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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他是怎麼找到我的?他的情報系統怎麼勝過那些很快成為我不受歡迎的同伴所養的中情局的狗?起初我以為他請私家偵探。我開始搜集可疑車輛的車號,記下沒出聲的電話的時間,想與蘭利的跟監行動區別開來。我對我的秘書發威:有沒有人自稱是我生病的父親,打電話來纏著你問我的消息?最後我終於發現,大使館旅行處的僱員喜歡在城裡某個骯髒區域的一家共濟會旅館打英式撞球。瑞克在那裡找上他,塞給他一個愚蠢透頂的故事:「我心臟很不好。」他告訴那個笨蛋。
「我問他尼米茲改裝合約進行得如何。他回答說他的公司在沙烏地阿拉伯大有進展。我問他和太平洋艦隊司令談話的情形。他問我什麼時候帶瑪麗到緬因州度周末。他的臉都變了。」
「無所謂。」
「好極了。」皮姆說,「傑克向你致意。」
「有人跟蹤我到他家。一輛綠色的福特,車窗玻璃是黑的。那裡沒有地方可以打轉,而且美國盯梢的人又不走路,所以他們就離開了。」
我保住了性命,而史蘭斯基一定會死,不管我有沒有揭發他。再給我一杯伏特加。」
「聖誕快樂,父親。你在新澤西做什麼?」
艾塞爾也知道。不到一年的時間,第一波暗潮洶湧的懷疑耳語開始傳到他們耳朵里。然而,就是這充滿道德意味的暗示,讓皮姆擺脫了心不甘情無願的心態,激發他對他們的關係先下手為強,如同艾塞爾所說的:了斷,退出。應該暗中感謝美國,正義女神與迫在眼前的報應攫住他,如同笨重、迷惑的大巨人,一步步逼近他,柔軟的拳頭裡握著滿滿的證據,證明他的雙重身份。
你在我還沒抵達之前就知道我會到哪裡去。你會騙一張票,跋涉五千英里,就為了讓我知道你變得多麼小心眼。然後我們會上城裡最好的餐廳,我會請你大吃一頓,吹噓我的外交工作,也聽你吹噓。我會傾我所能把錢撒在你身上,祈禱這會讓你在綠色檔案櫃里多添幾個文沃斯。但即使當我向你蹙眉,與你交換燦爛的微笑,握著你的手,支持你的白痴計劃時,我也知道你已經用盡所有最好的騙術,你再也一無所有了。你的斗篷已經傳到我手上,剩下你這個光溜溜的小老頭,我自己卻成為我所知道的最偉大的騙子。
「波授權進行審訊,不懷好意的。」皮姆說,「我星期天要飛回倫敦,勇敢面對現實。」
但在他步行前往大使館的途中,看見費爾迪酒鋪的磚牆上有一個新畫的白色粉筆箭頭,那是艾塞爾的警告:暫時別聯絡,等候進一步通知。
但瑞克已經開始沒完沒了地自憐自艾。他哭哭啼啼,哭聲轉為哀號。背景里,瑪蕊安也在哭,高八度音的抽泣,像被鎖在大房子里的小狗。
海軍武官瞧了一眼,倫敦瞧了一眼,布拉格也瞧了一眼。如果不能有遍及宇宙的讀者群,要宇宙通行證又有何用?雖遲鈍卻有價值的可憐的赫爾!皮姆如何地濫用你的信任,破壞你天真單純的野心!別擔心。
他說,「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告訴我說你現在應該當上常務次長了。有家醜吧,是不是啊?也許我該溜到倫敦和你們那些管人事的小子談一下。」
去吃頓上好的烤肉吧,還是你覺得帶你老爸出去很丟臉?」
此刻,湯姆,該是告訴你瑞克做了什麼的時候了,因為你祖父在落幕之前還有最後的把戲。
但艾塞爾最喜愛的地方還是新開幕的國家航天博物館,在那裡,他可以目不轉睛地凝視「聖路易精神號」和約翰·格倫的「友誼七號」,用食指觸摸月球遺迹,虔誠之惰宛如從聖龕取水。
「火雞?」
「哪裡有什麼事?」
他想要四周平靜下來,但卻靜不下來。他再次坐在桌邊,汗水滴落在他周圍的紙堆上。他開始動筆。他很平靜,但該死的房間仍然無法安頓下來,干擾了他的寫作。
「我孫子還好吧?他的前額像你吧,每個人都說你是得到我的遺傳?」
「華斯勒正在籌組調查團,馬格納斯閣下。」
我應該告訴你,迪斯尼樂園與另一間有圓形銀幕、為我們展現美國夢的電影放映室嗎?我能讓你相信,皮姆與艾塞爾看見逃離歐洲迫害的難民,在評論員所說的萬國之邦與自由樂土的美國土地上立足時,流下真心的眼淚嗎?我們深信不疑,湯姆。皮姆一直到現在都還相信。皮姆這一生從未感覺到更大的自由,直到瑞克去世的那一夜。他一read.99csw.com直努力想讓自己去愛的這一切事物,在他周圍的這些人們早已身體力行去愛。他們願意讓自己對陌生人敞開胸懷。騙術只是用來掩飾他們的天真。幻想很狂熱,但從未主宰他們。有隨外在事物擺盪的能耐,卻仍能保有主權。艾塞爾也愛他們,但他並不確信他的情感能得到回報。
艾塞爾抽出雪茄,肩膀緩緩放鬆。
那天晚上,還不知道退休盜匪與年老喜劇演員也是此地養老宮成員的皮姆和艾塞爾,把間諜這一行也加進本地產業的名單之列。
「還有呢?」艾塞爾耐心十足地問,他知道皮姆永遠留一手。
「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兒子。你今天能和天下至尊平起平坐,應該要感謝我。給你老爸幾個銅板吧,可以嗎?
他們可以是荷蘭人,頑強不屈;可以是斯堪的那維亞人,憂鬱沮喪;可以是巴爾幹人,兇狠殘暴,充滿部落意識。然而一旦和其他人混在一起,他們就成為美國人,好辯不休,毫無戒心,皮姆很難找到背叛的主軸。
皮姆直呼他的名字是很不尋常的事;間諜的行為規範通常會制止他這麼做。
我此刻要給你的,湯姆,是你那幅馬賽克拼畫上的貝殼浮雕和細小瓷磚。看看這兩個朋友在暮色深沉的天空下嬉鬧,在遊戲結束之前,抓住最後一縷日光。看他們像小孩一樣行竊,知道警察就在附近。皮姆不是在一夜之間,也不是在一個月里,因為7月4日的燦爛煙花就愛上美國的。
1956年,他又遭逢噩運。
米妮·威爾遜是我們在橡樹崗的信箱,湯姆。我們在全美國的第一個信箱——找一天去看看她吧。她就在平台過去不遠處的一個波浪形基座上,一個已死去的維多利亞時代小女孩,披著大理石衣衫。我們把信息留在米妮後方和她的監護人——高齡去世的托馬斯·恩特惠斯特——之間枝葉茂密的隱秘處。墓園的首腦安息在更高處,靠近皮姆停放他那輛外交官轎車的碎石車道。艾塞爾發現了他,艾塞爾確定皮姆也發現了他。他是史戴芬·歐蘇斯基,如果沒有靜靜替我們默禱的史戴芬兄弟,艾塞爾的秘密獻祭似乎就不完整。在米妮之後,隨著我們的生意蓬勃發展,我們不得不在比較靠近市中心的地方指派信差。我們選擇被遺忘的將軍銅像,他們大部分是法國人,當年為了激怒英國人而與美國並肩作戰。我們喜愛他們的軟帽、望遠鏡和號角,和腳邊始終艷紅的花朵。
「他很生氣。有人警告他,關於我的事。我想,他很氣他們,比對我還氣。」
「對。」
「哈啰,馬格納斯。」瑪蕊安說。
「湊十二個人組成一支板球隊啊,兒子。上帝叫我們要享受人生。上帝說的,不是別人。」
在那之後幾個星期,皮姆心情低到谷底。
「我們低階人員有很好的員工餐廳,但現在我正要在家裡吃飯。」
「聖誕快樂,老小子。」皮姆抓起卧房的電話,瑞克說。
「英國麵包醬?」
而遠離華盛頓耳目的地方呢,湯姆?我應該先告訴你什麼?矽谷。或許,和舊金山南方的西班牙小村莊,有穆古似的僧侶在晚飯後唱素歌給我們聽。或者是棕櫚泉的死海景觀,那裡的高爾夫球車有勞斯萊斯擋風板,摩岬山俯瞰著我們圍牆高聳的汽車旅館的淡彩石灰與人工礁湖,非法的墨西哥勞工背著背袋巡梭草地,吹開足以觸怒我們那些百萬富翁同胞敏感神經的有礙觀瞻的落葉。你能想像艾塞爾看見用來滋潤沙漠空氣、在臉上裹著綠泥做日光浴的人身上吹灑微細水霧的戶外空調機時,有多欣喜若狂嗎?我應該告訴你我們參加棕櫚泉人道協會的狗兒認養晚宴,慶祝皮姆獲悉隱形轟炸機鼻錐的最新藍圖嗎?那些梳理整齊佩戴蝴蝶結的狗兒是如何被帶上舞台,讓充滿人道精神的女士收養,每個人都泫然欲泣,彷彿它們是越南孤兒?全天播送的《聖經》基本教義電台頻道描述基督教的上帝是財富之冠,因為財富是共產主義的敵人?
為什麼他們對他無傷無害呢?為什麼他們不銬起他,恐嚇他,把他綁在架上,手腳扭成不可能的姿勢?他發現自己渴盼布拉格陰暗無人的街道與鐐銬令人安心的擁抱。他想要他那可怕至極的學校回來。他什麼都想要,就是不要這通向他未曾享有的生活的絕妙地平線。他想刺探希望,透過鎖孔窺見日出,拒絕他曾想念過的可能性。
但皮姆已經知道是真的了。從艾塞爾眼裡閃現罕見的怒火,他就已經知道read.99csw.com了。但他的聲音嚴肅而不悅。
他當然是戴著像妮爾舅媽一樣的豬肝色眼鏡。他在丹佛違法時,獄醫對他印象深刻,所以皮姆一付清醫藥費,他就獲釋了。
「這些情報網只有在我們離開的時候才失靈,馬格納斯閣下。」艾塞爾耐住性子再說一遍。
「我說啊,皮姆小子,下個月有一批幽靈物理學家要拜訪利物摩爾武器實驗室。」你會帶著歉意又很羞怯地說,「你想你可不可以趕到那裡去,喂他們吃吃東西喝喝水,看著他們,別讓他們用桌巾擤鼻涕,你說呢?我們現在的單位於嗎盡做些三腳貓安全官做的事,我真搞不懂。我真的打算寫信向倫敦反映一下,如果擠得出時間的話。」
「你不是在刺探任何人的情報吧。刺探歐林格一家。刺探宇宙俱樂部。刺探我。那時候沒有人在操控你。你只是你。」
皮姆催促他,哀求他,威脅他。皮姆堅決不屈:讓我靜一靜,我會克服萬難成功,他們愛我,我已經把我的生命奉獻給他們。
「像瑪麗。』「我聽說她是一流的,兒子。我聽說的全是她的好話。他們說她在多塞特郡有一大筆財產,值不少錢。」
「我們一起在伯爾尼的時候。我們都還是學生的時候。你不是吧,對不對?」
在60年代初期,皮姆在柏林的那段日子,艾塞爾在布拉格城外的一座中世紀地牢被關了三個月。他當時允諾了什麼,他一直沒清楚地告訴我。那一年,輪到斯大林分子自己被整肅,儘管並不太激烈;而史蘭斯基宣告平反,儘管是在他死後。(他的罪名仍在,你應該記得,儘管是無辜的。)無論如何,艾塞爾回來時看起來老了十歲,而且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他說話會有輕聲的「兒」音,像極了口吃的人。
沒有其他國家像這裏這麼容易刺探情報,湯姆,沒有其他國家像這裏這樣對機密毫不設防,急著大力傳送,四處分享,吐露詳情,或太早把它們丟進美國過時貨品的廢棄場。我太稚嫩,無法了解美國人酷愛溝通的熱情是否有窮盡之時,但我懷疑會有。當然,自1945年之後每況愈下,事態顯而易見,十年前艾塞爾的單位要花上好幾千貨真價實的美金才能拿到的情報,在70年代中期,只消花幾個銅板,就能在《華盛頓郵報》上找到。我們有時候難免憤憤不平,如果我們比較小心眼的話,因為在間諜世界里最惹人厭的事莫過於這個禮拜好不容易幫布拉格和倫敦挖到一條大情報,卻在下個禮拜的《航空周刊》上讀到相同的數據。但我們沒抱怨。在美國科技的大果園裡,每個人都有足夠的果實可摘,我們每一個人都一無所缺。
「可是實在太恐怖了!」皮姆大叫,「國家這樣對待你,你怎麼能為國服務呢?」
「哈啰,瑪蕊安。」皮姻說。
「他是裁判、法官、陪審團,三合一,你想忘也忘不了。別想騙上帝,絕對別想。我花錢讓你受教育,你是不是很開心?」
「祝福缺席的朋友。」他大聲說,「祝福所有不在這裏的朋友!」稍後,他貼近妻子的耳朵說:「只是一個很老很老的線人,他想盡辦法找到我,祝我聖誕快樂。」
「和瑪蕊安打招呼吧。」瑞克說,一陣窸窸窣窣的抗拒聲之後,瑪蕊安才上線。
「什麼模式?根本沒有模式。」
和這樣的經驗相比,皮姆接受的調查實在無趣得很。傑克·布拉德福在場捍衛他。人事官像老母雞一樣不停煩他,向他保證這隻是回答幾個問題的一樁小事。幾個財務處來的沒下巴的奴才一直警告折磨他的人,說他們逾越訓令了,而我的兩個獄卒則不停對我談他們的孩子。這樣五天五夜之後,皮姆覺得神清氣爽,像剛度完一段鄉間假期,審訊他的人起身離去。
「還有呢?」
但我的發現為時已晚。我們那時已到過舊金山,還有丹佛和西雅圖,每到一地瑞克都如影隨形,在我眼前老淚縱橫,畏畏縮縮,直到最後瑞克得到的是擁有皮姆,而皮姆僅剩的,在我看來,在我編織無數謊言與諂媚、在一個接一個的私刑法庭替自己做偽證之後,就只是一個失敗的騙子,跛著殘餘的信用之足,蹣跚而行。
我應該把艾塞爾賣給蘭利,買回我的自由,他用奇聞軼事把一位皓齒如貝的夫人迷得神魂顛倒時想。我應該替自己爭取行政特赦,註銷記錄。
「上帝的接待室」,他們如此稱呼棕櫚泉。
那是他登峰造極之作,你應該想得到。瑞克退縮了。他放棄脫軌的生活方式,跑來對我哭哭啼啼,逢迎巴結,像只吃鞭子的動物。他變得越卑微、越黏人,皮姆就覺得越沒有安全感。
「我沒在刺探情報。沒有人操控我。沒有人擁有我。」
不論是哪一個身份,現金從哪裡來,一如以往,仍然是個謎,但毫無疑問,總還是有心懷感激的鶯鶯燕燕。惟一的線索是當地賽馬俱樂部經理一封話裡帶刺的信,告訴威廉爵士說歡迎他的馬加入,只要read•99csw.com他先付清馬廄費。皮姆仍然只隱隱感覺到遠方的紛擾,瑞克沒在華盛頓現身,讓他有錯誤的安全感。但在新澤西,某些事情讓瑞克永遠改變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事,從此以後,皮姆成為他惟一的產業。難道是同樣一陣秋後算賬的寒風同時襲上他們兩人?瑞克真的病了嗎?還是他像皮姆一樣,只是察覺最後的審判迫近了?瑞克當然覺得自己是病了。瑞克當然認為自己一定是如此:因為心臟和其他亂七八糟的毛病,我得隨時用牢靠的手杖(29元現金)——他寫道——我的醫生很照顧我,推薦我吃簡約餐(吃簡單的食物,只能喝香檳,加州貨不行)延長我這苟延殘喘的性命,讓我蒙主寵召之前能再多奮鬥幾個月。
皮姆從未見他做這些事。他只在事後聽說。他們的做法是把包裹留在衣物寄存處的不同鎖櫃里,然後在黑漆漆的薩謬爾·蘭格利電影劇場里,趁銀幕播映的炫目光芒讓所有觀眾眩暈地抓緊扶手時交換鑰匙。
我不怪你以為升任情報站副主任之後的工作比主任來得不重要。事實不然。華盛頓情報站主任在情報外交的高空盤旋。他的任務是按摩「特殊關係」的屍體,讓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相信「特殊關係」還活得好好的。每天早晨,可憐的赫爾,特瑞西德早早起床,打上陳舊的雪邦領帶,套上汗漬斑斑的熱帶西裝,吃力地睬著自行車趕赴委員會會議室草皮如茵的夢土,留你父親自由搜索情報站的登錄檔案,監督舊金山、波土頓與芝加哥的分站,或急急趕去招呼路經此地去中美洲、中國或日本的外勤情報員。另一項雜務是照料散布在美國高科技電池農場里臉色慘灰的英國科學家,因為在華盛頓買賣的科技機密饒富弦外之意。其他人或許會任他們在汽車旅館里枯朽,但他卻請這些可憐人吃飯。為他們沒女人、囊中羞澀的海外放逐歲月帶來安慰。在喋喋不休的閑聊里記住他們的術語:飛彈鼻錐體,天哪,迴轉半徑,水底通訊與承載力。借他們的工作檔案回家,隔天早上歸還。
「那就給情報網一些好情報啊。打電報給布拉格。告訴你們的有力人士,說我們需要獨家情報。」
「他不會和我說話了。」
有天晚上在波土頓充滿殖民地高貴風情的麗池飯店吃飯時,艾塞爾提出警告,「有幾個不成才的叛徒到處嚼舌。我們該抽身了。」皮姆一句話都沒說。他們穿過公園,看著池塘里的天鵝船。他們坐在一間陳設簡單氣氛緊張的愛爾蘭酒館,周遭喧騰著英國人早已遺忘的罪行。但皮姆還是拒絕開口。幾天之後,他到耶魯大學拜訪一位偶爾提供消息給「公司」的英國院長,卻發現自己站在美國英雄的雕像前。納桑,黑爾被英國人以間諜罪弔死。他的雙手綁在背後。在他下方鐫刻著最後的遺言:「我惟一遺憾的是,我只有一條命可以為國犧牲。」
「鮑伯嗎?」
有位漢布瑞上校住進遠景花園,有位威廉,·佛西斯爵士為「山麗苑」增色,他在此地還延長試住期,因為買問閣樓給他管家的條件遲遲沒談攏。
「隨時可能要了我的命,你知道,但別告訴我兒子。他要煩心的事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去煩他。你要做的是,每回我兒子出城,就掛個電話,暗示我一下,萬一我的日子到了,就知道該上哪裡去找他。」毫無疑問,一定附上一隻金錶。還有下一年的超級盃決賽門票。下回瑞克溜回家吸一口英國空氣時,也會去看一下那小子的老母親是否安好。
「怎麼回事?」艾塞爾終於問道。
「傑克·布拉德福可以把情報網操控得像我們一樣好。主要的情報員都是貨真價實的,他們會把所有能到手的東西都報上去。所有的情報網都會偶爾失靈。很正常。」
這裏每五個居民就有一座游泳池,而幾小時的車程之外就坐落著全世界最大的殺戮工廠。這裏的產業就是悲憫與死亡。
「他們注意到捷克情報網在我們操控的時候,提供的情報比較好,我們不負責的時候,情報質量就比較差。這就是模式。他們現在有計算機。只消五分鐘,就可以把所有的東西里裡外外檢查一遍,找出可能有問題的地方。我們太大意了,馬格納斯閣下。我們太貪心了。我們的父母是對的。如果你想要事情做得好,就得自己動手。」
https://read.99csw.com是否曾經想過,湯姆,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對一個兒子和他老爸來說卻太小了?但事實就是如此。瑞克會橫行所有可以利用兒子保護的地方,我猜想,在柏林的那件事之後,也是極其自然而且無法避免的。就我所知,他首先到加拿大,很不明智地誤信大英聯邦的友誼。加拿大人很快就受不了他,他們威脅要遣返他時,他付了一筆小額的頭期款,弄到一部凱迪拉克,驅車南下。
但瑞克還是來,蹣跚傻笑像個貧民,知道自己的權力最大,因為他此時最脆弱。
誰應該告訴艾塞爾審訊的事?說這是有敵意的?誰敢拿「公司」幾個溫順的律師在薩克森安全房舍里做做樣子的夜間審訊,和毆打、電擊以及二十年來剝奪艾塞爾生活的非常境遇相比呢?我竟然對他那麼說,此刻令我赧然。在1952年,我後來才知道,艾塞爾公開指控史蘭斯基,要求判他死刑——聲音並不太激昂,因為他自己也只剩半條命了。
「一點都不恐怖,謝謝你。我應該早點做的。
突然之間,小心提防與不信任的鴻溝隔開他們。
「財產都信託了。」皮姆不客氣地說。
「他眉毛長得好。」
「有些蘭利和倫敦的有力人士很擔心我們捷克的情報網,馬格納斯閣下。」在羅伯,肯尼迪紀念館的停車場,艾塞爾用他僵硬、乾澀的英文警告他說,「他們開始察覺到有些不利的模式。」
「你的大使館有沒有好好喂你,兒子,還是只有千島醬和炸薯條?」
「公司」把皮姆調離華盛頓,派他到維也納,好讓他重新接管他的情報網,也好讓他日益壯大的控訴兵團把他們該死的計算機模式更緊地套在他的脖子上。他已無外援。終究沒有。波比知道。皮姆也知道,儘管他絕不承認,就算對自己也不承認。再騙一局就好,皮姆不斷告訴自己:再騙一局就能讓我安然無事。
「不像這次這麼緊張。」
「那些傢伙幹嗎不把爵位給你啊,老小子?
他們坐在游廊上,凝望草地緩降的庭院,一個黑人肅靜地用三重切割器割草。午餐之後,皮姆開車到尼德翰,艾塞爾在查爾斯河畔的一條長椅上等他。查爾斯河等同於他們在此地的阿爾河。一隻蒼鷺飛掠過碧藍的急流。紅尾鷹從枯木上瞪著他們。他們順著隆起的冰河砂堆,走進森林深處。
「你很緊張,而且不說話。依據合理的推測,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你老是這樣說。但現在不是板球季。你喝醉了嗎?」
「這是蘭利的感覺。讓他們很困擾。」
「認為我是個間諜,是你的想法,馬格納斯閣下。這從來都不是我的想法。」
皮姆念念有詞。皮姆走來走去。皮姆在房間的某個角落,手臂緊貼兩側,手掌張開,像是準備起飛或游泳。他蹲坐下來,肩膀抵住牆。他抱住綠色檔案櫃,使勁搖著,柜子在他的臂膀里跌跌撞撞,像是快要壓扁他的老爺鍾似的,燒盒在柜子頂端搖晃跳動說:「把我拿走!」他發誓,全在他的腦海里。他不停說話,全在他的腦海里。
「哈噦——這看起來很有意思。可以讓我偷偷拿給我們的海軍武官瞧一眼嗎?他已經和五角大樓為這個周旋了好幾年,但他們對他還是有所保留。」
「是傑克·布拉德福的想法。」皮姆更正他。
「我每次做後勤簡報的時候都很緊張。」
「別再問還有呢!」
「旅途還好嗎,親愛的?」瑪麗問。皮姆回到喬治敦,在床上躺了一個早上,精神暫時放鬆。
皮姆平靜地思索他僅余的選擇。晚餐時,在喬治敦他們那幢漂亮的房子里,當瑪麗扮演雍容親切的女主人,雍容親切的英國仕女,雍容親切的外交藝妓時,皮姆思索著,是不是到了該勸波比再跨越一次邊界的時候了。他看見自己終於擺脫恥辱,成為堂堂正正的丈夫、兒子與父親。他記得在賓州有棟他和波比都很讚賞的獨立革命時代的農舍,聳立在起伏的田野與石砌圍牆裡,成群的純種良馬透過鑲染陽光的晨霧看著他們。他記得石灰刷白的教堂,在他經歷如潮腐地窖的童年之後,顯得如此耀眼,如此充滿希望。他想像重新安家落戶的皮姆一家在此工作,在此禱告,艾塞爾在院子里盪鞦韆,喝伏特加,剝午餐的豆子。
「希望是。」
在丹佛之後,你認定自己已死,對不對,所以小心眼地到處跟著我?無論去哪一個城鎮,我都步步為營,怕碰見你可憐的鬼魂。無論離開或走進哪一間安全房合,我都預期會看見你等在大門邊,炫耀你意志堅定、思慮周密的卑劣氣量。
就是這麼回事,湯姆。背叛是一再重複的勾當,我不想再煩你多聽。我們走到了盡頭,雖然從此處看來還極像是read.99csw.com起點。
皮姆造訪128號道路上的金色半圓:歡迎蒞臨美國科技高速公路。這個地方像沒有煙囪的火葬場。嚴密低矮的廠房與實驗室,蜷伏在灌木叢與風光明媚的山丘間。他去向英國代表團請益,並用藏在公文包里的秘密照相機違規偷|拍了幾張照片。他在一位名叫鮑伯的美國工業元老家裡共進一頓私人午餐。鮑伯是他失之輕率交上的朋友。
「我揭發鐵托,沒有人會費事去殺他。」
「公司」和瑞克彷彿帶著他悔不當初的猥瑣庸俗從兩側包夾他,而皮姆則像高空繩索上的特技藝人,頓時失去依靠。皮姆在心底苦苦哀求。他高聲嘶喊:繼續使壞,繼續標新立異,繼續冷落我,別放棄!
他們的戰場綠草如茵,到處是閑坐漫步的學生,我們的信箱從可以保護信的加農炮,到向內滋長的樹枝恰可構成松針葉巢的粗壯松柏不一而足。
「怎麼了?」
在芝加哥,根據我的調查,他無法抗拒地產公司提供的許多誘人條件,搬到市郊新開發的小區住了三個月,房租全免,當成吸引他購屋的誘因。
就在此時,非常諷刺的,歐洲來找他了。他知道。
但事實是,湯姆,皮姆寧可測試他所愛的人的忍耐極限。他寧可坐在杜柏小姐樓上的房間里,等待上帝來,向下望過庭院到海灘,那對最好的夥伴曾經把足球從世界這頭踢到另一頭,騎著他們的哈洛德自行車越過大海的那片海灘。
「不是學生?」
「我沒騙上帝,父親。我只是想和家人一起慶祝。」
「這一次問題比較小。」他解釋說,給自己點了一根新雪茄。
皮姆看著他點燃一根新的雪茄,注意到火柴的火光微微顫動。
「我到樓上聽。」皮姆對瑪麗露齒一笑,每個人都露出諒解的表情。他們都知道情報世界永不安眠。
「真的嗎?」
如果「國家信託基金」不收留你,你還可以投靠皇家汽車俱樂部或城區任何一家生意興隆的公司。
我需要告訴你嗎,湯姆,一旦知道生命將盡,這世界看起來有多麼光明、多麼可親?所有的生命又是如何為你敞開大門說請進,在你以為自己不被需要的時候?美國變成為天堂,皮姆知道早有徵兆。他所有的童年都回奔而來!他帶瑪麗流連在城堡之鄉溫特圖爾,夢想著瑞士與阿斯科特。他漫步在喬治敦美麗的橡樹崗墓園,想像他和朵莉絲一起在「林園」,躲在雨如淚下的果園裡,不讓過往行人看見他充滿罪惡感的臉。
艾塞爾在他們那間六百美金一個晚上的套房裡,虔敬地默默審視皮姆呈現的成果說,「我想我們也該退休了。」
「哈啰,老小子。你可還好?」
「嗯,馬格納斯閣下。」
艾塞爾哀傷地搖搖頭。
噢,我的天堂,湯姆,多麼的有趣!那次多姿多彩、悠遊的蜜月,儘管烏雲密布。
「可是,親愛的,」皮姆重拾一家之主的地位時,瑪麗問,「你很沮喪。怎麼回事?」
「還有呢?」
「藍眼睛,像我一樣?」
「我們不該再這麼張揚,馬格納斯閣下。」
「艾塞爾。」最後皮姆開口說。
他什麼也沒做。他什麼也不會做。艾塞爾是他的監護人,是他的德行,是皮姆獻上秘密與生命的祭壇。他成為皮姆的一部分,不為其他人所擁有的那一部分。
又是波士頓。
他第一次出擊是聖誕節那天,距皮姆收到總部正式的道歉函不到六個星期。喬治敦積雪兩英尺,我們邀請雷德勒一家來吃午飯。電話響時,瑪麗正在端菜上桌。皮姆大使願意接一個來自新澤西的付費電話嗎?他願意。
皮姆搖搖頭,微笑著掉下淚來。他抓住酒杯,舉起來。
他對這個地方的愛,是隨艾塞爾而滋長的。沒有艾塞爾,他可能永遠都不會領悟。皮姆決定,無論相信與否,要否定自己所見的一切。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太過稚嫩,太缺少權威。他找不到著力點,找不到嚴格的評斷可以反抗。這些粗俗、追求享樂的人們,如此坦率,如此喧鬧,對他層層保護的內向生活來說,實在太過無拘無束了。他們熱衷自己的成功,太過明顯,太有彈性也太機動性,太缺乏地域、血源與階級的觀念。他們不明白在皮姆生命中始終伴隨壓抑自製猶如背景音樂的靜默。在委員會裡,是真的,他們很快就現出原形,成為與他們拋棄的歐洲國家為敵的太子黨。他們提出的陰謀,足令中世紀的威尼斯汗顏。
「你了解布拉格的,馬格納斯閣下。你了解我們的有力人土。不在場的人就是他們密謀對付的對象。我沒有權力說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