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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是的。木津溫泉山中發現白骨的地點出土的船板上寫著『第二海龍丸』,而松尾神社匾額上出現的是『海龍』二字。『海龍』明顯是『宇美辰』演變而來的。」
「等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體知道。」
「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故?」伊瀨不禁身體前傾。
「老師,那艘船的名字早就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浜中又開始故弄玄虛了。伊瀨知道,這時候無論自己怎麼問浜中,他都不會明說,於是決定留待以後再談,再次漫不經心地望向窗外。透過薄紗窗帘,對面公寓二樓的窗戶里射出了燈光。通過玄關的兩人進入了自己的房間。二宮和照千代的身影不時掠過窗前。
「失蹤的是輪機長。他並非在船起火時落入海中溺水而亡,而是在火災之前被船長殺害的。」
伊瀨一邊望著對面的二樓,一邊思考為什麼這兩人會在一起。照千代是山羊胡社長奈良林保的情婦。或許,在山羊胡社長利用二宮健一和照千代幫他做事的過程中,兩人漸生情愫。在照千代看來,年輕的健一顯然要比乾瘦的老頭好很多;而健一也被照千代的美貌所吸引。雖然具體經過不得而知,但身為作家的伊瀨擅長剖析人心,能對真相加以合理推測。
「是寄希望于知情者能夠看懂。與案件無關的人自然會熟視無睹,而與案件有關的人必定會有所察覺。再同東經135度線結合起來,給知情者以明確的提示信號。」
小酒吧里又走進兩名客人,在吧台前同酒吧老闆大聲聊起了天。這剛好掩飾了浜中和伊瀨的談話。
「正是。」
伊瀨暗忖,再爭執下去,浜中也不會讓步的,不如索性遵照他的建議,那樣更容易問出個所以然來。而且,通過浜中的回答來確認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確,這聽上去確實十分有趣。
「船主是九州人,出生於福岡縣粕屋郡宇美,所以用『宇美』命名自己的船。又因為他出生於辰年,後面又加了一個『辰』字。」
「第二海龍丸的『第二』是什麼意思?」
「『第一』是https://read•99csw.com指起火沉沒的那艘船。作為『第一』的宇美辰丸本身已經被燒得片甲無存,所以木津溫泉的船板上才會寫上『第二』。」
「原來如此。所以你去網走,就是為了補全丟失的一頁吧?」
「是的。」
「嗯,可以這麼說。」
「請別動怒。總之,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在海上保安廳待了十天。」
「發音與『海龍』一樣,但漢字並非寫作『海龍』。」說著,浜中順手抽出一張紙巾,用鋼筆在上面寫了四個漢字。
「你如何得知二宮健一和照千代——他們現在當然沒有用這兩個名字——在眼前的公寓里同居?」
「結果就是,東經135度線延伸到友島以南,具體地說,是在北緯32度30分的位置,曾經發生過一次海上事故。那個位置就在我同老師乘船經過的紀淡海峽中的友島西端以南一百多英里……」
「昭和二十八年出獄。」
「昭和十六年三月。」
「我知道。出事的那艘船叫什麼名字?」
「他們都是誰?」伊瀨瞪著浜中問。
伊瀨本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留到以後再說吧。
「船長……剛才你提到,船員中有一人失蹤了,案子就是這個吧?」
「浜中君,」伊瀨用略帶強硬的語氣說,「為了查明真相,你不遺餘力地掃除所有疑點。而我卻一直被你牽著鼻子走。就算我脾氣再好,也無法再忍下去了。你現在就把你知道的所有情況都告訴我,如何?」
浜中冷靜地回望伊瀨,目光凝重。兩人的眼神纏鬥在一塊兒。
「不止這一段吧?」
「應該是老師採風旅行中經過的海面……我跟老師在一起的時候。」浜中的語氣有些猶豫。
「你沒必要道歉,我只想聽你講實話。我自己也作了很多猜想,但到底對不對,還需要通過你來確認。怎麼樣,把所有的情況都說出來吧?」
「那我就先說自己的推理吧。」伊瀨說,「如同你之前提過的那樣,這個案子跟『滯留』有關。浦島傳說和羽衣傳說的共通點即『滯留說https://read.99csw•com』。而這裏所謂『滯留』,是指長時間強制被動停留在某個地方。你專程跑去網走調查,這就表明滯留說與網走監獄有關。意識到這點后,我就去尋找網走監獄囚犯名簿。但我想看的那一頁被人割走了。所以,問題在於,誰的名字出現在被割走的那一頁上?」
「你是不是已經掌握了船長、輪機長和所有船員的姓名?」
「船上除了船長和輪機長,還有三名船員,其中兩名已經病死。另一名船員下落不明,也不知是生是死。」
「是那一帶啊。」伊瀨嘟噥道,腦中浮現出旅行時的景色。渡船上,右側的友島漸漸朝身後退去。島上全是平地,沒有山,海面也很平穩。渡船沿著友島西端與淡路東端之間的水路行駛,遠方的水平線若隱若現。
伊瀨再次凝視著紙巾上的四個字。「宇美辰丸」漸漸同「海龍丸」重疊在一起。
「喂,你去哪兒?」伊瀨連忙問,但浜中沒有作答,徑直從店裡跑了出去。
「還有從淡路去紀州加太那一段。」
「昭和十六年?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沒有人溺死。剛好有一艘船從附近通過,救起了在海里掙扎的船員。但船員中有一個失蹤了。」
「沒有找到遇害的輪機長的屍體嗎?」
「排水量150噸的機動船發生了火災。那艘船當時正在前往土佐的高知裝載海產,剛經過潮岬進入紀淡海峽以南的海面。船上沒有貨物,所以商品未受損失,但船員都遭遇了災難。」
「和我的猜測一樣。我也知道網走監獄囚犯名簿被人割走了一頁。」
對面公寓二樓的燈全熄滅了。
「所以我說我歷盡艱辛才查出這個結果啊。整整忙碌了十天。」
「十二年徒刑的話,他應該是在戰後出獄的吧?」
「原來如此。」伊瀨低吟道,「但這種手法也太隱晦了吧。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你覺得是這五個地方中的哪一個呢?」伊瀨緊盯著浜中問。
「火是從廚房開始燃起的,看樣子很像意外失火,而且船長竭力否認自己殺九*九*藏*書人縱火,所以法院認定船長放火證據不足。」
「宇美辰丸。」伊瀨看著四個字,愣愣地輕讀出來。
浜中單手托著發紅的臉頰,視線低垂在桌面上,眼睛卻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沒有判死刑?」
「沒錯。」浜中頻頻點頭。
「宇美辰丸的船主是誰?船長又是誰?」
「好吧,我知道你有多麼努力了。快告訴我你的調查結果吧。」
「那你怎麼知道船長就是兇手?船著火后沉沒了吧?」
對面的吧台前,客人和酒吧老闆一邊喝酒一邊搖色子。
「其他船員現在在幹什麼呢?」
「其他船員——剩下的所有船員都說,船長亂刀把輪機長砍死後扔進了海里。他們驚懼不已,沒能制止船長行兇。被別的船救上岸后,他們才敢開口道出實情。」
「船長和輪機長是不是發生了爭鬥,然後船長為了毀滅殺人證據縱火焚船?」
「老師,其實,我並不了解所有的細節,還有許多不明之處。但正如老師所說,我也對老師和我的推理在多大程度上一致很感興趣。我看這樣吧,老師把您的想法先說出來,然後我回答所有我能夠解答的問題……」
伊瀨反覆看過很多遍地圖,對地名已爛熟于胸。
「十天?就是說,你……」
「浜中君,你怎麼知道案發現場在那裡?」
「進入駿河灣后,北緯35度線在三保松原登陸,通過遠州的秋葉山,穿過伊勢灣后再登陸,經過三重縣四日市北部的御在所山,貫穿京都的三條大橋和嵐山之南的松尾神社,在兵庫縣明石以北40公里處同東經135度線相交。之後經過的全是陸地,直至山口縣西海岸入海。所以,這起海上案件發生的地點有五種可能:千葉縣外的太平洋、東京灣入口附近、相模灣、駿河灣和伊勢灣。」伊瀨一口氣說完。期間,浜中一會兒垂下視線,一會兒又瞪大眼睛,嘴角還浮現出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
浜中聞言,惶恐而恭謹地說:「我的確給老師添了麻煩,在此深表歉意。」
「船長被關進了網走監獄?」
「別耍花招了。你九_九_藏_書先把你知道的事情老老實實地講出來再說?」
「沒錯。我並沒有去鹽釜和網走,而是拜託剛好要去那些地方的朋友給您寄去了明信片。那麼多天不和老師聯繫很是失禮,而且我不想讓您擔心我的安危。只要您知道我去了鹽釜,就會把注意力從我身上挪開。另一方面,我也想通過兩地的地名給老師一點關於案件的提示。」
「燒死了還是溺死了?」
當伊瀨如此質問浜中時,浜中撓了撓捲髮,說:「我通過各種方法尋找他們的藏身之所,費了很大的勁才有此收穫。」
「那他被判刑,全是因為其他船員的指證?」
他用頑童般戲謔的眼神看著伊瀨。
伊瀨無意間朝窗外望去,對面公寓二樓二宮健一和照千代的房間燈已熄滅。伊瀨死死地盯著那個房間的窗戶,一邊側耳傾聽浜中的話。
「沒有。如果屍體沉入海中,沒有漂到別處,就不可能找到。」
「是的。從淡路洲本附近穿過紀淡海峽抵達和歌山縣的加太,中途經過友島。東經135度線剛好從洲本南端和友島之間通過。」
「是的。如果擱到現在,他多半會因證據不足而無罪釋放。但當時是依照舊《刑事訴訟法》判決的時代,請的律師也不怎麼優秀,便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越過窗戶,對面公寓的二樓還亮著燈。從剛才起已沒有人影映在窗上。那個房間里,二宮健一和照千代可能正在吃晚飯。伊瀨時不時不安地瞟一眼公寓窗戶,繼續說下去:「剛才我說,所有案件都同經緯線有關,也就是說,犯罪應該發生在東經135度線或北緯35度線經過的海域。在本國範圍內,東經135度線的北端是木津溫泉外的海域,即日本海,往南則經明石外的海域穿紀淡海峽,進入太平洋。北緯35度線的東端是千葉縣勝浦外的海域,往西經過東京灣,穿過三浦半島的南端進入相模灣,在伊豆半島東側的宇佐美登陸,從西側的戶田進入駿河灣。在這段線上,有房總半島的館山,還有伊豆半島上坂口美真子居住的大仁。」
「老師您先說,九九藏書然後我回答問題,用這樣的形式對話不是更有意思嗎?」
「如果殺人縱火兩罪完全成立,那鐵定會被判死刑。不過我剛才說過,縱火罪證據並不充足。另外,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船長殺人,他本人也一直矢口否認。所以,法庭最後取得的只有證人的證言。屍體又沒有找到。基於這些條件,最後判了他十二年徒刑,送入網走監獄。」
「所以,網走監獄里的囚犯應該是海事相關人員,而犯罪就發生在海上——不知是幾年前還是幾十年前。如果能知道這名囚犯是誰,案子就水落石出了。可是,承載關鍵信息的囚犯名簿的那一頁記錄丟失了,我沒辦法再查下去。你去網走調查過,應該什麼都清楚吧。那人到底是誰?」
「第二海龍丸……要不是第一海龍丸?」
「老師,我失陪一會兒。」浜中突然站起來。
「那個囚犯跟漁業有關……之前已經有很多線索暗示了這一點,比如『第二海龍丸』、在京都松尾神社懸挂匾額的『海龍』酒,還有你去過的仙台附近的漁港鹽釜。」
浜中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我也做了很多調查,歷盡千辛萬苦才推定那裡就是現場。請聽我細細道來。」他說,「我的想法同老師一樣,計算出東經135度線和北緯35度線通過的海域,得到五個結果。隨後我就去海上保安廳調查海上事故記錄。儘管只有五個海域,可都要追溯到多年以前,查起來絕不輕鬆。我一絲不苟地調查了所有的海域,包括觸礁、撞船和船自身的故障造成的沉沒。有些事件表面上看是事故,實際上卻可能是犯罪。為了篩選出這些可疑的事故,我在海上保安廳調查了十天。」
「採風旅行?」伊瀨恍然大悟,「從明石到淡路那一段是在渡海,而且剛好在東經135度線上。這麼說,案發地是明石海峽?」
「你把我騙得夠慘的啊!」
「被告始終不認罪?」
「不過,同海洋關係最密切的還是經緯線。我們採風走過的地點都在北緯35度線和東經135度線上。而對經緯度最敏感的應該是海事相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