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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局專案

本局專案

「我不得不這樣做,夫人,」他乾脆地說,「否則我自己性命難保。」接著他轉向那位老職員說,「考夫曼先生,請你查一查人壽保險公司的材料,看看他們有沒有問題。」
「怎麼,斯坦迪福,」他說,「你知道沒有審計官的許可證,我從庫房裡支不出一分錢。沒有付款憑單我不能支付一塊錢。」
「想要從政府得到應得的東西,」他慢吞吞地說,「這得走一條很長的路。這裡有許多繁瑣的手續,要找律師,有許多規章,要取得證明,還要上法院——有得你等的。」局長先生兩眉深鎖接著說,「我拿不准我當頭頭的這個局有沒有許可權來幫助你。它不過是管保險、統計和州史,夫人,說起來好像管不了你的案子。不過鞍毯有時候也可以鋪開來讓人睡覺。你在這裏且坐幾分鐘,夫人,我到隔壁房間里想想辦法。」
「這是可能的,夫人。」斯坦迪福說,「情況可能是這樣的。幾乎所有的老兵和定居者都得到好久以前發下來的土地證,並且安居下來。我們可以到土地局查一查,才有把握。那麼,你的父親的姓名是——」
局長先生舉起右手貼在雙排扣的上衣胸前,深深地一鞠躬,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講真話。
「目前,」局長先生一本正經地宣稱,「本局的權力好像一匹瘸腿的馬。統計部分好像在銀行里透支了,州史部分連周周正正的一餐飯都糊不上口。不過,你到我這裏來還是找對了地方。本局會幫助你渡過難關。你說你的丈夫現在在哪裡,夫人?」
「別介意,弗蘭克大叔,」局長聲音軟和了一點,「那不需要。她還沒有提出這類要求。再說,她的案子是在我手裡。我現在看清了讓我主管的這個部門不過是個破破爛爛的叫花子局,其重要性跟一個月曆牌或者旅館登記簿差不多。不過,只要我還在管事,我決不會將阿莫斯·科爾文的不管哪一個女兒趕出門外,只要有可能,總要充分利用它的許可權把事情辦妥。請你對這個保險、統計兼州史局拭目以待。」
這個穿黑衫子的溫柔、憂傷的小女人,他的老朋友的女兒,原來是本頓·夏普的妻子!本頓·夏普是本州臭名昭著的壞蛋——偷過牲口,做過強盜,是個亡命之徒,眼下又是賭徒,又是在邊境大鎮上欺行霸市的惡棍。他倚仗他的臭名和敏捷無比的槍法,保持著至高無上的地位。沒有任何人敢於冒險反對他。連警官們都聽之任之,但求相安無事。夏普的槍法既快又准,而別人休想傷他的毫毛。斯坦迪福不明白這頭掠奪成性的禿鷹怎會同阿莫斯·科爾文家的小鴿子配上對的,他把這種懷疑說了出來。
「你認識,至少聽說過阿莫斯·科爾文,是嗎,弗蘭克大叔?」
新局長上任幾個星期之後,他對奉命主持的這個偉大而重要的部門的畏懼之情逐漸減輕,對他的任務越來越熟悉,因而不久就恢復了他固有的平靜生活。局裡有一個戴眼鏡的老職員,是一架獻身於事業的、經驗豐富又能幹的機器,不論局長換來換去,他穩做三朝元老。老考夫曼完全不著痕迹地逐步教導這位新局長局裡的事該怎樣辦,而不致發生任何疏忽。
夏普夫人隨即起身準備離開。她已經安排好,在城裡待幾天,等領到保險金再走。局長先生也不挽留她。她是一個婦人家,而局長也不知道目前該跟她講些什麼。那就等著吧,時間會將她需要的一切帶給她。
局裡的業務很輕鬆。保險方面的業務很方便,統計方面並非急需,州史方面死氣沉沉。那位辦事幹練因而一直受重用的職員老考夫曼難得請了半天假,他由於讓康涅狄克州保險公司做成了違反偉大的孤星州法令的一筆生意,高興得想去消遣一番。
「我樂於私人捐助一百元,斯坦迪福,幫助科爾文的女兒解決急需。」他伸手找錢read.99csw.com包。
「那就很好,夫人。現在你且回到你的住處,到後天下午四點鐘再到我的辦公室來。那時候我很可能有可靠的消息告訴你。」局長說著又躊躇了一會,好像有點難於啟齒。「你說你的丈夫曾經保了五千元的人壽險。你可知道他有沒有按期交保險費?」
可是,當她要走的時候,盧克·斯坦迪福煞有介事地打起官腔來:
「大概五個月以前他預交了一整年的保險費,」夏普太太說,「保險單和收據我都放在箱子里。」
一絲蒼白的微笑掠過這位女士的臉。
「嗯,不是,夫人,我不是州長。我有幸成為保險、統計兼州史局局長。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夫人?您不坐下嗎,夫人?」
「昨天他在聖安東尼奧,他現在住在那裡。」
「我以為,」那位臉色蒼白的悲傷的姊妹說,「州政府可能會給我一點救濟金。我聽說過對老定居者的家屬做過這種事。據說對於為反對墨西哥人作戰過的、對建立共和國有功的、把印第安人趕走的人,州政府過去都分給土地。我的父親這些事都做過,而他從來沒有接受任何報酬。他一直不想要。我以為州長會知道這件事,我就是為這個來的。如果父親該得到什麼,那就可能留給我。」
辦公室里非常冷靜。從別的部門敞開的門裡偶爾傳過來微弱的聲音。隔壁是財政部的出納局,當一名職員將一袋銀元丟到庫房的地板上,就傳來一聲低沉的轟隆聲;一個慢吞吞的打字員斷斷續續的喀嗒聲;地質局傳來的低沉的敲擊聲,彷彿一隻啄木鳥飛進了這座龐大的建築,在這裏啄木挖蟲,然後是一陣輕輕的窸窣聲,一雙磨塌了的鞋子在過道里拖拖沓沓走過來的聲音。這后兩種聲音在門前停止了,而昏昏欲睡的局長的後背正對著門。接著,門口傳來低低的話語,局長先生懵懵懂懂的知覺聽不清說了些什麼,但顯然是說得吞吞吐吐、慌慌張張的。
「對了,對了——嗯,這算不了什麼。」斯坦迪福說。他大聲清了清嗓子,立刻將鈕扣重新扣好,說,「那麼,夫人,那該死的傢伙是誰——請原諒,夫人,跟你結婚的先生是誰?」
「足夠用幾天,先生。」
局長先生顯得有點不耐煩。
局長先生長嘆一聲,沉重地跌進坐椅。
「您是州長嗎,先生?」那憂傷的女人問。
出納局長聽了顯得有點不知所以。
八月里一個悶熱的下午,局長坐在辦公室的椅子里休息,腳蹺在鋪著綠檯布的辦公桌邊上。局長吸著雪茄煙,迷迷糊糊地瞧著窗外好似在顫動的景色,而那窗外是州議會會堂的光禿禿的土地。或許他是在回想他一生走過的崎嶇的和輕便的道路,往昔喘不過氣的遭遇和行動,走上別的道路的同伴和已經離開人世的同伴,回想文明和和平時代帶來的變化;或者也洋洋得意地想到議會的圓屋頂下為他紮下的舒適的營盤,說明他的功勞沒有被遺忘。
「請原諒,夫人,」局長先生說。椅子向後一滑,嘎的一聲響,他站起身來。
「我以為是的。我以前常常聽見你爹談到你。得啦,阿曼達,我是你父親最要好的朋友,又是州政府一大部門的頭頭,我要幫助你走出困境。我是在你父親幾次三番幫助下脫離困境的老巡警隊員和牛仔,現在要問你一個問題。阿曼達,你手頭的錢夠不夠維持兩三天的開銷?」
夏普太太嘆了口氣。
出納局長是個矮小靈敏的老人,鬍鬚雪白。他靈活地一躍而起,前來歡迎斯坦迪福。他倆原來是老朋友。
事實上,這個保險、統計兼州史局對本州的負擔沒有什麼大影響。局裡的主要任務是調節別的州的保險公司在本州的業務,這種業務自有法律文件作準繩。至於統計工作,嗯,你向各縣縣官發文,讓各縣上報,再將送上來的報告剪剪貼貼,一年一度形成你自己的報告,內容無非是玉米的產量、棉花的產量,還有山核桃、生豬、黑人人口和白人人口,還有許多許多欄的數據,標明若干若干蒲式耳、若干若干英畝、若干若干平方英里,等等,——就是這些。州史嗎?這一部分更用不著你操心。對歷史科學感興趣的老太太會不厭其煩地向你提供她們歷史學會活動情況的長篇報告。每年差不多總有二三十人寫信給你,說他們得到了塞姆·休斯頓的折刀,或者聖安納的威士忌酒瓶,或者戴維·克羅克特的步槍——都說得有憑有據——要求議會批准撥款來收購這些歷史文物。州史部門的這些材料大部分歸檔了事。read•99csw•com
得克薩斯即令在別的方面微不足道,作為一個共和國,她的感恩圖報的精神堪登光榮榜的前列。不論是在共和國時期,還是後來成為一個州,她一直對將她從蠻荒狀態下拯救出來的子孫們給予榮譽和物質上的獎勵。
門口站著的是一個憔悴的婦女,是無數遭難的姊妹中的一員。她穿一身黑衣服——貧窮的人為失去的歡樂永表哀悼。她面孔的輪廓不過二十歲,臉上的皺紋卻有四十歲。她可能是在一年之間老了二十歲的。可是,透過她那早衰的顏面,你依然可以看出她流露的忿忿不平和不甘屈服的青春光彩。
第二天早晨的聖安東尼奧快報登了一條激動人心的新聞:
「不必查了。」考夫曼咕噥道。他心裏什麼都清楚。「全辦妥了。十天之內他們賠償全部損失。」
局長低低地吹起了口哨,兩眼生出希望之光。
「讓議會見鬼去。」斯坦迪福說著就轉身離開。
出納官深表同情,可也吃驚不小。局長先生說這些話時嗓門越來越大,他的感情或許值得稱讚,不過也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本州這個相當重要的部門的頭頭見識有限。這時沒下班的職員們都過來傾聽。
據說斯坦迪福先生除了得出席一次正式聽證會,不至於碰到更多的麻煩,因為所有在場的人一致宣稱他的行為純屬自衛。
在一八八幾年的時候,州長任命盧克·孔羅德·斯坦迪福當這個局的頭。斯坦迪福時年五十有五,是個徹頭徹尾的得克薩斯人。他的父親是這個州的一名最早的定居者和開拓者。斯坦迪福本人曾經在不同的崗位上為共和國效忠:反印第安人的鬥士、軍人、巡警隊隊員和議員。他沒有多大的學識,可是經驗極其豐富。
「是的,先生。」
「他的女兒正坐在我的辦公室里,」斯坦迪福說,「身無分文。她嫁給了本頓·夏普,那是一條惡棍,一個殺人犯。他叫她無以為生,而且傷了她的心。她的父親對這個州的建立是有功的,州政府現在該幫助他的孩子。只要兩千塊錢就能讓她贖回她家的房屋,讓她安居。得克薩斯州政府不應該拒絕。把這筆錢給我,弗蘭克大叔,我會立刻交給她。至於那些繁瑣的手續,我們以後慢慢辦妥。」
本頓·夏普棋逢敵手
原來昨天夜裡將近十一點鐘,本頓·夏普帶著兩個人,走進金邊餐館,在一張桌前坐下。夏普喝過酒,吵吵嚷嚷嗓門很大,酒後他經read•99csw•com常這副模樣。這夥人才坐下五分鐘,一名衣著講究的高個子年長的紳士踱進餐館。在場的沒有人認出他是盧克·斯坦迪福閣下,上任不久的保險、統計兼州史局長。
「他叫阿莫斯·科爾文,先生。」
出納局長把他叫了回來。
「我拿不準,」那位女士吞吞吐吐地說,「我想是這樣。」接下來,她突然為對方同情的表情所吸引,將她的要求和盤托出。
夏普不顧一切地飛快從褲袋裡拔出形影不離的手槍——他的這個動作令人喪膽,因為至少有十來個人就這樣一眨眼死在他的手下。他的動作是那麼快——據旁觀者事後稱,他拔槍的動作快如閃電,漂亮之極,在西南部從來沒有見過。當夏普舉槍的時候——其動作之快連眼睛都跟不上——斯坦迪福的右手像變魔法似的——別人簡直看不出他胳膊的動作——零點四四口徑左輪手槍火光一閃,子彈洞穿了本頓·夏普的胸膛。看來保險、統計兼州史局的這位新局長曾經是同印第安人作戰多年的老戰士和巡警隊員,因此玩起左輪槍來自有得心應手之妙。
「你想要晉見州長,夫人?」局長先生問,態度很恭敬,他對女性一向如此。
「老天爺!」斯坦迪福大聲叫道。他興奮得站了起來,解開了緊身外套的鈕扣。「你是阿莫斯·科爾文的女兒嗎?嗯,夫人,阿莫斯·科爾文和我十來年間比兩名盜馬賊還親密。我們一起同歐瓦人作戰,我們趕牲口,肩並肩當巡警隊隊員,幾乎走遍了得克薩斯。我記得從前見過你一次,那時候你還是小丫頭,大概七歲光景,騎一匹黃馬駒子奔上奔下。我們追蹤墨西哥盜馬賊路過卡納斯和比依的時候路過你家,停下來吃了點東西。哎呀!你就是阿莫斯·科爾文的小女兒!你曾經聽到你父親提到盧克·斯坦迪福嗎?或者是偶然提到,好似他跟我碰到過一兩次?」
「你知道,斯坦迪福先生,我們過去對他一點也不了解。要是他願意的話,他能表現得很和氣。我家住在一個小鎮戈里亞得,本頓騎馬路過此地,耽擱了一陣子。我承認我比現在長得好看。我們結婚之後有整整一年時間他待我很好。他還以我為受益人投保了五千元的人壽險。可是過去的半年裡,他除了沒有把我宰了,別的什麼都幹了。我倒巴望他把我宰了好。有一段時間他沒錢花了,就不知羞恥地罵我沒錢給他花。後來我父親死了,把戈里亞得的小小的祖屋遺留給我。我的丈夫叫我賣掉了祖屋,把我趕了出來。我幾乎無以為生,因為我體力弱,沒法工作。最近我聽說他在聖安東尼奧掙錢,就去那裡找他,求他給我一點幫助。而這裏,」她摸著額角的傷痕說,「這就是他給我的。因此我到奧斯汀來求見州長。我過去聽父親說州政府有一塊土地或者養老金給他,而他沒有去領。」
「本頓·夏普。」
她的故事太尋常,公眾碰到這種事只會感到乏味而不是憐憫。那是不幸的婚姻的陳年故事,丈夫既粗暴而又全無心肝,是個強盜,暴徒,一毛不拔,不講道理,連老婆的最起碼的生計都不管。對了,他居然下作到打老婆。這是昨天才發生的事——在她額角上還有一片青紫——她來得罪大人,請求資助一小筆生活費。而她終究脫不了女人氣,偏要為她的暴君辯解說,那是由於他喝醉了酒,當他清醒的時候難得打她。
夏普太太的灰白的臉泛起一絲紅暈。
盧克·孔羅德·斯坦迪福的父親埃茲拉·斯坦迪福是老資格的泰里巡警隊隊員,貨真價實的民主黨人,又幸運地定居在政治地理地圖上沒有議會代表的那塊地方,因此之故,盧克被任命為保險、統計兼州史局局長。
「夫人,保險、統計兼州史局對你的案子作了最大的努力。如果按照繁瑣的手續,你那案子很棘手。統計無能為力,州https://read.99csw.com史打不響,不過,請允許我說,在保險方面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辦成了。」
「弗蘭克大叔,」局長先生用的是得克薩斯人對歷任出納局長的親熱的老稱呼,「你手邊有多少錢?」
「喂,斯坦迪福,」出納局長安慰他說,「你知道這件事我願意幫忙,可是請你冷靜下來想一想。庫里的每一分錢要議會撥款才能動用,要審計官開票才能提取。我不能控制一分錢的用途,你也不能。你的部門沒有支付權,它連行政機關都說不上,純粹是一個辦事機構。要讓這位女士得到救濟的唯一途徑是向議會申請,而……」
「我好像不記得他還談過別的什麼。」她說,「他每天都要談一些他跟你做的事情。我聽他說過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他被印第安人打傷了,而你從草叢裡向他爬過去,帶著一罐水,而他們……」
當夏普太太按照約定的時間出現在局長辦公室時,她發現局長先生不慌不忙地在吃一隻金黃的蘋果。局長跟她打招呼時並不顯得不安,而且開門見山地提起前天發生的那件事。
那位女士坐上遞過來的椅子,可能是由於體力不支。她搖著一柄不值錢的扇子,那是她就要離開的上流社會的最後一件紀念品。她的服裝表明她幾乎已經淪落到赤貧的地步。她瞧著那個自稱不是州長的人,從他那四十年的戶外生活晒黑曬粗的臉上看出寬厚、單純和不脫本色的禮貌。她也看出他的碧藍的眼珠清澈明快。那眼力還像當年侵襲凱歐瓦人和蘇族人的時候他掃視地平線時一樣。他的嘴還是那樣堅強有力,就像當年分裂主義甚囂塵上時他公然反抗並奮勇搏擊老雄獅塞姆·休斯頓時一樣。現在盧克·孔羅德·斯坦迪福在舉止和服裝方面,要為保險、統計和州史這些重要的科學和藝術增光。他已經拋棄了往常在鄉下穿的隨隨便便的衣服。現在他頭戴闊邊黑帽,身穿長尾禮服,在官場中也算儀錶堂堂,儘管他的衙門不過屈居末流。
這是女人的聲音;而這位局長是騎士一流的人物,只要見到女子的裙裾就額手施禮,也不管那裙子是什麼質地的。
本州財政部出納局長正坐在龐大而結構複雜的欄杆後面看報紙。當天的事務已經結束,職員們懶洋洋地靠在桌前,等下班的時間一到就走。保險、統計兼州史局長走了進來,靠著窗子站住。
局長突然拋開了官架子。他握住那憔悴的小婦人的手,用他過去追蹤敵跡時在營火旁的調子說:「你的名字是阿曼達,不是嗎?」
夏普夫人走了。盧克·斯坦迪福隨即也回到他住宿的旅館,在日報上查了火車時刻表。半個小時以後,他脫掉外衣和馬甲,在肩膀上挎上特製的手槍套,讓槍托的一端緊貼著左腋窩。他又把一支短筒零點四四口徑左輪槍插|進槍套。他重新穿好衣服,走到火車站,登上下午五點二十分開往聖安東尼奧的火車。
斯坦迪福獲此殊榮時,對他將充當的這個職務的性質,以及他能否勝任此職不無疑慮。可是,他還是發電報表示願意接受任命。於是他翻開《大英百科全書》的沉重的卷帙,查遍「保」字、「統」字和「史」字條目,看看對他的官職能提供什麼信息,自己也好作些準備,然後立即從他所住的鄉村小鎮動身。他本來在這個小鎮維持著一個測繪所,那測繪所早已奄奄一息,只是勉強支撐著。
出納局長說出當天結餘的總數,詳細到幾角幾分——一百萬元都不止。
你在得克薩斯州旅行,可以一直線走上一千英里。如果你的路線是彎的,那麼距離就得大大加長,而你趕路的速度就得大大加快。在得克薩斯州,天空的雲朵平靜地逆風飄蕩,蚊母鳥發出悲傷的叫聲,那聲調同它的北方兄弟迥然不同。天氣久旱之後如果緊跟著下一場暴雨,你瞧吧,從光滑得像石塊一般的土壤里就會一夜之間蹦出一片百合花,漂亮得出奇。托姆格林縣過去曾經是實行法治的模範。我已經記不得曾經有多少新澤西州人和羅得島州人被偷運到這裏,消失在這一帶的槲樹叢林中。可是立法機關的巨斧把托姆格林砍成幾個縣份,比歐洲的小國大不了多少。州議會在距州中心不遠的奧斯汀開會,從格蘭德河區來的議員收拾好芭蕉扇和亞麻布撣帚,動身來到州首府;州北部鍋柄狀地區的議員身穿扣得緊緊的外套,圍著圍巾,擦得亮晶晶的靴子踢著雪塊,為著同一個目的上路。所有這一切不過預示西南部這個龐大的前共和國將成為美國國旗上的一顆大星,並預先下個結論:在那裡發生的一切有時候不一定要照章辦事,也不必用界石加以限制。read.99csw•com
「認識,認識,」出納局長馬上回答,「是個好人,難得的公民,西南部的一個老定居者。」
斯坦迪福先生走向夏普那邊,準備在他鄰桌就座。在脫下帽子掛上牆上的掛衣鉤時,帽子卻不偏不倚掉在夏普的頭上。夏普轉過身,這時他脾氣特別壞,隨口大罵一通。斯坦迪福先生為這個過失心平氣和地道歉,可是夏普一個勁兒辱罵不休。有些人看到斯坦迪福先生靠近夏普,講了幾句話,只是聲音太低,別人都沒有聽得出講的是什麼。夏普跳了起來,勃然大怒,這時候斯坦迪福先生朝一邊退了幾步,靜靜地站著,一支胳膊貼在鬆開的外衣胸前。
得克薩斯西南部臭名昭彰的暴徒在金邊餐館飲彈斃命——本州傑出官員面對暴徒成功自衛——神槍手表演出色。
「哦,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斯坦迪福說,「你最好回去再查一下,到時候可以隨手拿出來。」
盧克·斯坦迪福站起身,將椅子向後推開。他心神不寧地環顧這寬闊的辦公室及其漂亮的傢具。
「我沒有錢好辦這件事。」那位女士回答。
「我會給你一張憑單,他們給我這個職務幹什麼的?難不成我僅僅是牧豆樹上的一個節疤?難道我的衙門不能擔保?把它記在保險局和其他兩個機關的賬上得了。統計資料難道不能證明,當阿莫斯·科爾文來到這個州,她還在外國佬、響尾蛇和科曼切人的手裡,他是怎樣日日夜夜地戰鬥,才建立了白種人的家園?難道他們不能證明,阿莫斯·科爾文的女兒給一個流氓毀了,而你呀我呀以及許許多多老得克薩斯人流血犧牲建立起來的家園,那流氓正在摧毀它?難道州史不能證明,對那些偉大共和國的締造者遭壓迫的受苦受難的子女,孤星州從來不惜救濟?如果統計和州史不能證明阿莫斯·科爾文的孩子的要求是合理的,我將呈請下一屆議會撤銷我的衙門。得啦,來吧,弗蘭克大叔,把錢給她。只要你開口,我就在文書上正式簽字;州長也好,審計官也好,守門人也好,不管哪個反對,我就將這件事公之於眾,看看公眾對這行動批准不批准。」
局長先生回到辦公室,若有所思。他把辦公桌上的墨水缸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不知反覆了多少次,然後才開了口。「你為什麼不提出離婚?」他突然問。
得克薩斯州的保險、統計兼州史局長是個不小的官兒。這還是過去的情況。現在只稱保險局長,統計及州史在州政府的文件里不再居特殊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