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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時刻 第五章

頭痛時刻

第五章

「既然這樣,」戴蒙說。「你比我更清楚現況。她到底承認了多少?」
又,珍·奧斯汀的信函為什一直下落不明?
戴蒙轉過身去,拿來更多的空杯子。
戴蒙沒有抬頭,說道:「反正我努力應付著。」
有一群人——五個美國人,走進酒館,站在吧台邊商議每個人想喝什麼時,賈克曼停了下來,直到他們各人都拿到他們點的飲料並拿到桌子上為止。
酒館的工作很累,因為每天晚上得徒步巡邏商區附近。他很高興不巡邏時能把一身的重量移到高腳凳上。這家酒館的顧客大都不到二十歲——他們在對面迪斯可俱樂部玩累了,就到這邊的酒館休息一下——這些人大致溫良,但舉止浮夸,而且未必表現年輕人最吸引人的一面。但這剛好給白天與小顧客接觸的聖誕老人平衡一下;最天真可愛的小孩,也會長成少年。
戴蒙雖然決心不涉入,但好奇心被激起了,於是問:「這樣做明智嗎?警方一旦確定了你和德納·狄卓克生的關係,他們當然會起訴。你要是積極介入她的起訴,等於給了他們一張王牌。」
他坐起來想:我幹嘛找麻煩?
「一點也不。聖誕老人對百分之二十的人口而言是重要人物,其餘的從亞當時代起就不認識我。」
「你指望我去做點什麼?」
「她堅持這一點?」
「我該怎麼樣才能說動你?」賈克曼問。
「你曾經負責這個案子數星期,基礎是你打下的,你一定有一些想法,即使那些想法後來被扔到一旁。這就是你能幫忙的地方——提供一些我們沒想到的方法。」
「別談這件事好嗎?」戴蒙說。「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我曉得,這叫我兩難。但我真的關心,衷誠深切地關心。我可以老實跟你說嗎?德納和我之間沒有發|生|關|系,我們的關係不是外人以為的那種。我們沒有上過床,我們甚至沒有親密地談過話。經過難捱的幾星期之後,現在我不得不認為她是那種……噢,總而言之,我關心她的境遇,我希望幫助她脫離。但你說得很對,目前,我的介入只會對她有害。天啊,我這話聽起來像是維多利亞時代三流小說里的東西。」
「這麼說,人是她殺的了。」
一天下午,他在列柱商區的頂樓看見馬修·狄卓克生和兩個朋友在商區三樓的四面玻璃帷幕的電梯里玩。當初店商在面試聖誕老人時,對戴蒙的警察背景印象深刻,因為店商曾談到,學生有時候會在大廳裏面跑來跑去惹麻煩,但戴蒙曾提醒他,穿著聖誕老人的服裝不便約束那些魯莽的小孩。果不期然,現在馬修和他的兩個朋友並不是在踢可樂罐或是撞倒老婦人,而是做最糟的事:獨佔那部電梯。當時中午剛過,顧客較少,所以他決定不管他們。
其後兩read.99csw•com個星期,戴蒙擴大尋找範圍,試試各種類型的辦公室工作,但仍是一再被拒。對方口氣不佳地告訴他,已有太多中年男子死乞百賴地央求白領階級工作,他是不是該考慮去做勞工工作才對?但因為勞工工作通常都要爬樓梯或是推手推車,對他這種肥胖的人不適合,所以他對對方的建議一點也不起勁。
「當然。」
「我是指你停止偵辦的事實。而且,他們當真逮捕了德納。」
真的。因此,一月中旬的一天傍晚,那個身穿加墊肩黑色夾克的男子走進舊轎子酒館,以約克郡的口音而不是西部地區的口音說「你好嗎?他們告訴我,可以在這裏找到你」時,難怪戴蒙要拚命地回想,才終於想起那個人的名字。銳利的眼睛、寬臉、黑色小鬍子的葛列格里·賈克曼教授。
「我現在已經不是探長了。」他提醒她。
「我找到兩個工作了,」星期五晚上,他總算有好消息告訴史黛芬妮。「這兩個工作都只有我能適任。」
業已破案的韋格弗,正心滿意足地睡覺。
戴蒙想起曾經聽說的普特尼水壩事件。那個因為丟木頭導致馬修落水的男孩叫尼爾森。三個星期假期住他們家,相對於一項調皮的瘋狂行為,是個不錯的補償。
「聖誕節你要去哪裡過?」
「到時候她會獲釋嗎?」
還有,德納·狄卓克生與馬修在約翰布萊登宅邸撞見的不尋常情景:婕若爾汀與那個她叫他安迪的男人吵架,顯然想阻止他離去。安迪是她的情人嗎?
「那麼,她的律師們應該問過她了才對。我對這一懷疑不抱什麼希望。」
「約翰·韋格弗嗎?他現在是探長啦。」
「當然」這兩個字講得有點僭越了。他希望戴蒙能和自己一樣認為德納·狄卓克生是清白的,但戴蒙仍無法信服。他曾有過一兩次經驗,聽到戀愛中的男人把事情合理化了。或者是有罪的男人。
戴蒙不置可否地動了動嘴唇做為回答。
戴蒙忙著洗杯子,所以賈克曼主動說出他對兩人相別後對近況的看法。
戴蒙逐漸感到一股不適,那是當一個男人表露靈魂時,任何男人都會有的感覺。在此之前,他一向把賈克曼想成是冷酷無情的學者,有禮而自信。
「在『舊轎子』當保鏢,只做晚上。」
戴蒙嘆口氣,不願意相信一個知識份子竟會相信偵訊者的這個手法。
幾星期過去了,聖誕老人的工作也告終。他與史黛芬妮兩個人安靜地度過聖誕節。偵察課那幾個小夥子寄來一張卡片,卡片上是一個沉鬱的景象,一名老人拖著一塊聖誕節前夕燒柴用的大木塊,走在下雪的巷子里。也許他們以為他的新生活寫照就是那個樣子。幾個小夥子,包括韋格弗,大家都簽了名。九九藏書他看看那些名字——基斯·哈里威、派迪·克若斯利、米克·道爾頓——每個名字都顯得很遙遠,這無疑暗示,戴蒙已經把過去拋開了。
賈克曼猶豫著,低頭凝視白蘭地酒杯,一邊搖晃著剩下的一點酒。最後終於說:「那個接你工作的探員——」
「你不是真的相信她是兇手。」他說。
在聽說這個邀請以前,戴蒙以為學校會安排馬修到某個地方度假,說不定是哪個老師家裡。這種情況對任何一個孩子都是痛苦的經驗。自從在醫院談過話以來,戴蒙已不那麼討厭馬修了。他了解那無禮背後的一些原因。說真的,他的個性里與人有一股很強的疏離。事實上,他對馬修的同情,已到了想請這男孩到家裡的地步。他和史黛芬妮討論過,她也同意。她一向喜愛小孩。而現在這個邀請也不用提了,因為馬修跟與他同齡的朋友一起度假會比較好。
「我看得出來。喝完你的酒吧,好嗎?我還得清理幾張桌子呢。」
賈克曼用一種自責的口吻繼續說道:「她對我好得難以置信。即使在屍體被人發現以後,她也沒有出面表示什麼。你們去找她談話時,她試圖逃跑,就法律上來看,這些都讓人懷疑她,但我確信她是為了保護我才那麼做。她不希望成為害我被指控為兇手的媒介。」
她嘆口氣。
累得像條狗似地上床就寢一個小時后,戴蒙仍然拚命在思索賈克曼所說的話。笨哪,他實在沒有再度涉入的慾望了。如果對被告提供任何協助,一定會被當做是酸葡萄心理——憤恨地想報復約翰·韋格弗。
賈克曼抬起一隻手摸頭髮,順著滑到脖子後面,並停在那裡。
「尼爾森欠我一次。」
說沒有比這更糟的了,一點都不誇張。這個案子不用再討論了。
「但就算借了,她會講嗎?約談當時,你還不知道那輛車被用來運屍體。」
「一杯康乃克白蘭地。陪我喝一杯吧。」
儘管除了印著列柱商區標誌的汽球以外,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贈送,但事實證明,戴蒙是個受歡迎的聖誕老人。這個角色引起他的興趣,而且他把這個角色扮得生動有味,他從來沒有賦予他的警察生涯這種特色。小孩子充滿敬畏的臉蛋、欣賞的眼光,令他著迷。過去,做為一個沒有子嗣的父親,他很容易說服自己,孩子和小狗一樣,多半是個麻煩。而現在,躲在白色的尼龍鬍子後面,他毫無愧色地扮演爸爸的角色。
「葛列格,上次約談時你是叫我葛列格的。」
「沒有比這更糟的了。他們業已證明她的車子被用來運屍體。他們在行李箱內發現皮膚組織微粒以及一些體毛。法醫透過去氧核糖核酸的分析,證明是我妻子的皮膚和體毛。」
戴蒙把杯子沉入水中。
他們發現自己read.99csw.com的機智太讓人開心了,以致笑不可抑,一時沒繼續下一個問題,故而讓戴蒙的機靈回敬了一記:「假如你們想知道的話,我一向是藉由向校長密告唱詩班男學生的校外行為而獲得興奮的。」
「誰被我忽略了?路易斯·強克?史坦利·巴庫?羅傑·柏拉圖?安迪什麼的?茉莉·亞伯蕭……」
他邊說邊想,諷刺透了——彼得·戴蒙完全向穿白外套的男人投降了。
由於有其他要事在身,彼得·戴蒙將報紙翻到求職欄。他不停地告訴自己別管了。由於突然想起約翰·韋格弗在曼佛街警局偵辦室里得意洋洋的樣子,害他這個「別管了」多拖了一下時間,但他心想:去他的吧,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一個探長扮起聖誕老人?」
「這實在很荒謬。」
根據他聽到的內容,既然法醫已將她的車子和犯罪連在一起,那麼這個案件不利於德納·狄卓克生已是確鑿不移了。賈克曼一味地維護,只會加強起訴罷了。在他們來看,這當中的動機將明顯得有如賈克曼包了一架飛機,拖曳一幅標語,上面寫著「德納愛葛列格」。
「只承認她去過我們家並且發現屍體。」
「而且德納曾對我表露的信任令人感動。」
賈克曼嘆口氣,兩手一攤,表示很無力。
「我跟她的律師談過了,德納對起訴不做任何答覆。」
傳統上,警界下來的人,找工作一向找私人公司的保全職務。這整個早上,戴蒙翻遍電話簿的黃頁,找那些他一向以為不重要的行號碰運氣。通話時,有些行號的名稱讓他感覺不安:「請問是『安全安睡公司』嗎?」「請問是『索美塞特步哨』嗎?」打電話的唯一結果——尚不計他用掉的時間——只不過發現,他原本認為可以當做本錢的資歷,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優勢,假如有的話,倒成了一種累贅。他在電話中與之交談的那些人,都不看好雇一個干過探長的人來開貨車,或在大商店當巡邏人員,但他們也不願意請他來當管理者。他在刑事組的服務經歷,無法幫他成功地與商界顧客來往。
「很多在迪斯可俱樂部里胡鬧的人不是都去那裡嗎?」
這次是鄭重的批評。他對男孩直言,說明他已不在警察局服務,現在這才是他的工作。
「戲院後面新開的一家酒館。」
「這工作太令人失望了。」
「你怎麼知道她曾試圖逃跑?」
「我們?」
就算他對狄卓克生太太處境漠不關心,被賈克曼當做是麻木無情,他也沒有義務避免傷了賈克曼。
「所以他們才需要保鏢呀,親愛的。」
「你只要自問,她發現婕瑞屍體那天為什麼沒有向警察局報案就明白了。她到我們家,發現婕瑞陳屍在床,任何人都會假設是我謀殺了妻子,對不對?」
「聽她https://read•99csw•com的律師說的。他那邊有警方的全部筆錄。」
馬修可能也感受到他們之間的融洽,於是在其他同學面前不會表露的壓力便顯露了出來,他問:「她要等多久才會被審?」
戴蒙一定淺睡了一下,因為他醒來時,看了時鐘才一點五十五分。他再度反覆地自問自答,有如瘋了般阻撓睡蟲的誘惑。
「對德納可不是這樣,她被控告一個她沒有犯的罪名。假如沒有人做點什麼,她會被判死刑。」
戴蒙猛然打斷道:「別說了,教授,我不在背後中傷以前的同事。」
「那位律師曾與你討論法醫的檢驗結果嗎?」
也許,我應該多坐一會兒,想一想。
除了賈克曼以外,沒有別人了。
他優雅地謝絕,明白表示他不會受酒的誘惑。不論賈克曼來訪是出於好奇,或另有企圖,尊貴地保持距離是比較好的。
「那要看證據才能決定。好了,我看你最好去找你那兩個同學,趕快回學校去參加練唱吧。你媽媽已經夠煩惱了,別又讓她聽說你胡鬧才好。聖誕快樂,孩子。」
戴蒙遲疑著,在誠實的答覆與撫慰的謊言之間掙扎。
「他認識我們!」兩個人跑掉了,只剩馬修留在原地用兩隻深色眼睛瞪著戴蒙,然後批評道:「我認得這聲音,差勁的假扮。」
「他們告訴我,你離開警界了。」賈克曼啜了口康乃克白蘭地,大胆提起這點。他特別挑了迪斯可俱樂部歇業的這天前來,所以酒館內只有幾個人,他們都離吧台有些距離。
一天傍晚,他看到報紙報導,德納·狄卓克生結束治安法庭的監禁,以謀殺罪名移送布里斯托皇家法院接受審判。戴蒙把報紙翻到體育版,試著把注意轉移到巴斯隊與國際橄欖球好手較量的嶄獲上,這種報導比較健康。
兩人陷入沉默,僵持的氣氛,宛如酒館的鐵柵門拉了下來一般。
「兩個?太好了,」她告訴他。「有沒有危險性?」
馬修也報以坦率,承認他和同學蹺課一個小時。下午四點,他們預定在大修道院練聖誕歌,在那之前,沒有人管他們溜到哪兒去了。
戴蒙以酒館服務生的方式點點頭。
基於對這個男人的悲憫,戴蒙淡淡地結論道:「我了解你的憂慮,教授。在今天,你別想跟法醫對抗。以前曾經有過一個時期,法醫的檢驗結果會有不同的解釋。每一邊都有它自己的專家,但只要是基因特徵學的證據,那是斷然不會改的。面對這樣的證據,就是我來處理,也會控告狄卓克生太太謀殺罪。」
十一月最後一個星期,他的運氣轉變了。
「我能為你效勞嗎,教授?」
「現在,我相信或不相信什麼都不比我對英法海底隧道或女性神職人員的感受來得重要。」戴蒙說。「我寧可你不要再談這件事了,教授。」
「『噢,彼得』是什麼意read.99csw.com思?」
「我曉得以你的特長,工作機會很少,但是……」
「問題不在這裏,」戴蒙說。「問題是你要我做什麼?而答案是,除了飲料,我無可奉獻。」
但他倒一直都覺得這件謀殺案還有其他的疑點。沒有解決的部分,晃蕩得讓人難受極了。那場奇怪的火災,以及婕若爾汀·賈克曼是否真的曾想殺害她的丈夫;她真如賈克曼曾多次斷言的患有妄想症嗎?
黃頁中也列了一些偵探社,提供種類繁多的服務。詢問之下才知道,他們都是警察局小隊長退休經營的一人公司,無意聘請一名干過探長的人來當助理。
「這當中確實仍有可疑之處,」賈克曼說。「假如是別人使用那輛車呢?」
「噢,彼得。」史黛芬妮因驚愕而皺眉。
靈魂表露還沒完。
「那是她辯護律師的任務。」
「危險性?我認為安全得很!你知道那些在列柱區內新開的商店嗎?就在史托街外圍。唔,他們要一個聖誕老人,負責在那個商店區內遊走,跟來往的小朋友聊天。呵,呵,呵!一身聖誕老人的裝扮。共有三個人去應徵,結果,因為腰圍的關係,我中選了。明天開始工作,只做聖誕節這段時間。」
「但是什麼?」
「你是說你媽媽?恐怕要幾個月吧。」
自從看報得知德納·狄卓克生被警方以謀殺罪扣押起,戴蒙一直存有的疑問正好藉此提出來。
「另外一個工作是什麼?」
緊接著的那個星期一,《巴斯晚訊》的頭條新聞是:「殺害婕瑞·史努的兇手——巴斯女子被捕」。報導中沒有多少重要事實:三十四歲女司機德納·狄卓克生被控於九月十一日謀殺電視女星婕若爾汀·賈克曼,經帶往治安法庭,已還押監禁,前後過程僅數分鐘。
「你是指她把車子借給兇手?那你就得去問她了。我與她約談時,她沒提到借車的事。」
「她怎麼表露對你的信任?」
原本的快活瞬間變成幾近驚慌。
「是的,戴蒙先生。請別指責我,但大家從報紙上看到了一些錯誤的宣判。根據我對這個人的觀察,他非常有野心,可以說幾乎是狂熱的——」
不久,他們大概玩膩了,因為他們走過來逗弄聖誕老人。四周沒有年紀小的孩童,不用擔心他們對聖誕老人的幻像被破壞掉,所以戴蒙任由他們戲弄;這種年紀的男孩只會下流的嘲弄,這一點他早預料到了——他有沒有熱烈崇拜的對象?絲|襪是他的性障礙嗎?(指著汽球說)他曉不曉得保險套是做什麼用的?
「她的辯護律師。我剛才跟你說了,我找她的律師談過。」
「她需要幫忙。」
「我只是想說明一些不可思議的事。」
「『舊轎子』到底是什麼呀?」
「到尼爾森——我的一個朋友家裡,與他父母一起。整個假期我都會在他們家。」
「他們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