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我去把野餐的東西拿出來吧。」波莉平淡地說道。她穿著小小的比基尼,跪在籃子邊,開始把露絲早些時候準備的食物解開。露絲坐在那裡,一邊餵奶,一邊努力回憶她上午準備了些什麼,可回憶不起來,好像早上的事情是發生在另一個國家似的。她唯一能想起來的事情是,她這次沒有充滿愛意地去準備食物,多年來這還是第一次。
加雷斯不想跟他們一起去野餐。他想留在家裡,把墓穴填上,把墓碑立起來。露絲曾試圖讓他改變想法,可他不為所動。她感覺好像幾年沒見到他了。她希望下午他也去,這樣就可以跟他在一起,即使有波莉在場也行。可很顯然,他有不同的想法。
起初,她試圖逆水而游,回到她下水的地方,當發現不可能時,她又試圖向遠處的岸邊游去,到了那裡,至少能抓住個什麼東西。可能是冰冷的河水,也可能是喝了香檳的緣故,她的動作變得遲緩下來。昔日的游泳高手,此時的一擊一劃都失去了意義。她意識到自己在這場戰役中要輸了,心臟開始怦怦直跳,身體里的腎上腺素讓她渾身一緊,彷彿被電擊一般。不知不覺間,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在呼進空氣的同時,她也喝了一肚子棕色、冰冷的河水。她咳嗽著,手臂毫無希望地揮著,感到自己在下沉,好像正被水寶寶朝他們的窩裡拉一樣。這時,一個結實的棘魚之類的東西從她腿上擦過,在沉下去之前的一瞬間,她以為是梭子魚極其鋒利的牙齒。光線漸漸消失了,變成了一團打著轉的青褐色,這團青褐色的東西溜進了她的四肢和額頭上方。
「沒有它,這裏確實似乎太安靜了,是不是?」
露絲覺得很熱,身上濕乎乎的,裙子上肯定有明顯的汗漬了。她的腹部開始疼起來,那種明確無誤的,月經要來時的熱辣辣的疼。她曾聽人把女人來月經形容成是一條蛆想從你體內爬出來。她此時的感覺就跟這一模一樣。
「里奧!」
「午餐前你們就在淺灘里玩好嗎?等弗洛西睡覺后,我帶你們到另一邊去吧。」露絲提議道。
「可以,但不要到攔河壩那邊去。」露絲說,「你們兩個也是。」她又對尼科和亞尼斯說。
波莉把防晒霜擦在她白得像紙的大腿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儘管她骨瘦如柴、渾身疤痕累累,人們還是把目光朝她投過來。或許正是因為她骨瘦如柴、疤痕累累,人們才把目光投向她,但露絲卻覺得吸引人們目光的是她的魅力。他們心裏在想,她是個什麼明星吧。當然,她是——曾經是——於是,他們盯得更為專註了。
她抬起頭,看著她那位當醫生的朋友——凱特的眼睛,凱特穿著速比濤牌泳衣,帶著泳帽,正向她彎下身子。
「當然合身。試試吧。」
「你覺得是這樣嗎?」波莉轉向她,「他們都是游泳能手。」
她把籃子夾在腋下,出門了。她把安娜也捎上了,好讓她幫忙選些吃的,加雷斯則把弗洛西收拾好。她們回來的路上,波莉從副樓的窗戶里探出頭,跟她搭訕。
「你得先讓它消化一下。」露絲說。她發現自己說話要非常小心了,因為她感覺自己發九-九-藏-書音有點不清楚了,「來吧,躺我旁邊吧。」
當她醒來時,身上被汗水弄得黏糊糊的。安娜和弗洛西像子母扣似的緊緊貼在她身上。她感到非常非常熱。她將她們推開,半坐起來,感覺視線有些模糊,她覺得是喝了香檳和天氣炎熱的緣故。波莉和男孩子們都睡得很香。他們都仰卧著,彼此之間隔著一些距離,手掌向上,如果從空中看的話,他們就像是某場災難中的受害者一樣。男孩子臉上的櫻桃汁,波莉衣服上的血紅大花都讓這一場景更加逼真。
波莉低聲唱著自己的一首歌曲。
讓露絲詫異的是,裙子很合身,好像是花了長時間的艱苦的努力才達到這種效果似的。安娜領著她來到樓下,引來加雷斯一陣小小的掌聲。他懷裡的弗洛西卻毫無表情。
「不妙,」她對加雷斯說,「我得去趟村裡的商店。」
波莉站起來,把手指放進嘴裏,大聲地吹起口哨來。人們停止了說話,都轉過頭來,看看是誰發出的這樣尖利的聲音。
波莉穿了一件跟露絲非常相似的太陽裙。露絲注意到,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在於,波莉的太陽裙是六碼,而她自己的是十四碼。波莉的太陽裙也像她的一樣,下擺很寬,但上身緊緊裹在身上。上面也是玫瑰花,但在那些玫瑰中間——這是波莉一個很典型的大胆的舉動——有些白色的小骷髏,在骷髏的眼窩裡和周圍纏繞著一些帶刺的玫瑰。
「小菜一碟!」波莉說道。
「噢…」尼科嚎叫起來,試圖引起波莉的注意。可她此時正在換她的小小的游泳衣,無暇顧及他。
天氣太熱了,她要發瘋了。為了不吵醒他人,她小心翼翼地起身,伸伸懶腰,把睡覺時壓在女兒們身體下的手,握緊,鬆開,再握緊,再鬆開。她有些眩暈,在袋子里摸索著,扯出自己的泳衣。她的泳衣是黑色的,樣式簡單,腹部有收腹帶,V字形領口,大部分乳|溝都露了出來。她想,她能接受的也就是露這麼多了。她靠在一棵樹上,把泳衣朝身上套,從太陽裙下把弔帶拉上去。
三個孩子一窩蜂地跑上小山,沖向自己的野餐之地。露絲看見安娜強迫自己不要去看波莉那怪異的身體。
「快點吧,媽媽,你得加把勁啊。」說著,在露絲的衣櫃里翻起來。
「你能不能把弗洛西放在車裡的嬰兒椅上,加雷斯?」露絲說著,把買來的東西放進野餐包里。
「露絲,露絲…」
「喂,你們這幫人,給我回來!」波莉大聲喊道,「幫露絲拿點東西。」
「她回去了。」她聽見凱特在說,「露絲,加雷斯在這裏嗎?」
安娜態度溫和地依偎在她一側,弗洛西緊緊依偎在她另一側。露絲面朝天躺著,漸漸睡著了,斑駁的陽光照在她臉上。
「穿吧,媽媽,會很好玩的。」安娜拖著露絲朝「鄉村小屋」走。她們把籃子放在餐桌上,來到樓上。
有雞蛋三明治,沒有水芹,有在商店裡買的切成小塊的比薩餅。有乾酪三明治和花生醬三明治。有小香腸,但裏面沒有烘脆麵糰卷或肉卷。有幾袋油炸土豆片和火星巧克力棒,是露絲和安娜從附近的商店買的。有幾九-九-藏-書個質量低劣的紫色小塑料瓶。只有那一大袋櫻桃,露絲覺得還像是以前的自己準備的,但即使是這些櫻桃,也不在好吃的季節上,通常她是會退回去的。
她扯出露絲的一件舊的太陽裙。這條裙子是她一兩年前在擺在汽車行李箱里大甩賣的東西中買的,上面有大朵大朵的玫瑰花。她試圖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回憶起當年那個認為適合穿這種奢侈東西的女人的模樣。
露絲暈過去之前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凱特拿起別人遞給她的一個手機,撥了幾個號碼。
「你不換衣服嗎?」波莉此時已穿上了那件完美無瑕的上世紀五十年代風格的比基尼,她坐下來,問道。露絲見到她脫|光衣服的樣子感到非常吃驚:渾身長滿了深色的毛,骨頭、肌肉清晰可見,像三維解剖圖上的人體似的。除了文身之外,她的皮膚上還記錄了一個經歷:大腿上和胳膊上縱橫交錯的細細的疤痕。露絲注意到,有些疤痕比較舊了,已經形成了瘢痕瘤,還有一些還在結痂,一定是最近才留下的。有些看上去像瘀傷,大腿內側,乳|房上方,都有。是指印。
漂亮的小貓。
「噢,媽媽,」安娜牽起露絲的手,抬起頭,用受傷的眼睛看著她,說道,「求求你,我們去吧?」
「可以了嗎,親愛的?」加雷斯一邊把打包好的游泳用具放在餐桌上,一邊問道。
如果說泳池裡是冷的話,那這裏深水區就是冰冷。因為冷水的刺|激,她感覺有些頭疼,忘了腳趾和手指在什麼地方。她試圖回到攔河壩邊,於是抓住攔河壩上凍在一起的雜草,可雜草被拔了起來,留在了她手中。她雖然透不過氣來,但並沒有驚慌,她試圖從水中站起來,但因最近下雨,河水很深。河水將她沖離了游泳區。
「你得吃點東西。」
「給你十分鐘,趕緊去換,現在就去。」波莉砰的一聲把窗戶關上,不容爭辯。
真是亂死了,露絲心想。她一想到波莉遭受的這一切,過去一兩天來鬱結於心中的塊壘就融化了。自然,她要對她好,加雷斯也是如此。而這,想必也是他想做的事情:試圖向波莉表示出些許友好。
因為前晚下了雨,腳下的地面還有點鬆軟,踩上去就像軟軟的乳脂軟糖。但由於太陽很大,地面很快就幹了,空氣中散發著一股熱烘烘的泥土的氣息,如果露絲在鄉下長大的話,這種氣息可能會喚起她淡淡的鄉愁。
露絲看了看所有的餅乾罐。除了那次去農貿市場之外,她好像有幾年沒購過物了,到處都是空的。而去農貿市場那次所謂的購物,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她的工作不如從前了。
弗洛西沒有回答。露絲抬頭看著在微風中搖曳的樹葉和花朵,聽著和緩的沙沙聲,這沙沙聲里夾雜著波莉的哼唱聲和人們的講話聲。她應該沉住氣。她一整天都沒吃東西。野餐之前不能再喝酒了。
當然,這樣穿絕對是滑稽可笑的。露絲坐在床上,看著穿衣鏡中的自己,與此同時,安娜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安娜再次出現時,已經換上了她最喜歡的——確切地說,是唯一的一件——太陽裙,速度之快,讓人吃驚。連衣裙是白色的,read.99csw.com下擺很寬,上面有一大朵櫻桃印花。
「他媽的真見鬼,媽媽!」寂靜之中傳來了尼科的喊聲,喊聲穿過原野,露絲聽見那些不快的父母猛地吸了一口氣,都轉身對那個皮膚黝黑、穿著泳褲的「少年犯」怒目而視。
「我們不能改天去河邊野餐嗎?」他們從埋葬曼奇的果園朝回走的時候,她這樣問波莉。
「走吧,男孩子們!」加雷斯大聲叫道。
「我們去那邊吧。」波莉領著孩子們朝一個遠離人群的斜坡頂上走去,孩子們都抱怨起來。這裏離小河至少有五十米。換成露絲,她是絕對不會選那個地方的。那樣做行不通,很明顯,只有不關心孩子游泳或者淹死的人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不能否認,這裏已人滿為患。一家一家的人幾乎把這裏擠滿了,都把英國人那蒼白的大腿在鮮艷的墨西哥毯子上伸展開來,同時痛痛快快地吃著野餐。到處充斥著中產階級喋喋不休的說話聲,男人們談論著托斯卡納區義大利一行政區名。如今變成了什麼樣子,女人們則在呼喚自己的孩子。
「弗洛西,你看,空中有花。好奇怪啊?」
「裙子和你的身體搭配得多好啊。」加雷斯感嘆道,用一種貌似藝術家的眼光讚美她。
「那裡水流很急。」露絲說著,看著那邊湍急的水流,由於最近下雨,河水上漲了一點。她關心的倒不是兩個男孩子會怎麼做,而是安娜會仿效他們。
「弗洛西在哪裡?」露絲想說,可發不出聲。
波莉把一袋油炸土豆片和一個火星巧克力棒扔給他。其餘的人像盡義務似的吃起來。
加雷斯站起身,倚在鐵鏟上,表情嚴肅,恭敬有加,像個職業的掘墓人。就連孩子們都沉默不語了。太陽高掛,正如波莉所預料的一樣,天氣反常地熱。露絲感覺自己的后腰處汗津津的。才四月份就這樣的天氣,簡直要讓人發瘋了。
他們扛著野餐和游泳的用具,成群結隊地向汽車走去,波莉手裡拿著兩瓶冰鎮香檳,正好從副樓上下來。
「這個看上去不錯。」波莉砰的一聲打開一瓶香檳酒,「乾杯!」她倒了一大塑料杯,遞給露絲。
「噢,天哪。」加雷斯輕聲感嘆道。
「什麼,錯失這麼美麗的天氣?」波莉轉頭面對太陽,回答道。她蒼白的臉色幾乎變紅了。
「真好看。」加雷斯對露絲和安娜說。
「給你!」波莉又給她倒了一杯,儘管露絲並沒請她倒。她雖然在一兩分鐘前下了決心,但還是一口把酒喝了。她完全不管不顧了,也不擔心如果她喝醉了,大家怎麼回去。
三個人雖然有怨言,但還是回來不耐煩地站在車尾部,擋在露絲的路上。
那天早上晚些時候,他們為曼奇舉行了一個小而隆重的葬禮。安娜哭著把一把一把的水仙花扔進加雷斯挖的墓穴里,墓穴在果園最遠的那個角落裡。波莉彈著吉他,唱了一曲悲傷版的《漂亮的小貓》,歌詞是特地為曼奇寫的。
有片刻的工夫,她放棄了,如釋重負,終於可以停止掙扎了,可兩隻強而有力的手將她抓住了,一隻手在她的胳膊下,一隻在她的下巴下,把她從水裡拖了出來。她就像剛出生的嬰兒被黏液堵住九九藏書了通道一樣,她迫不及待地想呼吸。可她不能呼吸,她模糊地意識到抓著她的手又多了幾隻,這些手把她從淤泥上,石頭上拖到草地上,到了草地上,人們用拳頭按壓她的胸部,她的肩部,把手指伸進她的嘴裏,在癱瘓的舌頭四周將垃圾清理出來。她開始作嘔,咳嗽,把河水和櫻桃吐出來,闢辟啪啪地把髒水吐在臉頰旁邊的地上。
「差不多了。」
露絲覺得不唱歌也行,畢竟對她來說,這是個個人的小悲劇,這樣唱似乎有點諷刺。但這樣做似乎能讓安娜高興起來,她也一本正經地跟著唱起來。
尼科意識到沒有別的選擇,只好聳聳肩表示同意,然後領著兩個人從斜坡上下到河邊。
「你怎麼能說不去呢?」波莉把頭髮向後一甩,說,「半個小時左右後見。兒子們,打起精神,一定要給露絲幫把手。」她把吉他朝肩上一甩,離開其他人,朝副樓走去。
「我要離開一會兒,我得給弗洛西去餵奶了。」露絲把弗洛西從嬰兒椅上解下來,說道。
田野里現在安靜些了。雖然還有幾個孩子在水裡玩耍,但聲音小些了,大多數家庭都正坐下來吃午飯,彬彬有禮的孩子們無聲地嚼著雞腿和自家做的乳蛋餅,他們裸|露著兩腿,呈八字形在草地上張開。有幾家人帶來了燒烤架子,縷縷炊煙從他們的營地升起來,空氣中散發著燒焦的肉味。如果你正處於半夢半醒之中,像露絲那樣,你會以為這裡是個戰場。
她脫下衣服,穿上沙灘鞋。她討厭不|穿這樣的鞋就進入波濤洶湧的水中。誰知道會踩上什麼東西?她把胳膊抄在胸前,十分忸怩地穿過田野,朝河邊走去。她倒抽了一口冷氣,跳入游泳池裡,一頭扎到水下,她的頭髮濕了。她迅速站起來,因為害怕,不停地喘氣,心臟跳個不停。接著,她又蹲到水裡。這裏的水很淺,只有大腿深,儘管太陽很大,水中仍有寒意。經過了一個季度的加溫,這個游泳池裡洗澡的溫度是具備了。可那邊快速流動的河水正在召喚露絲。她爬上攔河壩,然後趴著,滑下被綠色蕨草覆蓋的斜坡,進入下面棕色的漩渦里。
露絲一手抱著弗洛西,把香檳喝了。她看見孩子們在水裡嬉戲。他們離她是那麼遠,她只有靠那幾個粉紅色橡膠圈才能辨認出來。他們好像在玩遊戲: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你得抓到兩個游泳圈中的其中一個。水裡其餘的孩子似乎對他們敬而遠之,露絲希望那是因為他們害怕濺起的水花,不是因為他們說了髒話。波莉欠起身,把她的酒杯斟滿。
河邊浴場有幾座茅屋,都位於河岸邊,在「鄉村小屋」的下游大約四英里處,中間隔著一個村子。這裡是個私人俱樂部,露絲和加雷斯跟大多數鄰居一樣,也是這個俱樂部的會員。在這樣一個被陸地包圍的地方,它給人們提供了一個消暑之所。雖然一年中的這個時候俱樂部通常已經關門了,但一兩天前,俱樂部讓學生們帶回一封信,這封信上說,因為天氣反常地熱,他們周末還會開放。露絲看見這封信時非常高興。她喜歡在大風大浪里游泳,大海是她唯一想念的童年時代的東西。那時,無論什麼天氣,read.99csw.com她幾乎每天都要游泳。
「呃,我——」
露絲並不覺得餓,但為了能讓自己再喝下一兩杯香檳,她還是強迫自己吃下了一個三明治。第一瓶酒喝完了,又開了第二瓶。像往常一樣,波莉什麼也沒吃。
露絲喂完奶,把弗洛西放在毯子上,弗洛西一動不動地躺著,兩眼望著上面。露絲試圖說服自己,弗洛西正在盯著上面的樹看,那是一棵鮮花盛開的七葉樹。她在弗洛西旁邊躺下來,試圖跟她一起做起白日夢來。
「你還沒換啊?換上最好的太陽裙吧,露絲!你和安娜都換上!我們也趕趕時髦。」
「呸,」他們站住,在草地上尋找空地,波莉說道,「這麼多人。」
「我覺得可能不合身了。」
「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安娜問道,她的嘴唇被櫻桃汁染得紅紅的。
加雷斯組織男孩子們把游泳用具找出來,集中在一起,而露絲則把廚房裡能找到的野餐需要的東西湊在一起。
露絲最後檢查了一遍,看見每個人都繫上了安全帶之後才發動汽車。孩子們向加雷斯揮手告別,直到他們轉過鄉間小路上的那個彎,再也看不見他,他們才把手放下來。
「我不喜歡這些三明治。」亞尼斯看著滿盤被他遺棄的食物,說道。
波莉把香檳高高地舉起來,在他們面前轉了一圈,露絲看見,同時也想起,她肩膀上有文身。左肩上是一朵玫瑰,右肩上是一個骷髏,跟她的太陽裙搭配得天衣無縫。那是在斯特雷特姆的一個燒著焦炭的晚上,在一家陰暗的美容院里,露絲正好也在場。當時她們二十齣頭。露絲當時也打算在同一天晚上在自己的肩膀上文上相同的圖案。但當她看了文身的過程后,她決定不文了。她記得,這一心理上的變化當時非常強烈地表現了出來,首先是暈了過去,然後是就地嘔吐起來,在美容院的地板上吐了一地。
露絲抬起頭,眯起眼睛,斜視著她。「我覺得不——」
「阿納斯塔西婭!到這裏來,寶貝!」
「我要帶個冰袋裝這些酒。」露絲說,「加雷斯,你給弗洛西繫上安全帶吧。」
「我們可以去了嗎,媽媽?」安娜拖出一個橡膠圈,掛在自己肩上,問道。
波莉把毯子放下來,孩子們開始把游泳衣拿出來。亞尼斯換衣服時,把全身脫|光了,尼科和安娜則要細心一些,用毛巾把自己遮起來,安娜甚至用露絲長長的毛巾浴衣將自己的私處蓋住。
露絲打開車后蓋,把野餐籃、冰袋、墊子、游泳袋和橡膠圈拿出來,她把弗洛西的小座椅掛在臂彎上,讓它頂在自己的臀部以保持平衡,然後把浴場專用手提袋遞給波莉。他們扛著重重的野餐用品,爬上一段木梯,走過通向河邊的一片草地。這裡是個理想的游泳場所。有個可供小一點的孩子嬉戲的淺灘,邊上是一道攔河壩,他們無論如何都是翻不過去的。對於稍大一點的孩子們,這道攔河壩是個很長的滑道,長滿青苔的滑道通向涼爽深邃的水塘,這給認真的游泳者提出了更大的挑戰。河道很寬——大約有三十米——很適合橫向游。
她把車停在通向河邊浴場入口處的一塊布滿沙礫的地上。安娜和男孩子們猛地推開車門,向河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