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克曼教授正與他旁邊的人高興地談著話。那鬍子、閃爍的眼睛以及講話時強調的手勢，使他看起來不像學術界的人，更像一個正在議價的船夫。顯然，他是個擅於說話的人。他的課無疑是值得上的。我發現自己很想靠近一點，聽聽他在講什麼。但我一想到要上前走去介紹自己和兒子就覺得很恐慌。他會如何反應，無法預料。

「在遠處那群人當中，靠近書堆的地方。」

那個星期天的午餐時間，密爾桑街的水石書店裡擠滿了想一睹桂冠詩人風采或想要他的親筆簽名的人潮。小馬和我一時停在幻想小說和犯罪小說兩個書架之間。我們一直在觀望，找尋另外一個傑出的男人。

「唔，是蠻高的。你說得對，看起來像是他。」

「他的頭髮比我上次看著他時，豎起來一點。」他對我說著，顯然不敢上前去。「也難怪，那九-九-藏-書時候他的頭髮是濕的，而且也沒穿西裝。」

「放輕鬆，教授。我不是來要你講話的，我只是想介紹某個人給你——唔，事實上，這是重逢而不是介紹才對。還記得那個年輕的馬修嗎？」她把手搭在小馬肩上，彷彿怕對方認不出他來。「你可以表達你的心意了，小馬。」

眼看機會來了，馬修也畏縮起來。

照像機閃了一下。

「牆壁那邊，『小說』那個標識底下，就在戴綠帽子女人的前面。他旁邊有個高大的黑人，以及一個打領結的壯漢。」

「賈克曼教授嗎？」

「不行的話，我自己來。」他把抓著的手腕和相機舉高。

她在人群中清出一條路來，我和小馬像跟著大坦克行走的步兵般跟隨著。教授周圍那些人，正興緻勃勃地聽他講話。

除了攝影師和茉莉·亞伯蕭之外，此舉大出所有人九_九_藏_書意料。在混亂的人群中，我直到現在才看到這架相機。我很憤怒。這整件事是經過設計安排的，而小馬和我倒顯得像是同夥的一樣。

「不行。」

還沒走兩步，我感覺手臂被人抓住。空氣變熱了一點，而且有金屬碰撞聲。茉莉·亞伯蕭找到我們了。

「那就你自己來。」

「就是他！」馬修突然說。

「在哪兒？」

「是他沒錯，」馬修堅稱。「他是蠻高的。」

他嘴角的肌肉綳得緊緊地。

「我是茉莉·亞伯蕭。我們昨天早晨通電話，《巴斯晚訊》的記者。」

接著，一個不同的聲音說：「教授，請看這邊好嗎？」

「這是在搞什麼鬼？」賈克曼教授說。

他背對著我們，我根本沒辦法與他講話，馬修也沒辦法。我覺得受羞辱而且生氣——為小馬多於為我自己。誠懇地想表達感謝，但結果卻如此嚇htｔps://ｒｅａd•９9csw•cｏｍ人。都怪茉莉·亞伯蕭，不能怪教授，他的憤怒是可以了解的。我們全都被狠毒地利用了。

賈克曼教授鬆了手。

「我也很熱。」小馬說。

「看樣子，這套西裝是量身訂製的，」我嘀咕著。「他一定很熱。」

講完后，他重新回到原來在交談的幾個人那邊。

「那是他嗎？」我說。「我認為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人比較高。」

我朝茉莉·亞伯蕭與攝影師在商議的方向瞪視。

攝影師拉了拉放鬆器，打開相機。

「把底片拿出來，給我。」教授命令道。「是的，我要那捲底片。」他把底片放進口袋，轉身看看人群，說：「事情結束了。」

「這位是他的母親，狄卓克生太太。」茉莉·亞伯蕭說。「他們特地來這裏找你。」

茉莉·亞伯蕭握住馬修肩膀的手加了勁，把他推向教授，同時說：「狄卓克九_九_藏_書生太太，你退後一點。」

「那邊有個女人在倒柳橙汁，」我說。「要不要去看看是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喝？」

「嘿，你沒有權利——」茉莉·亞伯蕭說。

「沒錯，」教授說道，但沒鬆手。「你沒有權利。你們這些人發什麼神經，這是為泰德·休斯辦的簽名會，不是足球賽。」

「算了，媽。」小馬說。

「亞伯蕭小姐，我以為我們講清楚了，我不想再對報社多說什麼。」

「你會把它毀了！」攝影師說。

「什麼事？」他轉身，因為談話被打斷而揚起眉毛。

那輛坦克本來可以停止再前進了，但卻又向前滾了去。

馬修尚未開口，賈克曼教授便簡短地說：「不用了。」

「就那樣子別動，再一張。」年輕的攝影師說著。他身材高大、蓄胡、穿粉紅襯衫。

教授快步上前，伸手到書架後面——攝影師站立的地方，抓住他的手腕，要他九九藏書打開相機，讓底片曝光。

在我們四周的人群紛紛轉過頭來而且停止了談話。

小馬，經過了一番嚴重的抗議之後，身上穿的是學校的紅白條紋運動外套、灰色長褲、白色襯衫、打領帶。我告訴他，像今天這種場合，不能像他平常的星期天那樣隨便穿著T恤、牛仔褲，等到去參加大修道院禮拜時，才另外再罩上唱詩班的黑色袍子。他喃喃抱怨，如果被同學看見他穿著制服走在密爾桑街，下次碰見他們時，就有得瞧了。我提醒他，計程車司機如果看到我穿裙子也一樣會取笑我的。

他說得對，沒有必要再鬧一場。我們也就算了。

「葛列格，這是怎麼回事？你過去的糗事被抖出來啦？」打領結那個壯漢說。

「好，放開我的手。」攝影師說。

「到處都是書堆呀。」

「你走錯方向了，親愛的。他在那邊。哇，你看起來真帥，小馬。來吧，我為你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