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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選擇的道路

我們選擇的道路

「就照這個價結算。」
「還不到我原先希望的數目。」「鯊魚」多德森說,說時用靴尖輕輕地踢著帆布袋。於是他心事重重地瞧著他的累壞的馬的濕漉漉的兩脅。
「我也這麼想,」鮑勃真心真意地說,「不過已經無法可想了。玻利瓦爾極有耐力,它能馱我們倆走一段路,直到我們得到新的坐騎。該死的,鯊魚,我想起來就覺得滑稽,你這個東部人怎會來到這兒,干起這種亡命之徒的勾當還勝似我們西部人。再說,你是從東部什麼地方來的?」
鮑勃·蒂德博爾將贓款重新裝進袋子,用繩子緊緊扎住袋口。當他抬起頭來,他看到的最醒目的東西是「鯊魚」多德森的四五口徑的槍口,紋絲不動地對著他。
「當你的栗色馬摔斷了腿,」他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心裏多麼難受,鮑勃。」
司機滿肚子怒火,不過頭腦還冷靜。他遵照命令將機車從動彈不得的車廂飛速開走。可是,在這一切還沒有完成的時候,列車的報務員,從鮑勃槍柄的一擊使他保持中立的狀態下蘇醒過來,帶著一支溫徹斯特連發步槍從車上跳下,在這場賭博中玩了一點小花樣。「大狗」約翰先生坐在煤水車上,無意間一步失著,成為活靶子,讓報務員撂倒了。一顆子彈正中兩邊肩胛骨中間,這位克里克的騙子從車上滾到地上,這就讓他的同夥每人的贓款增加了六分之一。
「我還不是一樣?」鮑勃同意道,「它確實是一匹頭等不中用的老read.99csw.com馬。可是玻利瓦爾會帶我們渡過難關,萬無一失。我想我們還是走吧,好不好,鯊魚?我將這大把大把的錢裝進袋子里,然後上路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這是在告訴諸君,多德森——德克爾公司的多德森,即華爾街的經紀人,張開了眼睛。他那心腹職員皮博迪正站在他的椅子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外面是一片來往的車輪聲,室內是催人入睡的電風扇的嗡嗡聲。
「特雷西威廉斯公司的威廉斯先生在外面。他是來結那筆愛克斯股票帳的。他拋空失了手,先生,您大概還記得。」
保險柜一炸開,就得到三萬元,都是金幣和現鈔。旅客們偶而把頭伸出車窗外,瞧瞧天空有沒有雷雨雲。列車長拉了拉鈴索,鈴索沒有彈力,一拉就掛了下來。「鯊魚」多德森同鮑勃·蒂德博爾帶著一大帆布袋的戰利品,爬下車廂,腳登高筒靴,步履踉蹌地奔向機車。
「他得按一塊八毛五結帳,」多德森說,「玻利瓦爾馱不動兩個人。」
「紐約州,」「鯊魚」多德森說,坐到一塊大石上,嘴裏咬著小樹枝。「我出生於烏爾斯特縣的一個農莊。十七歲的時候,我離家出走了。我來到西部純屬偶然。我把衣服打成一個包,沿路走去,目的地是紐約城,我的打算是到那裡去賺一大筆錢,我總覺得自己能辦得到。一天傍晚我走到一個岔路口,不知道該向哪邊走好。我在那裡研究了半個小時九_九_藏_書,決定走左手的一條路。那天夜裡我走進了『大西部』戲班的宿營地,那戲班在小城鎮巡迴演出,我就同戲班子一道到西部來了。我時常想,要是那時我選擇的是另一條岔路,我的情況會不會大不相同。」
「別開玩笑了,」鮑勃勉強一笑說,「我們該上路了。」
「老玻利瓦爾恐怕是使盡了精力,」他慢吞吞地說,「你的栗色馬要沒摔傷該多好!」
「喂,你這雙料的強盜,」他歡天喜地招呼多德森,「你說過你辦得成。你有發財的頭腦,在亞利桑那誰也不是你的敵手。」
「我們是三年的老搭檔了,『鯊魚』多德森,」鮑勃平靜地說,「我們好多次在一起冒著生命的危險。我對你一直是公平交易,而我也認為你是一條漢子。我聽說過一些奇談怪論,說你不光彩地槍殺過一兩個人,不過我從來不相信。嗯,如果你不過是跟我開個小玩笑,『鯊魚』,就把槍收起來,我們跨上玻利瓦爾,趕快走開。如果你要開槍——開槍吧,你這毒蜘蛛養的黑心腸的子孫!」
「請原諒我這樣說,」皮博迪局促不安地說,「可是我已經跟威廉斯談過了。他是您的一位老朋友,多德森先生,而您實際上已壟斷了愛克斯股票,我想您可能——我是說,我以為您可能忘記了他賣股票給您的時候是九毛八的行情。如果照市價結算,就會使他傾家蕩產,身無分文。」
強盜們大搖大擺地揮手告別,跳下陡坡,潛入鐵路沿線的九*九*藏*書濃密樹林中。他們在茂密的灌木叢中呼啦啦地猛撞了五分鐘,來到一片開闊的林地,那裡有三匹馬扣在下垂的樹枝上。其中一匹馬在等待著「大狗」約翰,他可不會再來騎它了,不管是黑夜或是白天。強盜們卸下它的鞍韉,把它放走了。他們跨上了另外兩匹,將帆布袋橫跨在前鞍橋上,小心翼翼地快步穿過樹林,爬上一片寂靜的峽谷。馱著鮑勃·蒂德博爾的那匹馬在一塊長滿青苔的岩上滑了一跤,跌斷了一條前腿。他們隨即對準它腦袋開了一槍,坐下來商量怎樣遠走高飛。他們是沿著一條迂迴曲折的小路來到這裏的,暫時的安全得到保障,時間問題不再顯得迫切。他們同可能來追蹤他們的最快捷的武裝人員之間,在時間和空間上頗有一段距離。「鯊魚」多德森的馬,鬆開了籠頭,拖著韁繩,一邊喘著氣,一邊舒心地啃著小溪邊的青草。鮑勃·蒂德博爾打開了帆布袋,兩手抓出整整齊齊的一捆捆鈔票和一袋金幣,笑得像個孩子。
「我真心希望你的那匹馬沒有摔傷,鮑勃。」他又說了一次,幾乎是悲天憫人的樣子。
「鯊魚」多德森和鮑勃·蒂德博爾認為乘客不過是低品位的礦石,不必多費手腳去沙裡淘金,因而徑直奔向特快車那鼓鼓的「荷包」。他們發現,報務員以為「落日號」快車不過是在加水,沒有碰上什麼更為刺|激和危險的事件,因而顯得非常平靜。當鮑勃拿他的六發左輪手槍的槍柄把這種念頭敲https://read.99csw.com出他的腦袋時,「鯊魚」多德森已經給快車的保險柜喂足了炸藥。
「哦,我估計你的馬能馱我們兩個一陣子,」樂觀的鮑勃回答,「我們會奪下我們最先碰到的馬。老天爺作證,我們撈到一大筆錢了,不是嗎?看錢袋上的標籤,有三萬——每人一萬五!」
「啊,我認為你的結果大概沒有什麼兩樣,」鮑勃·蒂德博爾頗有點哲學意味地愉快地說,「這同我們選擇哪一條路走無關。是我們內心的什麼東西使我們變成現在的樣子。」
多德森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冷酷無情而貪婪無比。此人的靈魂一剎那現出原形,就像一座頗為體面的屋子的窗口突然出現一副鬼臉。
當機車的司爐工卸下接水的水管時,有三個人爬上了機車。他們是鮑勃·蒂德博爾,「鯊魚」多德森,和一名有四分之一克里克人血統的名叫「大狗」約翰的印第安人。他們將隨身攜帶的武器的三隻圓滾滾的槍口對準了司機。這些槍口意味著什麼嚇壞了司機,他舉起雙手,嘴裏差一點喊出「不至於吧?」
「鯊魚」多德森起身靠著一株樹站著。
可是當「鯊魚」多德森向前疾馳的時候,樹林似乎喪失了影蹤,右手握著的手槍好像變成桃花心木椅子的曲臂;他的馬鞍也離奇地高舉起來。當他睜開眼,發現兩腳不在馬蹬上,而是安靜地擱在四條腿的橡木辦公桌上。
鮑勃·蒂德博爾果真不再上路了。那個黑心朋友的致命的四五口徑手槍一聲巨響,引起山鳴谷應,而不九-九-藏-書自覺的同謀玻利瓦爾馱著「落日號」快車的最後一名劫掠者飛速離開,沒有受到「雙乘」的壓力。
「鯊魚」多德森是這伙攻擊力量的首領,他乾脆地命令司機走下機車,脫下機車和後面的煤水車的挂鉤。接著「大狗」約翰蹲在煤堆上,開玩笑似的將兩支槍分別對著司機和司爐,吩咐他們將機車開出五十碼以外,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從水塔開出二英里,司機奉命停車。
「落日號」快車在圖森以西二十英里處一座水塔邊停下來加水。這列有名的特快車的機車除了加足水以外,還碰上了對它不利的事。
「鯊魚」多德森的臉上顯出深切悲痛的模樣。
「不許動。」「鯊魚」說,「你不必上路了,鮑勃。我不願告訴你,可是你我之間只有一個人有逃脫的機會。玻利瓦爾累壞了,不能馱兩個人。」
「啊哈!皮博迪,」多德森眨眨眼說,「我準是睡著了。我做了一個最最出奇的夢。有什麼事,皮博迪?」
「是的,我記得。愛克斯股票今天的行情是多少?」
「一塊八毛五,先生。」
「我們該怎樣去給你弄匹馬來,鮑勃?我們不能在這裏耽擱多久。明天天亮以前他們會追上來的。」
多德森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冷酷無情和貪婪無比,此人的靈魂一剎那現出原形,就像一座頗為體面的屋子的窗口突然出現一副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