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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數

未知數

「我在住宅區買一直是八分一隻。」那夫人說,「你不必開票了,我回家時要乘車路過那裡。」
金索爾文站在一旁欣賞她的楚楚動人的美,在寂靜中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從此他們進入了這宗事例的最後一個項目。
他帶領金索爾文走出廣場,朝南走進那條破爛窮困的瓦里克街。他引導那條「章魚」的懺悔的後代走進一座邋遢的住房,爬上一道窄樓梯,他敲了敲門,一聲清亮的嗓音招呼他們進去。
可是這是異端邪說,而不是詩。我們追求代數這位甜蜜的仙女,我們將引導你去拜訪那位難以捉摸的、富有魅力的、眾人追求的、令人滿足而又神秘莫測的未知數X。
而事物並不是表裡一致。
當金索爾文先生的麵包原料的數學實驗正在進行的時候,他的兒子丹在大學里讀書。丹在假期中回家,發現那位老紳士穿著一件紅色晨衣,坐在華盛頓廣場旁邊值得誇耀的紅磚宅第的游廊上讀《小杜麗》。他已經從事業上退休下來,他從買麵包的人手裡多賺的兩分分幣,如果一個接一個排起來,可以繞地球十五圈,或者差不多相當於巴拉圭發行的公債之數。
「那很容易,」丹說,噴出一團煙,「我想我可以為這城市建一座公園,或者向一家醫院贈送一塊蘆筍苗圃。可是,如果我們賣給彼得一塊金磚,這收益我卻不願意讓保羅帶走。我要彌補的是麵包上的短缺。」
read•99csw.com「如果你有一個億,」肯維茲大聲說,「你也不能補償已造成的損失的千分之一。你看不出濫用的財富所產生的積弊。從窮人的乾癟的荷包里搶走的每分錢能叫他們受的害翻到一千倍。你不理解這個道理。你不知道你打算賠償的心愿是毫無希望的。一件事也辦不成。」
「金索爾文夫人,」她糾正道。「丹同我是一個月以前結婚的。」
「當然,」丹點起他的煙斗說,「我們無法挨家挨戶地去找那些孤寡怪癖的老人,把錢如數交還給他們。買麵包的人一向多得不可計數。他們的口味很古怪。我從來不特別留意麵包,除了一種帶干乳酪味的烤麵包片。可是我們總可以找到他們之中的一些人,把老爹的一部分錢送回到它的來處。假如我能做到這一點,我就會好過些。人們為了麵包這樣的東西發愁,真令人難受。要是烤龍蝦或者炸螃蟹什麼的漲了價,倒沒有什麼人在意。想想辦法看,肯。我要還清我能還的一切。」
「我現在搞明白了,」丹最後說,「我是從明顯的法律文書中一點一點弄明白的。可憐的老爹遺留給我大量的錢和證券,總數達兩百萬元之巨,肯。人家還告訴我,那些錢是從在街角的那些小麵包店買麵包的人的身上,一分一分地榨出來的。你學過經濟學,肯,你知道什麼是壟斷,什麼是老百姓,什麼是『章魚』,什麼是勞動人民的權利。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類事。我的大學課程表裡只管兩件事:踢足球;對別人要公正誠實。
「博依恩小姐,」他說,「讓我來介紹金索爾文先生,五年以前提高麵包價格的那個人的兒子read.99csw.com。他想他願意做些什麼來幫助那些因為那件事而為難的人。」
本世紀開始前不久,塞普蒂默斯·金索爾文,一位老紐約居民,靈機一動,首先發現麵包是用麵粉製成而不是用期貨交易中的小麥製成。鑒於麵粉產量不足,而證券交易所對生長期中的小麥未見有什麼可察覺的影響,金索爾文先生因此壟斷了麵粉市場。
肯維茲格格地笑著像一隻老鴞。
肯維茲正想運用社會主義的和經濟學的知識來研究她的漂亮的皮毛圍巾以及在旁邊等候著的馬車。
丹·金索爾文向公園長凳狠狠擊了一拳。
「將近三十打,」年輕姑娘愉快地說,「我差不多做了四塊錢的工錢。我有進步,肯維茲先生,這麼多錢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的眼睛轉向丹那邊,亮晶晶的,很溫柔,蒼白的圓臉上泛起一點紅暈。
「下一張支票你開十萬元。」肯維茲接著說下去,「麵包鋪關門以後博依恩的兒子不走正道,後來被控告犯了謀殺罪。在經過三年的司法查證之後,上星期他被宣判無罪釋放。為查清這個案子,國家花了納稅人那麼多錢。」
這個有社會主義思想的表匠很高興。他天生是一個愛捉弄百萬富翁的人,在職業上卻是個悲觀主義者。他會一口氣告訴你金錢不過是邪惡和腐敗,而你的嶄新的表需要擦洗並換新棘輪。
「別灰心,哲學家!」丹說,「以大補小,還怕辦不了?」
「哦,博依恩小姐!」他說。
「你可知道,要拿出多少錢來償還麵粉壟斷期間買麵包的人的損失?」
「這種麵包每隻一毛,」店員說。
「開支票吧,」肯維茲一動不動地說,「然後再開幾張來彌補一系列後果。第二張支票要開五萬元,博依恩破產以後發了瘋,房主要把他趕出門,他就放火燒了房子。那筆損失值那麼多。博九-九-藏-書依恩後來死在瘋人院里。」
記不清是詩人朗弗羅,還是人類智慧的始祖孔夫子說過這樣的話:
肯維茲卸下嵌在眼睛上的放大鏡,從一間昏暗的後房里把父親喊了出來,丟開表芯走出門去。他同丹坐在華盛頓廣場的一張長凳上。丹沒有什麼大變化,他很壯實,帶著莊嚴的神情,但隨時隨地會轉成笑容。肯維茲比過去更認真,更緊張,更有學問,更有哲學頭腦和社會主義思想。
當肯維茲走過的時候,一位夫人在向一個店員吩咐什麼。
這兩人下樓走上瓦里克街。肯維茲讓他的悲觀主義和對「章魚」的怨恨盡情發泄出來,滔滔不絕地用尖刻的話語嘲笑他的朋友的財富。丹好像在用心聽著他的話,然後轉過身同肯維茲熱烈握手。
「我的朋友!你發瘋了!」表匠喊道,多年來頭一回掉下眼鏡。
讀者諸君,請了!由於數學是測量人生問題的唯一公平的尺度,讓我們調整我們的話題,使之適應偉大數學女神的標準:2+2=4。數字——還有數字之和——支配一切,任何對立因素都不在話下。
「我們就抓住這個例子,」丹說,「我在我的救濟名單上沒有看到任何保險公司。」
肯維茲的細手指飛快地動著。
「這個星期搞了多少件,瑪麗小姐?」那表匠問。一大堆灰色粗布襯衫堆在地板上。
「我不知道,」丹說,「我的律師告訴我說我有兩百萬。」
「這個事例的最後一項是——走,我帶你去看。」肯維茲說著站起身來。
「慈善機關多的是。」肯不假思索地說。
「可是,自從我回來並且發現父親是怎樣發財的,我一直在想著。我真想把錢還給那些花了太多的錢買麵包的人。我知道這會大大減少我的收入,可是我很想同他們把賬結清。你看看有什麼方法,你這位智多星?」
「肯維茲先生!」九-九-藏-書那夫人熱心地喊道,「您好嗎?」
兩個月以後,肯維茲走進下百老匯的一家大麵包鋪,帶著一副金絲眼鏡,那是他替店主修理的。
第二個結果是,當金索爾文先生洗手不幹了的時候,他已經得了兩百萬元的利——呃——油水。
在那幾乎四壁空空的房間里一個年輕姑娘坐在那裡踏縫紉機。她向肯維茲點點頭,像是招呼一個熟人。一小道陽光穿過骯髒的窗子照在她濃密的頭髮上,顯出古代銅盾牌的顏色。她向肯維茲嫣然一笑,臉上帶著惶惑不解的神情。
結果是這樣:當你或我的女房東(在戰前,她們從來用不著插手任何事情,一切由南方來的僕人管)買一塊五分錢的麵包,你得外加兩分錢,這錢就進了金索爾文先生的荷包以證明他的睿智。
「我接受這個例子,」他喊道。「帶我到博依恩那裡去,我要還給他那一千元,還要給他買一家新麵包鋪。」
「我很感激你,肯,老朋友,」他喃喃地說,「千恩萬謝。」
肯維茲的黑色的大眼睛熠熠發光,他的瘦削睿智的面孔現出嘲諷的神氣。他一把抓住了丹的胳膊,既像一個朋友,又像一名法官。
一位數學家瞧了上面兩行詩之後會說:「呃哼,不對,年輕的先生們!設若X+——我是說,設若人生是實實在在的,那麼,人生包括一切事物,任何事物也就是實實在在的。那麼我們再來考慮這個命題:『事物並不是表裡一致。』那該怎麼說呢?」
姑娘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她站起身,手指指著門。這一次她直視著金索爾文的眼睛,但那不是令人愉快的眼光。
又過了四年,丹獲得文學學士學位並且遊學歐洲兩年之後,回到華盛頓廣場。他到格林沃德他父親老https://read.99csw.com金索爾文精心設計的墓地上掃墓盡孝,又在他們的家庭律師的打字文件里作了一次令人厭倦的旅行,然後,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孤獨無援的百萬富翁,便匆匆穿過第六大道,來到那家老珠寶店。
丹同他的父親握握手,就匆匆趕到格林威治村去會他中學時代的好朋友肯維茲。丹一向欽佩肯維茲。肯維茲臉色蒼白,鬈髮,神態緊張而認真,有數學頭腦,勤奮好學,捨己為人,有社會主義思想,是寡頭政治的天敵。他以前也上過大學,現在卻在他父親的珠寶店裡學製造鍾錶。丹總是面帶笑容,快快活活,脾氣好,對王侯將相和撿破爛的同樣溫和。這兩人性情截然相反,聚會時卻很愉快。後來丹回到大學,肯維茲回到珠寶店後部他的私人藏書室里。
「還是談談麵包鋪吧!」丹不耐煩地喊道,「政府不必干涉麵包這個行業。」
「一件也辦不成,」肯維茲重複了一句。「我給你舉個例,看看怎麼樣。托馬斯·博依恩在瓦里克街那邊開了家麵包鋪。他給最窮的人賣麵包。當麵粉漲價的時候,他不得不提高麵包的價錢。他的主顧窮得買不起,博依恩的生意也沒有了,他賠掉了一千元的資本,那是他的全部財產。」
「你辦不到!」他加重語氣說,「對你們獲得不義之財的人的一種懲罰,就是當你們當真懺悔的時候,你會發現你已經喪失了賠償或補償的能力。我讚賞你的好心,丹,可是你什麼事也辦不成。那些人被搶走了他們寶貴的分幣,要糾正這種壞事為時已晚。你沒有辦法把錢還給他們。」
聲音很耳熟,表匠停下腳步。
人生是實實在在的,人生是誠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