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改邪歸正

改邪歸正

他將手提箱放在桌上,將箱蓋打開。從這刻兒起,他彷彿旁若無人。他有條不紊地迅即擺開那套亮閃閃的、奇異的工具,一面輕聲吹著口哨,就像他平時干這活時那副模樣。別人卻鴉雀無聲,一動不動地瞧著他,好像都著了魔。
吉米來到農場主旅館,用拉爾夫·德·斯潘塞的姓名登記租了一間房。他靠著櫃檯向旅館僱員講了自己的打算。他說他到艾爾莫爾來想找個地方做生意,他想做鞋類生意,不知道鎮上這種生意是否吃得開。
本·普賴斯了解吉米的習慣。他處理斯普林菲爾德案子的時候就熟悉了這些:跑得遠,脫身快,隻身作案,喜歡同上流社會來往,這些手法使瓦侖汀總能成功地逃避懲罰,並以此聞名。本·普賴斯已經著手追蹤這個神出鬼沒的撬鎖能手的消息傳開后,有防盜保險柜的人家覺得安心了些。
過了半個小時,吉米下了樓,穿過咖啡館。他這時穿著雅緻而合身的衣服,提著擦得乾乾淨淨的手提箱。
旅館僱員對吉米的服裝和風度頗為欣賞。他自己也算是當地講究打扮的時髦青年,可是現在從吉米身上看出了自己的差距。他一面琢磨著吉米的活結領帶是怎麼打法,一面向他誠懇地提供信息。
你的老朋友
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還是將別在胸前的花苞摘了下來,放在他手裡。吉米將花插|進背心口袋,脫掉上衣,挽起袖口。這下子拉爾夫·迪·斯潘塞不見了,代替他的是吉米·瓦侖汀。
一個年輕的姑娘穿過街道,在街角處同他擦身而過,走進一道掛著「艾爾莫爾銀行」招牌的大門。吉米·瓦侖汀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忘記了自己是誰,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女郎低下頭,臉上泛起一陣紅暈。像吉米這樣相貌和風度的青年在艾爾莫爾是很難見到的。
「我怎麼啦?」吉米詫異地說,「我平生從來沒有撬過保險柜。」
艾爾莫爾銀行新近建了一個新式保險庫。亞當斯先生甚為得意,一定要每一個人都來見識一番。保險庫不大,但有一扇與眾不同的門。門上用的是定時鎖,一轉把手,三道鋼栓同時鎖住。亞當斯先生滿面春風地將它的操作機制解釋給斯潘塞先生聽,斯潘塞彬彬有禮地聽著,但似乎不很在意。兩個女孩梅和阿加莎對亮晶晶的金屬、古怪的定時鎖和把手卻感到興趣。
吉米read.99csw.com
「喂,本!」吉米說,臉上還帶著他那種奇怪的微笑。「終於來了,是嗎?好吧,我們走吧。現在我覺得無所謂了。」
一天下午,吉米·瓦侖汀帶著手提箱在艾爾莫爾跨下郵車,那是阿肯色州黑槲地區的一個小鎮,離鐵路線五英里。吉米看上去像一個剛從大學回家的精力飽滿的高年級學生,沿著寬闊的人行道朝一家旅館走去。
可是本·普賴斯的舉動卻有點古怪。
「這位姑娘不是波莉·辛普森小姐嗎?」吉米狡黠地問。
阿加莎的母親這時候發瘋地用手捶打庫門。有人胡亂地提議用炸藥把門炸開。安娜貝爾轉過身瞧著吉米,她的一雙大眼睛充滿焦急,但並不是絕望。對一個女人來說,她所崇拜的男人似乎是無所不能的。
「你們大家都離開那道門,」他簡短地命令道。
邁克聽了這回答十分高興,立即請吉米喝了一杯牛奶汽水。吉米向來不碰酒精飲料。
不到一分鐘,吉米的寶貝鑽頭已經順利地鑽進鋼門。十分鐘后,他拉開了鋼栓,打開了門——在時間上打破了他本人的盜竊記錄。
斯潘塞先生認為他應該在鎮上盤桓幾天以了解情況。別,不必喊服務員了,手提箱他會自己拎;箱子相當沉。
「把他帶回去吧,克羅寧,給他準備好出去穿的衣服。明天早晨七點鐘把他放出去,這會兒讓他先到候審室去。瓦侖汀,你好好想想我的勸告。」
阿加莎的母親歇斯底里地哭叫起來。
阿加莎幾乎精疲力竭,終於平安地回到她媽媽的懷抱。
當他們參觀保險庫的時候,本·普賴斯踱了進來,在櫃檯上支著肘子,偶或透過柵欄朝裏面瞧瞧。他對出納員說他不要什麼,不過是在這兒等候一個熟人。
老銀行家跳上前去,將把手扭來扭去。「門扭不開。」他呻|吟道,「定時鎖沒有上發條,暗碼盤也沒有對準。」
本·普賴斯一轉身,沿街踱了開去。
可不!在鞋業方面這裏該會有很好的機會。這地方沒有專門賣鞋的店鋪。綢緞店和百貨店都賣鞋類,生意都不錯。他希望斯潘塞先生打定主意在艾爾莫爾安頓下來,他會發現住在這鎮上會很愉快,而且這裏的居民是很好客的。
一陣突如其來的愛情之火將吉米·瓦侖汀燒成灰燼,又起死回生,從灰燼中誕生了金鳳凰拉爾夫·德·斯潘塞先生。九*九*藏*書斯潘塞在艾爾莫爾住定下來,開了一爿鞋店,生意興隆,不久就發了。
「我的寶貝兒!」她的母親痛哭道,「她會嚇死的!開開門!把門砸開!你們這些男人什麼都做不成嗎?」
吉米無心領略外面鳥語花香、綠陰婆娑的美景,卻一頭扎進一家餐館。他吃了一隻烤雞,喝了一瓶白酒,隨後又要了一支比典獄長遞給他的檔次略高一等的雪茄煙,從而初步品嘗到自由的喜悅。從餐館出來,他不慌不忙地來到火車站。車站門口席地坐著一個盲人,吉米朝盲人身邊翻過來的帽子里丟了一枚二毛五的銀幣,然後登上火車。三小時后,他到達州界附近的一個小鎮。他下了車,來到邁克·多蘭開的一家咖啡館,同邁克握握手。正好只有邁克一人守著咖啡館。
在銀行大門口,有一個高大的漢子幾乎擋住了他的路。
「還好,」吉米說,「我的鑰匙呢?」
第二天早晨七點一刻,吉米站在典獄長的大辦公室里。他穿著一身很不合身的現成衣服,一雙硬邦邦的皮鞋走起路來嘎吱嘎吱響,這都是在釋放被強迫在這兒作客的人時由州政府免費提供的。
「我嗎?」吉米帶著猶豫不決的調子說,「我不知道。我現在是紐約餅乾麥片聯合公司的推銷員。」
他拿到鑰匙上樓,打開了后樓的房間,一切都如他離開時那樣原封未動。地板上還留著本·普賴斯襯衫領子上的一枚鈕扣,那是那位著名的偵探帶人來逮捕他時動了武給扯下來的。
「你認錯人了吧,斯潘塞先生,」他說,「我可不認得你。你的馬車還在等你哩,可不是?」
「噓!」亞當斯先生舉起發抖的手說,「大家靜一下。阿加莎!」他憋足嗓門高喊,「你聽我跟你說。」這時候大伙兒鴉雀無聲,孩子在黑洞洞的保險庫里嚇得大哭大叫,他們在外面只聽到微弱的聲音。
銀行的台階上有一個男孩像一個股東似的在閑逛,吉米抓住他問長問短,打聽鎮里的情況,不時塞給他幾枚小角子。不一會兒那姑娘出來了,裝著沒有看見這拎著手提箱的青年,氣派十足地走了開去。
我希望你下星期三晚上九點鐘在小石城的沙利文那裡等我。我要請你替我料理一些小事。同時,我要把我那套工具送給你。我想你會樂於接受——你花一千元也複製不出這套工具。比利,我告訴你,一年以前我已不幹那行當了。我開了一爿很不錯的店鋪,現在是老老實實地營生,而且兩星期後我將同世上最好的姑娘結婚。比利,只有正直的生活才叫生活。現在,你給我一百萬我也不會去碰別人一塊錢了。等我結婚以後我打算把店鋪盤出去,然後到西部去,在那邊就不會有多少跟我翻舊帳的危險了。我告訴你,比利,她是一個天使,她信任我,我無論如何再也不會做不規矩的事了。你一定要到沙利文那裡去,因為我必須見到你。我會把工具帶過去。九九藏書
他在社交上也很成功,交了許多朋友。他內心的願望也實現了,結識了安娜貝爾·亞當斯小姐,越來越為她的魅力所傾倒。
有一天,吉米在房間里坐下來寫了一封信,寄到他在聖路易斯一個老朋友的安全可靠的地址。
早餐以後,這一大家子都到商業區去,那是亞當斯先生,安娜貝爾,吉米,安娜貝爾的姐姐帶著兩個小女孩,一個五歲,一個九歲。他們一路經過吉米一直住著的旅館,他奔上樓去取手提箱帶走。然後一行人來到銀行,銀行前停著吉米的馬車,車夫多爾夫·吉布森等他一出來就送他到火車站。
「不是,」男孩說,「她是安娜貝爾·亞當斯,她的父親就是這家銀行的老闆。你到艾爾莫爾來幹什麼?這不是一條金錶鏈嗎?我就要有一條叭兒狗了。你還有小角子么?」
「這是『花|花|公|子』吉米·瓦侖汀親手所為。他已經恢復了營業。你們瞧瞧那暗碼旋鈕,像是在潮濕天氣拔蘿蔔那樣給輕而易舉地拔了出來。只有他才有那種鉗子。再瞧瞧那些鎖栓鑽得多麼利落!吉米向來只要鑽一個孔就行。對啦,我想我得找到瓦侖汀先生。下一回可得讓他在牢里一直蹲下去,不能再有什麼縮短刑期的蠢事了。」
「又要幹了嗎?」邁克·多蘭親切地問。
「你不能想點辦法嗎,拉爾夫——試試看,好嗎?」
大家一起走進銀行營業間高高的雕花橡木柵欄里,吉米也在其中,因為亞當斯未來的女婿到處都受歡迎。銀行職員們都樂於結識即將同安娜貝爾結婚的這位儀錶堂堂、和藹可親的青年。吉米將手提箱放了下來。安娜貝爾的內心充滿幸福感和青春活潑的精神,她戴上吉米的帽子,拎起手提箱。「我像不像一個刮刮叫的旅行推銷員?」安娜貝爾說,「哦,天哪!拉爾夫,這箱子多沉!好像裏面裝滿金磚。」
「最近要到小石城才能找到打開這扇門的人。」亞當斯先生顫聲顫九*九*藏*書氣地說,「上帝啊,斯潘塞,我們怎麼辦呢?那孩子——她在裏面待不了多久,空氣不夠。而且,她會嚇得發抽風的。」
到一年終了時,拉爾夫·斯潘塞先生的情況如下:他贏得了當地人的尊敬,鞋店也越來越發達。他同安娜貝爾訂了婚,定於兩星期後結婚。亞當斯先生是個慢條斯理的典型鄉間銀行家,他很器重斯潘塞。安娜貝爾不僅愛他,而且以他為榮。亞當斯先生家裡以及安娜貝爾出嫁了的姐姐家裡都非常歡迎他,好像他已經成為他們家的成員了。
「你要同銀行家的姑娘結婚了,是不是,吉米?」本輕輕地自言自語,「嗯,這一層我還不知道哩!」
一個辦事員遞給他一張火車票同一張五元的鈔票,法律指望他用這筆錢安身立業,重新做人。典獄長還遞給他一支雪茄煙,並且同他握手告別。瓦侖汀,9762號,從此登記在「州長赦免」的檔案里,而詹姆士·瓦侖汀先生則一步跨進光天化日之中。
親愛的老朋友:
吉米·瓦侖汀穿上外套,走出柵欄,朝門前走去。當他走著的時候,好像聽到遠處有一個耳熟的口音叫道「拉爾夫!」可是他沒有回頭。
吉米從牆上拉下摺疊床,又拉開牆上的一塊板,拖出一隻矇著灰塵的手提箱。他打開箱子,滿心歡喜地瞧著那一套東部最出色的作案工具。那是一整套工具,是用特種鋼製成的,包括各種最新式樣的鑽頭、鑿孔器、手搖鑽、螺絲鑽、鋼撬、夾鉗和兩三件吉米自行設計的新工具,那是他引以為榮的。這套工具是他花了九百多元,在一個專門為干這種行當的人製造工具的地方定做的。
在瓦侖汀(9762號)被釋放后的一個星期,印第安納州的里士滿發生一起保險柜被撬案,案子做得乾淨利落,不留一絲痕迹。損失不大,不過八百元。又過了兩個星期,洛根斯波特城的一隻新式的防盜保險柜就像乳酪一樣地給撬開了,損失現鈔一千五百元,櫃里的證券及銀器分毫未動。警方開始注意了。接著,傑斐遜城的一隻老式的銀行保險柜被盜,就像從開始活動的火山口噴出了五千元鈔票。此案的損失相當大,不得不提交本·普賴斯之流出手偵查。他們交流情況,注意到這幾宗盜竊案作案手段有明顯的相似之處。本·普賴斯調查了作案現場,然後宣佈道:
他的唇上和明亮的眼睛帶著一種奇特的、柔情的微笑瞧著九_九_藏_書她:「安娜貝爾,」他說,「將你戴著的那朵玫瑰送給我,好嗎?」
突然間女人們發出一兩聲驚呼,引起一陣混亂。在長輩們不在意的情況下,九歲的梅鬧著玩兒,將阿加莎關在保險庫里了。她學著亞當斯先生的樣子關上了鋼栓並且轉動了暗碼盤的把手。
「嗯,瓦侖汀,」典獄長說,「你明天上午可以出去了。振作起來,活得像個樣子。你這個人心地不壞。以後別再撬保險柜了,本本分分過日子。」
「真對不起,吉米,我的孩子,我們沒有能夠讓你早一點出來。」邁克說,「我們要對付斯普林菲爾德提出的抗議,連州長都幾乎拿不定主意。你還好嗎?」
「哦,沒有撬過,」典獄長笑笑,「當然沒有。現在,讓我想想看,你是怎麼搞的,在斯普林菲爾德一案中給送了進來?是不是怕連累哪一位社會地位極高的人士,因而不肯提出你不在現場的證據?或者不過是因為不講道理的陪審團故意虧待你?你們這些自稱無辜的犯人總會提出這樣那樣的借口。」
「我怎麼啦?」吉米依然帶著一副無辜的樣子說,「我平生從來沒有到過斯普林菲爾德。」
「裏面有許多包著鎳皮的鞋楦,」吉米不動聲色地說,「我帶去退還給人家,我親自帶去,可以省下快遞運費。我現在越來越節儉了。」
吉米·瓦侖汀正在監獄里的製鞋車間一絲不苟地上鞋幫,一名看守來到他身旁,將他領到前樓的辦公室。典獄長將州長當天早晨簽署的赦免狀交給吉米,吉米悶悶不樂地接過了赦免狀。他本來被判四年監禁,已經服刑近十個月之久。他原先打算在監獄里至多待三個月光景。一個像吉米·瓦侖汀那樣在外界有那麼多朋友的人,一旦坐牢連頭髮都不必剃光的。
在吉米發出此信的下一個星期一晚上,本·普賴斯乘一輛計程車悄悄地來到艾爾莫爾。他不聲不響地在鎮里四處晃蕩,終於打聽到他想要知道的一切。在斯潘塞鞋鋪對面的一家藥房里他仔細觀察著拉爾夫·迪·斯潘塞。
第二天早晨吉米在亞當斯家裡吃了早餐。當天他要到小石城去訂做結婚禮服,並且給安娜貝爾買一些漂亮禮物。這還是他來到艾爾莫爾鎮之後第一次離開,離他最後一次干那老行當已有一年多,因而他以為冒險外出一次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