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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 伴屍同眠 十一、取證迷途

故事三 伴屍同眠

十一、取證迷途

高大維未親臨現場,在電話里無法判斷雙方孰是孰非,但他對沈恕一向很有信心。我們聽到話筒里傳出聲音說:「大窪縣委和公安局的態度很明顯,採取了先入為主的姿態,我們暫時又拿不到證據,只好避一避,你們先撤吧,回來后我們再商量下一步行動計劃。」
他的話沒說完,供我們使用的專線電話就響起來,看號碼正是刑偵局長高大維打來的。這些日子他的愛將沈恕在外,高大維對這起案子挺上心,不時打電話來過問案情進展。
我和管巍、于銀寶都對沈恕的分析感到震撼,誰也沒說話。其實,我也隱隱約約在懷疑磚窯女屍的真實身份,只是從未像沈恕想得這樣清楚而透徹。這種懷疑從我見到屍體面部的損傷及腳上穿著兩隻不同顏色的襪子時,就已經開始了,當在麥野家裡見到張芳染著棕紅色頭髮的照片時,我的懷疑在加深,但我一直沒有深究自己的不安情緒到底從何而來。我相信,沈恕也早已在思考這些疑點。
沈恕搖頭說:「對大窪縣刑警隊,我們只能行使建議和業務指導的職能,無權進行行政干預,而且我們離隊的時間也不短了。我在考慮,是不是讓高局想想辦法,把結案時間往read.99csw.com後推一推?」
我們第二天一早就打道回府,心裏憋著一口氣,感覺有些灰溜溜的。
沈恕說:「就屍體特徵完全吻合這一點而言,我們沒有理由懷疑。可是,後面暴露出來的疑點又太多,找不到合理解釋。磚窯女屍的面部被貓科動物的利爪抓爛,但它的衣物和赤|裸的下身卻又完好無損,看上去更像是人為的。如果是人為,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掩飾張芳的身份?可是張芳失蹤多日,大窪鄉的人都知道,磚窯里出現女屍,人們自然會聯想到張芳,何況死者身材和張芳相似,身上又穿著張芳的衣服,這種掩飾毫無意義。更合理的推測是,兇手有意破壞屍體的面目,就是為了讓人們誤以為它是張芳。」
2003年3月13日深夜。大雪。
一陣令人難堪的靜寂后,沈恕率先打破沉默,說:「誰也不要灰心,破案工作進展到現在,已經取得了很好的成績。畢竟我們介入的時間短,雖然目前還沒有拿到鐵證,但我有預感,離真相大白已經為期不遠。我們之所以感覺眼前迷霧重重,是因為還有一個癥結沒有突破。我想,也許從一開始,偵查方向就出現了偏九_九_藏_書差,磚窯里的女屍很可能並不是張芳。」
于銀寶反對說:「這固然是一種思路,可是過於大胆了些,按照這個思路,大窪縣公安和我們所做的前期工作全部要推倒重來。」
我和沈恕、管巍、于銀寶都沒睡,四個人直挺挺地坐在辦公室里,誰也不說話。又拖了兩天,到了必須和張韜光亮底牌的時候。要麼同意關尚武是兇手的結論,案子告破,皆大歡喜,回局裡交差;要麼提出異議,用強有力的證據推翻那份漏洞百出的供詞。但是,證據呢?如果關尚武不是兇手,真相又是什麼?
磚窯女屍專案組駐地。
管巍也猶疑地說:「確實如此,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沒有證據。」
沈恕答應著放下電話,于銀寶氣得瞪圓了原本細長的眼睛,說:「他張韜光怎麼敢?他就這麼玩手段,咱楚原就是被這幫不幹人事的小人搞得烏煙瘴氣的。」
管巍也有些不解,說:「死者的家屬已經辨認過屍體,而且屍體特徵明顯,不大容易認錯吧?」
「其實,我在剛接觸這個案子時就懷疑,兇手拋屍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兇手故意選擇了三孔磚窯中最顯眼的一孔,而且把屍體放在距離磚窯口很近的地方,顯然是為了讓羊read•99csw.com倌關尚武路過時能夠發現。」沈恕說。
沈恕說:「你生氣也沒用,就按高局說的,暫時撤兵,如果能收集到證據,還可以重新啟動案子。」
沈恕說:「沒有物證,這是眼下偵破工作的瓶頸,我們因此就只能質疑大窪縣公安局的結論,而無法將其推翻,我們繼續介入這起案子就師出無名。目前,推進案情的關鍵在於確認磚窯里女屍的真實身份,如果不是張芳,她是誰?張芳現在是死是活,如果已經死了,屍體在哪裡?這幾個問題不能解決,繼續偵查下去也是白白浪費時間。」
管巍接茬道:「未必是嫁禍,何況兇手也不可能預料到大窪縣警方的辦案思路——重點突破報案人,這聽起來有些荒唐。我贊同沈隊的分析,兇手的真正目的是讓屍體儘快被人發現。每個犯罪都是利益相關的,即使沒有物質的利益,也一定有精神和情緒上的利益。這具屍體曝光后,誰是最大受益人?」
從黃昏時分就開始下雪,入夜後雪越來越大,像扯碎的棉絮似的,從空中鋪天蓋地地拋灑下來,給大窪鄉格外增添了幾分蕭索和凄清。
「什麼?」于銀寶非常驚詫,「不是張芳,又會是誰?而且張帆已經確認過,屍體九九藏書上的特徵和張芳完全吻合,發生巧合的幾率太小了。」
這部老話機的收聽功能不好,話筒像揚聲器一樣,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注意到沈恕的臉色變了,也許他並沒預料到大窪縣委,或者說張韜光會來這一手。說實話,要論到整人、琢磨人,屋子裡這幾個綁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張韜光的對手,但要論謀事,可能經驗最少的于銀寶都要甩張韜光幾條街。沈恕稍許停頓,隨後原原本本地把大窪縣公安急於結案立功的過程彙報給高大維。
沉默良久,管巍才說:「說老實話,沈隊的辦案思路讓我茅塞頓開,按照這個方向考慮,之前困惑我的許多謎團都能夠合理解釋。但目前的關鍵問題是,這畢竟是大窪縣公安主辦的案子,他們急於結案,我們怎樣才能推翻他們的結論,繼續偵查?」
于銀寶說:「就算是這樣,兇手難道有意嫁禍給關尚武?」
我腦海中靈光一現,輕擊手掌說:「屍體未出現之前,大窪鄉的人幾乎都懷疑張芳的失蹤和麥野有關,甚至有人懷疑她已經被麥野害死了,所以季強才會把麥野軟禁起來,逼著他吐露實情。而磚窯女屍的出現,則徹底洗清了麥野的嫌疑,因為死者遇害時他正被關在派出所里read.99csw.com,有警察幫他作證他沒有作案時間。這樣大窪鄉針對麥野的謠言戛然而止,而此後的調查,無論是大窪縣公安還是我們,都自動把麥野排在了調查範圍之外。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具屍體的出現,麥野是最大受益人。」
果然,沈恕繼續說:「張芳生前很講究穿著打扮,連頭飾都要與衣服搭配才肯戴出來,但我們發現磚窯女屍時,它腳上的襪子卻不是同一雙,而是一隻深灰色,一隻淺灰色,對一個愛美的年輕女人來說,不大可能犯這樣的錯誤。還有,磚窯女屍的頭髮是純黑色的,而張芳在一年前曾把頭髮染成棕紅色,按照頭髮的自然生長速度計算,如果磚窯女屍就是張芳,它的頭髮至少有一半應該是棕紅色,而不是純黑的。這些疑點湊在一起,雖然不能構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但足夠支持我們繼續偵查下去。」
「大窪縣委給市局發了個函,說磚窯女屍案成功告破,感謝市局的大力協助,並以嘉獎的名義給市局撥了3萬元辦公經費。你前天還在電話里說案子錯綜複雜,恐怕沒有十天半月揭不開蓋子,怎麼突然就破了,你又不儘快通知我,搞得我很被動。」這次高大維的語氣卻有些異樣,雖然儘力在控制語氣和措辭,但還是有些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