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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草工

割草工

哈羅德不知說什麼好,只能嘰咕了兩聲。那台割草機發瘋似的嚎叫,聲音越來越響,淹沒了宇宙所有其他的聲音。他感覺自己快要吐了。
「是的。打電話報警的還有一個鄰居。那個人叫卡斯頓邁耶。他原以為那個裸體男就是帕凱特本人。沒準兒真的是他,庫里。可能就是。」
草坪上的青草生機勃發、長勢逼人。今年夏天,天氣十分給力。一日細雨,三日晴,可有規律了,彷彿上了發條一般。
割草工在他那夏日紅蘋果一般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說:「夥計,你說得太對了。真的,真他媽的太好了。我看得出來,你的狀態很正常。等我回到辦公室,我得把這句話記下來,行嗎?沒準兒,我還能指望它加工錢呢。」
「沒問題,夥計。」說著,割草工站起身來。
「屋后的草坪真是難打理。」他的嗓音不自覺地變渾厚了。
那人不緊不慢地抬起手,指著草坪。
有人在搖晃他。卡拉在搖晃他。他沒有洗碗碟,也沒有倒垃圾。卡拉要生氣了,可他顧不上這些。
「這個世界,」
「你繼續吧,爭取早一點兒完工!恐怕我得睡一會兒——」
他還問了價格,那人給了他一個很合理的報價。
「這是怎麼回事兒?」哈羅德很著急。
「是西恩迪科特大街1421號嗎?」霍爾警官有些糊塗了。
「越高,越好。肥沃的土壤,這就是你的草坪,我的喀耳刻。這是我的口頭語。」
突然,靈機一動,他說:「我想報告一個下流的暴露狂。」
那人咧開嘴,牙籤從一側嘴角滾向另一側。
「你能大點兒聲嗎?」霍爾警官的聲音在耳邊嗡嗡直響。
「沒錯,是我。」割草工衝著哈羅德睡眼惺忪的臉噴出爽朗的笑聲。
哈羅德轉過身,走到電話機前,抓起聽筒,按照那上面貼著的緊急求助信息,撥打了警察局的電話。
「是的,有個人正在修剪我的草坪。他,嗯,沒穿衣服。」
哈羅德把椅子推向割草機,那台機器趁割草工分散哈羅德注意力的時候,從側面迂迴過來,然後閃電般地穿過走廊。機器繞著椅子,發出轟鳴聲,同時,不斷噴出廢氣。哈羅德一腳踢開門廊的紗門,縱身跳下台階。就在那個時候,他聽見了它的動靜,聞到了它的氣息,感覺到了它的速度——已經到了他的身後。
「你昏倒了,夥計,是嗎,哈?」割草工正俯身看著他,齜著粘滿綠毛的牙齒。他的嘴唇和下巴上也粘著毛,渾身上下都是毛。渾身上下都是綠色。院子里散發著青草的味道,機器的味道,還有,突然降臨的寂靜的味道。
古德溫繞著房子轉了一圈,庫里跟在後面。
「太可怕了,」古德溫上尉說。至此,拍照取證工作已經結束。他沖兩個穿白大褂的人點點頭,他倆推著小車穿過草坪。
「我是霍爾警官。」電話那頭響起一個聲音。
電話:776-2390。
他重新回到椅子上,自責地看著桌子底下那一汪液體,那是他剛才打翻的那一罐啤酒。他想去廚房拿拖布,可轉而一想,算了吧,隨它去吧。
「該死的精神分裂症。」
「一個多小時前,他打電話來說,他家草坪上有一個裸體的男人。」
就在那時,割草機猛地來了個急轉彎。
https://read.99csw•com「你也可以去找找腳印。」說著,古德溫用手指著修剪一新的草坪。巡警庫里費力地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他拿過報紙,翻到金融版,很明智地選看著閉市時的報價。作為一個優秀的共和黨人,他將專欄背後的那些華爾街牛人視為,至少,神一樣的人——(我的喀耳刻??)——許多次,他希望,他能夠對上天的旨意有更好的了解,不是寫在石板上的《摩西十誡》,而是些類似pct,Kdk和3.28up2/3之類的神秘符號。
「住手,」哈羅德·帕凱特大叫,「不能那樣干!」
他曾經做出過明智的選擇,購買了三股米德韋斯特野牛漢堡公司的股票,不曾想,1968年,那家公司退市了,他投資的七十五美元全部打了水漂。
前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
半小時后,他被門鈴聲吵醒了。他起身去開門,不小心碰翻了那罐剛打開的啤酒。
哈羅德十分驚訝,搖晃著腦袋,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啤酒。光陰如梭,不是嗎?我的上帝啊沒錯!
那時,哈羅德的女兒正在喝酷愛牌櫻桃口味的飲料,眼前發生的一幕讓她把剛喝下肚的半品脫液體一下子全都給吐了出來,身上的新衣服也被弄髒了。打那以後,他的夫人連續一個星期噩夢連連。雖然她到現場的時候,慘案已經發生,可她還是目睹了哈羅德和那個男孩清洗刀片的全過程。他們的女兒和史密斯夫人流著眼淚,站在一邊,不過,那個時候,艾麗西亞已經把臟衣服脫了,換上了一條藍色牛仔褲,一件毛衣——太小了,穿在身上實在不好看。她非常非常喜歡那個雇來修剪草坪的男孩。
「你是?」哈羅德·帕凱特此時還沒有完全清醒。
「老闆,」哈羅德無力地重複著。
「下流的暴露狂,」霍爾警官重複著。
他用力把褲子向上提了提,然後把頭上那頂綠色的棒球帽向上推,帽檐在額頭上形成了一個V字形的凹口。帽舌上有一塊發動機機油留下的污漬,還沒有干透。這就是門口的那個男人,渾身散發著青草、泥土、油污的氣味,笑呵呵地看著哈羅德·帕凱特。
就這樣,他把那台銀色的「草坪男孩」送到太陽石油經銷商菲爾的店裡。經過一番商議,他和菲爾達成了一致意見。哈羅德在他那裡買下了一個嶄新的開利牌黑牆輪胎,還加了一滿箱優質汽油,菲爾則把那台割草機擺放在一個加油島上,上面貼了一張寫有「轉讓」字樣的白紙。
他把衣服疊好,整齊地擺放在草坪中央那個空的鳥澡盆里。他赤|裸著身體,跟在割草機的後面,始終保持著五英尺的距離。他渾身沾滿了草葉,一邊向前爬動,一邊吃著剛割下的青草!綠色的汁水沿著他的下巴往下淌,一滴滴滾落在他那個突出的大肚腩上。當割草機轉彎的時候,他一躍而起,滑稽地蹦跳幾下,然後再次卧倒在草地上。
「服務公司派我來的,夥計,」他輕鬆地說,同時,用手撓了撓褲襠。
七月末的一天,球賽中場休息的時候,哈羅德走到外面的平台上,看見一隻土撥鼠正洋洋得意地坐在被青草遮掩的小路上。該動手了,他做出了決定。他關上收音機,拿起報紙,開始找分類廣告。他快速瀏覽兼職一欄,差不多在中間的地方,他發現了這條信息:草坪修剪。價格合理。
read•99csw.com哈羅德看著它,一時間,不知所措,彷彿老鷹捉蛇遊戲中的蛇,直到發現它已經挨近咖啡桌了。割草機把桌子頂到一邊,桌子的一條腿頃刻間變成了鋸木和碎片,他趕忙跳到椅子背後,把椅子當擋箭牌,朝廚房退去。
「當然,」他說。此時,他能夠想起來的只有艾麗西亞民歌搖滾唱片上的一句歌詞。
他快步穿過屋子,朝門外看去。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台破舊的綠色小貨車,車身上噴塗著「草坪綠化公司」幾個大字。此時,喧囂的聲音已經轉移到了後門。哈羅德又折回頭,衝到後門口。
她把他晃醒了,讓他脫離了噩夢,回到了正常的世界中,身邊是可愛、正常的卡拉,身上綁著倍得適塑身衣,滿嘴齙牙——齙牙,沒錯。可那不是卡拉的齙牙。卡拉嘴裏長著一排小小的金花鼠齙牙。可是,這些牙——毛茸茸的。
割草工頭一揚,他看見了收音機。亞斯基剛剛出擊。
屋前,割草機不停地吼叫。哈羅德,帕凱特不想再看了,彷彿只要閉上眼睛,他就可以拒絕那個奇怪的畫面:卡斯頓邁耶夫婦和史密斯夫婦——均為可惡的民主黨人——正在冷眼看他的笑話,他們眼睛里除了恐懼,還有,毫無疑問,「我早提醒過你了」
「哎呀,草坪,你是?」哈羅德傻乎乎地看著對方。
「剛開始,大伙兒都不適應,」割草工說,「慢慢就會習慣的。」他警覺地打量著哈羅德肥胖的身體。
「他身體的其餘部分在什麼地方?」白大褂之一問道。
當它咆哮著從哈羅德身邊經過時,車頭向內凹陷的金屬護柵彷彿一張大嘴,在嘲笑他。
哈羅德無力地扔掉了手裡的電話。割草機一路修剪著卡拉新買的莫霍克地毯,褐色的織物一塊塊地從機器里飛出。它衝過來了。
「不堪一擊啊!好口巴,如果你能快些告訴我,菜刀之類的都放在什麼地方了,那今天的祭祀活動可以順利展開,一刀下去,一點兒不疼……我看,草坪上那個鳥澡盆蠻合適的……然後——」
現在,他明白了,野牛漢堡炒得就是未來。未來之概念。他曾經就這個問題跟金魚缸酒吧的服務生索尼討論過,索尼對他說,他的麻煩在於,他領先了時代五年,他應該……他剛剛沉沉睡去,突然,一陣吵鬧聲又把他驚醒了。
哈羅德把手指塞進閑著的那隻耳朵,說:「我叫哈羅德·帕凱特,住在東恩迪科特大街1421號。我有事兒要……」什麼?他想報告什麼?一個男人正在強|暴、屠殺我的草坪?他的老闆叫潘,他腳趾間的縫隙異常大?
「夥計,誤會了,」那人一邊說,一邊走了過來,「你早該相信,上帝保佑青草。」
古德溫眺望著哈羅德·帕凱特屋后那一片整齊的草坪,說:「咳,有人說,他看見了一個黑頭髮的瑞典人,其實,那只是一個不同膚色的挪威人。」
這時,哈羅德·帕凱特把頭伸到門外,對著地上成片的百日草,吐了。世界一片昏暗,他忽然意識到,他要昏厥了,他已經昏厥了。他一屁股摔倒在門廊上,雙目緊閉……
終於,他抽空給以前那個男孩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孩子的母親告訴他說,弗蘭克去了州立大學。
記憶中的最後一個畫面是那台衝過來的機器,前面的護網彷彿一張咧開的大嘴,嘴巴里,沾滿綠色的刀片閃閃發光。上面,割草工搖晃著read.99csw.com肥胖的腦袋,慍怒地看著他。
五月,他沒有打算重新請人。不知不覺中,六月也過去了。波土頓紅襪隊還停留在第四名的位置。每逢周末,他總喜歡坐在後門口,經常有男生從他家裡出來,匆匆跟他打個招呼,然後就帶著他那個波霸女兒去當地的電影院了。讓他感覺鬱悶的是,來找他女兒的男孩,他大都不認識。
「你是說它?咳,是我們老闆一直在試用的新產品。效果很不錯。非常不錯,夥計。我們可以一石二鳥。我們朝著終極目標不斷進發,我們要掙錢支援其他即將開始的項目。明白我的意思了?當然了,有的客戶不理解我們,這不奇怪一他們不尊重效率,對吧?——可是,對於祭品,我們老闆始終持有贊同的態度。從某種意義上說,可以給機器增添潤滑劑,你明白嗎?」
「沒有汗水,夥計。沒有壓力。太棒了一太棒了—太棒了。」割草工咧嘴看著他,眼睛里傳遞出推銷員擅長的萬千笑話。
「夥計,沒用的,」割草工善意地提醒他。
「在鳥澡盆里,」古德溫說。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天空。
在他們身後,剛剛被割下的青草散發出宜人的氣味,那種氣味在空氣中久久飄蕩。
他打開一罐啤酒。迪克·德拉戈二壘打的時候出界了,接著又把球打在了擊球員的身上,哈羅德不禁嘆了口氣。一陣曉風從窗紗封閉的門廊穿過,蟋蟀在高草叢中低聲嗚叫。哈羅德不滿意迪克·德拉戈的表現,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幾句,然後,昏昏睡去。
「你那邊的噪音太大——」
「是的,長官,」庫里有禮貌地說。
那個大胖子用他的小貨車運過來一台老掉牙的紅色電動割草機,此時,那東西正在自行剪草呢!不需要人推,實際上,周圍五英尺之內,一個人也沒有。它彷彿剛從地獄里衝出來的紅衣復讎天使,突突突地怪叫著,哈羅德·帕凱特家後院草坪上那些可憐的青草任由它蹂躪。它尖叫著,咆哮著,瘋狂地向外吐著藍色的濃煙。此情此景,把哈羅德嚇得兩腿發軟。被割下的青草發出一股熟透了的味道,散發在空氣中,聞一聞,感覺像變質的葡萄酒。
沒有汗水,沒有壓力。
「是嗎?」
「你是紅襪隊的粉絲?我,我個人喜歡揚基隊。」他回到屋內,朝前門走去。哈羅德悶悶不樂,眼睛一直盯著那人。
「雖然方方正正,割草機工作起來沒有任何阻礙,可畢竟草長得太快了。」他的聲音飄忽不定,瞬間又回到了原先的正常狀態。不知何故,他竟然開始道歉了。
割草工在台階前停下腳步,抬起頭,很有耐心地看著哈羅德·帕凱特。
「不相信,先生,」庫里回答說。
「東!」哈羅德咆哮道,「看在上帝的分上——」
「帕凱特先生,你還在嗎?」
醜陋。
「是的,裸體!」哈羅德努力保持住最後一份理智和清醒。他贊同地說:「裸體,一|絲|不|掛,光著屁股。在我門前的草坪上。你們能派個人過來看看嗎?」
哈羅德每天躺在床上,聽著身邊夫人的呻|吟和夢囈,一星期之後,他決定將那台割草機處理掉。他心想,他並不是非得要留著這個東西。他今年雇了一個幫手,明年他同樣可以雇一個幫手,外加一台機器。也許,這樣一來,卡拉的噩夢會就此終止,他們也可以恢復正常的夫妻生活。
「你打過電話的,對嗎?沒錯,是你?https://read.99csw.com」他的笑容持久不變。
然而,那個傢伙絲毫不予理會;更有甚者,那台紅色的機器不但不減速,反而開始加速了。
我的喀耳刻?
哈羅德沒有搭腔。有一個詞兒一直在他腦海里迴響,這個詞兒就是「祭品」。透過他心靈的窗戶,他看見那隻土撥鼠從那台破舊的紅色機器下面被噴了出來。
他呆住了。
「上帝保佑青草。」
割草機彷彿滑雪運動員,一下子從台階上跳了下來。哈羅德快步穿過屋后修剪齊整的草坪,可是,他喝下的啤酒太多,午睡的時間太長。他感覺到割草機距離他越來越近,隨後到了他的身後。他扭頭往後看,腳下一不留神,摔倒了。
哈羅德注意到,他的大腳趾和二腳趾之間有一道深深的裂口,幾乎可以說,他的腳彷彿……咳,是凹形的。
到七月中旬,草坪已然不是郊區人家後院常見的一道風景,更像是肥沃的牧場。傑克·卡斯頓邁耶經常跟他開玩笑,非常認真地向他暗示草料和苜蓿的價格走勢。唐·史密斯家的四歲女兒詹妮,但凡發現早飯是燕麥粥,晚餐有菠菜,她一定會跑到草地里藏起來。
「你是說,他裸體?」霍爾警官問。他的態度客氣得讓人不敢相信。
「對,沒錯,」古德溫上尉說。巡警庫里看了一眼鳥澡盆,突然大驚失色。
「你是說,他完全一|絲|不|掛?你能看見他的,嗯,生殖器等等?」
「咳,我說,夥計。我想,你肯定相信……上帝保佑青草,保佑一切。」
今年,哈羅德一直沒顧得上請人修剪草坪。
哈羅德扭過頭,看見那人帶來的那台割草機從大門沖了進來。在它的後面,是那個割草工,依舊渾身赤|裸。哈羅德快要崩潰了,那人的陰|毛也是濃郁的綠色。他一根手指頂著他的棒球帽,不停地旋轉。
「潘,老闆叫潘。」他在新割的草地上又蹦又跳,割草機突突作響,開始繞著房子滾動起來。鄰居們——」沒等哈羅德說完,割草工開心地揮揮手,消失了。
「熱瘋了。」古德溫上尉嚴肅地說罷,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太陽穴。
它喘著粗氣,怒吼著從土撥鼠的身上壓了過去,隨即連續吐出片片皮毛和內臟。眼前的景象讓哈羅德想起了史密斯家的那隻貓。土撥鼠死了,割草機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工作。
那個傢伙褪去了身上的衣服——一|絲|不|掛。
他沉重地說,「瘋子還真不少。庫里,記住,精神分裂症。那兩個法醫說,有人推著一台割草機,衝進了帕凱特的客廳。你相信嗎?」
哈羅德撥打了那個電話,以為那頭會是一個正在用吸塵器打掃衛生的家庭主婦,她會大聲叫她的兒子來接電話。可是,沒想到,電話里傳來一個很有活力、很職業的聲音:「這裡是草坪綠化戶外服務公司……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哈羅德一下子跳了起來,椅子又被他打翻了,他氣憤地四下張望。
其實,真正讓人反胃的還要數那個割草工。
哈羅德無可奈何地往邊上挪了挪,割草工搶在他前頭,沿著走廊向前走,穿過客廳和廚房,最後來到後門口。此時,哈羅德徹底清醒了,眼前的一切也弄明白了。他以前見過類似的人:環衛工人,還有高速公路收費處的養路工。那些人逮著空兒就用鐵鍬支撐著身體,聚在一起抽好彩牌或者駱駝牌香煙。他們看你的神情,彷彿他們才是社會的中堅,只要他們願意,他們可以把你打趴九_九_藏_書下,也可以上你老婆的床。哈羅德一向有點兒懼怕這樣的人,他們個個皮膚黝黑,眼睛周圍布滿皺紋,總喜歡自以為是、自作主張。
「那是割草機的聲音?」哈羅德·帕凱特衝著廚房喊道,「上帝啊!那是割草機?」
忽然,哈羅德看見了那隻土撥鼠。它肯定一直藏匿在即將被入侵的那一片草叢裡,此刻,面對突如其來的割草機,它呆若木雞。這個受驚的小東西,周身褐色條紋的毛皮,嗖的一聲,越過已經收割的地帶,奔向門廊下的安全區域。
哈羅德一下子坐了起來,瞪眼看著那台靜止不動的機器。草坪已經修剪得整整齊齊,不需要耬耙了。哈羅德陰沉著臉,假如那個割草工漏吃了一片草葉,他也不可能發現。他斜著眼看了一下那個傢伙,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他還是渾身一|絲|不|掛,還是那麼肥胖,還是那麼嚇人。綠色的汁水從他的兩邊嘴角不住地往下淌。
「肯定是。」
「有指紋嗎?」庫里嘟囔了一句。
「真的嗎?」巡警庫里問道。
「實際上,你可能也想親自試一試呢!我們老闆是伯樂,歡迎任何有才能的人加入我們。」
「哎呀,我的上帝,」哈羅德說。
哈羅德十分謹慎地向對方諮詢他們公司具體的服務項目。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啊?割草工自己開辦了公司,然後僱人在辦公室接電話,是嗎?
「當然可以,」哈羅德說著,朝後門退去,努力保持臉上那份即將消融的微笑。
「恐怕是我太放任它們了。」
「性狂熱,」古德溫上尉說。
哈羅德搖搖頭,感覺有些誠惶誠恐,割草工在一邊哈哈大笑。
他慢慢站起身,彷彿一個癱瘓的老翁。
「你說的是鳥澡盆嗎?」白大褂問。
哈羅德放下電話,心情久久無法平靜。他回到屋外的平台上,周六的雲朵慢慢飄過周六的天空。他重新坐下,打開收音機,凝視著眼前這片生機盎然的草地。卡拉和艾麗西亞去了他的岳母家,今天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假如他請的工人能在她們回來之前完成割草的任務,那肯定會給她倆一個驚喜的。
大門前的台階上站著一個人,身上穿著一套草綠色的工作服,嘴裏叼著一根牙籤。那人很胖,啤酒肚把工作服頂得老高,哈羅德懷疑,這傢伙的肚子里是不是揣著一個籃球昵!
「喂,喂?帕凱特先生——」
古德溫上尉把手插|進口袋,將身體的重心放在腳後跟上,前後搖晃了幾下。
早些年,哈羅德·帕凱特一直為他的草坪而感到驕傲。他有一台大型的「草坪男孩」割草機,銀色的。每次剪草,他都花五塊錢,請住在街尾的那個男孩幫他推車。在那些日子里,哈羅德·帕凱特是波士頓紅襪隊的粉絲,喜歡收聽廣播里所有與之相關的比賽和報道。每逢此時,他手裡握著一罐啤酒,心裏揣著一個信念——上帝住在天堂,世間一切正常,包括他的草坪。可是,去年的十月中旬,命運跟他開了一個悲摧的玩笑。當那個男孩即將完成本季節最後一次剪草任務時,卡斯頓邁耶家的狗突然去追趕史密斯家的貓,結果,小貓一頭鑽進了割草機。
割草工滿嘴青草,從一邊快速爬過。哈羅德呆立在原地,恐懼佔據了他的身心,股票、債券、野牛漢堡公司,統統被拋到了腦後。他看見那個鬆弛的大肚子在膨脹:那個割草工撲向一邊,開始吃土撥鼠。
這些齙牙上長出了綠毛。看上去好像——青草?
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