的時間讓你明白正在發生的事情，你可以看見被風鼓起的衣服，大地在召喚你，你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
我從房間對面的一面小鏡子里瞥見了自己此時的模樣。頭髮亂蓬蓬的，除了臉頰上兩塊明顯的污漬之外，臉色蒼白，眼睛看上去有些瘋狂。
就在這時，一聲槍響，一顆山梅貼著我的耳邊，飛了過去。
鴿子閃爍著明亮的眼睛，得意地看著我。面對我的無能，它表現出不可一世的樣子。這讓我想起了克雷西納，剛才在大樓的對面，他帶著我走上陽台，臉上的表情就是如此。
「我跟你賭一把。如果你贏了，你可以離開，帶著錢，帶著女人，帶著自由。相反，如果你輸了，你就沒命了。」
「完全相反。我在這個公寓里住了十二年，在這期間，我曾經向六個人提出過打賭的建議。六人中，有三個，像你一樣，是職業運動員——一個是臭名昭著的四分衛，知名度靠的不是傳球戰術，而是電視廣告；另一個是棒球運動員；還有一個是很有名氣的職業賽馬騎師，雖說年薪高得嚇人，可他每年得支付高昂的贍養費。另外三人，相比之下，都是普通的市民，職業各異，但有兩點相同之處：一是需要錢，二是需要肉體的愉悅。」
然而，一想起自己可以跟瑪西婭在一起，可以擺脫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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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真的以為那個女廁所的老套把戲把所有人都給懵住了吧？」
讓人驚訝的是，他仰了仰頭，哈哈大笑著說：「你知道，我很喜歡你，諾瑞斯先生。雖然你低俗，是個小氣鬼，可你似乎很有勇氣。瑪西婭說你勇敢，我還有些不相信。她對別人性格的判斷不太準確。但是，你的確富有……熱情。我就是根據這一點來設計這一切的。毫無疑問，瑪西婭告訴過你，我喜歡打賭。」
「諾瑞斯先生，」他輕聲地說，「我從不使詐。」
我往前挪，鴿子向後倒退，明亮的眼睛不曾離開我的臉龐，除非低頭進攻我的腳踝。此刻，疼痛持續加劇，它開始咬我的肉了……我的感覺告訴我，它正在吃我的肉。
我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雙腿似橡膠，軟軟的，腳踝處的肌腱如同高壓線，嗡嗡直響。我從未感覺如此脆弱。那個手拿鐮刀狀東西的人距離我非常近，我一抬頭就可以看見他。
「很好，」我說。
「瑪西婭建議我這樣。」
它又來了。
我儘力把脖子朝後扭，然後仰起頭。一隻大鳥沖了過來，我差一點兒後退。假如我向後退一步，我將是這座城市裡第一個犧牲在鴿子嘴下的人。
「啊，我明白了，你注意到了那個風壓計，」
「最好如此。」
那個門很怪異，我可不能碰它。
我等著風停下來，可過了很久，也沒有減弱的跡象。甚至可以說，它也變成了克雷西納的幫凶。
在第二個轉角處，側風不像剛才那麼狡猾。
是喊叫嗎？我不知道。可能是風聲吧。是什麼不重要。銀行大廈屋頂的鍾錶顯示的時間是：十二點四十四分。很快，我要強行進入對面的公寓，檢查陽台，可是，眼下，我坐在克雷西納的陽台上，手裡握著托尼的那把槍。
一陣風襲來，上衣的領子遮住了我的臉，身體隨之搖晃了一下。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等到風平息下來，我才恢復了正常。如果風再大一些，我會被捲走，徑直跌入黑漆漆的夜空。等轉到大樓的另一面，風會比這邊更大。
那隻鴿子不想再多失去幾根羽毛，此時，它正站立在它配偶的窩下面，那個地方，鳥糞聚集得最多，它惡狠狠地打量著我。但是，我想，它不會再糾纏我了，尤其是它發現，我準備離開這裏了。
「沒錯。」此時，我明白落地窗中間那扇小門為何看著這麼彆扭了。現在是隆冬季節，誰也不想在四十三樓的陽台上喝茶看景。陽台上的傢具已經被搬走了，門上的紗窗也被卸掉了。可是，克雷西納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在最後一個轉角處，側風差點兒要了我的命。
我想，我決定了。這時，我低頭向下望去。
「你在發抖，」我對他說，「這可對你不利。」
「好。你打量過我的陽台，我注意到了。」
但是，經過了似乎永恆的瞬間，萬有引力非但沒有將我送到四十三層下面的人行道上，反而讓我的雙手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我翻過欄杆，小心翼翼地讓自己在窗台上站穩。我落下的時候，腳跟懸在外面。陽台的護欄齊胸高，我穿過裝飾用的鐵欄杆，往克雷西納的房間里看。他站在門裡面，抽著煙，看著我，那副模樣，彷彿科學家，正在觀察面前的小白鼠，看看剛剛注射進體內的藥物會發生何種反應。
可是，他就是不肯往前移動，我只好用槍口頂住他的額頭。他呻|吟著往右邊挪動。我抬頭看了看銀行大樓上的鍾，十一點二十九分。
我們此刻正在他位於四十三樓的頂層公寓里，地毯是焦橙色的，立體花紋，非常厚實。克雷西納坐在一把歐洲巴斯克風格的帆布躺椅上，對面擺放著一張真皮長沙發，上面沒有人。在這兩件傢具的中間，有一個褐色的購物袋。
我重心上移，翻過陽台，謝天謝地，我落地了……
我再次聳聳肩。
即使給克雷西納十年的時間，他也不可能預見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幫凶。假如鴿子只咬我一口，那算不了什麼。再咬兩三口，也能承受。可是，在我到達克雷西納對門鄰居家陽台的鐵欄杆前，那個天殺的傢伙起碼咬了我不下六十次。
我希望如此。
我開始感覺寒冷。湖泊給風增加了力量，冰冷和潮濕直往骨頭裡鑽。當我慢慢移動的時候，身上那件薄薄的上衣被風吹起，在身後鼓脹。儘管很冷，我還是慢慢向前運動。如果想要成功，必須慢慢地走，小心翼翼地走。如果快了，肯定會栽跟頭。
「賭——」
「我唯一能幫你的就是讓你知道瑪西婭在什麼地方，」我說，「不存在任何交易，克雷西納先生，我可以肯定。我們這樣做也是你逼的。」
「不，我不好奇。」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使詐？假如我答應了，但你已經吩咐托尼去報警了。」
「窗檯五英寸寬，」他夢幻般地說，「我親自量過的。實際上，我在上面站過，當然，我是用手扶著陽台的。這樣，你彎下腰，從鐵欄杆上面翻出去，陽台大概有你胸脯這麼高。可是，當然，外面沒有扶手。你得小心慢行，非常非常小心，千萬不能失去平衡。」
「理智點兒，諾瑞斯先生。我們中間這個口袋裡有兩萬塊。在這個城市，殺個人，兩塊錢就夠了。」
他假惺惺地說，「啊，不。錢，有了；自由，也有了。可是，沒有瑪西婭。儘管如此，我沒有使詐。你把她埋葬之後——」
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快要大功告成了，我要贏了。
「你喜歡聖昆丁嗎？」克雷西納一邊悠然地吐著煙圈，一邊問。
那隻公鴿子——母鴿子的夫婿——又啄了我一口，我流血了。我能感覺到。九九藏書我開始慢慢移動，希望能把它們趕離此處。做夢！鴿子根本不害怕我，城裡的鴿子都不怕人。如果一輛行駛中的小貨車僅僅可以讓它們加快腳步，那麼，一個囚禁在高高的窗台上的人對它們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
「恐怕不對吧。我們在機場已經把他們甩掉了。」
我早就知道他會借故找茬兒，該來的始終會來，可我不知道他這是演的哪一出。
我走到購物袋前，打開袋子，成捆的鈔票滾落在地毯上，都是面值二十塊的，我隨便拿起一紮，數了數，有十張。口袋裡還有好多捆。
「是的，沒錯，」克雷西納說著，小心翼翼地把白蘭地酒杯放在壁爐架上。
克雷西納吃吃地笑了。
克雷西納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散亂在托尼腳下的那些錢，「那個，」他說，「只是小錢。我可以給你十萬，或者，五十萬，要不，一百萬，我在瑞士銀行的錢都給你，行嗎？你想怎——」
「我打電話讓托尼在十五分鐘后回來，他將把那些令人不愉快的東西從你的後備廂里……轉移走，並且把車開回來。如果我不打電話，他將按計劃報警。」
他的話如晴天霹靂，我呆住了，我瞪眼看著他，我不知所措。
我張大嘴巴，使勁兒喘了幾口氣，然後，縱身一躍，翻上陽台，跌倒在地上。儘管氣溫很低，可我渾身上下都在冒汗。我不知道自己在那裡躺了多久才恢復了體力。此處，看不見銀行的大樓，而且，我也沒戴錶。
窗台上有一隻鴿子，明亮、怨恨的眼睛盯著我。
「她沒死，」他連忙說，「我得留一手，不是嗎？」他討好地咧了咧嘴，那表情真讓人噁心。
「這是一棟非常漂亮的建築，」克雷西納說，「很安全。閉路電視之類的設施一應俱全。當我知道你進入大廳的時候，我打了個電話。一名僱員用點火器電線短路的方法啟動了你的車，並把它從這裏的停車場移動到了幾個街區之外的公共停車場。」他瞥了一眼掛在長沙發上方牆壁上的那個頗具現代主義風格的旭日型鍾錶。時間是：八點零五分。
這一次，我闖入了它的領地，我險些落入困境，它好像知道。它又一次啄了一下我疲憊的右腳踝，疼痛像一支利劍，嗖地一下，直撲我的大腿。
我掙脫著坐了起來，費力地罵道：「你個不守信譽的小人！你早就設計好了。」
離開很難——比離開克雷西納家陽台的時候還要艱難。理智告訴我，我沒有別的選擇，可是，我的身體，尤其是我的腳踝，發出了抗議，離開這麼一個安全的港灣實在是一種愚蠢的決定。我還是決定離開，黑暗中，瑪西婭的笑容是我最大的動力。
我能夠明白那個傢伙為何臨陣脫逃了。可是，他面臨的只有六個月的監禁。我可是四十年啊，漫長、灰暗，沒有瑪西婭的四十年啊！
我把右腳慢慢向前滑動，然後讓左腳跟上。
克雷西納懶洋洋、得意的聲音讓我停下了腳步。
「你說什麼？」
我本想應答，可想想還是決定不理他。
他轉身走進客廳——不知怎的，那兒看上去溫暖、安全、舒適——拿起電話。說實話，這是個毫無價值的舉動。外面北風呼呼地吹，我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他放下電話，回到門口。
托尼一把把我從地上拽起來，我的腳踝非常疲憊，經不住他的拉扯，險些站立不穩。走進屋子，我累得靠在陽台門上。
「你不是個說話算數的人，對嗎？」
他身上穿著一件棕色的駝毛外套。
我扭過脖子，朝上看，頭頂上方約四英尺的地方，克雷西納從卧室的窗戶探出身，他笑嘻嘻的，右手拿著一個除夕狂歡時用的噪音發生器。
「很好，」我說。還能有其他選擇嗎？
「好吧，」我說。還有什麼？至少還可以買時間。有了時間，我可以合計出反敗為勝的方法，有錢沒錢無所謂。
你甚至有時間發出一聲長長的喊叫。當你的身體觸及人行道的時候，那聲音應該像熟透了的西瓜。
問題應該不大——窗檯順著大樓的外牆自然轉過去，形成了一個直角——可是，我的右手告訴我，此處有側風。如果我身體倚靠的方向有誤，那麼，風會將我送上長長的速降滑道。
「我邀請你上來，因為我覺著，我們兩個男人應該面對面談一下，諾瑞斯先生。一次愉快的交談，在兩個文明的紳士之間，其中一個偷了另一個的老婆。」
側風中，我左右搖晃，站立不穩。一時間，我很難過，覺著克雷西納已經贏了。接著，我繼續向前，讓自己的身體緊貼住外牆，一口氣慢慢地從乾渴的喉嚨里釋放出來。
「當然有了，」他很隨意地揮了揮煙嘴，「甚至還包括你倆在海灣汽車旅館的視頻錄像。攝像頭就藏在鏡子的後面。可是，照片畢竟只是照片，不一樣的，對嗎？」
「無需賭資。就是一個很簡單的老遊戲。我賭你不敢沿著外面的腰線繞大樓走一圈。」
站在那家陽台的外面，感覺像是到了天堂的大門口。我雙手抓著冰冷的鐵棒，雙臂自然彎曲，舒服極了。我就這樣站著，彷彿我的手再也不願意鬆開了。
「晚安！」克雷西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可我沒顧得上回頭。我走近欄杆，可沒朝下面看。
我用槍示意他跟我走，我們來到陽台上。
克雷西納快活地說，「實際上，風更大的是另一側，因此說，那邊的風更強。不管怎麼說，今天晚上風平浪靜。有的時候，我曾留意過，風速高達八十五……甚至連大樓都感覺有些搖晃，好像在船上，好像在桅樓守望台上。今天這種天氣，在這個季節，相當不錯了。」
我站起身，滿懷憧憬地望著眼前這套屋頂公寓。空空蕩蕩的，沒人住。門外有一扇結實的防風窗。或許，我能設法進去，可這樣做，違反了遊戲的規則。到時候，輸掉的可不單單是金錢。
趁著渾身的肌肉還沒有僵直，我坐了起來，戰戰兢兢地把襪筒向下拉。右腳踝被咬破了，仍然在出血
ｈttｐs://reａｄ•99cｓw•com，但傷口看上去並不深。儘管如此，如果不想因此留下後患，最好還是處理一下，誰知道鴿子身上攜帶著什麼細菌呢？我考慮用布把傷口包起來，可轉而一想，不行，萬一因此而絆倒怎麼辦？等下會有足夠的時間處理傷口的，我可以買兩萬美元的紗布。「太棒了，」屋裡傳來克雷西納的聲音，「為你喝彩，諾瑞斯先生！」接著，他真的拍起了巴掌。
他給我設了一個套。我一直設法掩護自己，可是，最後，我發現，我在他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這一次，不是技術，而是我運氣好，我又成功了。
此時，從他的語氣判斷，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我放開鐵欄杆。我舉起雙臂，把兩隻手掌貼在大樓粗糙的外牆上。我撫摸著石壁，我很可能親吻過它。
我沒有吭聲。瑪西婭曾經提醒過我，讓我有個思想準備。她說他就像一隻貓，一隻老奸巨猾、卑鄙無恥的公貓，他會想方設法把你變成一隻老鼠。
「其實你並不相信我會放她走的，對嗎？」
原來，這個傢伙是鴿子媽媽，她的職責是保護屋檐下的一窩小雛鳥。謝天謝地，幸虧它距離我比較遠，否則，我的腦袋可就受苦了。
「你不是說沒有厚衣服嗎？」我說。
「站住，否則你就沒命了。」
「我冒昧地把你的車挪了個地方。」他說著，將目光轉向房間盡頭的一扇窗戶。其實，那根本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窗戶：整面牆都是玻璃的。
「打電話給托尼。你不打，我就不往前走。」
哎呀，你經常在你汽車的引擎蓋上發現它們的名片，可你並不在意。它們偶爾可能會比較煩人，但它們是我們這個世界里的無照經營者。
沒錯，萬一從距離地面一英尺高的窗台上掉下去，那你可以說，這次不算，重新再來。可是，在這個高度，你只有一次機會。
突然，點四五手槍冰涼的槍口抵住了我的太陽穴。
「看著我的眼睛，坦白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在使詐？」
「我是個傻瓜，可我還沒有傻到家，」我說。
「再見，諾瑞斯先生。等我……再見你，大概……」
「死扛到底？」他說著，把煙點上。
當我到達轉角的時候，時間是八點五十二分。
我不想跟他浪費口舌。再說，我連嘶啞著嗓子說話都做不到。我的心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
一分鐘后，他站在外面的窗台上。他個頭沒有我高，因此，在陽台邊上，你只能看見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含哀求。他雙手緊緊抓著護欄，指關節突出，彷彿被囚禁在牢房裡。
「你總是這樣寡言少語嗎？」克雷西納問道。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我的話。
他的聲音變得有點兒嚴厲。
在那扇大玻璃窗的中央，有一個推拉門。門外，一個陽台，只有巴掌大小。陽台外面，萬丈深淵。
「不客氣。你車裡的海洛因已經拿走了，車也已經回到了停車場。錢就在那邊，你可以拿著錢走了。」
「我想幫你站穩腳跟，」他說。
「八點二十分的時候，還是那個僱員，他會在公共電話亭打電話報警，跟你的車有關。最遲八點半，法律的奴僕們會在你後備廂的備胎里找到超過六盎司的海洛因。他們會急切地想找到你，諾瑞斯先生。」
「別浪費時間了，」我說，「快點兒開始吧！」
我大吃一驚，差一點兒失去平衡。我的手脫離了牆壁，在空中上下舞動，拚命保持平衡。我想，萬一那些東西擊中了大樓的外牆，我肯定玩完了。
「我不是很喜歡我老婆，」克雷西納說著，把另外一支煙仔細地裝在煙嘴上。
「他說，下面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小，他受不了那種刺|激。」
「諾瑞斯先生，別記恨我。我想，你沒有其他選擇，你只能照我說的辦。如果不同意我的賭注，你就得在聖昆丁待上四十年。口袋裡的錢和我老婆只是附加的小利益，以此表示我的善良和好意。」
「可我不是一個不守信譽的小人，諾瑞斯先生。的確不是。只是一個不幸的輸家。托尼來這兒的目的只是確保你不會胡來……衝動是魔鬼。」他用手摸著下巴，偷偷地笑了笑。他看上去可不像是個不幸的輸家，更像滿嘴金絲雀羽毛的貓。我站起身，突然感到比在陽台外面的時候還要害怕。
此時，我已經到達大樓的側面。在我的右邊，只有林立的萬丈高樓。在我的左邊，黑黢黢的湖泊，水面上閃爍著幾束針眼大小的燈光。風聲時而高亢，時而低沉。
他臉紅了，但隨後又哈哈大笑起來。他說：「一個條件，諾瑞斯先生，很好。」
「這些是獎金，」我的聲音依舊缺乏生氣，「如果你成功了，我就放你走。如何？」
我抬起右腳，踢了它一下。當然，這一腳沒有力量，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鴿子扑打著翅膀，然後又開始進攻了。至於我，差點兒跌落下去。
我想，他根本不可能走到第一個拐角處。他不情願地往前挪動，他動作笨拙，重心不穩，睡衣被風吹起，在夜空中飄動。
說罷，他伸出手，指著左邊的一棟大樓。我抬眼一看，銀行大廈樓頂有一串發亮的數字。數字顯示：四十四度。可是，加上風的作用，戶外的溫度應該在二十五度左右。
我在心裏盤算著，他走開了。我猜想，他也明白，他真正在乎的是名聲。我今年三十六歲，是個老網球手。俱樂部一直在考慮打發我走，可又礙於瑪西婭給他們施加的小小壓力。打網球是我唯一能幹的行當，除了這個，哪怕找個門房的活兒，也不容易——尤其是自己還有前科。雖說這樣的事情很常見，可僱主不這麼想。
鴿子沒完沒了地咬著。一陣涼風吹來，我又險些失去平衡。我用手指摳住平坦的外牆，將左臉頰貼在上面，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我想知道一件事，」我說。
「你……」他的聲音含混不清。
克雷西納嘆了口氣，把煙嘴卸下，然後隨手把那個還沒有完全熄滅的煙頭丟進一個帶滑蓋的鍍鋅煙缸里。https://read.99csw.com波瀾不驚、泰然自若。抽過的香煙和斯坦，諾瑞斯得到了相同的待遇。
他淡淡地一笑，說：「這才是關鍵，不是嗎？要我跟你把整件事情捋捋清楚嗎？你和我老婆相愛了。你們發生了……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措辭，在骯髒的汽車旅館，一系列的一|夜|情。我老婆離開了我。不管怎樣，我逮到了你。你現在到了，應該說，一個死胡同里。我的總結還算完整吧？」
但是，他可能知道，如果我到對面的公寓，破門而入，發現他在那裡的話，我會當他是條狗，毫不猶豫地朝他開槍。說到大樓的那一邊，我想起來了，那隻鴿子，不知他是否喜歡。
我雙手更加堅定地握著鐵欄杆，同時，飛起一隻腳，用力朝鴿子踢去，正中目標。它大叫一聲，撲騰著翅膀，騰空飛起。它的叫聲讓我感覺十分滿足。不一會兒，幾根羽毛，灰色的鴿毛，有的落在窗台上，有的則盪著鞦韆，慢慢消失在無底的黑暗之中。
「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諾瑞斯先生，跟我到門口來。」
「求你了，」他低聲說，「什麼條件都答應你。」
「諾瑞斯先生，有什麼問題儘管問。」
「我撒謊了，」他平靜地說，「很多事情，我都沒有說實話。」
「不行，」他低聲說。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打量著窗檯。這麼窄，五英寸怎麼感覺只有兩英寸呢？這棟大樓還比較新，至少，窗檯不會在我的重量之下崩塌。
他面對著我。
「好吧，」說著，我打開手槍的保險。
「隨你怎麼說。」
我站起身，說：「不少啊。」
我只來得及看了一眼，因為，剎那間，我的身體飛過了房間，擊中了那把巴斯克椅子，然後重重地倒在上面。椅子翻了，我被壓在下面，氣都喘不過來。
「這麼說，如果警察把你請去的話，你還是準備堅持自己的權利了。等你下次再見到我的老婆，她已經是一個坐在搖椅上的老婆婆了。你有沒有想過呢？告訴你，私藏六盎司海洛因，要判四十年監禁。」
「你怎麼會想到——」
頭頂傳來低低的吱吱聲。
當那一組發光的數字顯示為八點四十九分的時候，我已經重新鎮定下來。我猜想，克雷西納肯定以為我被凍僵了。當我再次向大樓的轉角移動的時候，我聽見了一陣幸災樂禍的掌聲。
「這些事情會一個接著一個發生，除非我打電話給我的僱員，讓他忘掉打電話這碼事兒。」
「我明白她為什麼厭倦了你，」我說。
我待在原地，沒有向他發起進攻。還沒到時候。
「即使這樣，你也別想把瑪西婭找回來。」
在盡頭，我看見銀行大廈的標誌在閃爍，彷彿歡迎我到來的旗幟。十點四十八分，可我卻感到在這個寬度不足五英寸的窗台上，我耗盡了畢生的時光。
「你這兒有外套嗎？」我問。我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夾克。
克雷西納拿起身邊的電話聽筒，隨手撥了個號碼。
瑪西婭說過，他會不斷變換策略。他一貫如此，對手在他的威逼下，只能奮起抵抗。用不了多久，他會讓你產生錯覺，讓你朝著他的大本營衝鋒，可你萬萬沒有想到，他從半路殺了出來。斯坦，盡量少說話。記住，我愛你。
我扔出手中的袋子，剛好砸中他握槍的那隻手，他搖晃了一下。我的手臂和手腕還沒有用上呢，那才是網球運動員最具殺傷力的武器。子彈鑽進了焦橙色的地毯，我將他拿下。
我呼吸困難，肌肉痙攣，身體重心的改變差一點兒要了我的小命。我緊緊貼住牆壁，又被咬了一下。不對……不是被咬了，而是被啄了。我低下頭。
他冷冷一笑，說：「你說什麼？啊，我忘了，我談論的女人是你最親愛的。現在是八點十六分，你緊張嗎？」
「都歸你。」
他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煙，接著往下說：「沒想到，五個人拒絕了我。只有一次，對方接受了。條件是：為我工作六個月，換取兩萬美元的報酬。我推測，那個傢伙站在陽台邊往下看了一眼，差點兒昏死過去。」克雷西納臉上顯出既得意又蔑視的神情。
大樓的第二個寬邊到了，我成功地拐過轉角，開始沿著長邊向前移動。越來越近了，我幾乎控制不了自己，想快一些完成這一切。可是，如果我加快速度，我必死無疑。因此，我強迫自己慢一點兒，再慢一點兒。
「我告訴過你，我從不使詐，我永遠不會使詐。諾瑞斯先生，你贏了三樣東西。錢、自由、我老婆。前兩樣已經歸你了，至於我老婆，你到縣停屍房去認領吧！」
我明白，沒錯。我他媽的太明白了。
克雷西納站在客廳的壁爐旁，手裡端著一個金魚缸大小的高腳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白蘭地。錢又重新放回到了購物袋裡，袋子還在焦橙色地毯的中央放著。
到時候該行動了。該說的都說了。我允許自己最後再想念一下瑪西婭，她那淡褐色的頭髮，灰色的大眼睛，美麗的身體，然後永遠把她趕出腦海。此外，剛才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往下面看。在這麼高的地方往下看，很容易嚇得癱軟無力、手足無措，然後，身體失去平衡，或者昏厥過去。現在，就做一隻井底之蛙吧，除了自己的左腳、右腳，什麼都不能想。
克雷西納差一點兒就跑出門去了，我啪地一槍，子彈從他肩上飛過。
「不管怎樣，你可能好奇，既然我不喜歡瑪西婭，那我為什麼不幹脆給她自由——」
「你好像在那裡待了三年。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曾被指控入室盜竊。」
「說夠了吧，」我說。
我們一起走了過去。
「這些瑪西婭都知道。」話音剛落，我立刻感到很後悔，不應該搭理他的。我落入了他的圈套，瑪西婭警告過我的。輕輕地吊球，等待他的反擊。
「實際上，」他說，「你說的沒錯。消失在女廁所，老套的把戲。我的那些探員非常惱怒，他們沒想到自己會在一個毫無新意的伎倆面前栽跟頭。也許，這種把戲太古老了，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