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篇 盟軍友誼 雷多·密支那·新平洋

第四篇 盟軍友誼

雷多·密支那·新平洋

過了幾天,美國兵又修起一個跳台,大約一米多高。這回,他們臉上堆著笑容邀請我們去玩。剛開始,排長還擔心發生糾紛,叫一些人帶著輕機槍和衝鋒槍跟在我們跳水的人後邊,假裝巡查。後來沒情況就叫撤了。大家跳水跳高興了,Hello、OK亂喊一通,技術超常發揮,一個猛子紮下去,標準得很,幾乎沒有水花。
我們這批學生兵大多來自幾所有名的大學,有四川大學、金陵大學、燕京大學、齊魯大學、華西大學,還有東北大學,另有少數的高中學生。將軍們很看重我們,就沒有讓我們去蘭姆伽,把我們留在了雷多,直接分到警衛營,承擔警衛總部、醫院、石油管道的任務。當時的石油管道從加爾各答鋪到昆明,像輸血那樣把石油輸送到抗日戰爭激烈的中國戰場。我們要保衛它。
我們的任務是守衛巡查從新平洋到隅邦那一段公路和汽油管道,執行任務的方式是聯合值勤,美軍出2人、中國軍隊出2人一同值勤。美國憲兵戴著臂套,上邊寫著MP;中國憲兵的袖套上寫著「憲兵」。我軍服上的領章是粉紅色的,有三顆星,身份是下士。我的武器是美國衝鋒槍,可以連續射擊20多發子彈,比步槍厲害多了。我們巡查,也盤問經過的車輛,回答來往軍人的問題,互相間閑聊。

(四)

(黎永才口述 周良宗整理)九-九-藏-書
那個時候,皇城壩駐有教導二團留守處,當官的歡迎我們學生從軍,很熱情地接待我們,又安排我們去體檢。體檢的時候,醫生查出我有疝氣,當官的就把我開了,不要我去當兵。我著急得很,咋辦?就把同學劉啟達的哥哥找來報名,他報名體檢順利通過了,我就頂替他領了軍衣,接著就出發了。
醫院每天都放帳篷電影,寬大的帳篷房子里坐滿了觀眾,一邊是美國醫生護士,一邊是纏著白色繃帶的、吊著胳臂的、拄著拐杖的傷兵。電影是美國片,沒有翻譯,可是打仗的事情和愛情的故事大家還是看得懂的。電影不分國別,都可以看,只是要分開坐,中國傷兵不能坐到美國醫生護士的那邊去,美國醫生護士絕不會坐到中國傷兵這邊來。
我們到了新平洋,擔任美軍73野戰醫院的警衛。
出院后,我從一班調到二班,當上值勤憲兵。
我們在雷多訓練,上午上課,以步兵操練為主課,又學點簡單的英語。Hello,OK,那是不學也會的;下午以室外軍人操練為主,打空槍和實彈射擊,有時候也演習野外作戰。
我見過索爾登將軍和鄭洞國將軍。索爾登將軍個子很高,他走在我們的訓練場上,我們都鼓掌歡迎他。他看我們訓練,聽鄭洞國將軍和其他軍官的介紹,臉上露出微微笑容。他沒有對我們講話,只是高興地揚了揚手,很快離開了。見到印緬戰場最高read.99csw.com司令官,我們都興奮不已,直到今天我還記得他的模樣。

(二)

那個時候,我們本來已經準備攻打日本本土,計劃已經做好,我們擬從加爾各答出發,到菲律賓,再從菲律賓打到東京去,從日本的身後打出來。可是,日本投降了,我們的路線馬上變成從印度雷多到昆明,然後再回四川。

(一)

雷多是印度北部阿薩密省的一個小鎮,靠近森林。那是盟軍總指揮部所在地。
1945年3月,我們結束軍事訓練,開赴緬北重鎮密支那。
黎永才(中國駐印軍憲兵獨立第三營)

(三)

在汀江機場,我們領到了一個軍用大布袋。那個大布袋有一米高,裏面什麼都有,內衣內褲、外衣外褲、皮鞋襪子,還有大便紙。裏面還有一個長方形的乾糧袋,裝一天的餅乾。另外有四支香煙,是駱駝牌的美國煙。
我1928年10月出生在成都,高中就讀黃埔中學,是44級高中三班學生。去印度雷多之前,我高中還沒有畢業。家裡還算富裕,有八九十畝田,母親去世后,祖母和姑母把我看作家庭的希望。我讀書很努力,心氣也很高,一門心思讀了高中讀大學。可是,獨山失守的消息傳到成都后,學校震動了,學生們自發起來,熱血沸騰地要當兵抗日保衛國家,我和幾https://read•99csw•com個同學也決心參加駐印軍去。祖母和姑母苦苦勸我,說:「永才啊,你有啥子要求,我們都答應;你有啥子願望,我們都滿足,就是不要走,不要去當兵。」
老祖母流淚了。她們知道我的性格倔強,曉得勸不回來,但是還是勸了我一個星期,天天在我面前勸。那時候,日本飛機飛到成都,扔下汽油燃燒彈,火光衝天。我再也忍不住了,就和幾個同學一起到皇城壩報了名。
看見索爾登將軍不久,我又看見了美國慰問團。美國慰問團帶來了歌曲、舞蹈,他們慰問美國士兵,我們也沾光觀看。我們聽不懂他們唱的歌曲,可是她們跳的舞蹈還是很好看的,那些碧綠的眼睛也很漂亮。
住院期間,我認識了一個護士,他是美國白人,老家在德國,我叫他傑克。他護理我很盡心,還和我聊家常。我們用英語交談,連寫帶比的。我的英語還可以,勉強可以聽懂他,還可以說得他勉強聽懂我。他喜歡和我聊,到我出院的時候,他擁抱我,還送我一把剃鬚刀,上邊刻著USA。我記住他的友誼,這把剃鬚刀用了許多年。
我們在密支那住了10天,等待再次分配上崗。那是炎熱的10天,緬甸的太陽很毒辣,我們就只好天天去伊洛瓦底江游泳。泡在河裡感覺真好,可是光是泡也沒意思。美國人會玩,他們在河邊搭了一個跳水台,是用空汽油桶做的。裏面不時漂出點粉紅色的汽油,那是軍用汽油,民用汽油是https://read.99csw.com黃色的,賣粉紅色汽油極其容易被抓住。我們看見他們跳水,也想跳,就亂鬨哄擠到跳台上去。美國兵看見了,很不高興,嘴裏嘟嚕著,臉色很難看。於是我們心裏不舒服了,跳水故意弄出聲音,把水花濺得老高。美國兵是知道中國兵打仗如虎的,打架也不會差,他們就悻悻走了。我們也不快活,氣鼓鼓也走了。到了晚上,排長喊了幾個人,把領章取了,帶上斧頭,悄悄摸到江邊,把固定跳台的繩子砍了,油桶呼隆隆就沖跑了。
密支那進入我們視野的時候,已變成一個破爛不堪的城市,到處是戰壕和彈坑。城裡沒有人住,許多人遷移到城外山林里去居住,城裡的房子都沒有頂,沒有完整的牆壁了。森林里空氣好,沒有汽油燃燒彈污染,沒有子彈手榴彈橫飛。據說當時打日本守城部隊的時候,飛機像蝗蟲,炸彈像下雨,美軍還在上游把汽油放河裡,點燃了,整條河通紅,往日軍的地方流。我們看見的是完事後的戰場。
記得那是1944年10月份,出發時候的編製單位是教二團三營九連。
在雷多我們訓練了三四個月,也快樂了三四個月,匍匐練習除外。
算起來,我的國際憲兵生涯正好10個月。那時,我18歲多。
西線無戰事,日子很太平。一晃眼,德國投降了,日本跟著就垮了。當美軍聯絡員告訴我們「日耳曼,菲力其(德國垮了)」的時候,我們高興得相互擁抱,把鋼盔扔到天上,又把槍口對著天九_九_藏_書空,砰砰砰射擊,就當是放鞭炮.我們高興得很,打了100多發子彈,這才罷手。
警衛營不久變成憲兵獨立第三營,我分在三營三連一排一班,在那茂密的原始森林里,我成為了一個年輕的國際憲兵。
我們從密支那、新平洋之間撤回雷多,還是坐美軍10輪卡車,汽車上氣氛輕鬆活躍多了,大家都談起回國后的打算,都說回去後繼續讀大學,沒有一個人說回國後繼續當憲兵的。
73野戰醫院醫生護士全是美國人,醫生多半是金髮碧眼的女人,護士清一色是男人。住院的主要是中國士兵,有的腿被打斷了,有的手被打掉了,送來的時候都是血淋淋的。醫生護士很忙碌,臉色很嚴肅。
我也住進了醫院。我沒有打仗也沒有負傷,我住院主要是疝氣發作了,疼得滿頭大汗,就被送去住院。給我做手術的是一位美軍男性醫生,他的手術做得太棒了。做完之後我在醫院躺了幾天,吃了許多極其好的飯食,比如,早上吃吐司、牛奶、果醬、乳酪;中午吃米飯、罐頭、洋蔥、豌豆。伙食好,傷口痊癒得很快,一輩子都沒有複發。
我們坐的是美軍10輪卡車,翻越「野人山」的時候,中印公路已經修好了。
我說:「我的要求就是打日本,我要去,國家都這樣子了,咋個讀書嘛。」
當飛機飛越珠峰之後,一直沒有說話的年輕的美國航空兵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輕鬆地對我們說:「氣候變暖和了,就要到了,歡迎你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