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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315年

公元前315年

喉嚨發乾的卡桑德羅斯,啜飲著面前的及時酒。像院長一樣,他對這場會晤期盼已久。那敵人在世時,他從未能夠挫其銳氣;但現在,他至少已經開始減損他生前極其重視的,以至於為之燒盡生命的令名。
「您研究歷史,我很高興,」卡桑德羅斯說,「您編撰史書更叫我欣然。每一代學者都有責任清除史料的訛誤,不讓它貽害下一代人。」
「是的。為了不讓他重犯他父親的錯誤,我給他的是一種較中庸的教育。雖說那風俗由來已久,它仍舊對亞歷山大有害無益,他整個少年時代都在夥友中間稱霸——一群爭先恐後阿諛他的貴族之子。現在年幼的國王和他母九*九*藏*書親被安置在安菲波利斯的城堡里,那裡安全,沒有叛變和陰謀的風險;他的教育跟任何出身良好的無公職的公民一樣。」
呂克昂學院坐落在雅典的一片怡人郊野,近著懸鈴木成蔭的伊利索斯溪,蘇格拉底鍾愛的小河。它是一幢嶄新漂亮的建築。那比較樸素的舊廳堂,亞里士多德建立其散步學派的地方,如今不過是側翼。現在院長和學子們踱步討論時,置身於彩繪科林斯立柱之間、優雅而深長的柱廊下。室內有陳年犢皮紙、墨水和寫蠟的溫和氣味。
「啊,是的。亞里士多德擔憂過,事實上預言過會那樣。有些不明智的書信……」
「您九_九_藏_書至少有一位賓客,」卡桑德羅斯微笑道,「在那最後幾星期訪問了巴比倫的朝廷。您如果願意喚個文書過來,我可以給您講講我的見聞。」
「我相信,」分別時提奧弗拉斯托禮貌地說,「尊夫人身體安康?」
「不消說,」卡桑德羅斯道,「他從前的夥伴們描述的他,那一副面貌,是他們希望會給自己增添榮光的。」院長睿智地頷首,嚴謹的學者得到了關於可疑史料的告誡。
「恐怕是如此……我們這裏沒有人跟隨亞歷山大遠征,苦於資料不足。」
「當然,」馬其頓的攝政說道,「我肯定會為此思慮的。」
「我年輕時曾經親聆其教,當時他read.99csw.com在馬其頓。」那些可恨的年月如膽汁苦澀,永遠從外面觀望那個陶醉的圈子,嫉妒令他自我疏離於其光熱之外。他寓有深意地說:「倘若他最主要的那個學生,能善用那份殊榮多好。」
「卡利斯提尼的離世,給你們帶來了哀痛的損失。他是個傑出的學者,我相信。」
「再有益不過了。」院長贊同道,「大人,我想斗膽向您呈上一部我自己的小著作,《論國王的教育》。等他長大些,倘若您考慮給他聘請一位教師……」
「以她經過的情狀來說,帖撒羅妮加現在已經很好了。她繼承了其父腓力的好體質。」
這一切都是卡桑德羅斯的禮物,經他愛好文九九藏書藝的雅典總督之手贈送的。院長提奧弗拉斯托久已冀盼能招待學院的恩人,這喜慶的日子現在終於來了。
「據我所知,他是受到冤枉的指控,說他煽動學生們設計謀殺國王。哲學的聲音當時不合時宜了。」
「亞里士多德的歷史哲學……」提奧弗拉斯托熱切地開口。卡桑德羅斯已經領教了一個鐘點的博學饒舌,彬彬有禮地抬起一隻手。
這貴賓參觀了新的圖書館,許多擱架專門供奉著提奧弗拉斯托的作品;他是個缺乏創見而著述極豐的作者。此時他們已經回到院長的住所,休憩小飲。
文書來了,蠟板俱備。卡桑德羅斯不疾不徐、節奏平緩地口授道:「……但是遠在此前,他已耽九*九*藏*書溺於驕矜與荒淫,喜好波斯大帝那種儼然神祇的無上地位,拋棄了故土的健康節制。」他早就預備好了這一席話,省去文書潤色的工夫。一生治學授業的提奧弗拉斯托,被這個經歷過叱吒風雲的聲音迷住了。
「年幼的國王呢?他八歲了吧,想必正在開始學習了。」
「他讓戰功赫赫的將軍們在王座前匍匐跪拜。後宮填充以三百六十五嬪妃,與大流士的姬妾等量。內中更有一群忸怩作態、慣於賣身求榮的宦官。至於他夜間的豪飲作樂……」他繼續講了些時,滿意地看著刻上蠟板的每一個詞,最後向文書道了謝,遣他去開始謄抄。
院長謹慎地輕聲評論,提及蠻族腐化的禮俗和權力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