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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熔爐

地下熔爐

我躡手躡腳地向板條箱走過去,期間始終平舉著槍和手電筒。走近板條箱時,手電筒的光照到一隻光著的腳,腳指甲很臟,而且扭曲著。腳踝很粗,腳面上藍色的靜脈像大理石上的紋路一般清晰可見。我看見一條髒兮兮的藍裙子,裙子的長度剛過膝。是個女人,一個躲在倉庫里的窮人。她可能一直躲在那裡,我只是沒發現而已。她可能知道別的進出口——一扇玻璃破碎的窗戶或一道暗門。等把她攆出去之後,我得找到那個出口。
她的黑頭髮更長了,遮住了大半邊臉。斑駁的皮膚緊繃繃地裹在骨頭外面。嘴唇也扯著,顯得更長,露出了黃黃的牙齒。她的頭耷拉著,下巴幾乎貼在胸口上,她正看著肚子上的傷口,那兒曾被刀捅過,那個傷口就是我殺死她的那一晚留下的。她抬起頭,露出眼睛,瞳孔的藍色早已退去,現在幾乎全是白色,她齜著牙,咧開嘴,我知道她是在笑。
他居然沒向我要簡歷,那可是我前一天晚上在金考公司列印的,還花了我剩餘的生活費!我現在真有點兒後悔,後悔自己把時間用於準備這份沒用的簡歷上了。的確,這份簡歷也許經不起仔細審查,裏面的推薦人比渡渡鳥還難找,但我畢竟花心思準備了。
「我這是去哪兒?」我問他。說完后才意識到他聽不見我說的話。我想跑,但他的手接著我,把我定在了原地。
鍋爐的轟鳴聲在我腦中迴響。高溫升起來,穿過地板,融化了我的鞋底。我已經聞到了我頭髮燒焦的味道。
這份守夜工作的內容足巡查整個工廠,確保閑置的地方沒有流浪漢或者毒品販子落腳。有些大樓沒人居住,或者正在施工當中。我的工作不是坐在椅子上看體育報紙或打瞌睡。那裡沒有電子錶,要是我不幹活或少幹活,也沒有什麼設備能操控我。但是如果出了什麼差錯,我就得拍屁股走人,是的。
我本應走過去看看,可我動不了。我很害怕,怕得都忘了喘氣。當意識到自己快要喘不上來氣的時候,我倒吸了一大口氣,我覺得聲音大到他們可能會聽見,會過來找我。有那麼一會兒,女人似乎停了下來,檢查了黑暗的地方。她沒有眼睛,但我能感到她凝視的目光不時停在我蹲著的地方。之後,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那個身上有血跡的矮個子男人。她那個沒嘴的同伴也在摸索。當三個人都摸到他的時候,他們就一起領著他朝樓梯走去。出去時還隨手關上了身後的門。等待片刻之後,我跟了上去。
沒有耳朵,他就聽不到自己抓住的人在辯解。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城市的了,那是我生命中一段很糟糕的日子。因為做了讓自己悔恨的事,我不在乎身在哪裡,也不在乎要到哪兒去。我猜很多人都有過這種經歷——活得無怨無悔是很難的。對於我來說,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不斷向前。我想,如果不停地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我就能忘記過去。等到我意識到原來從不曾忘記的時候,再想改變已經太晚了。
房間另一頭是一個寬敞的出口,那裡有段樓梯通向樓上各層,還有一小read.99csw•com段樓梯向下通往鍋爐間。光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我從皮套里抽出了托羅斯槍,右手拿著槍,另一隻手在槍下面舉著手電筒,朝門那裡走過去。走到一半時,響起了腳步聲,我立刻警覺起來,關上了鎂光手電筒,在黑暗中安靜地等待。
我有點兒困惑。
之後,一個星期天的晚上,我去做每天例行的巡邏。當我走進倉庫時,發現門口的樓梯井開了一道縫。我到這兒時,通往大樓的正門還是關著的,而且上了鎖。上個星期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進出過那裡。現在門卻開著,我又一次看見牆上若隱若現的火光,便拔出槍大喊:
每晚值班前,我都會灌滿一小瓶野火雞牌威士忌,只是為了暖身子。別誤會,我可不是個酒鬼,從來都不是。但在東北碼頭這裏,冬天的確很冷。在院子里閑逛或者是巡查那些沒有供暖設施的大樓時,你總會因為有東西能暖暖身子而感到興奮。
我抬頭看著站在我面前的幾個魔鬼,說:「可我還沒死呢。」
「該死,我看見你了,快出來,聽見沒有?」
蒂博公司曾經為鐵路部門生產機車頭和車廂,在東北部頗負盛名:威卡塞和魁北克省的綠色車廂,桑迪河的紅綠色車廂,布里奇頓和索科的黃綠色車廂,都產自這裏。然而,鐵道關閉了,先是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取消了窄軌鐵道,又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取消了那些標準軌距的鐵道。於是,波士頓再也沒有發往北方的火車了。聯合車站——這個地區昔日的鐵路運輸樞紐——從此在地圖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外形醜陋的購物中心。只剩下那些廢棄的軌道提醒人們昔日這裡有驕傲地飛馳而去的火車,軌道的枕木已經腐爛,被鬱郁的野草遮蓋起來。蒂博公司的大門關閉了,昔日的辦公大樓也已年久失修,窗戶破了,屋頂有許多破洞。院子里叢生的雜草從水泥縫裡鑽了出來。水溝里堆滿了污物,牆上被雨水洇出了一道道漬痕。偶爾會有傳言說這裏將被夷為平地,取而代之的會是讓入耳目一新的建築。但由於城市經濟正在衰退,很難找到願意把錢砸進這個張著大口的經濟墳墓里的投資商。畢竟,這個城市的郊區正在建設購物中心,小生意人從市巾心撤走,轉移到購物中心裏那些靠燈光照明的室內街道上了。那樣一來,年長的步行鍛煉者也可以假裝避開死亡,不用再被惡劣天氣或新鮮空氣所困擾了。
當然,他沒出聲。終於,我明白了。
我轉過身背對著她,發現自己正盯著那個穿黑外套、沒有耳朵的人的蒼白的臉。
我轉過頭,朝我死去的妻子所站的方向看去。這一定是一場夢,我想,是一場糟糕的夢,是我最害怕的噩夢。但我沒有掙扎,也沒有大喊或把自己掐醒。我聽見了自己平靜的聲音:
還有,就是我得到了這份工作。
「對不起。」我說。
這回,查爾斯的微笑大概增加了兩瓦的亮度。
我試著離開,但似乎完全失去了力氣,甚至連槍都舉不起來。現在,門口那裡站著兩個人——沒有眼睛的女人和沒有嘴的男人。那個沒九-九-藏-書有嘴的人朝按住我的人點了點頭,按住我的人便緊緊地架著我,朝樓梯井走去。
就這樣,大約十年之前,城市停止衰敗,每個稍有智慧和想象力的人都會注意到,那個港口有美麗古老的建築,還有鵝卵石街道通往正在營運的海港,這些都證明它理應保存下來。事實也是如此,並非每家商店都關門搬到了郊區,這裏仍有幾間老酒吧,幾家雜貨店,甚至還有一兩個小餐館。不久之後,它們發現自己有了新鄰居:幾家裝修極其華麗的紀念品商店,幾家小型釀酒廠,還有幾家提供多種乳酪的比薩店。當然,有些人也抱怨說港口的風格被旅游業破壞了,但是,說實在話,原有的特色本就不值得大肆讚美。那些懷舊的言辭大多出自這一類人口中:他們不用東拼西湊的挪錢付酒吧租金,或是乾脆從來沒開過店,從來沒有為了賣出幾件東西而整日坐在店前,或者為了多賣出一件東西與顧客閑談。
像往常一樣,我正在做每天例行的凌晨兩點那次檢查。突然,我聽見空著的大樓里有開關門的聲音。我覺得還看見了若隱若現的光亮。門窗看起來都很牢固,門裡也沒有任何聲音。我打開手電筒照了照樓頂,凡是能看見的地方似乎都很正常。樓頂上沒有洞,也沒有能讓人擠進來的石板縫。但那些光亮的確讓人頭疼,如果哪個流浪漢發現了一條溜進去的路,生了火又睡著了,整幢大樓都可能被燒毀。
「快出來!」我大喊,聲音聽起來出乎意料地勇敢,「快出來,否則,我發誓我會把你鎖在裏面,叫警察來收拾你!」
「哦,太好了。」他答道。
門沒鎖,門後面就是樓梯。一段通向上面的幾層倉庫,另一段通向下面的鍋爐間。現在不可能有人會去點著大樓里的鍋爐,可它正在燃著。我能聞到它的味道,我能感覺得到。
「嗨,親愛的。」她和我打招呼,我都能聽見她嗓子嗆土的聲音。她破裂的指甲里的土更多,大概是從墳墓里爬出來時留下的。是我把她埋進墳墓里的,埋得不深。墳墓在南面很遠的地方,在那裡,枯葉會覆蓋她的長眠之地,野生動物會把她的骨頭叼到各處。她拖著步子向前走,動作很難看。我向後退,一步,兩步,直到後面有什麼障礙物擋住我,我才停下來。
她那嗆土的嗓子又出聲了:「你這是去地獄!」她答道。
還是沒人回答,但是我看見在我右邊的陰影里有個人影,躲在那些舊板條箱後面,正往門右側移動。我用手電筒簡晃了一下,照到了一個藍色物體的邊緣,它溜回了暗處。
從他們右邊傳來一個聲音,又有兩個人走了過來。第一個又是個高個子男人,同樣一身黑。我看不見他的臉,他的後腦勺非常圓,也是灰色的。我沒看見他的耳朵。他耷拉著一隻手,另一隻手搭在一個瘦小的男人的肩膀上。瘦男人穿著棕色襯衫和牛仔褲。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臉。他右邊的太陽穴上有一個傷口,腦袋左邊有血跡,襯衫的左肩位置也有血跡,好像有顆子彈從左邊太陽穴射進去,又從右邊穿出來一樣。
查爾斯給了我一https://read.99csw•com個四十瓦亮度的微笑。「沒錯,看來你正是我們一直在找的人。」
我正準備進入地獄,槍響了,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緋紅之中。
可鍋爐卻是冷冰冰的。
第二天早上,我就坐在了蒂博公司行政部門的辦公室里,聽一個穿著一套昂貴灰色西裝的人給我講解我的具體工作職責。他就是羅恩先生,但他告訴我,大多數人叫他查爾斯。他說他原來是做海運生意的,現在手頭仍有這類業務。海上運輸的貨物是動物,只是有時候,他解釋說,還會運送人。其實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運送人。
他拽著我的衣領,朝早就準備好的火焰走去,任我的腳拖在泥濘的地上。我往倉庫門口看去,發現一個穿灰西服的人正看著我,是羅恩先生。我向他大喊,但他只是陰森地笑著,關上了門。我聽見他的鑰匙在鎖里轉動的聲音。我想起了他桌子上那些落滿灰塵的舊文件,想起他竟然沒有一名秘書,還有那個清潔工的聲音,現在想起來,那人聽起來真有點兒像查爾斯·羅恩自己的聲音。
「你得和他走。」我妻子說。這時,那個穿黑外套的人把手放在我身上。我抬起頭看他的臉,他至少比我高一英尺,他可能是我見過的最高的人。
我是說,除了這個,還可能有其他的解釋嗎?
「我帶了一份簡歷過來。」我說。我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委屈,連我自己都有些吃驚。見鬼,如果僅僅是看我的樣子,你會認為那個人拒絕雇傭我了。
「喂,有人嗎?」
就在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右手把槍舉了起來,對準了太陽穴。我彷彿看見腦袋裡有一個瘦小的人,肩膀處有血跡,正往樓梯走去。就在我旁邊,在我耳旁,我聽見了死去妻子的聲音。沒有氣息,只有聲音。
我想,如果我沒有抽著煙捲,一邊在碼頭漫步,一邊想著到這麼靠北的地方來是不是個錯誤,我是找不到那份工作的。結果它就這樣出現了:我看到一張手寫告示,被塑料罩著,以防被雨澆濕。告示上寫著:
聘用守夜人,申請者請入內。
那是我妻子。
對於那天晚上我認為自己親眼所見的事,我從沒對任何人提起過。事實上,就在我當天下午醒來,準備值下一班的時候,我還在想,那可能完全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也許是我喝了太多腰帶上掛著的那個瓶子里的酒,以至於在椅子上睡著了。之後只是夢見自己走進了倉庫,又走回桌子旁。醒來的時候只記得幾個支離破碎的人影,帶著一個頭上有洞的矮個子男人走進了下面的鍋爐間。鍋爐里儘管沒有火,卻能產生熱量。
但那人根本不是個流浪者。正如老掉牙的笑話一樣,那人甚至不是一位女士。
因為現在沒有工作,也沒有能在短期內找到工作的希望,我便到裏面的辦公室去諮詢。一個正在掃地的男人問了我的名字,讓我第二天早晨來,那時負責人會在,可以和我談談。他還提醒我隨身帶一份簡歷。我對他表示感謝,但是他始終背對著我,我連他的臉都沒看到。
三個惡魔,每一個的殘缺都如此完美。
沒有眼睛,她就看不見被她扔進火里九九藏書的人。
「好了,女士,」我說,我已經快走到她身旁了,「你出來吧。」
我往下走,一直走到一扇鐵門前面,門的折頁幾乎銹爛了。門開著,我看見裏面有忽隱忽現的光,在牆和地板上投下了橘黃色的光影。我聽見裏面有呼呼的火聲,又向前走了幾步。我後背冒冷汗,掌心也滑得幾乎握不住槍和手電筒了。當我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火滅了。只剩下手裡的手電筒能用來照路。我深吸了一口氣,迅速溜進去。
那一周接下來的幾天里,什麼事也沒發生。我再也沒聽見倉庫傳出過聲音。我甚至還不嫌麻煩地把電梯門上了鏈鎖。我每晚都檢查兩遍,卻從未發現有人動過鎖。儘管如此,那股氣味——燒焦粉末的氣味——仍然沒有消失。我的制服和頭髮里都還有這種氣味,無論怎麼洗也無法把這股氣味從我身上除掉。
我居然聽見鍋爐里傳來了轟轟的著火聲。
我從來不介意獨自一人工作。我可以讀一些東西,主要是怪談小說,也會猜字謎或者看午夜場電視劇。我沒有妻子可挂念。我曾經有一個妻子,但她現在走了。人們認為是她拋棄了我,去了俄勒岡州定居。可我知道不是這麼回事。
沒人回答。
「你是說我得到這份工作了,就這樣?」
門口出現了兩個人。他們穿著長長的黑外套,下身穿著黑褲子和黑色厚底靴。他們的臉一直藏在暗處,直到進了倉庫才被我看清楚。門的正上方亮著一個燈泡,上面落滿了灰塵。微弱的燈光照出了他們的輪廓,是一男一女,但看起來都有些不對勁兒。他們都沒有頭髮,頭皮白得幾乎發灰,身上交縱著密密麻麻的血管,從皮膚上鼓出來。男人的塊頭大一些,臉上沒有任何毛髮,光溜溜地嵌著兩顆紅色的眼珠,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五官。他沒有鼻子,也沒有嘴,那雙眼睛下面只有一片平整的皮膚。女人站在他旁邊,外套下面凸起的胸部輪廓明顯可見。她有一張嘴和一個小小的紐扣般的鼻子,但沒有眼睛。髮際線到鼻子之間的皮膚很平滑。
很快,一年中的大半時間里,城市的街道上都會有遊客的身影,港口成了一個奇怪的混合體。在這裏,勞作的漁民和到處直愣愣地盯著看的遊客混在一起,記得港口衰敗時光的人和只經歷過它的繁盛時期的人混在一起。迅速發展的勢頭已經越過了老港口的天然界限,蒂博公司原來的院子也計劃開發為一處商業公園。紅磚砌成的老建築紛紛被分類改造成機器製造廠、船廠和火車博物館。從初夏到聖誕,那條沿著碼頭的窄軌鐵路上都有火車行駛,到了聖誕,最後一批遊客觀賞完節日燈展后也離開了。這裏不是一個熙熙攘攘的地方,因為此處引進的工業門類大都很低調,不是閉門生產就是秘密趕工。白天相當安靜,晚上更是寂寥,只有狂風呼嘯著吹過海灣的時候,才能聽見過往船隻迎風破浪行駛的聲音和劃破黑暗的船嗚。聽到那種聲音,你會感到安心,或是感到寂寥,完全取決於你自己的心情。
我到港口的時候恰逢招聘淡季。旅遊季節即將結束,在飯店或酒吧打工的人大都到佛羅里九-九-藏-書達和加利福尼亞淘金去了,或者是去了新罕布希爾和佛蒙特等冬季旅遊勝地。我在一幢破舊的房子里找到了一個便宜房間,每晚去生意蕭條的酒吧尋找買一贈一的大特惠,向每個在那裡坐得足夠久的人打聽哪兒能找到工作。但常常光顧酒吧的人往往不關心工作,或是會在得知有關工作的消息時把機會留給自己。到最後,我一無所獲。一個星期之後,我變得非常沮喪。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吸氣的聲音似乎在我頭腦里迴響。晚上很冷,可我的前額和上嘴唇布滿汗珠,襯衫也被汗水浸透了,熱量不知是從哪裡來的。緊張,燥熱,好像整個倉庫里燃燒著某種隱秘的火。
而緘默的法官,一切罪惡的見證人,無法說出他的所見所聞,只需在做出宣判之時,點頭表示同意。
「告訴我,」我說,「告訴我這是去哪兒?」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查爾斯問我。
但我沒有笑。
「誰在——」
他們給了我一套棕色制服,一個手電筒和一支槍,還告訴我,槍的批文遲些時候會整理出來。我沒問原因,無論如何,我從沒想過會用到槍。我想,最糟糕的情況不外乎是有幾個孩子闖進來,而我必須把他們趕跑,僅此而已。我估計自己能應付幾個孩子。但為了以防萬一,我又買了一根伸縮警棍和一罐催淚瓦斯。
馬上要到門口了,我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停住腳,房間是空的。我看見房間里有一個鍋爐,但沒有點著火。我走到鍋爐跟前,慢慢地伸出手去摸鍋爐。就要摸到的時候,我停了一下,如果我想錯了,如果鍋爐是點著的,那我的手就再也不能用了。
「太遲了。」她答道。
我把簡歷遞給他,他看也沒看一眼就把它扔在了一大堆文件上。那堆文件好像自從最後一輛火車頭開走之後就一直沒人動過。事實上,很難說清楚羅恩先生的公司究竟是做什麼買賣的。據我所知,整幢大樓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不,」我說,「你們不能這樣做。」
「讓我幫你一把吧!」她小聲對我說。她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舉起槍,對準我的頭,壓著我的手,扣動了扳機。
我從腰帶上摘下鑰匙串,找到了那把正門鑰匙。我用蘇格蘭膠帶把所有的鑰匙都粘上了色標,牢記這些顏色,這樣很快就能把鑰匙區別開。門很容易就打開了,我往裡面走了幾步,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天花板非常低的房間里,整個底層只有這麼一個房間。
我迅速檢查了一下房間,什麼也沒看見。房間很整潔,只有一個進出口。我後背貼著樓梯側面的牆壁,把槍對準鍋爐間,就這樣一直走到了主倉庫。然後迅速離開那裡,地板上的灰塵隨著我的腳步飛了起來。那晚剩下的時間,我是在辦公室里度過的。槍就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神經高度緊張,耳朵嗡嗡作響。
在我第二周值班的時候,雜訊出現了。工地上有兩幢閑置大樓,靠近主幹道。較大的一幢有三層高,略顯破舊。因為窗戶外面有一層電線防護網,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我只是檢查一下所有的門鎖,確保門鎖沒被弄壞。我從來沒有進去過,在那之前也從來沒必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