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
我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我不想聽這些。真是太蠢了。哈里斯把這個故事告訴了大衛,大衛把他死去的哥哥和被維克多·帕克斯害死的那個孩子的事情混在一起,憑空想象出了一個故事。
「我聽到了音樂。」他說。
「那是誰?」
然後,孩子們跟著他走進了黑暗深處。
我正往樓下走的時候,聽到他在自言自語,我一進客廳,他就不說了,鋼琴也不響了。不過,我還是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他是在和別人說話,能聽清楚的只有「是」和「不是」,好像有人在問他什麼,他的語氣很不情願。聽上去他似乎和那人並不熟,要麼就是他不好意思,或者心裏很警覺。
有那麼一刻,我覺得我看見火焰中有個人影,穿著黑西服,痛苦地掙扎著,在空氣中慢慢地燃燒,直到被風吹散。
當哈里斯用另一把鑰匙打開前門的時候,我攔住了他,在我說下面這段話的時候,他看上去有點兒迷惑不解。
他眉頭緊鎖,搖了搖頭,推開我,準備上樓回自己的房間。
我沒有辭退弗蘭克·哈里斯。在他給我講了這些事之後,我沒法這麼做。我甚至無法想象,他女兒在這裏丟了性命,他怎麼還能在這裏幹活。是什麼拉扯著他天天回到這裏,他為什麼這樣折磨自己?
「他想讓我陪他去黑暗的地方,可我不想去。我要對他說讓他走,我要讓他永遠離開。」
「我們是雇哈里斯先生來幹活的,大衛,不是讓他來嚇唬人的。我得和他談談。」
我走到樓下,看到鋼琴凳上坐著一個男孩兒。大衛說得對,他看起來有點兒像賈森,好像有人按照對我死去兒子的含糊的描述,做出了一個不完美的仿製品。但是在它身上看不到賈森的優點和美好的東西。只有一個可能,它是我兒子的軀殼,這具軀殼裡流動著某種黑暗的東西。他穿著和賈森出事那天穿得一樣的黃T恤和短褲,只不過穿在他身上很不合身,看上去太緊了,上面還有泥土和血跡。
每次發生這種事的時候,大衛都是醒著的。
只聽見他一個人在說話還不算最奇怪的事,最奇怪的是鋼琴的彈奏聲。要知道,大衛以前從沒彈過鋼琴,他死去的哥哥賈森倒是會彈。大衛連什麼是音符都不懂。
「但是你想他了?」
「幫你找到這幢房子的人沒有好好調查它的歷史,」哈里斯說,「這幢房子的位置好,租金又合適,況且,對於本地的代理商來說,能把它租出去可讓他們樂壞了。他們可不願意說出那件事,砸了這筆好買賣。住在附近的人是不會租下或買下這幢房子的,更不用說向外地人推薦它了。其實,我是唯一肯來這幢房子幹活兒的人。馬卡姆先生,這幢房子對小孩子不好。一幢死過孩子的房子是不適合孩子住的。」
其實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維克多·帕克斯不是個普通人,」他說,「他是教堂的司儀,還幫忙指導這裏的橄欖球隊。怎麼看他都是個模範公民。九-九-藏-書大家尊敬他,信任他,把孩子託付給他。」
現在輪到我迷惑不解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說。
我拉回了漸漸飄遠的意識,恢復了虛弱的理智,回到了現實。
他說著,轉身從房間里跑了出去。我跳下床跟上他,喊著讓他停下,但他已經衝下了樓。我剛下了一級台階,他已經追著鋼琴聲進了客廳。幾秒鐘后,我聽到他在大聲說話。
我摸著他的頭,手卻抖個不停。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伸手撫摸他的頭髮。
哈里斯放下他的油漆桶,面不改色地看著我。
最近一段時間,我腦海中總有兩件事揮之不去,一個是寂靜,一個是我的生活空間。我在想,我可能天性|愛思考。只有當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我才能開始寫東西。任何動靜,甚至連音樂都會讓我煩躁,不能集中精力,而我卻是個音樂愛好者。
「我不知道,大衛。」我回答說,我的確不知道。弗蘭克·哈里斯在房子里幹活兒的時候,我見過大衛和他說話。有時候,他會讓大衛幫他干點兒輕活兒。他這個人看起來還不錯,而且讓大衛干點兒活兒也是好事,但現在我得冷靜地思考一下,讓孩子和他單獨相處是否合適。
「不是我。」他說。
那碗玉米片大衛一口也沒吃,他把湯匙放回碗里,繼續講他的故事。
大衛半天都沒回答。我敢說是有人在警告他,不讓他說話,可這不可能,因為房間里只有我們倆。
「哈里斯先生說,有些地方你得小心,」大衛接著說,「他說那些地方留下了很久以前的記憶,他還說那些石頭留下了記憶,人們有時能在不經意間把這些記憶激活。」
「我也聽到了,」我說,「是你彈的?」
哈里斯蹲下身子拎起油漆桶。我本想對他說,別麻煩啦,不用他在這兒幹活了,可這時他又說話了。
剛搬進新房子大概不到兩周,麻煩就來了——其實不能算新房子,因為已經很破舊了。我的工資里有租房費用補貼,還有一個當地人負責房子的基礎修繕等工作。房子是城裡一家房地產代理商給我們找的,他們向我們保證,這房子不錯,價格也不會超過政府的補貼。在我們到這兒之前,一個叫弗蘭克·哈里斯的工人就已經開始翻修房子了,但直到現在還沒完工。這是一幢灰色石頭建築,共有兩層,一樓是廚房、客廳和一間面積不大的衛生間,二樓有三間卧室和一間浴室。大部分牆面還未粉刷,地板上的清漆還沒幹透。我們自己帶了一些傢具,但是,這些傢具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里似乎有點兒不對勁,看上去讓人覺得彆扭,就像被邀請參加聚會的客人走錯了門,去了另一個聚會一樣。
現在輪到我做噩夢了,我躺在床上醒著,在死寂般的黑暗中傾聽著。我討厭這種寂靜,但我更害怕有什麼聲音會打破這種寂靜。在夢裡,我看見一個穿著破西服的怪物引誘孩子們去黑暗的地方read.99csw.com,我聽見了小夜曲的彈奏聲。我呼喚著那些孩子,讓他們別過去。有時候,夢裡也有弗蘭克·哈里斯,他和我做著同樣的夢,我們總是提醒那些孩子別過去。大多數時候,孩子們會聽我們的話,但有時候音樂一響,就會有一個小男孩來邀請他們去做遊戲。
「這是我的地盤,」它說,「孩子們跟我來,我要把跟我走的孩子們折磨……」
「天哪,」我說,「我真的不知道。維克多·帕克斯這個名字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另一個聲音回答了。說:「這是我的地方,你要聽我的。」
我感到怒不可遏,但還是儘力壓著怒火平靜地回答他。
「你以前見過他?」
我站到一邊,讓他走過去,我的下一個問題讓我自己都感到意外,我簡直要以為是哪個看不見的人在提問了。
「哈里斯先生,她叫什麼名字?死在這裏的那個女孩兒叫什麼?」
然而,事情並非如此。
他停頓了一下,飽經滄桑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陳年舊痛。他下面要說的話讓我的雙手不由緊張地發抖。
「沒關係,」我說,「有時候我也會忘。」
「那個男孩兒就坐在鋼琴前。他讓我過去和他坐在一起。他想讓我幫他彈完一首曲子,我們就能一起去玩了。但我沒過去。」
那東西得意地朝我笑了笑,開始撫摸自己,我知道該做什麼了。
「是他。」他小聲說。
他說話的聲音也不是孩子的聲音,而是成人的聲音,深沉,充滿了威脅。有力的聲音和矮小的外表很不相稱,聽上去令人害怕。那個聲音說:「來和我玩吧,大衛,過來,坐在我旁邊。幫我完成這首曲子,我會帶你去一個特別的地方,我的黑暗空間。現在,按我說的做,到我這邊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玩了。」
「我只是告訴您兒子要小心一點兒。」
大衛點點頭。「見過一次,在後院,他躲在灌木叢里。他讓我過去,說我們可以一起玩遊戲,但我不想去。昨晚我聽到鋼琴聲,就下樓去看看是誰在彈。我還以為是賈森。我都忘了——」
可就在開學前一天晚上,大衛把我叫醒,讓我聽鋼琴聲。
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件事第一次發生的那個晚上。夜裡,我醒過來,聽見客廳里傳來鋼琴聲。房子前主人留下的傢具不多,除了鋼琴,還有廚房裡的大橡木桌和客廳兩個拐角處的一對漂亮的紅木書架。我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跑調的鋼琴聲擾得我心煩意亂,我走下樓才發現只有大衛一個人站在客廳里。我想他也許是在夢遊,可他是清醒的。
「馬卡姆先生,」他一邊直起身子,一邊說,「我沒給大衛講房子里的事。至於維克多·帕克斯是誰,他都幹了什麼,大衛什麼也不知道。如果他聽到了什麼,肯定是別人告訴他的。大衛說他看到了一個小男孩兒,你認為他相信那就是那個被殺的孩子,但帕克斯殺死的不是一個男孩兒。他殺了一https://read.99csw.com個女孩兒。馬卡姆先生,無論你的兒子看到了什麼,是否是出於他的想象,都不是被帕克斯殺死的那個女孩兒。」
「也許這些都是真的,但這些故事顯然已經對大衛造成了困擾,這也是事實。昨晚我發現他在客廳里。他認為鋼琴前坐著一個男孩兒,那個男孩兒還和他說話。」
我一下子就靠在了後面的牆上,這時候有道牆能依靠真好。
「為什麼,大衛?」我問,「你為什麼不過去?」
雖然房間里很黑,我仍然能看到他的淚光在閃爍。
「爸爸,」他說,「哈里斯先生說這房子里發生過不好的事,是真的嗎?」
「這幢房子里有個孩子被殺了,」他更正了我的話,「到今年十一月,就整整三十年了。一個叫維克多·帕克斯的男人曾經住在這兒,他在卧室里殺死了一個小孩。正當他要在河邊埋屍的時候,警察把他抓住了。」
「馬卡姆先生,很抱歉讓您有這種感覺,可我從沒想讓您兒子做噩夢。」
我追出去找大衛,看到另一個人跪在他身邊,顯然是在和他說話。那個人的表情嚴肅,面露關切。他滿頭銀髮,藍色的外套上灑滿了油漆點子。他就是修房子的弗蘭克·哈里斯。他站起身,輕輕拍了拍大衛的頭,陪著他一起等校車。不一會兒,車來了,把大衛接走了。
「馬卡姆先生,他還教課呢。他教孩子們彈鋼琴。」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必須把這件事毫無保留地講給你聽,也許是因為你我互不相識,你對我絲毫也不了解。我們以前從未說過話,以後可能也不會有什麼機會說話。此時此刻,除了文字和寂靜之外,你我之間不存在任何共性。
我想問他,但沒有問。在某種程度上,我想我理解他。正是出於同樣的本能,使我總是找借口開車到奧德麗和賈森出事的地方。通過這種方式和他們倆保持某種聯繫,就好像他們在那裡留下了什麼,就好像他們有辦法找到我似的。
「小心什麼事呢?」
他點點頭。「我很想他。但那個男孩兒不是賈森,他有時看起來有點兒像賈森,但他不是。要是看到賈森,我不會害怕的。」
不對,我不應該這麼說,應該說我曾經是個音樂愛好者,但我現在聽不進去了。不過,現在的寂靜也沒讓我的心境平靜下來,總有什麼東西沒完沒了地干擾我。我在期待那些熟悉的聲音:鋼琴蓋打開的聲音,琴弦振動發出的音符、按錯鍵發出的迴音。我時常在深夜醒來,就是為了聽到這些熟悉的聲音,但只等來可怕的寂靜。
「一個小男孩兒,」他過了一會兒說,「黑頭髮,藍眼睛,比我大,但大不了多少,他和我說話。」
「因為我害怕,」他說,「他看上去像一個人,但他不是。」
「大衛,」我問,「他長得像賈森嗎?」
「這房子里死過孩子?」
不過,大衛起初似乎很高興搬過來。孩子嘛,總是適應得很快。他四處逛逛,交交朋友,在房間里九九藏書貼滿了繪畫和海報,還爬上了後院的大樹。而我卻不然,我感到孤獨極了。我發現,這個陌生的環境非但沒讓我忘記過去,反倒令我更加想念奧德麗和賈森。於是我去院子里寫作,希望陽光能改變我的心情。有時候還真管用。
他說著站起來,把碗放進洗碗槽里。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腦子裡一片空白。大衛根本不會編故事,也不擅長說謊。我想,對於哥哥的死,他還得適應一段時間。這事兒挺嚇人的,但也不是解決不了的事。還有專家在呢,我們可以去諮詢他們。總會有辦法。
「我不知道,」他說,「跟我沒關係。」
大衛在洗碗槽前站了一會兒,轉過身看著我,好像做了什麼決定。
我把大衛拉到身後,退到門廊處,他嚇得直哭。
「因為沒有人告訴過你,馬卡姆先生,所以你不可能知道。」哈里斯接著說,「等你租下這幢房子,說什麼都來不及了。至於帕克斯,他已經死了。就在他被判無期徒刑的那天晚上,他在牢里心臟病發作死了。他一輩子都住在這幢房子里,這是他家祖傳的房子,到他已經是第三代了。也許是因為進了狹小的牢房,遠離了熟悉的一切,他承受不了了。我只希望他下輩子受的懲罰能長一點兒。」
「哈里斯先生,恐怕我得跟您談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說,「就是您對大衛講的關於這座房子的事。您知道嗎,他這幾天一直在做噩夢,這可能是因為您。」
奧德麗和賈森是八月二十五日那天死的。那天陽光明媚,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時,奧德麗穿著淺黃色的夏裝,賈森穿著短褲和T恤衫,他的T恤衫也是黃色的。奧德麗要帶賈森去上游泳課。他們離開時,我跟奧德麗吻別,還揉了揉賈森的頭髮,奧德麗說要帶些東西回來做午飯。奧德麗那年三十五歲,賈森八歲,只比他的弟弟大衛大一歲。在離我們家一兩英里的轉彎處,一輛大貨車為了躲避一隻狐狸而緊急轉彎,奧德麗和賈森就這樣送了命。大貨車司機那樣做太蠢了,但現在回想起來,倒也可以理解。他一頭撞上了奧德麗他們的車,他們倆當場就死了。
他的聲音變了,哽咽了一下,似乎強忍著什麼沒有表達出來。
門廊里有一把大鎚子,是哈里斯留下的,他準備過一陣子再過來取這把大鎚和其他工具。我一邊緊盯著坐在鋼琴凳上的東西,一邊伸手去拿鎚子。當我把鎚子砸向它時,它已經開始慢慢消失了,鎚子穿過它落在了鋼琴上。我高叫著,咆哮著,一次又一次瘋狂地砸向鋼琴的木頭架了和象牙鍵盤。我不停地揮動鐵鎚,直到幾乎把整架鋼琴完全砸碎,然後把砸爛的鋼琴搬到院子里。在漆黑的院子里把破碎的鋼琴點著,大衛也幫著我一起干。我們並肩站在那裡,看著它灰飛煙滅,成了一堆燒焦的木頭。
但是,這句話剛說出口,我好像已經知道答案了。而且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答應來這幢房子里幹活兒了。
「九*九*藏*書就是那種……嗯,老房子都是有歷史的,有好的,也有不好的。當新人住進來,把新的生命帶進來之後,它的歷史就改變了。慢慢的,壞的歷史也會變成好的。事情就是這樣。但你們現在住的房子還沒有經歷過這種變化,一直都沒有這個機會啊。」
大約一個月之前,也就是他們兩人去世的兩年後不久,我得到了一份工作。當地的一個行政機構意外獲得一筆文化投資。當地本來沒有任何文化方面的投資,現在終於有了那麼一點兒,所以鎮上那些頭腦靈活的人擔心今年要是不好好利用這筆小投資,明年可能就沒有了。於是他們貼出招聘廣告,找一位能夠教授基礎寫作的人,以提高當地人的寫作水平。這個人同時還要去當地學校演講,編輯一本能展示當地作家水平的刊物。我申請了這個職位,並被如期錄用了。我覺得這份工作會幫助我們走出過去的陰影。大衛每天上學都要路過他媽媽和哥哥喪命的地方。如果我不得不出門,也要經過那裡。我想,離開這幢房子一段時間或許對我們倆都有好處。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我問大衛,在我下樓之前他在客廳里看到了什麼。白天他似乎更願意說起這件事。
有那麼一段時間,大衛不再做噩夢了,也不在夜裡起床亂跑了。弗蘭克·哈里斯完成了房子里大部分的工作,要暫時離開一陣,但在他走之前,他又想和我說說他對大衛的擔心。但我根本沒往心裏去。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不會再有什麼麻煩了,大衛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在溫暖的陽光下,在綠色的田野里,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遠離這幢曾經死過一個小女孩兒的房子。我一邊從事教學工作,寫作也同時有了進展。大衛很快就要開學了,馬上就要過上有規律的新生活了。
「他說您告訴過他,這裏發生過不好的事。」
我走進客廳,那個小孩看著我,它突然開始變化,好像是因為我分散了它的注意力,讓它不能專心了。它不再是個小男孩的模樣,也不像人了。它變得又老又駝,頭頂也禿了,慘白的臉上堆滿皺紋。一件黑色西服像破布條似的掛在它身上,它黑亮的雙眼充滿慾望,手伸到唇邊舔了舔指尖。
「走開!別來煩我了。我不會跟你走。這個地方不是你的!」
大衛看著我,表情一下子緊張起來。「賈森死了,」他說,「他和媽媽都在車禍中死了。我說過的,我當時只是忘了。」
「露西,」他答道,「她叫露西·哈里斯。」
「大衛?」我說道,「出什麼事了?」
或者,也有可能是我希望有一天開車路過那裡的時候,能看到他們倆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情景,哪怕只是一瞬間。
大衛聽了這話,悶悶地點了點頭,從走廊里撿起外套和運動背包,從院子里的小徑走出去等校車。等到了秋天,大衛就會到鎮上的學校上學。現在學校每周有三天為孩子們舉辦夏季比賽,所以大衛很高興能趁此機會白天去打板球和網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