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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后小吃 深思熟慮

餐后小吃

深思熟慮

門警紅潤的大臉現出奇特的慘灰色。
他強打起精神繼續說:「瓊斯太太,警察當時問了我好些問題,都是因為你,是你告訴他們說酋長當時在車裡神采奕奕,安然無恙。」
她突然愣住了——一輛車正從療養院的大門駛出來,一位病人正被攙著下車,而車上坐著的司機……
朵蕊妲·瓊斯太太接著又補充道:「這可是我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瓊斯太太說:「我得好好想想。我以為——無論是誰,都有責任讓事情真相大白。不過,如果我有什麼決定了,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瓊斯太太很看重的警察朋友向她解釋道:「司機他忘了自己現在沒穿那身醒目的制服。穿便服的個個看起來都像是家裡落魄導致女兒誤入歧途的嫌疑人。這樣一來,殺人動機就可能是——」
史密斯說道:「疊鏡效應。你看那幢像黑色大理石的大樓——當它被雨打濕后,它會反光。你可以把它當做一面鏡子,真的。」
他們都陷入了沉默。
在她的左前方,是一幢快竣工的療養院大樓。該療養院是由阿拉伯石油大亨資助興建的,一棟四四方方的豪華大廈,像是從一整塊閃閃發光的黑色大理石里雕出來似的,上邊還嵌著許多無疑是純金的花飾。不過,正如常人的通病——她更歡喜地注意到療養院隔壁新開了一家氣派的餐館。很顯然,是專門招待阿拉伯客人的。這時,剛好有一批身穿白色長袍的紳士們從餐館湧出來。看樣子像是剛享用完盛宴。門警頭戴尖頂帽,身穿異常吸引眼球的猩紅色外套,衣服上還釘著巨大的銅紐扣。他在豪華車輛間忙乎所以,戴著白手套的手上下翻飛,並不時接過「不起眼」的五英鎊甚或十英鎊的紙幣。
「既然深惡痛絕,難道你就沒考慮過向警方反映?」
瓊斯太太贊同道:「或者是看到別人的。我看到我自己的計程車司機了,對吧?他當時正像你這樣坐在我前邊。然後,透過我旁邊的車窗玻璃,我看到黑色大理石映出來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他坐在那輛車裡九*九*藏*書面。」
譯者彭洋
他答道:「夫人,我確實有個女兒。不過她已經死了。她傷勢太重,在醫院病逝了。」
這種殘暴的事情,確實駭人。她對史密斯說道:「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把真相說出來。」
史密斯扭頭去看,與此同時,那個警衛也轉過頭來看他。史密斯應道:「是,夫人,的確是一樣的。更奇怪的是,那人長得跟之前那個醜男人一樣哦。」
史密斯挺直身子質問道:「先生,你說我?你看我像是有個女兒深陷泥潭的人嗎?」
「還沾了其他什麼污漬吧?如果手套髒了,你可以把它們脫掉塞在口袋裡嘛。不過當然了,如果不戴手套就會留下指紋了。」
他目前在汽車出租公司上班。每次瓊斯太太需要外出購物什麼的,他都會免費接送。瓊斯太太對此也欣然接受。
她似乎對此事不大樂觀,她說:「是的,嗯,我想我現在應該向他們坦白交代?」
她還注意到他穿的是一件廉價的破舊夾克衫。莫非是他的保鏢?但這保鏢也未免選得太特別了吧!
他答道:「夫人,那是因為我發現白手套比較容易沾灰塵。」
瓊斯太太小聲說道:「噢!對,是他!」
瓊斯太太說道:「真是巧!他們的警衛穿的制服跟你的制服是一樣的。」
朵蕊妲·瓊斯太太交友甚廣。她致電給蘇格蘭場一名顯赫的友人,問:「怎麼沒見提到那個樣貌醜陋的男人呢?」
不管怎樣,討厭鬼霍羅爾酋長可是出了名不屑於僱用隨從保鏢的。這麼個人神共憤的討厭鬼(他的保鏢也許也這麼覺得),估計除了只信任他自己外,根本不會相信任何人。
轎車司機史密斯聽說有個面目可憎的男人坐在車裡后,對瓊斯太太異常感激。畢竟,他自己的處境很不明朗。他手上和制服上都有血跡。當然,可能是在協助把屍體抬出車子時沾上的。他從沒掩飾過,也不打算掩飾,他對僱主的害怕和憎惡。當然了,他坦承九_九_藏_書沒見到任何長相醜陋的人闖進車裡。但是當時路上堵車,車子在緩慢爬行,時常停滯不前。而且司機後面的玻璃隔板是隔音和不透明的。因此,完全有可能有人在司機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進出車子。
史密斯說道:「也許吧。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夫人,你是沒見過那些被酋長大人折騰過的小妞的樣子。她們在車上一路哭著,可憐的小妖精。還有那個門警,他的女兒已經死了,他說是死在醫院里的。」
她再沒心思去想街對面的那雙精美靴子了。
瓊斯太太答道:「他當時確實還活著。雖然我不知道他精神是否尚佳。真的,他還睜開眼睛看了看我。但是——我之前應該注意到——像他這樣貪戀女色的人,怎麼會這麼冷漠地看著我呢。他當時的眼神很嚇人,簡直像是……嗯,似乎像是我捅了他背後一刀,或者說像是被別人在背後捅了一刀,然後他的眼睛又閉上了。」
「嗯,該不是史密斯先生你有個女兒在生活中迷失了吧——」
他們第一次外出時,瓊斯太太建議重返案發地點。她還惦記著上次在鞋店櫥窗處看到的那雙精美的靴子,心想:不知道那雙靴子售出沒有。
瓊斯太太感激地答道:「噢,對,是的。」
史密斯認真地對警察解釋道:「他當時在車上處理公務,以及——其他一些瑣事。」
這位轎車司機名叫史密斯,是個英國人。第二天一大早,史密斯發現自己成了警察問詢的對象。酋長離開餐館可是神采奕奕,安然無恙。返回官邸途中確有經過寂靜的鄉村,但史密斯確信當時車裡只有他跟酋長兩人。兇器為一把阿拉伯匕首。這種樣式的匕首很常見,既可當武器也可當小飾物。最讓人頭疼的是兇器上竟然沒有留下任何指紋。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他們找來當時載著瓊斯太太的計程車司機。他也承認說雖然他當時一直留意著前方擁擠的交通狀況。但他眼角的餘光還是可以瞥見羅爾斯轎車裡面坐著個醜男人。稽案警察只有嘆氣的份,很不情願地把read.99csw.com史密斯先生放了。恰如瓊斯太太所說,得知討厭鬼霍羅爾酋長被刺死後,哪怕是他家鄉的人,就沒有哪個是不幸災樂禍說他活該有此下場的。但是英國政府方面對此事還是覺得很尷尬。當地警察收到命令要嚴肅認真地調查此案,得設法將朵蕊妲·瓊斯太太所說的那個長相粗野的男人給找出來。
「這樣看來,如果大家都相信有這麼個長相粗陋的男人,我想我還是繼續保持沉默比較合適。史密斯,你覺得呢?」
此外,她還知道,他很喜歡獨自出遊。就算沒什麼特別的理由,這個人看著就令人憎惡。如果有人生來活該遭人謀殺,此人非討厭鬼霍羅爾酋長莫屬。
他的臉色變得更黯淡了。
「況且,那些可憐的小妞,她們出賣的就是自己的身體,不是嗎?她們有收取報酬。先生,那報酬還不少呢。既然她們拿了錢,就得……她們入錯行了,這幫可憐的妖女!她們沒有迷途知返,結果落入魔掌了。」
接著,她推開車門下了車,跑去問門警道:「你今天怎麼沒戴白手套?」
而史密斯先生為了感激瓊斯太太的救命之恩,竟然送了一大束雜七雜八的鮮花給她。
交通終於有所鬆動,她的計程車也得以向前挪動了些許距離。她再次凝視著對面鞋店裡的那雙靴子,現在可以看得更清楚了。當她再次四處張望時,一輛華麗的轎車悄悄地擠上來,擋在了她跟那棟新大樓之間。牆上那些純金的花紋看起來倒像是阿拉伯文。
她對史密斯說道:「等我一下!」
司機跟了酋長好幾年了。他住在公館外的小屋裡。每次酋長大人來英國,他都負責駕駛羅爾斯轎車接送他。除了酋長大人在英國的日子外,這份差事確實很輕鬆。
雨停了,朵蕊妲·瓊斯太太坐回計程車內。她小小的個子,手裡一本正經地握著把濕漉漉的傘,儀態萬方地縮到了車後座上。交通擁擠,車流幾乎一動不動,一般人都會心神不寧地瞪著計程車上不停在跳動的計價表,但她卻怡然自得地坐在車裡想心事——琢磨read.99csw.com著諸如:街對面,那家鞋店櫥窗里異常精緻的靴子要不要買呢……之類瑣事。
她回到車上。但是在他幫她關上門前,她探出身子,伸出戴著手套的小手拉著他的手臂,說:「對你女兒的事,我很難過。」
她再次回想起上次見到他時的情形來。
果然,不出她所料。當天晚上,報紙頭條就刊登了一則消息——轎車司機驅車把酋長送到他位於阿斯科特郊外的公館,可當歡迎酋長歸來的人們匆忙跑上去開門迎接尊貴的酋長大人時,卻意外地發現他倒在車裡,背上插著把匕首。
史密斯說:「我是這麼想的。上次我開車經過這裏,那天也在下雨,當時我就想到了。我敢說,如果當時有警察在場的話,現在事情的結果可就不好說了。」
朵蕊妲·瓊斯太太慢慢品讀著報道上的每個字。但看到「單獨跟他待在車裡……」這些字眼,朵蕊妲·瓊斯太太自言自語道:「這就出奇了!」
她繼續說道:「那天正下雨。我打著傘低著頭——我想我根本沒有細心看過我的計程車司機。哪怕讓我在其他場合再見到他,我也認不出他來了。」
但瓊斯太太並不在意,只對此刻正與他坐在車裡的那個樣貌奇特的男子感到好奇。這輛羅爾斯轎車可是貴賓款——司機與乘客之間是用玻璃隔開的。座艙內有兩排前向座的翻椅,像是供年輕的小王子在大型場合用於棲息用的。在其中一個座位上,坐著那個長相難看的男人。他正直直地盯著面前的酋長。那男人不是阿拉伯人,是同她一樣的白人。看樣子像是個倫敦佬。中等年紀,臉長得稜角分明,一頭凌亂的黑髮。
可史密斯見識過那些斗膽跟討厭鬼霍羅爾酋長作對的少數幾個人的悲慘下場。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他的暴徒手下一樣可以把你抓回來。
他不是體貼的僱主,這個嫌疑犯直率地吐露道:他脾氣暴躁,酗酒,愛恐嚇人。到哪兒都愛跟殘忍的惡棍渾蛋一起廝混。看見他們史密斯就氣得熱血沸騰。他還有一個癖好……
最後,他問道:「你打算怎麼辦?九九藏書
「當時,我們的車就停在這兒。那個男人坐在……」
瓊斯太太堅持道:「但我看到的那個醜男人又是怎麼回事?我覺得這樣一來史密斯他的謀殺罪不就不成立了嗎?」
瓊斯太太認出其中一個阿拉伯紳士正是討厭鬼霍羅爾酋長。呃,她稱他為「討厭鬼酋長」,一是因為那些文件上的阿拉伯名讓人根本不知道怎麼念;再者,他確實是個討厭鬼。跟克羅伊斯一樣的富有,卻想方設法千方百計地壓榨國內貧民,還殺了許多善良無辜的人,其中包括婦女,甚至還有小孩兒,只因為他們參与了所謂的「政變」。朵蕊妲·瓊斯太太就算稱不上是國際新聞敏感話題的追隨者,也算得上是個熱心的關注者。
此時,阿拉伯餐館還沒進入午餐高峰期。因為堵車的緣故,他們的車剛好停在餐館門前。門警朝他們走過來。他似乎認出她來了。瓊斯太太非常上相,她的照片曾跟疑犯的肖像拼圖一起被刊登在報紙上。
他們再次來到帶純金裝飾的如黑色大理石的療養院大樓對面。史密斯說道:「夫人,你忘記了,還有個長得很醜的男人。」
「他會到夜場等地方挑幾個可憐的小妞,把她們載回家。哪怕是隔著隔音的玻璃隔板,我還是能聽見她們凄厲的尖叫聲。夜裡我還得時刻爬起來把她們送回原來的地方。她們有些人被他折磨得半死。可憐的人兒。我對他的行為深惡痛絕。」
他的手開始顫抖,他實在是太害怕了。
她友好地看著他,問道:「你該不會家裡有個年輕女兒吧?」
瓊斯太太心想:真奇怪!
該死,討厭鬼霍羅爾酋長就在那輛車裡。他一身光鮮的白色長袍,靠在羅爾斯轎車的角落裡,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他的眼睛本來是閉著的,突然睜開來,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隨即又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