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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刻刻不忘救國 第三節

第七章 刻刻不忘救國

第三節

物理系實驗室技|師閻裕昌就被日本兵打傷了雙腿。
熊大縝說:還沒給葉先生說呢,不知道他同意不同意呢?
鐳帶有極強的輻射性,如果不小心受到輻射,將會為家庭和個人帶來不幸。閻裕昌雖然知道鐳在木箱里特製的金屬盒內,但仍然有些擔心。這要算清華大學頂級的秘密了,葉先生囑咐他嚴格保密。但要完成這項任務,非要兩個人配合才成,於是他想起了理學院工友張瑞清。
實驗室里有一隻木箱靜靜地躺在角落裡,上面標有「劇毒」的英文字樣。轉移前,葉先生曾告訴過他,這隻箱子先不要動,何時搬遷,到時候再告知他。
正是在病得最厲害的時候,葉企孫拖著病體給老友寫信,勸其愛惜自己,以免被日本人所用。此時日本人已經對北平的各界名流發動「親善共榮」的懷柔攻勢,或邀其入夥,或迫其就範,齊白石、梅蘭芳、周作人、陳寅恪等都收到了各樣的邀請。要想保持名節,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陳寅恪就遇到了日本人「函邀赴宴于使館」的事情,於是陳、吳商量,「倘若後日人徑來逼迫,為全節概而免禍累,則寅恪與宓等,亦各不得不微服去此他適矣」。(《吳宓日記》1936-1938卷,第219頁)文人不比藝術家,齊白石可以休筆拒絕,梅蘭芳可以蓄鬚明志,而文人則不然,即使斷手,或可口述,即使不寫,或可模仿,因此陳、吳「不得不微服去此他適矣」。葉企孫希望老朋友把目光放遠一些,多投身社會,心情或可改變一些。他希望吳宓儘快來津,和他共同赴湘。
因此,物理系的轉運工作比別的系更繁重。
閻裕昌率領著系裡的工友張瑞清等人,日夜苦戰,終於在日本人進來之前將大部分設備妥善安置下來。
不礙事,沒有傷筋動骨,過幾天興許就好。閻裕昌回答。
而葉企孫得的正是傷寒。
熊大縝有些心動了。過去,他是謹遵師命的,即在未學成之前,不要輕舉妄動,不要無謂地拋灑熱血和生命。祖國不需要殘缺和貧瘠去拯救,而是要靠飽滿和富饒去捍衛。他心無旁顧一路讀完大學本科,正是這樣做的。但是,孫魯的一番話讓熊大縝心中驟起波瀾。
即使得了重病,葉企孫仍念念不忘「轉送」工作。吳宓就是他的轉送任務之一。
有這樣的情誼在,葉企孫當然欣慰。
他的心思活泛了。熊大縝說:是啊,不管是去長沙,還是去德國,學來學去不還是報效國家嗎?如果國家都沒有了,學得再好,有何用處?
孫魯說:冀中抗日根據地不是過去的紅槍會,長槍大刀對付不了日本鬼子的裝甲車機關槍,因此,軍區領導指示要吸收大批的知識分子和技術人員參与進來,運用科技力量加大打擊敵人的力度,從這個意義上講,冀中就是咱們清華大學的又一個科研活動基地,倘若葉先生知道這些情況,我想他會同意的……熊大縝有些興奮了,他的思維跟著孫魯的話語,宛如翩飛的大鳥凌雲而去。
巢覆更愁天欲壓,身存未許口能歌。
此時葉企孫每日腹瀉數次,高燒不退,發如亂草,眼窩深陷,從外貌看已經失形。熊大縝趁葉師不注意時拍了一read.99csw•com張照片,極其清晰地傳達了當時葉企孫重病情形。
到了科學館,看看四下無人,閻裕昌閃身溜了進去。打開物理學實驗室的門,還好,看來日本人還沒有光顧。把門關好,徑直來到木箱前,打開,果然見一金屬盒子卧在裡邊,他來不及多想,兩手像抱著一個嬰兒端出來。聽聽門外沒有動靜,便走到後窗敲了一下,這時就聽到窗外也回應了一聲。打開窗戶,見張瑞清正背著滿滿的草籃子裝成打草的農民沖他笑呢。
因此,他曾在日記里賦詩一首:
閻裕昌身為技|師,是在物理實驗室過日月的人,他當然知道此事關係重大。就目前來說,如果擁有這些鐳,清華大學的科研腳步就不會停止,而整個中華民族就擁有一份希望。倘若這些東西被日本人攫取,中華民族就將面臨更大的災難。
志事亭林難學步,梅村才薄耐予何。
好吧,這事也只有你辦我才放心……
閻裕昌從鐵欄杆里將那個盒子遞過去,張瑞清麻利地將它塞進草籃里,回頭又沖他眨眨眼,便低頭鑽進灌木叢里去了……
張瑞清本分老實,口風極嚴,私下裡和熊大縝關係極好,常到葉先生家裡玩,對葉先生特別崇敬。閻裕昌找到張瑞清,說是葉先生交辦的事,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就說了「鐳」的事。
孫魯說:如果你去冀中,以你的影響力和號召力,肯定能吸引一大批同學投筆從戎,這是對抗日工作絕大的貢獻!
戰爭來了,吳宓原本厭世的思想上又增加了一層悲涼。想想一介書生,遭際國難,卻沒有報效國家的實際本領。他認為自己是個不幸的人,婚姻不幸,愛情不幸,事業不幸。在諸種不幸中最不幸的還是愛情。他對愛情的希冀是那樣強烈,為了追求真正的愛情,他拋棄了正常的家庭和婚姻,追來追去,竟是鏡中花水中月,剩下的是憔悴的心和枯槁的身。感情的世界行將崩潰,現實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國家危亡的劇痛也因此而麻木許多。吳宓決計不再南下,他要留下來,看看能不能挽救一場無望的愛情,對那個學生輩的女友「k」發動一下最後的攻勢,不成功則自殺。他知道留下來意味著苟且偷生,但他的隱忍是為了愛,如果無愛,他寧可死。一個將死之人,還遑論愛國乎!
傷得重嗎?葉企孫問。
說這話的人叫孫魯。
禍不單行,閻裕昌在家休養時又將癆病傳染給了大兒子閻魁元。這時還是葉企孫先生站出來,使閻裕昌燃起了生活的希望。葉企孫給父子二人訂了雙份牛奶,並經常送來雞蛋、魚肉等營養品,直到父子二人康復。
孫魯與熊大縝究竟是偶然相遇,還是他有備而來,從現存的史料看,似乎更傾向於「有備」。孫魯先生曾回憶道:「我原在輔仁大學,後來轉學到了清華,與熊大縝住一個宿舍樓,很熟,他比我高一級。七七事變時,我正患氣胸病,須定期去協和醫院治療。張珍找到我,對我說回來建立交通站,再找些人去。因我自己不能去,他就問能不能幫忙找些人,我答應試試。幾天後我找到黃浩,接上了頭,他在西城,離輔仁大學不遠。我的任https://read•99csw•com務是找到合適的人,帶到黃浩家交給他就完了。」(胡升華《葉企孫先生與熊大縝案》,見《一代師表葉企孫》,第263頁)從這段話里我們可以得知這樣的信息:一是熊大縝去冀中完全是被「統戰」過去的,是被中共地下黨「動員」和「發動」而去的,二是熊大縝是被抗日武裝鬥爭吸引去的,這是他內心涌動的愛國情懷的必然驅使。
等稍微好些的時候,閻裕昌領著另一個工友又一次來到清華園。他們要完成葉先生委託的重任。
孫魯抱病回到天津,在清華同學會與熊大縝不期而遇,於是便有了之前的一幕。
多年之後,有關史料中才透露,為了護送寶貝,葉企孫委託他的外國朋友溫德,利用他的美國身份才將鐳安全送到了長沙。溫德是清華大學的英語教師,當年,他和葉企孫一道從東南大學來到清華,之後二人又是北院七號的鄰居,交情甚篤。溫德和另一個外國朋友在火車上為避日本人檢查,竟在卧鋪被子里與鐳同睡,那位外國友人因此而被射線所傷,不久就患病死去。
閻裕昌性格木訥,不愛說話,但內心卻是古道熱腸之人。葉企孫對他閻家恩重如山,他卻很少在葉先生面前流露言謝的話語。但在家庭內部,葉企孫卻是他們閻家頂禮膜拜的神,閻裕昌經常教育自己的孩子,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葉先生對他們閻家的大恩大德他永世不能忘懷。在清華園,只要葉先生說一句話,他閻裕昌隨時都會為他獻出生命!
臨走,葉企孫雙手抱拳說:這件事就拜託您了。弄出清華園后,先將東西放在您家,以後我再想辦法運到長沙……
這似乎不是葉先生的風格。閻裕昌心裏想,葉先生說話雖然少,但從不躲躲閃閃的,一定是有什麼心事。
從《吳宓日記》里可以得知,搬出清華后的若干天,吳宓、葉企孫幾個人經常在一起。到8月中旬,吳宓先是「喉痛」,到了月底,也就是8月27日,吳宓在日記里記述道:「夜2:00即醒,病矣。自是平均約二小時,腹瀉一次,發寒。」這是典型的傷寒病症。
北都又失好山河,隔歲吟酬涕淚多。
原來箱子里放著葉企孫托施士元從歐洲居里夫人實驗室里購買回來的鐳。在物理學家眼裡,這是比生命還貴重的東西。在戰爭時期,倘若鐳落在日寇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聽說閻裕昌被日本兵打傷了,葉企孫親自登門看望,還讓工友送來大米、白面、豆油等營養品。
七七事變后的兩個多月里,葉企孫、吳宓、熊大縝等都搬出了清華,葉企孫、熊大縝住進了歐美同學會,吳宓住在其姑媽家,陳寅恪也在城中為其父辦理喪事,張奚若、湯用彤、趙元任等諸多教授也都在城中,於是清華大學就在天津設立了臨時辦事處,以支應師生南下和負責保管清華校產,辦事處由葉企孫主持,周培源、熊大縝協助。
孫魯說著,把盛滿的酒杯端到熊大縝面前:大縝兄若親赴冀中,則必有一番大作為,我代表咱清華同學敬您一杯!
在諸多系裡,物理系的儀器設備最多,最全,最好。這些都是葉企孫任內慘淡經營的,每台儀器設read.99csw.com備上似乎都有他的掌紋和氣息。
孫魯說,我本來是要去呂正操的部隊打日本人,但氣胸病把我纏住了,眼下一時半會兒還走不成,但我終歸是要走的。熊大縝說,我也要走了,但究竟是去德國留學,還是去長沙任教,現在還說不準,我得聽葉先生的。葉先生說了,等他身體康復就擇日啟程,不管是去德國還是任教,都要到長沙才能定奪……孫魯說:你能不能選擇第三條路——直接去打日本人!葉先生常教導咱們走科技救國的道路,眼下冀中正需要科技人才,這不正是葉先生說的科技救國嗎?
就在轉送最後一批設備時,日本人已經進駐校內。
對於老朋友的內心世界,葉企孫一向是有所洞察的。吳宓如此,也並非一日所致,對此,葉企孫是心知肚明的,不然,他也不會把吳宓引為知己。知道吳宓決計留京,終日以拍乒乓球為戲,寄情粉黛之間,頹廢失落,發展下去前途堪危,葉企孫決心動員他重新振作起來,繼續去長沙執教,在國家危難之時承擔起教育者的責任。
如果確定下來,我可以帶你去北平長老會黃長老家。他自有辦法護送你到冀中根據地。
吳宓終於被說動,是年11月7日,他同陳寅恪、湯用彤、賀麟等人相繼來津,並於三天後坐船踏上南去之路。
他們一路小跑將盒子送回了家中。
怎麼去冀中呢?他問。
葉企孫的信似乎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孫魯的話擊中了熊大縝。這些話,葉先生從沒和他探討過。二人交往的內容除了學習和科研,就是遊歷山水,或是結朋交友,別的話題絕少涉及。特別是政治,葉先生本無興趣,也從不提起,他以過來人的口吻非常簡潔地告訴熊大縝,一心不可二用,作為一個學人,不懂政治就是最懂政治,因此,孫魯的話,熊大縝覺得既有道理又新鮮刺|激。
葉企孫、熊大縝並未和吳宓一起走。原因一是葉企孫的身體尚未康復,二是清華大學的校產事宜尚未完結,三是還有不少滯留京津的師生尚未安排。
若干年後,當回來的清華校友提起這件事,他的孩子們才知道盒子里裝的是鐳,是他老爹閻裕昌和工友們用生命保護下來的寶貴校產。
奉酬陳柱尊題《吳宓詩集》,依韻
閻裕昌一直沒跟家裡人說盒子里裝了什麼東西,也沒說這東西多危險,只是叮囑說這東西很重要,誰也不要給外人說。
葉企孫原本要親自帶走鐳,與熊大縝一行人共同赴湘,但這時,發生了一件突發事件,使他改變了計劃。而正是這個變化,引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愛國故事,同時也引出一出曠世奇冤,並且之後一直伴隨著葉企孫的人生,直到主人公完全被它吞噬。
陳寅恪是贊成吳宓在北平讀書一年的,吳宓留北平的理由是「讀書」,陳寅恪自然信以為真,而唯有葉企孫心裏明晰,吳宓留北平多半是為感情所困,倘若依照這種狀態發展下去,吳宓將會非常危險。他不是在感情的泥淖里溺斃,就將被沉重的精神負擔壓垮。
誰知這個時候,葉企孫卻得了一場大病。
吳宓的病到9月初才好,而葉企孫9月初到了天津,不幾天就病倒了,這一病,竟病了兩個月,嚴https://read.99csw.com重到曾危及生命的地步。關於葉企孫得病的信息,在《吳宓日記》里均有記載,比如9月12日:「……又悉葉企孫在天津住state hotel race-course rd(英租界,維多利亞路191a,第3號套房)。在津患病甚重。」到了10月26日,亦有「見葉企孫,病已大愈,惟須休養」的字樣。
日本人不允許睡榻旁有中國人存在,在清華園裡四處驅趕中國人。一次,閻裕昌不小心被日本人發現,兩條腿被日本兵的槍托打得皮開肉綻,躺在家裡好些天。
物理系的家當在整個清華大學來說是最多的,在搬遷過程中,由於處於戰爭狀態,加上學校已經放假,人手不夠,全部任務就落在閻裕昌身上。
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閻裕昌由工人被提拔為幹部,全賴葉企孫的提攜。因此,在閻裕昌的內心深處,葉先生對他恩同再造,不僅如此,葉先生對他及其全家還有著再生之德。閻裕昌被提拔為技|師不久,積勞成疾,患了當時稱之為絕症的「癆病」,就是現在所說的肺結核。在那個年代,但凡得了這個病,大多隻能在家等死。危急時刻,還是葉企孫先生一句話,讓閻裕昌住進了校醫院,葉企孫還自己出資包下了所有花銷。肺結核人稱「富貴病」,貧窮人家是得不起這個病的。在外人眼裡,這是個無底洞,多少錢都無法填滿且聽不到回聲。閻氏系清貧之家,子女又多,平常生計堪憂,哪有多餘的錢財看病?但葉企孫義無反顧,傾其所有保全了閻裕昌的性命,又在閻裕昌休養的數年中,承擔了他所有的生活費用。
是謂風觸有聲。將近年底的時候,熊大縝和幾個要好的朋友告別,席間談起種種抗戰故事,有同學就提出眼下最重要的是上馬擊賊,並且有人已經成行,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況味。這些話一下子說動了熊大縝。
孫魯說讀書讀書,為的是國家興旺個人幸福,可而今,人家來亡我國滅我種,你想想,國都沒有了,家在哪裡?家都沒有了,幸福在哪裡?書讀到哪兒是個頭?國內讀完國外讀,讀來讀去連國家都沒有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這就來到了清華園。
如果好了……如果……說到這裏,葉先生有些躊躇。
熊大縝忙站起來,把端著的酒杯碰了過去:我還不一定去呢,這事需葉先生點頭才能成行哩!
因此他不僅親自去函,還三番五次託人傳口信,囑其一定來津面談。
直到幾個月後,轉交給葉先生派來的人,知道它安全抵達長沙分校,他也沒告訴家裡人盒子里裝著什麼東西。
清華大學的校產大體分兩部分,一部分是流動資金,一部分是固定資產。資金該提取的提取,提取不成日後再作計議;而固定資產卻大部分都是硬體設備,比如校內的樓堂館所、實驗室、體育場等等,這些東西是帶不走的。葉企孫給留守人員下令,房子可以留下,房內的東西要悉數處理,能帶走的全部帶走,不能帶走的就秘密轉移,或藏或移,都要有所交代。葉企孫的指令很有些「堅壁清野」的意思,其宗旨就是不能給日本人留下,不能讓日本人破壞,因為這些都是清華人的心血。
孫魯是天津人,原是輔仁大學學生,後轉學到清華九九藏書,和熊大縝同住一個宿舍樓里,遂成好友。孫魯有個朋友叫張珍,原是輔仁大學他的同窗。張珍是中共地下黨員,七七事變后,響應黨的號召,回到冀中老家,發動群眾,組織抗日,與當時活躍在此地的呂正操的冀中軍區建立了聯繫。隨著抗日工作的開展,冀中軍區急需科技、醫療等人才,正像呂正操在《冀中回憶錄》里所說:「因為打仗就要死傷人,沒有醫藥不行;通信也要收發報機;打仗還需要造手榴彈、地雷、炮彈、子彈。城市工作很重要。」正是因了這樣的緣故,張珍受命回北平,目的是從城市動員一批知識分子、技術人員到抗日根據地來,並秘密建立地下通道,大量運送藥品、醫療器械、收發報機零部件、製造武器彈藥的機器設備等。回北平后,張珍第一個爭取的目標就是孫魯,「我就找到孫魯,他學化學,在輔仁大學和我同過宿舍。我找到他時,他正患病,住醫院療養,不能去冀中。我說你有病不能去也沒關係,可以幫助動員其他有愛國心的青年去,他同意了。」
孫魯要完成「找到合適的人」這個任務,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熊大縝。熊大縝在清華師生中頗有人緣,不但學習好,且體格也好,平時又極關心國事,在第二十九軍與日寇激戰時,他充當義務聯絡員,每天冒險往返戰區與學校之間,向師生傳達戰事進展情況,是一個具有愛國正義感的熱血青年。此時的孫魯是懷著對祖國的忠誠之心向冀中抗日根據地輸送優秀人才的,他當然不能敷衍了事。他是經過多方觀察和深入了解才鎖定熊大縝的。
日本人佔領北平之後,清華園裡駐進了日本軍隊。昔日中國的皇家學府,存放中國五千年文明魂魄的地方,被日軍的馬隊踐踏著,凌|辱著。教職員工的宿舍住進了日本兵,荷聲藤影里閃動著慰安婦的朱唇,柳浪鶯啼間不再是琅琅書聲而是菊與刀。原來的體育館,現在成了馬廄,刺鼻的馬尿和糞便的臊臭味充斥著整個體育館。荷槍實彈的日本兵肆無忌憚地在清華園裡橫衝直撞,驅趕著清華園內的中國人。許多守校的校工在保護校產時被日本人驅趕、毒打,甚至殺害。
眼前危境同騎虎,夢裡韶華悔擲梭。
但葉企孫偏偏不擔心物理系,因為物理系有閻裕昌。
葉先生,有什麼話您就吩咐吧。您也知道,我和孩子的命都是您給的,再難的事,您能說出來,我就能辦到。
閻裕昌原是一工友,葉企孫看他心靈手巧,破格提拔他成了技|師。在實驗室里,葉企孫當著諸多同學的面稱其為「老師」,這一稱謂從王淦昌先生的第一屆開始,便一直延續下來。
清華南遷長沙,其前期工作系葉企孫所完成,他是籌建委員會主任,一應事務均是他張羅定奪。待分校建好,他又負責殿後,任務是將散落在京津地區的清華師生有組織地轉送到南方,因為秋季開學日期已過,梅校長三番五次催促,這邊葉企孫自然心急如焚,或許是操勞過度,或許是因吳宓傳染,等到了天津,待鑼鼓傢伙備好,正要開張,他卻一下子病倒了。葉企孫身體原本不錯,也頗懂養生之道,平時不得病,但這樣的人,一旦被病魔擊倒,往往比常有病的人厲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