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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列格里 第四章

葛列格里

第四章

她開始大笑起來。我放棄了同她講理。
「婕瑞,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而爭吵。假如你一直都睡不好,我很遺憾。近來我自己也有一晚睡不著,我聽見你呼吸均勻,以為你夢周公去了。不過我想大概是吃藥有效吧。」我安撫道。
我微笑。既然她幽默感來了——儘管我最近都感覺不到——就值得鼓勵。
「我看到西裝掛在車庫裡,瞥見第一眼時,我以為你就在那裡。為什麼那套西裝掛在那兒?」
「我不可能忘記。」
她沒有搭腔。綠色的眼睛瞪著我,很像隨時打算證明紅髮女子的通性和她們的脾氣。
「我不會死的,」我愉快地說著。「和大羅素街的那些鴿子一樣,我有不死之身。」
「要杯咖啡嗎?」
兩年的時間過去,我們的各自獨立,都在我們能忍受的範圍內。但她情緒的起伏、暴怒、指責等,卻讓我們營造出來的空間產生了隔閡。性生活馬虎敷衍,以致我們都必須在半醉的情況下才能完事。彼此之間的談話,即使在婕若爾汀最有精神、最高興的時候也九-九-藏-書顯得緊張,因為我們兩個人的世界幾乎沒有交集。她有些朋友我從來沒有見過。
「去他的!」她的手臂往上一揚,打翻了咖啡壺。「這是個人隱私,你沒有權利過問。」
「事情一目了然!你到底要幹什麼,這才是我擔憂的。你打算背著我與他合夥幹什麼嗎?是這樣,對不對?你這混蛋,現在竟和我的醫師同謀!」
「你也沒有告訴我你在做失眠治療。」
「河水?真的?」
在這種自由安排的婚姻里,儘管婕瑞失去「米那家族」的演出之後,她的生活改變了,但不致於影響太大。她演出的收入豐碩,花費非常自由。所以很快地,她便和布里斯托那裡的人有了交往,那些人也樂於滿足她以前無法享受的社交生活。
「如果我背著你做這件事,幹嘛還告訴你?」我指出關鍵。
婕若爾汀嚴厲地瞧我一眼。
最近,大羅素街的鴿子彷彿成了不祥之兆的小鳥。假如不是我們勉力經營,我們的婚姻可能早已破裂。雖然婕若爾汀已經不再在電視上九_九_藏_書演出,但我們仍然保留相當程度獨立自主的約定。我就算出國研究,也不會期望婕若爾汀同行;而她也會自己出去度假。我們各自有車、床、報紙、書、唱片。她上教堂,我則沒有;我們有時各自受邀外出參加晚餐派對。我們的理論是,這樣的話,一旦相處,會讓相處的經驗更加寶貴,因為那是透過選擇的,而該當如此。頭幾個月,不論是性|愛方面或是情感上,這方式都行得通。
「鴿子?」
又見這種一慣的作風,我於是說:「你肯聽我說嗎?我愈來愈受不了你這種迫害妄想症了。他們之所以要我去見布班得,是因為我的醫師馬歇爾不在。而我之所以去找他,是為了知道我的檢查結果。」
「剛才我還以為你死了。」她告訴我。
「平靜一下行嗎?」
「你講完了沒有?如果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提,讓我告訴你,事實跟你講的完全相反。我之所以講出來,是因為我始終認為我應該與你坦然相對,另外一個原因是:我確信,假如你服用乙苯基丙二醯尿九*九*藏*書的話,你根本不應該飲酒、開車。下次要搭計程車才對。」
她把一腔怒火化做刺人的攻擊:「偽君子!一直在探查我的事對不對?竟然去窺探我的就醫記錄,你安什麼心?背著我去找我的醫師,真噁心!」
「老天,」她看見我穿著浴袍時,叫道。「怎麼了,有什麼不軌行為嗎?」
「我不曾告訴你我的醫師是布班得。」
我舀了一匙即溶咖啡放進杯子,把滾水倒入杯內,接著告訴她水壩男孩的故事。我講完以後,她說:「你那樣做可能會淹死的!你可能真的會死!」
「死了?」
「你故意約了馬歇爾不在的時候去醫院。」她指著我說。「你以此為借口,以便去見我的醫師,並查出我在做什麼治療。」
「下地獄去吧!」她拎起皮包,走向廚房的門。
我沒有追究。身為一個學文學的人,我知道人類想像力的極限。
我們相處的方式讓人不由得猜測我們會以分居告終。
「因為你詭計多端,原因在此!」她叫著。「你隱藏意圖,假裝一切公開,但事實不然read.99csw.com。假如你明知我聽了會生氣,為什麼要提?你是有心機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你連這個也聽說了?你還打聽到他媽的什麼事?你也看了我的記事簿嗎?」
這回的出場,等於完全是為她設計的。
「他們會令你感到無聊,」她這麼說。「再說,老天,你也會讓他們感到無趣透頂!」
「我弄濕了身子,至少長褲濕了。我今天整個浸到水裡了,全身衣物都有河水的味道,所以我把它們掛在那兒。」
畢竟,我覺得對她仍有責任。那天我們一起坐著喝咖啡時,我隨口提起:「今天早上我去做身體檢查,見到布班得,你的醫師。」
「你不會全忘了吧?」
講得這麼確定,她的聲音里竟沒有一點憂慮。相反的,彷彿有一絲盼望。
不過,我並不曉得婕若爾汀的分居意圖比我更明確。
「慢著,婕瑞,」我對她說。「在你發怒之前聽我說一下。是布班得自己告訴我的,他以為我曉得全部情況,我告訴他我一點也不知道,今天才聽說。老實講,我不曾注意到你夜裡是醒著的。」https://read•99csw•com
我本來有意去除交談的火氣,但發現她含血噴人,我不由得反彈:「你最好去怪你的醫師,別來怪我。」
她先是兩眼圓睜,之後幾乎立刻眯成一線。
她點頭。臉上雖然沒有化妝,仍呈粉紅色。她兩頰到下巴動過拉皮手術。過去將近十年,英國廣播公司的化妝部,負責保持著她年輕漂亮的柔嫩形象,現在那些已成過眼雲煙。電視影集不再出現她的的戲份已有兩年,但每當你看著她時,總無法忘卻康蒂絲的影象。她依舊是個具有驚人魅力的女人,但她的改變也同樣是驚人的——這等於血淋淋地說明了,何以多數家庭中裝框的結婚相片,不出幾年便交給抽屜保管。
「我是說真的,假如這樣下去,你早晚會害死人的。」我說。
那天下午,我在巴斯威克丘自家廚房喝咖啡時,車庫門上的仿金絲雀門鈴聲告訴我,婕若爾汀去酒館吃午餐回來了。接著是汽車門靠上的聲音、高跟鞋踩在水泥地板上的聲音、門把轉動的聲音。她猛然地開了門。這麼多年在電視中演出,她仍無法抗拒戲劇性的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