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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柳傳志 世界失去「聯想」,人類將會怎樣? 「40歲下海,我還年輕」

四、柳傳志 世界失去「聯想」,人類將會怎樣?

「40歲下海,我還年輕」

計算所的主要研製任務仍然是「國家任務」,他們沒有注意到,或者說他們根本不想去過問大洋彼岸的「牛郎星8000」,大家都在大型機上鉚足了勁兒。然而,他們不知道,正在著手的為期8年的「757工程」,已經是舊體制下以「國家任務」的名義下達的最後一台大型計算機研製計劃了。
去這三家公司的人多數屬於中專生,還不是技術骨幹,但待遇比所里的技術骨幹好了很多。計算所的人開始議論紛紛。這時候科學院又明確地下達文件,說要在五年之內把應用型研究所的經費逐漸削減為零,讓研究所靠市場的力量去生存。
所長曾茂朝顯然也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計算所的財務狀況非常糟糕。1984年,全國都沉浸在一種激昂的情緒中,可計算所卻開始冷清。一個傳言讓曾茂朝寢食難安——中央政府就要頒布一個《關於科技體制改革的決定》,已經把計算機列為應用科學,其財政撥款將在下一年削減20%,還將在5年內全部取消。資金沒了,不單意味著全所的員工無法開展正常的研究,更意味著大家可能連肚子都填不飽。
「現在有人覺得我40歲下海很老了,很多人不知道我父親是63歲才下海,相比之下,我年輕多了。」柳傳志提到了父子二人雙雙下海的事。
那時候,國外的學者逐漸開始來到中國,來到中國的計算所,不斷有國外的先進技術講座舉辦。中國的科技工作者們得以了解科技領域的最新動態。這一時期,學外語的https://read•99csw.com風氣大大高漲,大家都在爭取出國做訪問學者,開闊眼界,學術氣氛迅速活躍了起來。
他記得當時社會上有個形象的說法,「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大伙兒聚在一起討論說知識分子的待遇不好、生活條件差。柳傳志想了想,覺得這句俗話說得好啊,操手術刀的大夫,還比我們有貢獻呢,人家還能救人命呢,我們給國家創造什麼了,技術不能變成實際的東西,成不了大氣候。
這一年年底的12月18日到22日,中國當代史上最重要的會議之一——中國共產黨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了。
「在研究所工作,是件很不錯的差事,但我決意要闖蕩了。我不甘心在那兒。父親給了我很大的支持,我們父子倆達成了共識。按理說,63歲該退休了,但國家的變化會影響到個人的生活,改革為我們兩代人提供了共同的機會。在改革面前,我和父親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年齡,只有一個想法,好好折騰一番。40歲下海,我還年輕。」
柳傳志依然是科學院的一個普通技術人員。但,他已經感覺到要好好乾活了。
工作有激|情,但是現實卻讓計算所的人員陷入苦悶之中,擺在他們面前的嚴重問題是,一直依靠國家撥款的中國科學院,9萬員工,每年3億支出,而科研成果卻很少能付諸實踐,或者說轉換成那時的人們還很陌生的「經濟效益」。戰爭已經遠離,軍事工業還能繼續存在嗎?是生產線轉向民用還是成為歷九-九-藏-書史的棄兒?大家都在等待著答案。
這次會議的主題是「把全黨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這無疑是一次歷史性的會議,它意味著從此開始,「政治生活」已不再是中國老百姓的主要生存方式。中國開始重新回到世界,這個經歷了百年激蕩的東方國家從此將埋首于經濟建設,走向更輝煌的明天。儘管在兩年前,執行極左路線的「四人幫」已經被打倒,但是直到兩年後的這一天,中國才真正進入到改革開放的年代。
1978年,計算所已經成立整整22年,規模已經擴展到1500人。從這座研究所走出去了很多人,他們在上海、西安、武漢、成都和瀋陽建立了自己的計算機隊伍。
1978年,他知道中國要變了。他關心的是,到底怎麼變,往哪個方向變。
身邊人的狀態真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大家的精神都很飽滿,白天工作,晚上回去看資料。計算所開始慢慢出新成果了,所謂新成果就是機械。柳傳志所在的研究室是做計算機外部設備的,如磁記錄器、輸入輸出設備之類,柳傳志是做磁記錄器電子線路部分的。
是的,柳傳志不是第一個創業者,更不是最後一個。先行者出現在1980年,中科院物理所最年輕的研究員陳春先到美國加州的「矽谷」轉了一圈。他第一次驚奇地發現,美國的科學家和工程師總是急於把自己的發明、專有技術和知識變成產品,創造幾百億元產值的新興工業。相比之下的中關村,https://read.99csw.com人才密度不比舊金山和波士頓地區低,但創造的價值卻不值一提。陳春先覺得,中關村還有很大的潛力沒有被挖掘出來。
1980年10月23日,北京等離子體學會先進發展技術服務部開辦。根據後來學者的考證,陳春先是中科院第一個辭職的研究員,他成了在科技大潮中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家公司是中關村第一個民營科技企業,7個年輕人,借債500萬,加上一間舊車庫——和矽谷學生創業之路如出一轍。
1978年3月18日,全國科學大會召開。在大會上,鄧小平出人意料地提出了「科學技術是生產力」、「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在這次大會上,國家領導人承認,中國在許多方面落後於世界水平15~20年,同時提出了一個雄心勃勃的科學發展計劃,確定了108個項目作為全國科技研究的攻關重點,而其目的是「到20世紀末趕上或超過世界水平」。這次的大會,讓所有的人都聽到了時代列車轉換軌道的隆隆聲響。
40歲那年,柳傳志下海了。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弄清了什麼叫經濟,什麼叫資本。他開玩笑地說,或許是因為他父親的緣故,與DNA有關。
柳傳志想調工作了。他回憶說:「不單單是上面說的原因,而且當時我看磁記錄的研究方式,很難跟得上國外的先進水平,個人前途沒出路。1984年,中關村已經有人開始辦企業了,科學院又在號召,我當然就特別想做這件事。」
從現在的文獻資料可以https://read•99csw•com查到,到1984年10月聯想成立之時,中關村已經擁有40家科技企業,而且還擁有了「電子一條街」的名聲。然而,在當時的改革浪潮中,這樣的稱謂並不是中性的,更不是完全褒義的,它有時意味著「騙子一條街」。人們這樣描述一些企業,「一些不滿於現狀且具有冒險精神的書生投身商海,拿著形形色|色的計算機零件哄騙顧客」。
柳傳志的父親柳谷書先生,育有兒女四人,老大叫傳善,后改名傳志。柳傳志說,中國傳統的嚴父慈母模式,在柳家也不例外。「我母親是一個非常溫和的人,我父親是個有塊雲就要下雨的人。我是老大,脾氣秉性最像父親。雖然我和父親也有不同,但他的某些行事原則確實讓我特別受用,比如說像誠信,說了話一定要做到。他是一個說了話一定要算數的人,這潛移默化地在我心中產生影響,就是把信譽看得特別重。」
「下海」成為當時的流行詞。公司一個個出現在中關村大街上,「兩通兩海」——京海、科海、信通、四通,是當時最著名的四家,都由中科院研究所的工程師創辦。他們當中走得最早的,比柳傳志提前了至少12個月,而且走得更加義無反顧。
「科學的春天」由此成為了中關村新時代的關鍵詞。
曾茂朝開始行動了。他召集大伙兒,想辦一個公司闖闖看。當時柳傳志已經調到科學院的領導幹部處工作,聽到這個消息,立馬回來了。
柳傳志屬於敏感的人,他開始琢磨這些事。
創業之前的柳傳志,對資本、資本家九_九_藏_書完全沒有概念。學工科出身的他,從小就喜歡看書,但他沒有看過《資本論》,也從來沒想過要進入經濟領域,而且銀行是幹什麼的好像他也完全不知道,即使他父親在銀行工作。
1978年科學大會的最後一天,柳傳志又聽到了時任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頗具文學色彩的演講:「春分剛剛過去,清明即將到來。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是革命的春天,這是人民的春天,讓我們展開雙臂,熱烈地擁抱這個春天吧!」
柳傳志說:「打倒『四人幫』的第一年還是把紀念周總理那些人定為『反革命』,歷史還沒有翻過來,所以老百姓心裏還是非常緊張。但是鄧小平上台後,事情一步一步展開了。科學大會是一個信號,而且那一年恢復高考了,這是讓人非常震動的。中國要變了,逐漸變成不是以階級鬥爭為綱了,而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雖然當時還沒有提出這個口號,但是已經給我們這種感覺。中國真的要向科學的現代化前進了,所以我們這些人的興奮心情不言而喻。但家裡的矛盾卻因此變大了,為什麼?我和我老婆都在計算所工作,晚上就該爭時間了,但回家一堆家務事。給小孩洗尿布誰也不願干,誰都願意在辦公室看書、學外語、鑽研業務,風氣一下就起來了。」
柳傳志記得,那時陳景潤和他在一個辦公樓,科學大會以後,陳景潤作為典型被特別樹立起來,他是在生活上極度不注意小節、全心全意做科研的人。榜樣樹立起來后,鼓舞起大家的士氣,尤其是科研人員的工作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