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你本身就是一個優秀的廣告人。你可不能相信那些。」

莫里森走進她桌子旁邊的那扇門，發現自己來到一個光源不確定的走廊里。一個大塊頭男人，頭上的白髮像是假的，跟他握了握手，微笑著說：「莫里森先生，請跟我來。」

「國家司法部門有時會接到一種請求，說，監獄應該取消每周的香煙配給。此種建議，無一例外，均被否決了。在此項建議被採納的為數不多的幾個監獄里，都發生了激烈的騷亂。暴動，莫里森先生，無法想象。」

一切都講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我猜你會恨我。我不怪你。」

「作為一種治療手段，這還有不少改進的餘地，」莫里森溫和地說，「這棟大樓的門廳里，有一個報攤。各種牌子的香煙都有得賣。」

「很值得，」她說，「上帝祝福這些人。他們讓你擺脫了香煙的魔爪。」

「你真的一直沒再抽煙？」

結束的時候，多納蒂一隻手拍著莫里森的肩膀，對他說：「您想吐嗎？」

他往裡看，辛迪在那兒，滿臉困惑，四下張望。

「你他媽的無權打探別人的隱私——」

「你想戒煙嗎？」

「錯，我是個實用主義者。聽我跟您詳細解釋。」

迪克很少提及他們那個弱智的兒子。她走過來，看著他右手邊上那隻空煙灰缸，然後又盯著他的眼睛。

她對著內部通話系統說，「莫里森先生想見您。」

緊接著：我的上帝，我在幹什麼？

「你不是在開玩笑？」

「那太好了！」多納蒂歡呼道。他從桌子後面走出來，把門打開。

「那你戒了嗎？」他問。

「那我就派人去您家，把您老婆的小拇指剁下來，」他說，「莫里森，您可以從這個門出去了。祝您心情愉快！」

「莫里森先生，」多納蒂嚴肅地說，「我們敢保證。」

「瞧你那可憐樣，」她說著，走到他身邊，「你看上去好像剛剛死而復生。無論怎樣，我為你驕傲。」

「您好，莫里森先生，」多納蒂說。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清脆、一本正經。

「這跟戒煙有什麼關係？」莫里森問。他本不想語氣那麼沖，可他想要——咳，他非常需要——一根煙。

他加入車水馬龍，開車回家。

「他們顧客盈門，靠的就是口碑。」

「您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中，」多納蒂不動聲色地說，然後，把電話掛上了。

「很高興認識你，」莫里森說。他渴望抽煙。

莫里森並沒有發現這有什麼說服力。相反，他認為這很可怕。

早晨，莫里森一邊等火車，一邊閱讀《時代》周刊。他抬起頭，打量著一位身穿藍色套裝的年輕人。最近，他幾乎天天看見他，有時不是在車站，是在其他場所。一次，在昂德西餐廳，他正在見一位客戶。還有一次，在山姆古迪音像商店，莫里森正在找山姆·庫克的專輯，發現他在看45轉的唱片。還有一次，在當地一家高爾夫球場，他和另外三人在莫里森他們後面打球。

在大堂的指示牌上，他發現，這家公司好像租用了整整一層樓，這得付多少租金啊！很多、很多。

「您所有的問題將在明天第一次治療的時候回答。」

「這麼著，你們放了她，」莫里森有些語無倫次，「不會再發生了。一次小錯誤，只是一個小過錯，僅此而已。我只吸了三口，看在上帝的分兒上，味道太糟糕了。」

「你錯了，」她說，「我不恨你。」

「看起來我們有一件小事要談談。五點鐘方便嗎？」

這一次，等候的時間比上次短。當接待員告訴他可以進去的時候，多納蒂正在等他。他朝他伸出一隻手，面帶微笑，那種笑容，在莫里森眼裡，有欺壓、掠奪的意思。他開始感覺有些許緊張，他很想抽煙。

·理查德·莫里森的生活片段，十月至十一月：莫里森和來自拉金工作室的一個老朋友在傑克登普西酒吧。老友遞上一支煙。莫里森緊緊握住酒杯，說：「我戒煙了。」老友大笑，說：「過不了一個星期。」

「一個老同學，詹姆士·麥卡恩。」

上大學的時候，他很瘦，面色暗黃，煙抽得很兇，鼻樑上架著一副偌大的角質眼鏡。很顯然，他現在已經改用隱形眼鏡了。

他把香煙收起來。做得很好。他會耐心等到結束，離開的時候，再把煙點上。假如他們讓他等得太久，他有可能會把煙灰彈到暗紫色的長毛絨地毯上。他拿起一本《時代》周刊，隨意翻看著。

多納蒂鬆開按鈕。

「很好，」莫里森沒說實話，「很好。」

「是什麼——」

多納蒂凄慘地搖了搖頭，說：「莫里森先生，到那時，我們就放棄了。您屬於百分之二不可改造的對象。」

「你，」他說，「還有……還有阿爾文。」

「你錯了，莫里森先生。不明白的是你。你已經別無選擇了。當我告訴你治療已經開始的時候，我說的是真話，沒有騙您。」

「太好了！你怎麼想起來要戒煙的？」

「辛迪？」他大聲說，「我回來了！」

「我想，您有事情要說的，對吧？」

「用什麼辦法？」

「不想吐。」他轉過身，發現朱客已經不在了。

「辛迪？親愛的，你在哪兒呢？」

「從今天下午三點開始的。」

他把她緊緊摟在懷裡。

「我在這一行幹了已經三年了，可我還是感覺樂趣無窮。」

一星期後的一個晚上，電話鈴響了。莫里森聽出是多納蒂的聲音，他說：「你們弄錯了。我連煙都沒有碰過。」

第一口，他拚命咳嗽，把煙全部噴了出來。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莫里森大聲喊道。

治療的過程極其簡單，簡單得讓人後背發涼。

第二口，他眼睛流淚了。第三口，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心醉神迷。他心想，這煙的滋味太恐怖了。

「很好，」多納蒂說，「莫里森先生，我們在這裏就沒有必要說任何大道理了。健康問題，經濟問題，社交禮儀等。對於你戒煙的動機，我們不感興趣。我們都是務實的。」

一個月後，這張名片從他的錢包里滑落到另一家酒吧的另一張吧台上。他那天下班很早，來酒吧消磨下午的時光。最近在公司，他感覺工作不順手。坦白地說，糟透了。

這三十秒鐘是他生命中最漫長的時刻。

「我們對您非常了解，」多納蒂平靜地說，「但是，我上次說過，我們會嚴守秘密的。」

一時間，他感覺到，吉米·麥卡恩的臉陰沉下來。

「記得。」去莫頓經紀公司之九_九_藏_書前，他在克雷格和巴頓干過十八個月。

莫里森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後從皮夾里拿出一張白色的名片。他把名片放在他們面前的吧台上。你知道，他說，這些人改變了我的生活。

「我們不使用任何藥物，我們不僱用戴爾·卡內基的人來對你進行任何說教，我們也不向你推薦任何特殊的飲食。在你成功戒煙滿一年之前，我們不收取任何費用。」

「坐下，莫里森先生，」多納蒂心平氣和地說，「理智點兒，讓我們接著談。」

「閉嘴！」旁邊那個人說。

書房位於房子的中央。沒有窗戶。他打開書桌最上面的抽屜，往裡面看，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裡面的煙盒吸引住了。他四下張望，舔舔嘴唇。

「我真高興。哪怕你不成功，迪克，我們娘倆也得好好謝謝你。」

莫里森沒有搭腔。他重新坐下，雙手交叉在一起。

「不是，完全不是。你自己親自去體驗一下吧。」他手指著莫里森的香煙，「你不想總是抽煙吧，對嗎？」

「一次大戰期間，在德國國內戰場上，香煙奇缺，人們經常可以看見德國貴族在垃圾箱里撿煙頭。二次大戰期間，很多美國婦女因為弄不到香煙，轉而開始用煙斗。莫里森先生，對於真正的實用主義者而言，這是一個令人感興趣的問題。」

「你的體重增加了嗎？」

第一次違反規定，辛迪將被帶到多納蒂稱之為「兔籠」的房間前。第二次，是莫里森。第三次，他們夫婦倆同時被帶過來。如果出現第四次，那就證明，他倆嚴重不合作，因此，將採取更為嚴厲的措施。將派遣一名探員前往阿爾文的學校，做孩子的工作。

「您夫人怎麼稱呼？」

老友：上帝！你是怎麼戒掉的？我蒂利的煙癮還要大。老友厭惡地掐滅了手裡的香煙，然後，把杯中的蘇格蘭威士忌一口喝下。

「您有孩子嗎？」

「那些人把你綁起來，逼迫你不停地抽煙，直到你噁心為止，對嗎？」

「您愛她嗎？」

他一個星期出去工作三次，看上去身體不錯。相比較之下，拉金的那位老友就不行了，身體輕飄飄的，彷彿小貓都能拖得動。

「隨您的便！但是，當您聽完我的解釋，您會改變主意的。」

「我叫維克·多納蒂，」大塊頭說，「如果你想繼續我們的項目，那你就由我負責。」

「你還在克雷格和巴頓幹嗎？」

他坐了下來。左邊是那個女人，身上穿著一套藍色的正裝；右邊是一個年輕人，像是個白領，穿著一件人字昵上裝，留著時尚的絡腮鬍子。他掏出一盒香煙，四下看看，沒發現煙灰缸。

只有三根手指的莫特，米內利曾經是一個抽煙成癮的人——每天的消耗量達到三包。畫中的他手裡拿著一張紙，醫生的診斷書：肺癌。莫特把家庭基金捐贈給戒煙公司之後，於1970年過世了。

「我想，你把我帶到這裏，目的就是那個兔子試驗吧，」莫里森說。他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冷靜、玩世不恭，可不知怎的，他突然感覺很害怕。

「馬上。您請到這邊來。」多納蒂此時已經離開了座位，站在昨日莫里森注意過的那幅綠色窗帘旁邊。他拉開窗帘，裏面是一扇長方形的窗子，窗子那邊連著一間空蕩蕩的房間。不對，不完全是空的，地板上有一隻兔子，正在吃盤子里一些顆粒狀的東西。

他告訴自己說，應該走過去，把儲藏間的門打開。

「兩個男人，」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前，說：「在家裡。我以為是竊賊，又以為他們要非禮我。後來，他們用布蒙住我的眼睛，帶我到了一個地方……太……太可怕——」

「這是合同的一部分。不管怎樣，他們跟你面談的時候，會告訴你具體的治療方法。」

「我想，您會大吃一驚的，」多納蒂說。

「莫里森先生，如果您能坐下——」

朱客一隻手按動了電鈕，另一隻手裡的手槍緊緊抵住莫里森的後背。

「停下，你給它用的是電擊！」

「你真的放棄？」

「太好了！非常好！現在……問幾個問題，莫里森先生。可能會涉及隱私，但我向你保證，你的回答將會絕對保密。」

「去哪裡啊？」莫里森無動於衷地說。

逐漸地，莫里森身體上對煙的依賴越來越小，但心裏對煙的渴望始終存在，或者說，他需要有東西在嘴裏—止咳糖、救生圈糖、牙籤。可憐的替代品，所有這一切。

「再等一會兒。」

「隨你的便，」多納蒂和藹地說。他衝著莫里森友好地笑了笑。

「但是，考慮一下這種事情的隱患。你把一個人關進監獄，你剝奪了他正常的夫妻生活，你不允許他喝酒，還限制他的行動自由。沒有暴動——或者說，相比較監獄的數量，暴動的次數可以忽略不計。可是，假如你剝奪他抽煙的權利——砰！啪！」作為強調的輔助手段，他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辛迪？」他柔聲地叫著。

「真可惜。我想，我得做五步打算了，是嗎？」

「沒有，沒出現過那些問題。」可最近他倆的關係有些緊張。

「哇，已經開始了。從我們在大廳里握手的時候就開始了。莫里森先生，你身上帶煙了嗎？」

「你還簽了合同？」

「不是，」她說著，親了他一下，「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我感覺好多了。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紐約，柯林頓，楓葉路29號。」

此時，莫里森已經喪失了理智，他隔著桌子，撲向多納蒂。表面上看，多納蒂毫無防備，可沒想到，他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猛地向後一挪，隨即抬起雙腳，對準莫里森的肚子……莫里森一下子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他不停地咳嗽，踉蹌著向後退去。

電話掛斷了。

「哼，為什麼不能說？」

她哈哈大笑，說：「什麼時候開始的？五分鐘前？」

「跟我來，」多納蒂說著，帶他走進那個小房間。他還是像上次那樣，坐在桌子後面，莫里森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看看，您又來了，」多納蒂看上去有些冒火，「如果您膽敢造次，朱客手裡的傢伙可不是吃素的。別忘了您老婆，夠她受的。您這樣做有什麼好處九_九_藏_書呢？」

「莫里森先生，您是誰推薦來的？」

星期五晚上的電影是《警網鐵金剛》，辛迪喜歡的類型，可是，莫里森如坐針氈，一個勁兒地抱怨，一小時后，她再也無法集中精神了。

它身上的毛髮像一根根刺朝各個方向豎立起來，它眼睛里有一種瘋狂的神情。

「給你服用某種葯，你一抽煙就難受——」

「有很大關係，」多納蒂說，「你得配合我。」

「可以，」他說。多納蒂把一支鋼筆塞進他的手裡。他大筆一揮，寫下自己的名字，緊接著，多納蒂也在他的名字下方簽了字。隨後，多納蒂把表格放回到抽屜里。好吧，他自嘲地想，我已經發誓戒煙了。他以前也發過誓，甚至有一次，他的保證還持續了兩整天。

「您結婚了？」

「沒什麼……一切，」他發火了，「我正在戒煙。」

「喂？辛迪？」

「我得離開這裏。」莫里森不高興了。他站起身。

十二個月後：莫里森收到了郵寄給他的賬單。賬單如下：

「帶了。」

「嗯，可是——」

莫里森點點頭，在這一點上，他有同感。只有不抽煙的人才會幸災樂禍呢！他厭惡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煙，隨即將它掐滅，但心中十分肯定，過不了五分鐘，他還會再抽的。

「別誤會，」多納蒂說。他臉上掛著同情的微笑。

「很高興見到您，」多納蒂說，「很抱歉，事情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您跟我來好嗎？我們盡量簡單些。我可以向您保證，您夫人不會……不會受到傷害……這一次。」

「請問是哪間學校呢？」

電話響了，他一個箭步衝過去。

「一個朋友給的，」說著，他把名片交給接待員，「我想，你會說，他肯定是這兒的老顧客。」

「治療的第一個月，我們的人會隨時監視您，」

最後，多納蒂停了手。他拿起煙盒，已經破爛不堪了。

莫里森站了上去，指針指向174。

「好吧，很好。您下來吧。莫里森先生，您身高多少？」

「波旁酒和苦啤酒，」莫里森說。他用一隻腳鉤住高腳凳，隨手點上一支煙。

他搭乘電梯上樓。門廳的地上鋪著華美的地毯，從那兒往裡走，一間裝飾精美的預約接待室。

「是的，當然，」他回答說。

「不是你說的那樣。實際上，地板釋放出很低的電流，莫里森先生，仔細觀察那隻兔子。」

「您就只有一個孩子嗎？」

按照多納蒂所說，戒煙公司是一個基金會——一個非營利組織，創始人就是牆上那幅畫里的那個男人。那位紳士成功地經營了家族的各項生意——包括老虎機、按摩院，諸如此類，以及紐約和土耳其間的一項繁榮（但是絕密）的貿易。

「您說過，」多納蒂說，「你的兒子，阿爾文，莫里森，在帕特森特殊學校上學。他出生時顱腦受損，測試智商為46，按照規定，連特殊學校都上不了。你夫人——」

麥卡恩點點頭。

「真希望你下地獄，」他對多納蒂說。

「可是為什麼呢？」她抬起頭，問他，「他們為什麼——」

第二天下午三點，他準時出現在戒煙公司門外的等候區。來這之前，他一直在猶豫：接待員給他預約了時間，是爽約呢？還是頑強地配合下去呢？——老兄，使出你的絕招吧！

「您無法相信，這能給我帶來極大的快樂。」說著，他把煙盒丟進廢紙簍。

「沒有，」說著，他開始咬自己的大拇指，指甲已經被他啃到指甲根了。

「是的。」

「我們可以開始治療了嗎？」

「麥卡恩先生沒有跟你提起這些嗎？」

「這個，」莫里森的臉色不好看，「我不想告訴你。」

莫里森感覺莫名其妙。

「你看上去也不賴啊！」麥卡恩說，但莫里森知道，這不是真話。他長期以來一直賣命地工作，吃得多，煙抽得也多。

「太棒了，恭喜你！什麼時候的事兒？」他努力說服自己，肚子里的那個妒忌小蟲只是消化酶而已。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卷解酸葯，往嘴裏塞了一片，嘎吱嘎吱地嚼著。

「你看，你挑起了我的好奇心，你難道不能——」

「是的，我戒了。起初，我認為那根本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後來，我碰到一個人，他告訴我說，在46大街那邊有一家機構，裏面有些專家。我說，我有什麼好怕的，我就去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抽過煙。」

有生之年。

「你是迪克·莫里森？」

莫里森在機場接人。他等的航班遇上了空中管制，飛機在肯尼迪機場上空盤旋，等待降落的指令。這個時候，他看見櫃檯那頭有一個人很面熟，他朝他走去。

「對不起，我得走了。」他朝房門走去。

「是我的航班，」麥卡恩說著，站起身。他把一張五元的紙幣扔在吧台上，「喜歡就再喝一杯。迪克，考慮一下我說的，真的。」他離開酒吧，穿過人群，朝自動扶梯走去。莫里森拿起名片，想了想，然後將其塞進錢包。這件事暫時就這樣過去了。

「好可愛的兔子，」莫里森說。

多納蒂微微一笑。

最後，吉米·麥卡恩說過的一句話——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變——促使他下定決心前來赴約。誰也不知道，沒準兒他的生活也能發生改變呢！此外，他的好奇心也起了某種作用。上電梯之前，他抽了一根煙，一直燃燒到過濾嘴，他才將其丟棄。他心想，如果這是最後一根煙，那也有點太悲摧了吧！靠近過濾嘴的地方，味道不怎麼樣。

他後面的車不耐煩地響著喇叭。前方，車流已經開始移動。他把香煙掐滅在煙缸里，把前排兩側的窗子都打開，打開通風口，很無助地想把煙排出去，彷彿剛剛開始抽煙的小孩，急不可耐地把第一個煙蒂丟進馬桶，放水衝掉。

「這我們知道。我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談。您明天下午能來一趟嗎？」

「你還當真了，」她說，「這麼嚴肅。」

多納蒂把接待員給他的表格放在桌上，然後從抽屜里又拿出一張表。他直盯盯地看著莫里森的眼睛。

「沒有。」此時，他已經掏出了錢包，在裏面翻找著。

「是的，」他說。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厲聲說。他對她顯然有些不滿。

這些狗娘養的！他爆發了。他們用的……電費，也由我支付……付吧，她說著，親了他一下。

「那麼第十步呢？」莫里森嘴巴發乾。

「你們不抽煙的人，你們總以為……咳，不說了。」

她莞爾一笑，把一張表格卷進打字機，問：「先生，您的姓名？」

她瞪大了眼睛。電影繼續開演ｈtｔｐｓ://ｒｅａｄ•９9ｃsｗ.ｃｏm，可她沒有注意。

他很驚訝，不知道該說什麼。

莫里森感覺後背直冒涼氣，他心想，他們可能就是想營造這種氣氛。

莫里森瞪大眼睛，說：「他們把你怎麼了？給你灌了葯？」

「您的婚姻出現過問題嗎？比如，分居？」

「今天晚上盡情抽吧。過了明天，您再也不會抽煙了。」

「是嗎？」莫里森態度曖昧地問道。

「坐下。」聲音冷得像冰塊。

「萬一我超過182磅，怎麼辦呢？」

「請乘坐206航班的乘客去9號登機口準備登機。」廣播里傳來了登機的通知。

「你看，我記得我留了一張。」他把一張很普通的白色名片放在桌上。

兔子蜷縮在距離食盆大約十英尺遠的地方，它的鼻子不停地蠕動。忽然，它一下子衝到了角落裡。

多納蒂把煙盒放在桌子上，然後，微笑著看著莫里森的眼睛。他把右手握成拳頭，一下接著一下，使勁兒砸那盒煙。煙盒扭曲、變形。一根斷裂的香煙飛了出來。煙絲灑落在桌上。在封閉的房間里，多納蒂的拳頭髮出的聲音十分響亮，儘管他的手在使勁兒，可微笑依舊掛在他的臉上。

（電流增強）和更嚴酷的鞭打。到了第九步，他兒子的手臂就保不住了。

但是，他很害怕，萬一發現裏面有東西怎麼辦？

儘管如此，他們不可能現在還在監視他，大半夜的，在他的書房裡。整棟房子死一般的寂靜。

「不，我要去邁阿密參加一個會議。一個很有分量的客戶，六百萬的單子，公司希望我能夠搞定，因為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明春的絕好機會。」

莫里森嘟囔了一句。在他看來，「赫克托耳還是個傻小子的時候」和「我應該微笑著親吻一頭豬」，辛迪的這兩句口頭禪，他最不喜歡。

「說說而已。」他打開一個抽屜，把一把點四五口徑的手槍放在桌上。他微笑著看著莫里森的眼睛，「但是，就是那不可改造的百分之二也無法再抽煙了。我們保證。」

「別擔心，小事情。實話跟你說吧，是費用問題。差點忘了，恭喜您升遷！」

「如果這家公司這麼神奇，為什麼要搞得如此神秘呢？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在電視、布告欄、雜誌上的廣告里——」

「我的上帝，」莫里森說。

啪啪啪。聲音很沉悶。是一台IBM打字機。

「當然，」他說。他一仰脖，把杯中的酒全部喝光了。

「辛迪！」莫里森難過地喊叫著，「辛迪，他們——」

「露辛達，莫里森。她的閨名是拉姆茜。」

「你有可能會感興趣的。」

「是因為我，」他說，「我必須跟你講一件事情，辛迪——」

房間里除了一張沙發之外，沒有其他設施。

「你是怎麼知道的？」

「請等一下，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恍然大悟。

「那時，我的狀態不太好，」麥卡恩說，「個人問題，主要是因為莎倫，還有，我父親死了—心臟病——而我自己也開始咳嗽，咳得很厲害。一天，鮑比·克雷格來我的辦公室，像父親一樣，跟我聊了一會兒，給我打氣。你還記得他常說的那些話嗎？」

「您決定來，我很高興，」多納蒂說，「很多有潛力戒煙的顧客在初次見面之後，再也沒有露面。他們發現，他們戒煙的決心其實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麼大。幫助你戒煙，將會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

「好吧，希望不要太出格。」

「當然了。」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沒有在開玩笑。我希望你不會知道。

「增加了，實際上，增加得有點過了。但我又減下來了。現在，我的體重正常。我以前很瘦。」

莫里森沒有停步，他伸手去抓門把手……把手紋絲不動。

「很好，」莫里森面無表情地說。

「跟我來，」多納蒂說。

莫里森跟著他們進了房間。他感覺麻木、遲鈍。

他本以為她會生氣，可她卻饒有興緻地看著他。

「你喝的是什麼？」

「戒煙讓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變，」麥卡恩說，「其他人我不知道，但就我的情況而言，就像是多米諾骨牌，連鎖式的反應。我身體好了，跟莎倫的關係也改善了。我精力更加充沛，工作效率也隨之提升。」

「你個狗雜種，」莫里森無助地說。他快要哭了，「你這個無恥的傢伙，狗娘養的！」

「的確可愛。您注意看。」多納蒂按了一下窗台上的一個按鈕，兔子停止了吃食，開始瘋狂地跳來跳去。隨著每一次腳掌的落地，它越蹦越高。

「我怎麼面對她？我怎麼跟她講解……我……我……」

靠牆有一排座位，三男一女坐在那兒，邊看報紙邊等。從外表看，都是職業人士。莫里森走到桌前。

「你來接人，吉米？」

多納蒂微微一笑，「您，」他說，「會看到的。」

「你能把這個簽一下嗎？」他把表格遞給莫里森。他迅速瀏覽了一下。乙方同意不向外泄露相關的療法和技術，等等，等等。

「啊，哪能呢！」多納蒂說，「接受這個試驗的是您的夫人，不是您本人。」

「你到底怎麼了？」在電台識別的時候，她問他。

真的是他。比一年前亞特蘭大展銷會時稍稍胖了一些，否則，他肯定看上去健康得讓人嫉妒。

「我向你保證，我們不會到這一步。百分之四十的顧客根本不需要任何強制手段——只有百分之十的人會犯三次以上的錯誤。這些數據很有說服力，不是嗎？」

他非常震驚，非常氣憤。

莫里森猛地抬起頭，發現多納蒂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多納蒂說過，第一個月，不斷被監視。接下來的兩個月，一天十八小時被監視——可他不知道是哪十八個小時。第四個月，也就是大部分人容易復吸的關鍵時段，「服務」將會恢復至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問斷監控。其後的八個月里，一天累計監控十二小時。以後呢？在客戶的有生之年，隨機抽查。

「我不能告訴你，」麥卡恩說。

「交給我，行嗎？」

「等等，」莫里森說。他抬起手，示意再來一杯，然後點上一支煙。

「抓緊時間，或者，趕快動起來。」

莫里森看著多納蒂。他那雙褐色的眼睛混濁、可怕。他心想，上帝，怎麼把我和這個瘋子關在一起了！他舔舔嘴唇，此時，對香煙的渴望從來沒有如此強烈過。

他領著莫里森往前走，走過一扇扇沒有任何標識，且緊閉的大門，隨後，在差不多走廊的中間，停下腳步，掏出鑰匙，打開一扇門。房間不大，布置得比較簡樸，牆壁釘著白色的軟木面板。房間里只九*九*藏*書有一張桌子，桌子兩邊各有一張椅子。桌子後面的牆壁上，有一扇長方形的小窗戶，但是被一個綠色的小窗帘給遮住了。在莫里森左面的牆上，有一幅畫——一個灰白頭髮的高個子男人，一隻手拿著一張紙，看上去有點兒面熟。

「我們可以每隔一個月檢查您，」多納蒂說，「也可以每天檢查。或者，從現在開始，連續兩年每個月持續檢查一個星期。關鍵是，不會被您發現。如果您抽煙，那您就等於跟命運賭博。他們在監視嗎？他們去找我太太，還是立刻派人去跟蹤我兒子？幹得漂亮，不是嗎？如果您敢偷著抽煙，那麼，香煙的味道肯定很可怕，像是您兒子的鮮血。」

「是的，沒錯，」多納蒂得意地笑了。

「五英尺十一。」

「你真是個瘋子，」莫里森不解地說。

莫里森聳聳肩膀，把煙盒交給多納蒂。煙盒裡只剩下兩三根香煙了。

八個月後：莫里森在登普西酒吧偶遇來自拉金工作室的一位老朋友。莫里森的體重已經降低至167磅，辛迪很自豪，說這個體重符合拳擊比賽的標準。

「是我，你看上去氣色不錯啊！」說著，他伸出手，他們相互握手。

很偶然的機會，莫里森夫婦在海倫海絲劇院碰見了吉米·麥卡恩夫婦。他們互相作了介紹。吉米看上去氣色不錯，跟數月前在機場遇見時差不多。莫里森以前沒見過他的夫人。她很可愛，臉上洋溢著幸福。一般說來，相貌平庸的女生，當她們感覺非常、非常幸福的時候，就是這種表現。

戒煙公司所在的地方是一棟新的建築，此地，辦公用房的月租金幾乎相當於莫里森一年的收入。

莫里森清了清嗓子，蹺起二郎腿，想找個辦法推諉，但沒有成功。

多納蒂說，「您可能會發現他們，但不是全部。可他們所有時間都跟您在一起。每時每刻。如果他們發現您抽煙，他們就給我打電話。」

「嗯，當然。」多納蒂將後背靠在椅子背上，繼續說，「我告訴過您，我們這裏的人都很務實。作為實用主義者，我們必須從一開始就有足夠的思想準備，治愈一個吸煙成癮的人將會是多麼的困難。復吸率差不多高達百分之八十五，比海洛因的復吸率還要高。因此說，這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問題，非常特殊。」莫里森瞥了一眼廢紙簍。有一根香煙，雖說已經扭曲、變形，可看上去不影響使用。多納蒂哈哈大笑，出於好意，他把手伸向廢紙簍，那根煙在他的手指間頃刻變成了廢品。

「聽著，我比以前胖了一些，但是——」

多納蒂放他出來之後，莫里森精神混亂，一口氣步行了兩個多小時。那天也是一個好天，可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多納蒂魔鬼般的笑容佔據了他的身心。

她主動伸出手，莫里森跟她握手的時候，感覺有些異樣。再握一下，他明白了：她右手的小拇指不見了。

「理查德·莫里森。」

他回到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他很好。」

「咳，還不錯。我要給您開一些違禁藥丸。節省著點兒，按照規定服用。我還得給您制定一個體重的上限……我們看看……」他再次看看那張卡片，「182磅，您覺著如何？今天是12月1號，我希望，每個月的1號您都來稱一下體重。如果您不能保持，也沒關係，但您要提前打電話來通報一下。」

他排在那個穿藍色套裝的女人後面。那個女人進去之後，又等了一刻鐘，才輪到他。此時，他的煙癮已經很強烈了。一個在他後面進來的男人拿出一包煙，打開煙盒，看看旁邊沒有煙灰缸，只好又把煙收起來了——莫里森發現，他看上去有些內疚，這使他感覺好了許多。

「我，」莫里森說，「對此不感到驚訝。」

「理查德，莫里森！赫克托耳還是個傻小子的時候，你早飯就沒有吃過雞蛋。」

「真的嗎？」

「你等不到中午的，」她輕鬆地說。

她朝莫里森點點頭，說：「請進吧！」

上帝，莫里森心中一陣畏縮。吉米·麥卡恩很迷信的。

他再一次偷偷地掃視書房四周。他把手伸進抽屜，拿出一根煙。他撫摸著它。廣告里是怎麼說的？圓滾滾的，結實的，壓得緊緊的。沒有比這更真實的。他把煙放進嘴裏，忽然，他停下了，抬起了頭。

他盯著盒子里的香煙，看了足足兩分鐘，無法將目光轉移。他走到書房的門口，探出頭，走廊里空蕩蕩的，他隨即返回到桌前，又盯著香煙看了一會兒。一幅可怕的畫卷出現在眼前：他漫漫的餘生，無處可覓煙。上帝啊！手指間沒有香煙，他如何能把複雜的圖表和計劃，完整地向挑剔的客戶做出介紹？清晨，早飯桌上，咖啡和報紙，但如果沒有香煙，他如何面對即將開始的一天？他咒罵自己，都怪自己不好，自願走進了這個陷阱。他咒罵多納蒂。最可惡的要數吉米·麥卡恩。他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呢？鬼才曉得。他雙手顫抖，他恨不能親手掐死這個猶大吉米·麥卡恩。

「我相信，」麥卡恩說，「他們的治愈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八。」

·多納蒂進一步解釋說，戒煙公司採用的是十步懲戒法。第六、七、八步包括多次進入「兔籠」

莫里森渾身肌肉綳得緊緊的，準備撲向多納蒂。

透過寬大的窗戶，可以看見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

「非常好，」莫里森說著，站起身。

「沒錯。」他衝著莫里森微微一笑，莫里森心想：哼，原來如此！吉米·麥卡恩跟那些騙子是一夥的。

綠色的窗帘已經拉開。朱客用手槍捅了捅他。他想，置身毒氣室的人肯定就是這種感受。

「她聽不見你，也看不見你，」多納蒂說，「玻璃是單面的。好吧，我們說說吧。真的是一個小過失。我看，三十秒就夠了。朱客？」

「沒關係。」

「我們想盡辦法，甚至可以說，我們幾乎採用強迫的手段，」多納蒂說，「可我們更感興趣的是幫助大家戒煙。當然，這對國家的稅收有很大的影響。」

「聽著，」莫里森對多納蒂說，「我們可以用其他辦法解決，不是嗎？我可以付錢，我——」

「您瞧，」他剛才說，「一個實用主義者要求的是實用的解決方法。您必須認識到，我們知道您心裏最感興趣的是什麼。」

「您和您的夫人將一起被關進那個房間，而且，您兒子會再次被打，還有您的夫人。」

多納蒂嘆了一口氣。

九-九-藏-書「當然，如果您違反了五次——」

「對，就阿爾文一個，上私立學校。」

「不，」莫里森無力地說。他的額頭靠在玻璃窗上，雙腿發軟。

「是的，百分之七十三的客戶出現這種情況。請站上來。」

「請坐。」

「你不明白，」莫里森故作耐心地說，「我根本不需要什麼治療，我反悔了。」

「你抽過煙了嗎？」她一邊說，一邊往杯子里倒橙汁。

麥卡恩哈哈大笑，說：「你還記得。咳，最後，醫生告訴我說，我得了早期的潰瘍，並且建議我戒煙。」說到這裏，麥卡恩做了個鬼臉，「還不如建議我不要呼吸呢！」

莫里森在一次聚會上喝醉了，特別想抽煙——但是，還沒有醉到失去控制。

「你想說什麼？」

「只有簽了合同才——」

「最後一個問題，」多納蒂說，「您一個多小時沒抽煙了，感覺如何？」

「去年八月。一下子改變了我的生活。」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莫里森，慢慢地喝著杯中的酒。

多納蒂正等在一間沒有任何標示的房間外，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那人身穿一件斯邁利牌毛衫，手裡握著一把點三八口徑的手槍。他身型魁偉，彷彿一隻猿猴。

下午五點，接待室除了一位秘書之外，別無他人。秘書沖莫里森眨眨眼，微微一笑，沒有理會他蒼白的面容和零亂的頭髮。

「拿著，說不定用得上呢，」麥卡恩說，「他們會幫你戒掉。有保證的。」

二十個月後：

「如果每次我都對客戶表示同情，那我早該退休了。莫里森，接受教訓吧。浪漫主義者想做好事，但沒成功，人們會頒發獎章給他。如果實用主義者成功了，人們則希望他下地獄。我們可以走了嗎？」

「沒有。」

「把門打開，否則我就報警，不等你喊人，警察就會衝進來。」

「把門打開。」

「當然，」莫里森說，「你必須得明白，我一走出這扇門，立馬就去買五包煙，一路抽著去警察局。」他突然發覺自己在啃咬自己的拇指，並且還在吸吮著指尖，他強迫自己停下。

「我夫人在你們手裡？」

「吉米？是吉米·麥卡恩嗎？」

「多納蒂先生？」

「您想象一下，」多納蒂滿臉堆笑地說，「如果讓孩子也卷進來，那將會對他造成多麼大的傷害。即使有人跟他解釋，他也不會明白的。他只知道，有人要傷害他，而這一切都是他老爸造成的。他會非常害怕。」

「是迪克嗎？」

「很好，我們看看。」他從胸前的口袋裡抽出一張帶塑料外殼的小卡片。

她輕聲說，「迪克？哎……呀，上帝……」他緊緊摟住她。

「順便問一下，麥卡恩先生怎麼樣？他好嗎？」

「迪克，很抱歉，我真的不能說。」他的語氣異常堅定。

他遞給亨利一張十元的紙幣，付他的酒錢，然後拿起那張小卡片，讀著上面的信息——東46大街237號距離此地不過兩個街區，而且，十月份，戶外，秋高氣爽，陽光明媚，也許，去湊個熱鬧——亨利把找的零錢給他以後，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隨後，走了出去。

「一個」，用詞欠妥，「半個」更加準確。他的兒子智力發展遲鈍，現在在新澤西一家特殊學校上學，住校。

「迪克，你真的想戒煙？」

「有一個。」他想起阿爾文，不禁眉頭緊皺。

「沒有。」

「不是。」

「噓，」他說，「噓。」

莫里森仔細看著他。多納蒂臉上沒有任何不開心的表情。實際上，他反而有些得意。客戶的此種反應，他應該體驗過不下幾十次了——可能幾百次了。

當他呼吸順暢了之後，莫里森按照吩咐坐了下來。噩夢總有結束的時候，不是嗎？

「您的住址？」

「如果一隻兔子吃食的時候遭遇到足夠強的電擊，」多納蒂說，「它會立馬做出聯想。吃食，對它而言，意味著痛苦。因此，它斷了吃的念頭。如果再給它幾次電擊，兔子會餓死在食盆面前。這叫做反感訓練法。」

他眼睛盯著地板，她用雙手捧住他的臉，讓他的眼睛看著自己。

終於有一次，莫里森在城中隧道里遇上了交通堵塞，堵的時間很長。黑黢黢的。周圍喇叭聲不絕於耳。空氣混濁。交通徹底癱瘓了。突然，他用拇指頂開了手套箱，發現裏面有一包已經拆開的香煙。他看著煙盒，然後一把抓過來，用車內的點煙器點燃了一根。他心虛地安慰自己說，萬一出了事情，那就怪辛迪好了。我跟她說過，讓她把該死的煙全部處理掉。

當他們走進小房間的時候，多納蒂說：「別這麼緊張，沒有人會吃了您。請這邊來。」

沒有應答。

多納蒂滿臉放光。

「治療什麼時候開始？」催眠，他猜測，肯定用催眠大法。

莫里森去看望兒子，給孩子帶了一個大球，那種用力一擠就會發出叫聲的玩具球。孩子開心地一個勁兒地親他，口水弄濕了他的臉。不知怎的，他沒有發火。他緊緊摟著自己的兒子，突然意識到，多納蒂一伙人非常世故，比他更早地認識到：愛才是最致命的毒藥。浪漫主義者喜歡探討愛的存在，實用主義者接受它，並且利用它。

難道沒有聽見儲藏間里有微弱的聲響嗎？什麼東西在移動？絕對沒有。可是——腦海里又閃現出一幅畫面——那隻兔子，在電流的控制下，發瘋似的跳躍。如果在那個房間里的不是兔子，而是辛迪——他屏住呼吸，側耳細聽，什麼也沒有聽見。

這一切彷彿噩夢一場。

儘管起床的時候他感覺沒有精神，可早飯吃得卻是津津有味。他沉思了片刻之後，決定還是老樣子：一碗玉米片，外加煎雞蛋。辛迪穿著睡袍走下樓來的時候，他正在刷鍋洗碗。

最後，接待員沖他燦爛地一笑，說：「莫里森先生，請進去吧！」

「我現在已經是公司的執行副總裁了。」

她抬起頭，眼睛被淚水放大了。

「真的。」如果我去報警，他在心裏默默地補充說，辛迪，那些受雇的打手還不找上門來，打得你滿地找牙啊！

「哎呀，這一次，我想我會成功的。」說話的時候，他想起多納蒂抬腿踢他的時候眼睛里露出的殺人凶光。那天晚上，他沒有休息好，睡睡醒醒。凌晨三點，他徹底醒了，再也睡不著了。他對香煙的渴望如同發低燒一般。他走下樓，來到自己的書房。

朱客用手槍指了指房門。

「別，」莫里森快要哭出來了，「請別一」

「很好。您請坐一下好嗎？今天人比較多。」

莫里森看見面前放著一個浴室用的人體秤。

「我把治療方案詳細地跟您說一遍，」多納蒂說。

辛迪坐在沙發上，無助地抽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