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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秋田蘭畫考 第三節

第四章 秋田蘭畫考

第三節

始終默默旁聽二人談話的奈良不好意思地笑了。
「據說源內認為沒有製作的價值。盛夏天裡遇上酷暑,就算知道溫度也沒法變涼快,根本沒用。」
凍冴子問道:「源內是跟誰學的?」
「於是他偶然遇到了直武這號人物嘍?」
「沒錯,那就是江漢的初期創作,完全使用日本畫具。」
「話是不錯——」凍冴子失笑,「聽起來就像巧妙地搪塞過去呢。」
「也有這層想法吧。江漢待人處世似乎很有一套,我猜他實際也經常出入藩主宅邸——昌榮和江漢或許就是在那時候結識的吧。」
「江漢對昌榮又是什麼態度?」
「啊,對哦,直武已經死掉了,不可能通過他介紹認識。」
「就是這樣。對源內而言,直武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既年輕又有旺盛的好奇心……」
「寬政啊,就是寫樂時代呢。」
「自學?」
「不,這話並不假,只不過他所學並非油畫,而是西洋畫的基礎技法。在目前傳世的江漢畫作當中,有不少完成於寬政之前的天明年間,都是沒有使用油畫用https://read.99csw•com具的秋田蘭畫風格作品。剛才不也在圖書館看了嗎?是曙山和江漢合力完成的作品來著。」
「他會不會還盤算著讓曙山當贊助呢?」
「怎麼感覺這人性格挺討厭呢。」
「好像是把松脂熔成薄薄的一層。」
「這倒是。」津田哈哈大笑。
「為什麼?」
「所以說,光看著油畫就能悟出技法和畫材也不足為奇。只可惜源內自身缺乏畫畫的才能,所以他才四處尋求人才,希望讓油畫普及開來吧。」
「這麼說江漢的西洋畫也不是油畫嘍?」
「他總共做了兩個,一個給田沼意次,另一個獻給了故鄉高松的藩主。」
奈良不斷點頭道:「這人真厲害。」
「江漢和曙山到底是什麼關係?」
「也不怪他。照小傳看,昌榮生於寶曆十二年(1762年),當時才是二十二三歲的年輕人,而且還有打秋田這種鄉下地方走出來的印象。反觀江漢,三十五六歲正值壯年,又致力於銅版畫,很有走在文化尖端的自負。憑他的性格,不會親切read•99csw.com到因為同樣學習西洋畫就意氣相投。換作師徒關係或許另當別論,但他對所謂同門沒什麼認識。」
「對哦,是那張江漢負責人物,曙山繪製背景的作品吧。」
「周圍那些人似乎也這麼看。不過很多年之後,他趁著閑暇當真做成了。不過嘛,怎麼也花了一個禮拜。」
「曙山在直武死後也沒完全放棄蘭畫呢。」
「沒辦法,秋田在山區嘛。」
「沒轍」。津田從公所出來,打開車門對車內二人說道,「和洪水相關的記錄,這兒不比圖書館多。其實那些資料原本就是由公所保管來著,所以兩頭的內容都一樣……至於佐藤正吉更是連查的心思都沒有,直接讓去鄉土館。接待的是個小姑娘,完全不知道從哪兒著手,忙活了半小時還是白費力氣。看來果然只能指望靜岡了,可是那時候的礦山管理者幾乎都由東京或者關東下派,也不清楚他們姓甚名誰。佐藤正吉的資料自然一點兒沒有,對方也是一臉的理所當然。」
「恐怕是江漢強行進行自我推銷吧,那時候他https://read.99csw•com堅信自己會成為日本創作銅版畫的第一人——加上源內事件大致平息,藩內的緊張情緒也緩和了七七八八,讓他趕上了好時機。」
「這樣啊,他還真能幹。」
「昌榮是在直武晚年才拜人門下嘛。總之,昌榮得知江漢同是直武弟子,應該很有親近感吧。當時江漢在江戶也是一介名人。」
「地方似乎是長崎,具體就不清楚了,恐怕是自學成才。」
「曙山死後的天明五年,最早也就天明三年(1783年)吧。」
「不,秋田蘭畫完全不使用油畫用具,果然因為太過稀有吧。他們都採用日本畫用具創作西洋風格的作品,只是用刷子在畫上塗一層香漆,類似現在的清漆,這樣做出油畫的材質感。」
「他畫西洋畫是很久之後了,已經用上了貨真價實的油畫用具。而且江漢本來就不管那叫油畫,而是自稱蠟畫。」
「不好下定論,有人說是源內,不過在他之前似乎就有先行作品。」
津田完全忘了正身在秋田。
「畫上並沒有標註年號,沒法說死,但江漢研究者們是這read•99csw.com麼看的。」
「不如說是固執吧。」津田笑道,「他似乎還有製作電機和熱量儀的根底呢,說是外國人能做的東西日本人不可能做不出來。完全是個牛脾氣。」
「哎呀,那挺費心思的。」
「過得真久啊……這麼說江漢向直武學習西洋畫並不屬實嘍?」
奈良問道:「油畫又是由誰起的頭?」
「大概是進入寬政年之後吧。倒也有一兩張時間更早,但就我所知的作品幾乎都在進入寬政之後。」
「電機倒聽過,熱量儀是什麼?」
津田苦笑著點上煙,密閉的車內飄起濃烈的煙味。
奈良奇道:「秋田能弄到油畫用具?」
「你剛才說很久之後,大概是在什麼時期?」
「這樣啊……咦,這麼說是在直武過世之後嘍?」
「就是溫度計。源內在長崎的翻譯那裡第一眼看到實物就宣稱弄懂了原理,還向周圍人放出豪言,說只消兩天就能做出來給大家看,結果往後很多年也沒見他動手。」
「怎麼說,反正不像從前那樣熱情吧。據說他在得知直武死訊之後也曾表示就此封筆呢。」
「多半沒什麼特九九藏書殊想法吧,只是當著曙山的面也不好敷衍而已,甚至可能表面上裝出很疼愛昌榮的樣子吧。」
「啊,並不是這個意思。」
凍冴子問道:「香漆?」
「當時有很多油畫流入長崎,恐怕他是依葫蘆畫瓢。你也知道據說是他的作品的《西洋婦人圖》吧,那幅畫的原型現在還留在長崎呢。」
「查不到也沒辦法,正吉又不是寫樂。」
「歸根結底,秋田蘭畫由源內開幕,又由源內落幕。」津田一言概之。三人用完了晚餐,咖啡正好上桌。
「就算知道畫具材料也很難弄到,只能用日本畫具代替,但又希望做出相似感,自然得下功夫琢磨。我感覺使用就是源內的主意……雖然只是裝樣子,這一點也很符合源內的性格。」凍冴子微笑道:「就算沒意義,也要做得像樣呢。」
「單純只是感覺而已吧。他是把『油』跟照明用的燈油弄混了,所以和『蠟』畫上了等號。」
凍冴子嘆服道:「嚯,真厲害。」
「沒錯。要說時間順序,是在源內、直武去世大約十年之後吧。」
「蠟畫……是和蠟燭有關?」
「具體是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