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戴蒙不得不承認律師講得對。

戴蒙簡單描述他記得的事，到安迪·卡文崔追殺的這一段，都沒有問題。

「但驗屍報告的毒品檢驗是負的。你再回想一下，梅林醫師曾下令做全面的毒品和酒精檢測，而徹斯托化驗所的檢驗結果並沒有任何發現。」

「這是哪兒？」

「賈克曼家？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好孩子。」

電纜橫越天花板？不。這東西比較僵硬。一條黑線，一枝木棒，或是杆子。

但這白色較諸天空，又太均勻了。一定是別的東西。

天花板。

一條窗帘的杆子橫過天花板幹什麼？窗帘是遮窗戶用的，但這裏沒有窗戶。

「沒錯，但你們有沒有考慮到可能是卡文崔殺了她？」他把自己推理的大要講出來。

「多謝你這樣問。有可能的。唯一要安排的是上飛機的日子。當然，他們要傳我當證人。」

「她仍不服罪，不是嗎？」

星期五，他感覺複原得差不多了，遂有精神打電話給席東斯律師，問他辯方人員是否充分注意到安迪·卡文崔與這個案子有關。

「看在上帝的面上，為什麼不？」

連結一個聲音。好像是金屬刮擦的響聲。窗帘圈。那有什麼理由說它不是窗帘桿呢？

「戴蒙先生。」

韋格弗告訴他，緝毒組的警員以卡文崔匿藏毒品的罪名逮捕他。

「嗯。」

賈克曼凄涼地說道：「我希望他們已經跟德納談過這一點了。天曉得在檢方面前，她會怎麼說我。」

這種陳腔爛調，即使是在目前這個程度的知覺上，仍讓戴蒙感到厭煩。

「有可能像你說的那麼快嗎？」

「放心，小隊長，就算他聽見你講的話——那恐怕是很難的，他也不會記得任何事。好了，我下班了，明天見。」

「他講話了！你聽見了嗎，小隊長？」

「我不能動。」

「皇家聯合醫院。你昏睡很久了，他們說你要是能醒過來就好了，因為腦袋裡沒九*九*藏*書有明顯的受傷，但沒有人能昏睡太久的。你聽得懂嗎？」

「饞鬼。」

「她的律師不想走這條路。」

至少他還有機會思考一下。最令他苦思不已的是安迪·卡文崔的行為。他實在非常想問問安迪，但不管現在或晚一點，這都是不可能的。約翰·韋格弗必定已經做好卡文崔的筆錄，但是約翰·韋格弗實在不清楚狀況。

「那男孩很確定。」

「戴蒙先生，你真正想說的到底是什麼——毒品導致賈克曼謀殺案嗎？這是辯方能想到的最佳辯護嗎？」

這幾個月來，安迪一定每天擔心真相暴露，所以，當他在浴池察覺有人看見他在藏匿毒品時，便一不做二不休。為了阻止被抖出他販毒的事實，既然殺過一次人，為什麼不能有第二次？

「幾個月前，去年夏天。你記得吧，狄卓克生太太在筆錄中提到婕若爾汀·賈克曼乞求卡文崔不要離開。」

卡文崔一定不為所動。他早就看出，要把信函變賣成現金，會有麻煩。兩人討論到最後，變了臉，婕瑞在盛怒中揚言要揭穿安迪的毒販身分，完全不管這樣說會有什麼後果，畢竟，沒有古柯礆，她的生命無論如何也是要告終的。安迪·卡文崔在沒有辦法之下，讓她永遠閉嘴了。

「嗯？」

「近來，法醫的證據常常是無懈可擊的，一般人都不會要求辯方律師對法醫的檢驗結果挑戰。假如辯方除了德納以外，沒有其他證人的話，那麼，在法官做出最後總結以前，檢方就有權對陪審團做最後的演說。」

「一個星期？」

「被開除者俱樂部。你會去美國嗎？」

他兩眼張開，但出現在眼前的，不是窗帘桿，而是一張臉，一張暗色的臉，特點是蓄著小鬍子。是一張他特別不想看的臉。

「不太記得。」

賈克曼搖頭。

「什麼？」

席東斯的口氣聽起來——雖然不失禮貌，但戴蒙每次停九九藏書頓時，便聽到對方不知在嘀咕什麼——顯然，電話這頭的這位律師並沒有樂歪了。律師謝謝戴蒙的關心，並說：「實在很不幸，你的推理經不起一辯。警方問卡文崔，兇案發生時他的行蹤，他說他那一整個星期都在三百哩外的新堡。警方查證屬實。他當時在空中大學上課，講題是哈德里安防線，這是鐵證如山的不在場證明。實在教人生氣，不是嗎？」

「他又一次張開眼睛了，先生。」一個女人的聲音。一個難以想出她是誰的女人。

「再過一個星期。」

「可憐的傢伙。隨時豎起你的耳朵，我知道這件事很乏味，但一定要做才行。你按時來看他時，要試著跟他講話，任何你想到的事都可以講，把你自己的愛情生活講給他聽也行。這就是看護的工作，任何可以刺|激腦細胞的事都要去做。」

韋格弗離開床邊幾步，走到戴蒙有限視野不能及之處。

除非這是一張床，一張醫院的病床，用帘子圍住，以保隱私。這樣便解釋了杆子的刮擦聲。這應該很容易判定才對，因為杆子至少會繞著病床的三面。

「你感覺如何？」

「我猜也是。」

「大概是檢方證人。」

「再說一遍。」

「這麼說，到目前為止，什麼轉變也沒有？」

「那個人是卡文崔？」韋格弗的語氣中帶著懷疑。

「看樣子，你多少記得一些？」

「但是，我的私生活不適合讓戴蒙先生聽的，先生。」

「歡迎加入俱樂部。」戴蒙說。

不過，另一個劇情可能比較有說服力。安迪·卡文崔擺明了是婕若爾汀·賈克曼的供應者。他將她困在古柯礆中，以此一步一步掏空她的銀行存款，直到她的金錢全部告罄，最後還嚴重預支。他一定看出婕若爾汀日漸落入絕望之境，也明白繼續供應毒品給一個付不起錢的人是沒有意義的。也許他曾跟她說明供應將終止。然後呢？劇本自此展開，婕瑞突然ｒeａd.99csw.ｃｏｍ再度與他連繫，卡文崔前往她家，婕若爾汀把從丈夫那兒偷來的珍·奧斯汀信函拿給他看。

「你的頭殼受到強力撞擊，它之所以沒有裂成兩半，唯一的原因是鏟子邊緣是彎曲的。你還記得有人用力敲你的頭嗎？」

那個星期的周末，葛列格里·賈克曼到醫院看戴蒙。他兩眼凹陷、兩肩下垂，比戴蒙上次見到他時要老了十歲。

「你現在所說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是次要的了，」韋格弗堅稱。「沒有任何人表示過，婕若爾汀·賈克曼個性溫和。這一點不會是起訴的依據。好吧，你說她吸毒，我自然會交代手下調查，但德納·狄卓克生殺死她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聽見了，先生。」

戴蒙向賈克曼說明審判的程序。

「好極了。掛個電話給韋格弗先生，我們總算可以開始著手了。」

「非常清楚。」戴蒙說。

「你們把卡文崔抓起來了嗎？」

「那男孩和他媽媽親眼看見安迪從賈克曼家出來。」

「不要試。目前你的頭被固定著。所幸你還活著。」

戴蒙的大腦起作用了，雖然緩慢，但沒有問題。

「那當然，」席東斯向他保證。「毒品為本案展開了另一個層面。賈克曼太太之所以有時候會大發脾氣，顯然源於她有吸毒的習慣。」

「是站起來走到廁所，戴蒙先生。有位病房修女告訴我，沒有人喜歡便盆。」

「什麼時候審判？」

「你在醫院躺了十天了。放心，他們送來了報紙，所以你一件事也不會錯過的。」

「你倒在羅馬浴池的血泊中，是狄卓克生那男孩通知我們的。」

「約翰，我是在說一個事實，婕若爾汀·賈克曼生前吸食古柯礆。去他們家看看，你可以在廚房的麵粉袋內找到幾包古柯礆。」

「你有什麼證據？」

「他們認為，檢方打算提出來的關鍵點是，德納承認在兇案發生的當天早上曾去我們家，此外，證據顯示她的車九-九-藏-書子曾用來載運屍體到秋谷湖，但安迪這件事與這兩點毫不相干。那份法醫報告無懈可擊，她無法反駁什麼。這一來便剔除了所有其他偶發的動機。一名優秀的檢察官一定可以手到擒來把她抓個正著。」

論那次攻擊的來勢，其兇狠決絕實在超出常情。卡文崔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用鏟子攻擊頭，是私藏兩公斤古柯礆而被抓時的合理反應嗎？當然，人都會驚慌。問題是，卡文崔不是毒品買賣的大亨，也不是進口商或掮客，只不過是一名毒品販子，而且恐怕連個行號都沒有。這類角色只有在遭受威脅的時候才可能反擊。真正的行家一定會衡量後果的。

可能是一條杆子。一條杆子比較對，連結用的，但連結什麼呢？

「老天，真的動了。彼得，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約翰·韋格弗。」

「站起來走出醫院呢？」戴蒙問。

「沒錯。傳票寄來了。我和德納的兩位律師談過，但這件事我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顯然，這是他們希望的方式。」

「喔。那事實上呢？」

「轉告？他們有權利這樣做嗎？」

賈克曼黯然道：「和以前一樣無望。我原以為，你的遭遇可以幫助辯方指出安迪·卡文崔是另一個嫌疑犯。」

「他供應賈克曼太太毒品——就是被謀殺身亡的那個女人。」

「你慢慢會想起來的，到時候我們需要你做個筆錄。」

「他的嘴唇動了，先生。」

「嗯。」

「你瞧，」一副勝利了的聲音。「有反應，他聽見了。彼得·戴蒙，你這個肥仔！我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蘇醒呢？你喜歡聽哪一類音樂？我猜是河馬歌吧。」

「哈里威？」

「這要問他們才曉得了。他們已經盡量寬宏大量了，我可以照領一年薪水，但據了解，我得去美國做一個研究，在那邊的期間，我得另外找工作。」

有一條黑線橫過白色之中。是一條很細的黑線，把視野切成兩半，有如電纜橫越ｒeaｄ.９9cｓw•cｏm天空。

「這一點你得再與梅林確定一下，」戴蒙提出忠告。「沒有任何發現並不意味她沒有使用古柯礆。古柯礆與大麻不同的地方在於，古柯礆留在體內的時間不會太長，頂多幾天而已。假如死前幾天她沒有吸食的話，解剖屍體未必就能找到古柯礆的反應。」

不幸的是，當一個人的頭不能左右轉動時，就不容易判定了，還有，當一個人感覺頭暈，而且疲倦，實在疲倦得無法去關心時……

「當然。有什麼理由她不應該不服罪嗎？」

「毒品的事曝光了，」賈克曼說明。「他們到我家來——韋格弗探長和緝毒組的一些人——我讓他們看麵粉袋內的袋子。今天，所有小報都在報導這件事。『教授家裡發現毒品』、『身亡女子有吸毒習慣』。大學內的高層人員一點也不能包容這件事，他們轉告我，審判之後，立刻強制休假一年。」

韋格弗皺起眉頭。

「你試著阻止我吧。」

「我猜，他的嘴唇沒有動吧？」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們還會控告他販毒。他在浴池內私藏了兩公斤的古柯礆。」

「沒有。」

「太棒了！戴蒙先生，你聽得懂我的話嗎？我是基斯·哈里威，記得我嗎？埃文索美塞特警察局，你的老夥伴，哈里威警官。」

「我不知道。韋格弗一兩天前來過醫院，一副勝利者沾沾自喜的樣子。他確信他們會判她有罪。」

賈克曼歪了歪頭，很為這問題驚訝。

那天上午稍晚，他與為他縫合頭部傷口的外科醫師見面，得知該項手術耗時五個鐘頭，而且當時沒有人敢自信地預測戴蒙昏睡之後將會變得怎樣，至於他的大腦是否沒有損壞，那就更別提了。固定在他頭部周圍的奇妙裝置，是促使他複原的關鍵。再過二十四個小時，就可以更換另一個容許較多活動的裝置。至於身上其他的傷，則是肋骨斷了兩根，以及多處表皮擦傷。儘管這樣，也沒有理由不能在一個星期後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