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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時刻 第七章

頭痛時刻

第七章

「那個安迪是她的毒品供應者?」
「不是,謝謝。」一大盒吸管引起了戴蒙的注意。「你們很喜歡喝檸檬汁嗎?」
「你要什麼,糖嗎?」
「對呀!因為當時在我看來那個名字不具什麼意義。」
「你可以把燈打開嗎?」
「你有湯匙嗎?大的,謝謝。」
賈克曼聳聳肩。
接下來是三個月的空檔。這段期間,戴蒙試著說服自己,他再也無法為德納,狄卓克生做什麼了;最好全部依法律途徑辦理。他最終的想法是:警檢雙方會發現她是有罪的;而根據他對這案子的了解,想必這樣的審判是正確的。他預料審判不會拖很久。假如她改口承認有罪,他也不會驚訝。
「既然這樣,你們那些標示著龍蒿、牛至的罐子都是做什麼用的?」
「不是,快克是將古柯礆溶於溫水中,與礆——比如醱粉——混合加熱,成為薄片或結晶狀,那東西一嘗就立刻上癮,身體上癮。但這不是快克。」
賈克曼還提供了什麼證據證明婕若爾汀有精神病?比如她幻想賈克曼與她的醫師密謀迫害她,還有她曾指控他偷了她梳妝台上的有柄鏡子。
他把湯匙深深地插|進麵粉里,舀起一匙,再倒回去,這樣重複了幾次。最後,他把那袋麵粉放回原處,取出另外一袋沒有開封的。這袋麵粉,頂部褶起來,用一小段透明塑膠束緊。
戴蒙走到調味架前,旋開調味罐的蓋子,裏面的封口完好。他一一將它們撕開,嗅一嗅裏面的東西。
戴蒙知道賈克曼找過他,但他避開了那幾次電話。
「我不完全清楚,比較保險的說法是她沒有瘋。我對這毒品的了解是,使用后的幸福感一旦消失,吸食者——我是指過度的吸者者——會受各種恐懼和不安的折磨,他們會認為別人在對付他們,最為大家所熟知的癥狀,是由幻想症轉成暴力行為。」
他沒有繼續追問,把抽屜統統放回原位,接著轉向衣櫥,伸手進去探摸,翻出幾條絲巾和一頂草帽。接著他跪下來,搜起鞋子、靴子。
「我也想,」戴蒙說。「而且要快。」
戴蒙的聲音可能流露了有點不願涉入的意思,因為賈克曼立刻介面道:「我們現在的狀況不同,這不僅是我們市民的責任,何況德納還面臨了無期徒刑,而那個韋格弗的名聲又尚無定論。他業已移交給檢方的,擺明了是一件三角戀愛所致的謀殺案,而且有證據支持。這時候他不會希望又與毒品扯九-九-藏-書上關係,使案情複雜化。」
「她的手藝好嗎?」
「他出了屋子,向車子走去,你太太穿著睡衣追了出來,光著腳,她大概心急,根本管不了那麼多了。她不要他離開,央求他回屋子。她叫他安迪,大概還說了:『你要我跪下來求你嗎?』之類的話。兩人拚命拉扯,最後他推了她一把,開車走了。」
然而……
「德納親眼目睹這一幕?」
他扯開系住其中一小袋的鐵絲。
太簡單了!就戴蒙素愛嘲諷的心理看來,太過簡單的事等於在警告他:你真心想要的東西,不可能得來不費吹灰之力的。律師席東斯立刻前往巴斯總局見到了約翰·韋格弗,取得那本地址簿。不到一個小時,賈克曼便拿到安迪的電話號碼了。
第二天早上他打電話找賈克曼,想約他在約翰布萊登宅邸會面。賈克曼沒有表示不願意。他剛接電話時,聲音頗凄涼,但一聽是戴蒙,聲音立刻變了。
根據賈克曼所說……這案子的許多假設,都仰賴賈克曼的供詞。他把涼亭的火災解釋成她妻子想取他的命,是婕若爾汀有妄想症的證明。值得記住的是,賈克曼的專業領域是英國文學,不是心理學。
「要為我烤個蛋糕嗎?」賈克曼不高興地戲譫道。
「我不會說那叫做煮三餐。假如沒有馬克史賓塞超市和微波爐,我大概活不下去。」
「你認為這與她的死有關嗎?你認為有關,對不對?」賈克曼用手捶了桌子。「我的天,這個發現可以改變所有事情!」
「我想搜一下房子,」他到賈克曼家時如此說道。「可能會花點時間。」
「什麼?」
戴蒙沾濕指頭,伸進袋內,沾一點起來嘗嘗。味道苦澀。他在水槽邊把嘴洗凈。
裏面的粉末會反光,呈結晶狀,鐵定不是麵粉。
不太值得重複思考的細節。人——十足瘋了的人——永遠都會明明是自己亂放東西卻遷怒他人。
或許假設婕若爾汀會做這種盤算是錯誤的。因為根據賈克曼所說,婕若爾汀假如不是真的失常,也是精神不穩定。
「不僅是吸管,」戴蒙告訴他。「不曉得你對古柯礆的使用有多了解。這東西得先剁成很細的粉末,他們通常用刮鬍刀片在鏡子上剁,因為鏡子的表面是最理想的。然後他們把粉末排列成行,利用吸管或捲起來的鈔票一行一行吸嗅。所以你太太沒剩下多少鈔票。」
「這東西不便宜。」賈克曼出九*九*藏*書神地搔著臉頰。
「上次警察來搜房子時,他們沒有多事到廚房找吧?」
「你是說她的錢都花在這上面?」
「我知道。我從卧房開始搜起,好嗎?」
「我想不起任何人。」
「是的。但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一對情人在吵架。或許多少有點難為情吧,她立刻開車載小馬離開。現在我們既然知道了古柯礆的事,我會從不同的角度去看這件事。」
「辯方律師可以要求調閱,他們不能拒絕,這是合理的要求,而且也不用說明要找什麼。」
戴蒙竭盡所能地回想,想找到更多關於婕若爾汀精神不穩定的重要證據。他記得有一些是德納·狄卓克生本人提供的。德納曾在約翰布萊登宅邸前目睹一個奇特的景象:婕若爾汀與一個叫安迪的金髮男子拉拉扯扯,想阻止他離去。另一個情況是,德納回到家,結果無緣無故被婕若爾汀連珠炮似地大事侮辱一番。
「去年夏天,在這棟房子前面的車道上發生了一段插曲,被狄卓克生太太和她的兒子撞見了。那是星期六上午,我猜你當時出門去了,忙展覽的事。這兩個人——德納和馬修,在外面的路上,希望能有機會瞧見你。小馬曾在電視上看到你,認出你就是那個把他從水壩救起來的人。但那天他們沒看到你,反倒看見另一個男人走出屋子,他沒有留鬍子、體格壯碩、麥桿色的頭髮,穿藍色襯衫、白色牛仔褲和白色休閑鞋。噢,他脖子上戴一條金鏈子。你認得這樣的一個人嗎?」
「他們早就搜過了,房子都被他們拆散了。」
「我們得把他找出來。」
試著聯絡時,重重阻礙來了。接電話的是亞洲人的腔調。這支電話是布里斯托市聖保羅區的一家印度餐館,餐館的人不認得任何名叫安迪的人。好不容易才得知,這家餐館今年一月才開張,是由一個關閉了兩個月的空屋子改裝成的,而在空屋子之前,原地點曾經是一家男理髮廳。
戴蒙順利地找到承辦房地產轉移的仲介代理商。戴蒙向他問起安迪時,對方不大高興,他必須接聽一大堆各式各樣的詢問電話。理髮師不叫安迪,而是叫馬利歐,馬利歐已死於聖誕節前的流行感冒。仲介代理商還推斷,理髮師馬利歐光是應付大批各種奇怪的人進店裡來問話,就可以有第二份收入了。
「但也會上癮?」
他把麵粉全部倒進塑膠碗里,立刻找到了他要找的東read•99csw•com西:三個約撞球大小的小塑膠袋,裏面裝了白得像麵粉的東西。
「古柯礆——香檳毒品。你知道你太太用這東西嗎?」
「我真想把那個供應她毒品的混蛋找出來。」
「你自己煮三餐嗎?」戴蒙問。
戴蒙放下電話,告訴賈克曼:「這條路行不通。」
賈克曼聽了,沒有表示好笑。
「我馬上打電話給席東斯先生。」
「他駕一輛茶色的富豪車,名叫安迪。」
「鏡子有很多用處。我只是剛好想到一點。」
「沒錯,但他可以淡化處理。我認為我們應該自己來處理。這是有利於辯方的第一個希望,所以先別把它弄擰了。」
「我沒有注意。」
她可能得服十二年有期徒刑,然後獲准釋放。她對社會沒有危險性。他所知的兇手大都和她一樣——不同於其他罪犯——他們都只是受家庭壓力或個人的沉迷所驅使而犯下罪行的一群人。
「會,心理上上癮,要一段時間。根據你太太預支的金額來看,我猜她是上癮了。」
戴蒙點頭。
因為兩個人意見不同,所以賈克曼帶路上樓時,背脊顯得很僵硬。看來,他原本所抱持的希望是某一種足以扭轉案情的鮮明洞察力,而不是再一次搜索他的屋子。
「把時間拉回頭幾個月。你還記得與我一起過濾你太太地址簿的事嗎?我很確定我們沒有注意的那些姓名裏面,有個安迪。」
「她大概在派對時就已經吸了。」
「她那該詛咒的醫師沒有發現這件事真令人吃驚。照這樣子看來,她企圖殺害我時,一定是吸了古柯礆,精神賁張所致。」
戴蒙感覺不太舒坦,身為一名資深警官,對任何知情不報的毒品案,不論多麼輕微,他一定嚴加處分。但,身為一名資深警官,他也了解謀殺案的作業方式。檔案已經移交給皇家法庭的檢察處以後,再出現新的證據,未必能被當做好消息般地歡迎。賈克曼所說的「淡化處理」,具說服力。而且處理車子里程記錄簿的失誤,至今還困擾著戴蒙,因為,它的遺失引起警方注意之後,他們無疑給了檢方一張王牌。眼前這一步棋,何不等到時機合適時才亮出來?
這回,當他把湯匙插|進裏面以後,感覺碰到了什麼東西。他精神一振,說:「我需要水槽那個塑膠碗。」
「你請便吧。」
「但他也無力阻止。」
賈克曼的表情,很快地由不能置信變為震驚地接受了。這是戴蒙預料中的反應。
九九藏書蒙比他想得快。
在戴蒙辭職六個月後這個四月天的夜晚,想著這些事情的他,突然福至心靈地想通了一件事,因而改變了他對這個案件的理解。諷刺的是,是某一樣他原本忽略的東西刺|激了他的思考——婕若爾汀丟了的鏡子。
戴懞直接走到婕若爾汀的化妝室,找到梳妝台周圍框燈的開關。牆上宣傳用的相片熠熠生輝。賈克曼站在門口看他打開中間的抽屜,開始檢查裏面的物品,翻尋瓶裝的、管裝的面霜,打開蓋子聞一聞;看到裝痱子粉的盒子,還用手指沾一點起來嘗一嘗。最後更把抽屜整個拉出來,放在地板上,仔細探查抽屜拉出來后的那個地方。其他抽屜也如法炮製搜查一番。
「但他們沒有看看這些罐子裏面。」
抽屜里沒什麼特別的物品。浴室及樓上其他房間,雖經過努力的搜尋,也都沒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經過兩個小時徒勞無功的搜尋之後,戴蒙接過賈克曼端給他的咖啡。他們坐在廚房裡,賈克曼又開始表示意見了:「我還是弄不清楚你想找什麼東西。」
但婕若爾汀的化妝室沒有任何東西足以支持他想到的那一點,他於是說:「你介意我找找你的化妝室嗎?」
賈克曼追述這些事情時,聽起來像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而現在看來也仍是。畢竟屋子裡還有別的鏡子,而且婕若爾汀早就把賈克曼的刮胡鏡拿去用了,她卻仍因自己的不見了而動怒。
「你還記得告訴過我,她的有柄的鏡子不見了時與你大吵一番的事嗎?」
「你要自己開抽屜嗎?」
「老天爺,我怎麼沒有早一點看出來?」
「這些吸管。一盒五百支裝,用掉了不少。大概是開派對時用的吧。」
「假如你是想找那兩封信,就甭找了吧。」
「沒錯。」他繼續沿著廚具前進,打開每一個柜子。
「你到底想找什麼?」賈克曼問。
「你不可能把一封骨董信函藏在這種小瓶子里吧?」
看過婕若爾汀的化妝室之後,再來看賈克曼的化妝室,簡直像一間三溫暖那麼樸素。牆壁上一無裝飾,五斗櫃注重實用性,所有看得見的地方,除了一份報紙和兩本詩集之外,空無一物。
「婕瑞?那是笑話了。」
「不容易。假如我還在警察局的話,會把毒品組的人召去處理,他們比較容易找到他。但無論如何,我們得向警方報案。」
「馬上行動!」接著,賈克曼的表情變了。「但那本地址簿一定還在警方手中。https://read•99csw.com
「毒品?」賈克曼小聲喃喃道。
「那麼,她只會做烤肉醬羅?」
「在花園裡找到,是嗎?也許是別人拿去用了。」
「這就是他們叫做『快克』的東西嗎?」
「當然找了。把柜子里的東西都搬出來找。」
戴蒙再度嗅聞。
一如賈克曼說的,由他們自己進行追蹤的話,一定困難重重,但緣於一份訓練良好的記性,戴蒙有個可行的開頭。
「是你,我以為你不感興趣了。」他重新燃起希望似地迸出這些話來。「我試著找過你幾次。」
「安迪?我唯一認識的安迪是個六十歲的胖男子。當時的情況呢?」
賈克曼沉默了一下,漸漸把以前想不通的瑣事歸納出條理來。
賈克曼一言不發,把塑膠碗遞給他。
「我明白了,那些吸管。」
几絲不安一直在他心中縈繞不去。關於這案子,仍有某些疑點待釐清。珍·奧斯汀的信函還沒有找到。無疑地,檢方會說是婕若爾汀出於嫉妒把它們毀了,而德納·狄卓克生則出於對賈克曼的迷戀,一時怒起,所以把她殺了。但婕若爾汀曉得那兩封信的價值。根據賈克曼所說——她透支了三千鎊——難道她不可能早就看出那兩封信是使她脫離經濟慘況的辦法?
「她奇怪的舉止,全是因為古柯礆的緣故?」
「這是我的推測。可能他以高價要脅,那價錢超過你太太當時所能支付的。」
他把吸管盒放回原處,拿出一個已用掉半袋的麵粉放在廚房桌上。
失望布滿了賈克曼的整張臉。
「簿子上沒有地址,只有電話,假如能拿到那個電話號碼的話……」
「記的。但那面鏡子後來在花園裡找到了。你要找的就是那面鏡子嗎?」
「你太專心於工作了。根據你告訴我的,以你們的婚姻狀況來判斷——你們的世界幾乎沒有交集,我想你是這麼說的——你很難察覺正在發生的事。這一點,也花了我很長的時間才想通,虧我還是個偵探呢——或者說以前是個偵探呢。」
「我從卧房找起。」
現在可不是爭辯用微波爐烹煮三餐的時候。戴蒙恐怕史黛芬妮還不擅於使用他們家的新爐子,因為有的食物拿出來時明明滋滋作響,送進嘴裏卻是冷的。政府一再警告民眾,沒有充分烹煮的食物,吃了會有危險。如果換個時候——比如在老轎子酒館的吧台邊——他倒願意好好討論一下微波爐食物。不過,現在,偵查優先。
「龍蒿、牛至,那只是讓她的朋友留下印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