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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后小吃 長眠此地

餐后小吃

長眠此地

他懶得去找借口,說道:「一定是我把它給忘在這兒了。」說完便彎腰去將它拾起。他突然用夾克從後面裹住她的身體,束緊,把她的手臂固定在她的身體兩側。夾克的過長的袖子卡住了她的手,她的頭也被實實地埋到了桶里。她竭盡全力地反抗和掙扎著。但她的力氣只有他的一半,而且她還穿著毛線和皮革的束身衣。他還沒來得及祈禱希望一切順利,事情就已經結束了。把屍體推進花叢里,把桶里的水倒掉,拿起夾克匆忙趕回工具房,放下衣服后,又馬上回屋去找布車太太,手裡拿了杯威士忌。告訴她,剛才出去的時候,趁機跑去喝了點酒,並且讓她為他保守這個頑皮的小秘密。真沒想到,事情那麼順利。
「要是這樣,那她怎麼不告訴我?不管怎麼說,反正不可能是巧遇。人們——嗯,這些事情,人們可以看得出來,不是嗎?」
他返回杜鵑花叢。埃爾莎還跟之前他離開時那樣躺在那兒。他跑去工具房,把水桶洗刷乾淨,確保沒有鹽分殘留在桶底露出蛛絲馬跡。他迅速抓起夾克,再次回到她躺著的地方。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樣,在搏鬥時,那層厚厚的柔軟的羊毛襯裡有效地防止了在她身上留下傷痕。他抬起她的屍體,奇怪的是,平日里個子矮小充滿活力的她竟然奇重無比。他得抑制住對她產生的厭惡感,他把她抬到車上去。此時她的四肢無力地懸著,但他的手臂能感受得到她的沉重。
接著,她憤恨地繼續挖苦道:「傑拉爾德,我實話告訴你吧,你就是一個騙子。一個沒用的,只會夸夸其談的騙子,凈會吹牛皮自以為能糊弄大家。其實你不僅忽悠別人,尤其會騙自己。簡直一無是處,你個沒用的廢物——你這輩子就沒幹過一份正經工作。除了我之外,你也留不住其他女人。我跟著你,也是因為我同情你。可你除了在酒館里認識幾個無恥的豬朋狗友外,從來沒交過一個知心朋友。他們凈會哄你幫他們付酒錢,其實你根本付不起。現在竟然還向你兜售這些你根本就買不起的夾克衫……」
譯者彭洋
正如弗萊徹士多太太很久之前說過的那樣,弗萊徹士多先生應該更留心點,別從酒館的陌生人那兒隨便買東西。同時…
「但你還不清楚實際情況。這也許不是真的。假如我們去海灘找她,大聲地說著話好讓她聽見……正如你所說的,如果她被嚇著了,嗯,如果她是無辜的,那她也不會懷疑你躡手躡腳地到海灣去是為了密切監視她的行蹤。」
他繼續反駁道:「我認為,根本沒有哪個人想把自己看得那麼透徹。尤其是當這些缺點都是真實存在的時候。我覺得,你這樣三番五次地數落我的缺點,也沒什麼好處。」
布車太太建議道:「我可以跟你一道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很樂意跟你一塊兒去。這樣看起來就不會像是——」
他羞愧地坦言道:「布車太太,他是個黝黑的壯男人。闊肩,樣貌英俊。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剛剛才向你打聽,向你打聽這附近的人。」
隨即她鑽進自己的迷你小轎車,晃晃顛顛地沿著遍地轍痕的小路駕駛著,朝哈特林賓士而去。
他解釋道:「可能是今天在挖坑種芹菜時,不小心把傷口給扯開了。」
他強迫自己在腦海里把整個過程再過一遍,以便確認沒出現任何差錯。黑色服裝,白色泳帽,沒錯。布車太太當時看著她出門。海濱服理論上應該放在沙灘上某個乾燥的地方。裝有海水的桶已經倒空並且洗乾淨了。
與此同時:長眠此地……他將永久地躺在這裏…
「我的意思是天開始變涼了。她也應該游完泳回來了。」
但是布車太太對這種事情不大了解,而且也不想去了解。她說:「我還是走好了,這事情還是留給你自己處理吧。我想你應該……嗯,弗萊徹士多先生,我不知道該給你什麼建議。」
剩下要做的就是找個替死鬼,以防萬一埃爾莎不是意外溺水身亡一事被人發現。他開始對理解能力強的布車太太透露點信息。布車太太對弗萊徹士多太太那麼晚還獨自去游泳覺得非常驚訝。傑拉爾德含糊地說:「是的,嗯……只要她有時間的話。」
不管怎樣,首先,他必須得先在海灘上到處跑:筆直地跑,然後左右兩邊跑,讓人以為他在四處找她。海灘很快就會被潮水覆蓋,但他最好還是別冒險。此外,這給了他合理的理由,在岩石後面和這個唯一的一個小海灘上四處查看,以防有任何人躲在一旁偷看。
看起來像是準備把知心話和盤托出。但他這個考慮周到的紳士最終還是沒把話說出來。布車太太流露出同情和理解的神色,但始終保持沉默。她也沒對弗萊徹士多先生的皇家空軍往事發表過任何看法。
布車太太答道:「噢,當然了。」她對弗萊徹士多先生對婚姻表現出的https://read.99csw.com忠誠表示讚賞。
這幢房子的位置很偏僻:距離最近的哈特林小村莊有三英里遠,到其他地方要走六英里,到市區的大教堂則要走十五英里。因此,附近沒有鄰居可供他打聽私隱。她說得沒錯,他沒有朋友,在這沒有,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朋友。只有在酒館里認識的幾個人:比爾夫婦、巴爾巴拉、諾拉斯、湯姆斯……他們傍晚晃進酒館,深夜才離開。他們之間通常都不會稱名道姓,他們似乎都無家可歸,互不相干的人在燈火通明的酒館里碰杯暢飲,說著老掉牙的笑話。他認識的人甚至還包括那些孑然一身,過著歡快的非職男夜生活的人們。嗯,好了,不想這些了。他轉而想到:因為沒有朋友,所以不會有人知道我的真實動機——她那惡毒的舌頭足以使人自慚形穢,消沉頹廢,一蹶不振。而我很快就可以擺脫她了。
他用力地甩甩頭說道:「你也明白,我想這恐怕是真的。我已經,嗯,布車太太,我老實地告訴你吧,我曾經見過他們。」
「我的天哪!——那人說他的妻子也這麼說。」說罷,他低下頭用猶疑的眼光審視著夾克,下巴都快抵著胸部了。這衣服是鮮艷的茶色。真皮倒是真皮,但帶了層厚厚的絨襯裡。他覺得它看起來,呃,很有點放蕩不羈的感覺……並且,他陶醉在幻想中:彷彿看到自己穿著這件夾克,昂首闊步地穿過停機坪,走到一架待飛的「大鳥」前。於是他反駁道:「我覺得它看起來很不錯呀。」
他停了片刻,像是在作悔恨的反思。之後他補充說道:「要不是這樣,你也知道,像她那麼漂亮,很多女孩——」
但是沒發現任何人。根本沒有人來過,因為海灘上一點蹤跡都沒有。他突然想起海灘上不可能一點蹤跡都沒有——應該有她自己走到海里的腳印。嗯,他得確保不會出現任何失誤,直到潮水將所有腳印都沖刷掉——所以,事實上,他之前那十分鐘的認真檢查是白白浪費了。不過,沒關係,時間有的是。他沿著波紋走到岩石處,在其中挑了條路,然後走回停車的地方。
他決定製造一起溺水事故。
「是的,你在『地上的皇家空軍』待過半年。而且,你除了在漢普斯泰德西斯主題公園見過飛機外,根本連『大鳥』的邊都沒碰過。」
如果她是溺水身亡,那她溺水的時候,兇手就不能出現在現場。應該是她跳下水,頭埋在水裡面,尖聲呼喊著救命——但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發生。
「不想我整天嘮叨,你就別再到哈特林那家破酒館去燒錢,別再買那麼多我們支付不起的爛東西。你似乎忘記了家裡的收入都是我辛辛苦苦賺回來的。你只會寫些幼稚的短篇小說——」
她說:「土夾克?你到底在說什麼?」
她曾經是一名出色的運動員。但他總是不記得她是跳水還是速遊方面的能手了。也不記得她是屬於世界級選手還是只是國家級的,抑或只是薩里郡內的運動健將?他只記得最重要的一點——她曾是一名游泳運動員。
他又再等了五分鐘,以便確定她不會回來取什麼東西,然後走去工具房,把他藏在那裡的威士忌取了出來——她幾乎從不讓他去酒館喝酒,所以把酒藏起來偷偷地喝也是個不錯的法子。給自己倒了小半杯,,否則喝太多的話,他的腦袋會變得昏昏沉沉——他還要處理些棘手的事情呢。往杯里摻了許多水,好讓酒可以喝得久一點。端著酒回到起居室,拉了張椅子到月光照耀下的窗戶邊,坐下來繼續思考——如何對她實施謀殺。
至於不在場證據,得找個不在場證人!找個人跟他一起待一個晚上。
確實已經結束了。現在不會出什麼問題,他不可能會有什麼差錯。他只需要將她抬起,帶著她回海灣去。將她放在高於水位線的地方。然後像個瘋子般開車趕往哈特林將這個消息告訴其他人——因為他們家裡沒裝電話。聰明人一看肯定知道她已經死了有好長一段時間。
布車太太說:「到哈特林酒館的人大多數都是僱農等人。在這個汽車快速發展的年代,甚至連農民都愛到城裡找樂子。你知道,要不是我丈夫佛瑞德給哈特林的老爵爺打工,我敢向你擔保,我們不會過上這樣的生活。」
細浪沖洗著他們留下的痕迹,拍打著他死去的妻子的屍體——此時的她臉朝下埋在沙灘上,躺在他的腳邊。與此同時,他喘著氣,無力地向後靠在岩石上。
事實上,他剛才在跟埃爾莎搏鬥時九_九_藏_書,把之前包紮好的傷口給扯開了。現在整隻手劇痛無比。
「我不想被人看成是,嗯,像是在監視別人。」
他突然靈光一閃,被自己突然想到的好法子給鎮住了,陷入了沉思。他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念頭:把她的頭按入水裡。
他不確定地說:「呃,是的。我想我會去的。」
當然了,他可以去那家酒館。這樣行得通嗎?等她死後,我駕車前往哈特林。在那兒待上一個小時,然後驅車回家——「發現她當時還沒回家!」
畢竟,溺水是什麼意思?不就是肺部被迫進水嗎?你可以在三英寸深的洗手盆中溺死,也可以在家裡的卧室里溺水身亡,這跟在大海中溺水一樣簡單。
說完她捶打著他鮮血淋漓的胸脯,嚷道:「但,是你告訴我那人是佛瑞德。你說他每晚跟她在那兒鬼混。你說這些你都知道。你說他是個大塊頭男人,黝黑的皮膚,長得俊俏——嗯,除了佛瑞德,跟那人長得相似的人,這附近還能有誰?就只有佛瑞德。」
她上前一步。突然,發出尖銳刺耳的喊叫聲,從上方陡峭的岸坡上急跑而下,穿過沙灘朝他跑來。一邊跑一邊尖叫著:「你這個畜生。你這個無恥下流的吹牛禽獸!平時假裝要加班,原來一直都在這兒……」
布車太太駕車在夜間飛馳而過,開著的汽車尾燈像螢火蟲般一閃一閃的。在月光下猜疑不正派的幽會是一碼事,但是去了解,那就實在是太恐怖了——正如現實生活。
「某個傢伙?什麼人?」
儘管他很討厭這麼做,但決心已定。他把她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抓著她的手臂,戴著白色泳帽的頭抵著他的肩搖晃著。看起來像是情人偎著他的小女友,從岩石後面漫步向海灘。
他允許自己嘆了口氣,然後毅然繼續他的工作。他會目送埃爾莎出門。向布車太太請辭,說大概十分鐘左右回來。之後,再神情焦慮地返回房間,露出一副悲戚的模樣。他曾經主動地對布車太太說道:「我們就裝作不知道這回事吧。」
大門口外有一簇濃密的杜鵑花叢。他藏了一桶海水在花叢後面,水桶旁邊放著那件帶內襯裡的夾克。埃爾莎暴躁地說:「天哪!這東西怎麼會在這兒?」
他很快地掩飾道:「我不能讓她丟臉,被人發現,嗯,跟一個陌生人在一起。」
他還檢查了車尾箱,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曾駕車載著屍體前往海灣;潮水逐漸沖刷著他剛才拖著屍體在岩石處走來時留下的蹤跡。
弗萊徹士多先生抗議說:「我確實在皇家空軍待過。」
繼續開車到小海灘去。之後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但是這樣一來,人們就不會想到是他乾的?——他們會認為,在他來酒館之前他就已經將她溺死了,然後再回去假裝發現她溺水。不行,得有人親眼看見她健康快活地動身前往小海灘,然後那個人得跟他一起待上一個半小時。他起身去洗乾淨威士忌酒杯,趕在她回來之前把它收好。可他把杯子摔破了。他俯身拾起玻璃碎片,大拇指不小心被劃破。他欣喜若狂地想到:就這麼決定了。
傑拉爾德堅決地說:「那些活總得有人干啊。我是說……你知道,像我妻子這樣聰明的女人,要忙著繼續她的寫作——那可是我們的經濟來源。要知道,她曾經很出名。到這個破地方來,她覺得了無生趣。」
她已經說出口了!她自己也已經提出建議了!他早已經在哈特林酒館偵察過。他此時刻意走開,然後得意揚揚地回來說有位布車太太,她的丈夫經常上夜班或加班什麼的。她結婚前曾是一名打字員。而且她很樂意每天晚上開著她的迷你小轎車走一兩個小時的路來這兒幫自己打字。他會利用挖地和刨坑的時間去構思寫作素材,因為受傷的手不會妨礙他繼續幹些打理蔬菜和照料母雞的工作。然後,她可以把自己想到的東西速記下來,第二天打好再帶過來。於是,那位嬌小、膽怯、文雅的布車太太便每隔幾天跑來露露面。埃爾莎繼續早晚都去游泳。工具房裡面已經藏了一桶海水。傑拉爾德為那個重要的日子做好了一切準備。
嗯,謀殺埃爾莎這事不能出任何差錯。
她想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想在這個荒涼的地方,也很難找到誰來給我們打字了。」
「你就不能像我那樣用手寫嗎?」
沒有什麼好害怕的,真的沒有。哪怕是他此時內心的焦躁不安,在這種情況下也會理所當然地被歸結為自然反應。有人親眼目睹他的妻子出門時生機勃勃精神尚佳。在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里,他一直跟布車太太待在一起。屍體檢查可能會證實埃爾莎已經死了很久。如果這些都失敗了,萬一他們起疑心了,至少還有個無中生有的情人可以當替死鬼。他看著靜靜地躺在他腳邊的屍體,堅決地說道:「好了,我也許是個失敗者,因為你一直這麼說我,我聽得夠多了。但是這一次錯不了。親愛的,這https://read•99csw•com次一定不會失敗!」
布車太太羞怯地繼續說道:「如果有時間,如果你和弗萊徹士多太太想要順道來我們那兒住上一晚上的話……但我擔心我可能不善於跟像她那樣的人打交道……」
只是——跟誰聊天好呢?有誰肯走惡劣險窄的小路,來到這個潮濕的森林荒原和遙遠的沿海地帶,在這裏坐上一個小時跟他聊天?意外得在晚上上演。在他們入住這房子的十個月以來,從來沒有人來過這裏做客。每天晚上,當埃爾莎去游泳時,他就一個人坐著,敲打著他的打字機,無精打采地試圖寫出一個短篇小說。(白天她不允許他寫作,因為母雞和豬,還有討厭的菜圃需要他去照料。她說他寫的故事沒有他們的小農地里的生產值錢。事實上,她說得沒錯。他又開始做著白日夢,心想我再也不要碰那些骯髒的泥土了。如果他可以整天地進行寫作,不用受到她的冷嘲熱諷和干擾,該死的,如果真能這樣,他知道自己肯定會寫出個名堂來的。)
整件事情,傑拉爾德·弗萊徹士多都通盤考慮過了:總的來說,得找個有利的時機再下手。首先,不能操之過急。速戰速決固然好,但聽著日益頻繁的激烈的攻擊性演說也未嘗不是一種享受——每個字眼都像是火刑時給正在嗞嗞冒油的身軀下熊熊燃燒的柴堆火上澆油似的。穩紮穩打,才不會被人發現作案動機。畢竟,沒有「其他女人」——這也是到這個鬼地方來的其中一個原因。埃爾莎認為這樣可以擺脫其他女人的威脅。這裏也確實沒有其他女性可供選擇。也沒有錢財可圖。他們僅可以靠各,自的塗鴉之作來賺取微薄的薪金勉強糊口,平時只能吃些便宜的水果和蔬菜,還有期待他能從小農地裡帶回來一些雞蛋。(呵,那塊小農地!那兒有一隻可惡的老豬和很多營養不良的母雞。他整天就是在地里施肥和挖地,忙這忙那……)他又開始想入非非。回憶起以前那狂野、美好的時光,回憶起那些廢棄的板條箱和炸破了的飛機,回憶起他和友好的夥伴們在一間老旅館里大杯地喝著啤酒,聽著喬治吹噓他的光榮事迹……畢竟,如果有機會的話,誰敢說他不會像他們那樣有著光輝的大好前程?沒有誰天生就是庸才。這當然也可以歸結為運氣不佳。
布車太太在地上躺了一會兒,身體呈「大」字形展開。剛才在用刀猛刺他時被他絆倒了。她起身低頭往下看,然後尖叫道:「佛瑞德?噢,我的天啊,這不是佛瑞德!噢,老天啊!我幹了什麼?」
還指揮著他那忐忑不安的胃和混沌昏沉的大腦道:「別動!打起精神來。結束了。已經結束了。」
這天終於到來了。今晚的月亮被飄來的雲朵遮蓋了,月色較暗。布車太太在整理資料時,他陪埃爾莎一起走出大門,沿著小路走了一段。他最近總是到這兒來預演一番「擺脫這個女人——她開始有點驚慌失措」的情景。
他衝著自己包紮好的手笑笑,說道:「親愛的,我這也不是故意的,對吧?」
他回答說:「老兄,天才也有墜機的時候,當時幾個板條箱都掉到水裡了。什麼,什麼!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反正不會相信的!那個翹八字鬍的傢伙可以給我作證。」
「你是說……但是,弗萊徹士多先生——噢,不!你該不是說……」
然後,他會脾氣暴躁地回答說:「我在破花園的地里翻地幹活也可以鍛煉身體。」
「我不知道——就是個人唄。」
會有人去他們大門口的杜鵑花叢那兒找溺水身亡的線索嗎?他自己的手和手臂上都沒有傷痕。在她死前的搏鬥中,那件夾克衫有效地防止了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死後的東西就比較容易解釋:在水裡浸泡了兩個小時,屍體被岩石和沙子擦傷了是預料中的事。
他裝出一副神秘謹慎的樣子,說:「布車太太,這附近沒幾個人吧?我是說,嗯,你認識的人當中,跟我們年紀相仿的人不多吧?有沒有誰可以介紹給她交個朋友?當然了,我是指,我跟她兩人都想結交些朋友。」
「你真的看見她了?跟那個男人一起?但是……他們可能只是巧合遇見吧?」
他對狂跳著的心臟說:「不許亂跳!」
她看著她丈夫,眼中似乎流露出厭惡之情,說道:「難以想象,我竟然能跟你這個老騙子一起遭了那麼多年的罪……」
他接著把音量控制在她剛好能聽見的範圍自言自語道:「長眠此地……」他總會說些文縐縐的話來提醒她一個事實——他比她受過的教育多,比她要來得有文化。
弗萊徹士多先生答道:「這衣服是我在酒館那兒跟某個傢伙買的。」
就用溺水身亡這個法子吧,製造一起意外。但對於這麼個游泳健將而言,誰會相信她會發生游泳意外?他又喝了點威士忌,放任思緒遊盪。狂想著如何去堵住她的水下呼吸管,以及如何刺穿她的浮圈。可惜,她不習慣用那些https://read.99csw.com東西。她只會縱身一躍跳進水裡,向遠處的岩石游去,然後從岩石上再跳入水裡,這樣反覆來回幾次。然後圍著岩石再閒遊一會兒,最後才往回遊。她不是為了去創什麼紀錄,也不會有激流勇進等冒險行為,只是老老實實地享受在水中暢遊的時光。
但是很可惜,布車太太在啥特林這邊不認識人。在其他地方倒是認識一群教會的人。他們都聚集在大教堂那頭,看似對這個鄉下地方不屑一顧,大家都嚮往城市生活。
他說了一半就停住了,轉過臉去,呷下一大口威士忌酒,繼續說:「當然了,布車太太,她其實很天真。」
他說:「好了,現在。咱們繼續吧。」
他再次打斷她道:「夠了,夠了。別再說了,我都知道了。以後不到酒館灌黃湯是吧?」
開車前往海灣的路走得很慢。月色朦朧,看不清凹凸不平的鄉村道路上的車轍和坑洞。因為太久沒用了,汽車一頓一頓地顛簸而行。他非常擔心行李箱裏面蜷縮著的屍體會出什麼意外:因為任何痕迹都可能會泄露秘密。但他最終還是安全抵達了。他把車停在幽暗的陰影處。下了車,站著,低頭看著海灣。
她對自己以前游泳時拍下的老照片很是珍視。照片中的她半個身子露出水面。或仰泳或蝶泳,還有其他花式。當時的她,體格健碩,體型優美,連水花都被她遠遠地拋在身後。可惜那些日子早已經一去不復返,現在她手臂上的肌肉轉變成了厚厚的脂肪。雖然她還是那麼喜歡游泳,一直堅持所謂的健身減肥。在這兒定居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房子附近有個廢棄了的小海灣。她一天到晚只顧著游泳,怎麼游都覺得不夠。因為傑拉爾德·弗萊徹士多對這樣的消遣了無興緻,所以她總是獨自跑去游泳。身穿老式的黑色毛線游泳衣,外面套著顏色鮮艷的海濱服;游泳時,她把那頭粗糙的棕色捲髮盤起,將一頂白色的泳帽罩在頭上。在荒蕪寂靜的小路上走上二十分鐘,然後游半個小時,回來再走上二十分鐘。
弗萊徹士多先生說道:「話是這麼說。」
弗萊徹士多說:「夠了,夠了。這些我都知道。」
埃爾莎說:「噢,好吧,傑拉爾德,你實在是太粗心了,簡直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
他沒能花上足夠的時間去偵察——她可能會起疑心。現在,他得想出一個最好的法子把她放進水裡,而且不能留下任何蹤跡,以防哪位精明的警察可以循著蛛絲馬跡,發現他曾拖著跟警察從海里打撈上來的屍體同樣沉重的物體在海灘上行走。他必須得謹慎地在海灣兩邊的岩石處找條路。而且希望,漲潮時迅猛的潮水能沖刷掉他有可能留下的蹤跡。
受到好奇心的驅使,布車太太本來已經回家了。但是想了想,就偷偷地跑回來當窺視者,一探究竟……現在她成了親眼目睹這個悲劇的證人。他站在那兒,懷裡懶洋洋地靠著個屍體。他露出悲傷絕望的神情,等著她走上前來。
沿岸的地形比較複雜:海灣經常被一排岩石橫截斷。像現在快要漲潮的時候,水位已經比海平面低了有六英寸。他把沉重的擔子放落在朝海的一邊。屍體躺在那裡。他根本沒怎麼疑慮,就把她給放下了。正如他曾經向自己提議過的那樣,把她扔下去抑或讓她跌下去。但他最終還是跪下,輕輕地將她從他懷裡卸下,讓她躺著,讓她躺在淺水處,臉朝下放在岩石的裂縫處。黝黑的海水淹沒了她,浸泡著她,淹著她。她的黑色羊毛泳衣藏了許多濕沙子。她死灰的臉上和手臂上以及手上都沾滿了污跡。彷彿在過去的幾個小時里她一直都躺在那裡。
但她還是跟往常一樣,只聽得到最後一個字。她說:「噢,是的。這你倒是很擅長——躺著。」
但是,他那隻握著酒杯的手在發抖。布車太太表現出小女人的關切之情,說道:「弗萊徹士多先生,你的臉看起來很蒼白。」
他說:「我想我只能停手不幹了。」
他穿上那件茶色夾克衫,抵禦夜晚的寒意,滿意地靠在岩石上恢復體力。他待會兒還得再次把她抬到岸邊去。此時她的屍體蓋滿了沙子和海水。他需要力氣和勇氣。
傑拉爾德毅然地說:「天啊!不!」
弗萊徹士多太太驚叫道:「天啊,好難看的夾克!你到底從哪兒弄來的這東西?」
接著,他聽到她上樓時重重的腳步聲,聽見她在卧室里踱來踱去,在換泳衣準備去游夜泳。過了一會兒,只聽見前門「砰」的一聲合上了。
弗萊徹士多太太諷刺道:「我看,你是覺得它看起來像是威風的老皇軍制服吧。」她喜歡把皇家空軍簡單地稱為「皇軍」。
弗萊徹士多先生禮貌地發表了他的意見。但她注意到他心不在焉地朝窗外小海灘的方向望去。看樣子,他的妻子很可能還在跟她的神秘愛人在海灘里嬉戲。
她說:「如果我會打字,我想我可以替你代勞。只是可惜我不會。」其實,她一想到要替他做那些她九-九-藏-書本來不該做,也不願意做的事就來氣。
但她在海里被發現屍體,跟她在海里溺死這兩者間有什麼區別?他們還是會懷疑是你把她的頭按入海水裡然後再去找人求救的。對了,不在場證據,得找個不在場證人。他又開始尋思,思路變得越來越冷漠和清晰。在這裏把她溺死,將她的屍體抬入車子的後車廂。當人們以為埃爾莎正在小海灣里游泳健身時,得找個人陪他在房子里待上至少一個小時。然後離開犯罪現場,駕車前往小海灣——「她怎麼還不回來,我開始有點擔心了。」——把她扔進海里,把她從水裡面撈出來,然後去向人求救。驗屍報告估算的死亡時間要早好幾個小時:但在幾個小時之前,他正在家裡面跟人聊著天呢,安如泰山。
「停手不幹!這可是你頭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可以拿你胡說八道的本事,來正經地賺點小錢的機會呀。」
他想象著他看見他們時的情景:他們正在濕潤的沙灘上漫步。埃爾莎看起來歡快妖艷,一隻手揮舞著白色泳帽,她的粗糙棕發全部捲曲。他的手臂環抱著她。他是個大塊頭,皮膚黝黑,樣子英俊。
「我不能用手寫。這你是知道的。」這是真的,每個作者都有他自己的禁忌。她身為作家應該知道這點:除非他看到那些詞語在他面前被打出來,否則他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為了儘可能讓事情更逼真,他甚至還真的挖坑種了些芹菜。
布車太太準備離開了,奇怪的是,埃爾莎竟然還沒回來。
但如果你被發現溺死在大海中……
他說:「親愛的,我說的是一句雙關語。在拉丁文裏面,它的意思是說:在夾克這個問題上,你把我給打敗了。我只能『長眠此地』——敗給你了,躺在這裏……」
「嗯,我想我們必須得繼續工作,否則不知何時才能完成。」
「弗萊徹士多先生,如果我是你,我會焦慮不安的。你難道不打算跑去海灘那兒看看一切是否正常?」
「我覺得你還是先別用那隻手。老實說,我真的覺得你不應該干這些繁重的戶外活。」
他討厭這樣做,但時機成熟時,他還是勉強地把左手的手指伸進割草機的切割器里。因此把原來的傷口弄得更大些,製造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煩和亂子——但那樣做符合他的性格。他對他妻子說:「我到底該怎麼辦哪?我受委任的一系列故事還沒開始,我手指就被弄成這樣,連一個字都敲不出來。」那個系列包含六個短篇故事,講述戰爭時期的皇家空軍。不用說,自然是由弗萊徹士多先生來擔任主角,不可能還有其他人選。
她通常會說:「這樣可以讓你保持健康和好身材。」她一邊說一邊用她結實的手背拍打著他那松垮的肚皮。
「你知道?我看你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汽車的行李箱不算大,但他還是想辦法將她塞在最裡面。並不是說怕途中會遇見其他人。只是,嗯,為了安全起見,他不想冒任何險。如果海灣上真有個情人在等著她的話——那多半是個玩笑!不管怎樣,即便真有這麼個人,他也肯定老早就已經回家去了。但以防萬一,最好還是留意一下地上的腳印。
當紅色的生命之血逐漸流干,滲到白色的羊毛衣里,在他的心臟上方劃破了的棕褐色皮革處流出來時,她哭泣著說道:「這是佛瑞德的夾克,十分鐘前我就看見它了,我認得它,這件——佛瑞德這件恐怖的夾克衫……」
她來到他面前。在她的突然襲擊下,他絆了一跤,差點摔倒。屍體旋即跌倒在沙灘上。她猛然用手裡舉著的菜刀刺進他的胸膛。
這時,有人出現了。有個瘦小的人,猶豫不決地站在高處。在海灣的頂部,注視著大海。他認出她來了,是布車太太。嗯,來得正巧——剛好我需要去找人來。
她被緊緊地塞在行李箱里。他花了更多的時間,好不容易才將她弄出來,而且沒有在她身上留下抓痕和傷痕。拖著她跌跌撞撞地蹣跚而行,回到之前走過的岩石路上。他跌跌撞撞地用手臂抬著被謀殺了的妻子。在皎潔的月光照耀下,黑糖漿般的海波平添了一層銀色。巨大的岩石在無痕的沙灘上投下可怕的陰影。他的手臂疼痛不已,他的背幾乎要斷了。他那隻受傷的手在痛苦地抽|動著,血從繃帶里滲了出來,來到水邊時,他幾乎是筋疲力盡了。
即便是這些細微動作,也在他的計劃之中。他坦白說:「這隻該死的手疼得很。我不想多說了。」
弗萊徹士多太太說:「你真得當心點,在酒館里別隨隨便便跟陌生人買什麼東西。這東西真糟糕。看起來像只里朝外翻過來的死羊。」
把她的頭按進一盆水裡面將她溺死,然後再把她抬到海邊扔進水裡。(這裡有個小細節:他們會不會發現她肺裏面吸入的是鹹水還是淡水?那就索性打一桶海水將她溺死。然後還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把水倒掉。不能被人看見結了鹽的排水管或者是被海水澆得枯萎了的花朵,以免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