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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鼎足之恨

第十一章 鼎足之恨

唐老虎上台後來到錢老四和王老二的中間,縱是兩人身體異常魁梧,唐老虎卻仍比他們高出了半個頭。
「兩隻半大崽子,一隻母的。」唐老虎暗暗在心中掂量著,樹下的土羊還不夠兩隻小虎食用,母虎,今晚還得重新找食物。
「對台戲,對台戲……」
「我壯實著呢,這次在山裡吃了不少野味,倒是你們母子,在家清湯寡水的,看不到葷腥。」唐老虎呵呵笑著,見兩個兒子捨不得一口氣把肉塊吃完,心疼之下,索性將自己的那一份也分給了他倆。
唐仲武用雙手籠著嘴巴,嘴裏不斷地發出麂子喚偶的悠長叫聲,聲音一直傳入林中,回蕩不止。
老人揩乾眼淚,揪心地說:「輪雞公六天前說要帶走我女兒翠蓮,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的女兒要是嫁給他豈不是入了虎口,與其白白讓他折磨侮辱,倒不如死掉算了。這些日子我想盡了所有辦法,唉,都是於事無補,昨天,有個人對我說,只有將我女兒嫁給你,才能消弭這場災難。」
「嗯,阿爸給我做個竹笛吧!」成風高興地說。
兩隻小虎吃得很過癮,黑暗中可以清楚地聽到它們嚼動骨頭的聲音,全身塗滿慢性毒藥和生漆的土羊,不用半個時辰便被它們吃光殆盡。
四人循著聲音,一路小心地往娘子溝深處走去,還好這段路程對於四人來說比較熟悉,走了兩三里后,只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從樹林中沖了出來。
見狀,唐老虎撥開人群,伸手放到王老二鼻孔前一試,已然氣絕,當下上台高聲宣佈道:「勝者,錢老四,輸者,王老二,請王家派人馬上抬走死者。根據對台戲的規則,錢家可以單方面提出解決兩家爭端的意見。」
說話間,女人卻傷感起來,眼裡淚光閃爍,抽泣著說:「我不要什麼茶子潤發,我只要你能平安回來。山裡多虎豹,還有比虎豹更凶的土匪,你不在的日子,晚上我經常夢見你被老虎攆得滿山亂竄。」
人群中爆出一陣喝聲,買了王老二贏的人自是懊悔不已,紛紛開始散去,輸掉的錢財自是用來賠給買了錢老四贏的人。
「好,阿爸給成風做個最好的。」
大兒子成雲怯怯地望向母親,他知道這是母親特意做給爹的。
「敢問這位兄弟,你們當家的是哪位?」唐老虎臉上沒有絲毫的懼色,抱拳道:「在下唐老虎。」
混亂的戲場內突然傳來一聲吆喝,嘈雜的人群倏地安靜了下來,人們自覺地讓出一條道路給唐老虎通行,只見唐老虎全身裹滿白雪,在幾個兄弟的陪同下,大踏步往台上走去。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那些買了王老二贏的人們興奮得站了起來,口中不住地喊叫著,彷彿迷失了自我一般。
見狀,唐老虎向眾人揮了揮手,確定周圍沒有任何的異常響動之後,方才帶人上前查看究竟。
殷紅的血跡激起了人們的原始衝動,呼吼聲一波接一波地從人群中發出。唐老虎坐在一旁,他無心看場上的爭鬥,心緒卻被台下的人攪得異常凌亂,他們,哪裡是人,儼然便是一群嗜血的野獸,在這裏,人命根本不值錢,只有血腥的廝殺。
無奈之下,凄苦的佃農只好向東家李主隆求情,他卻哪裡管佃農的死活,仍是按照他的標準收租,交不了租稅的人家,自是用利滾利、息滾息的方法計算。
「極有可能。」唐老虎點頭道,忖度了良久后,接著說:「只是,我到現在還想不通,為什麼他要落戶在我們山坡村。」
李主隆開始著手增加人手布防,不管是在白天和晚上,半坡上,都站立著荷槍警衛的家僕。唐老虎知道,李主隆怕了,他是在防著一個人——鐵拐子。
「這個自然,李主隆此舉,張家豈會沒有壓力?」唐老虎笑了笑,正色道,「只是,我總感覺這李主隆還有秘密,如果換成是我到外地落戶,哪怕我多麼的有錢有勢,也不會如此招搖,低調行事總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李主隆又建大宅,又擺宴席,好像是在告訴這三鄉四寨之人,他李主隆來了。不管怎麼樣,這宴席,我們還是得去,我們犯不著不給他面子。」
安靜的村子里,偶爾會傳來兩聲無力的狗叫,就連家狗,彷彿也已經睏倦。
此刻,唐老虎的屋內,正聚集了幾個族內的精壯漢子。
「如果是輪雞公搶你女兒,我……」唐老虎有點為難,眼中只能同情地看著眼前的老人,暗忖那輪雞公乃是湘西三大匪王之一,其人心狠手辣,槍法如神,身手頗是了得,他看中的人,試問又有誰能從他手中將其奪走。
「鐵拐子?」待唐老虎道出真相,仲武疑道:「這山中的匪首,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叫鐵拐子的?」
「我就說嘛,這個李主隆如此招搖,遲早會惹禍上身的,既然鐵拐子不騷擾我們村子,我們沒必要想這麼多。」仲文有些幸災樂禍地說:「我倒是希望他們能將李主隆那畜生一鍋端掉。」
晚上,女人翠蓮早早地做好了晚飯,丈夫愛吃肥肉,翠蓮特意瞞著兩個兒子,蒸了幾塊準備偷偷犒勞明天即將出行的丈夫。
唐老虎早就猜到他們肯定是落進了暗坑,娘子溝的腐葉堆積了不知道多少年。之所以叫溝,據老人說,這山谷里其實有條小溪,因為腐葉堆積太厚,便將小溪覆蓋得沒了蹤跡,所以,有些暗坑下面其實是泥潭、沼澤,一旦陷進去,便會被吞沒,而且你越是掙扎,下沉得越快。
此刻,唐老虎早已等在堂屋,待人到齊后,大聲說道:「春不入林,夏不砍樹,此番進山,不殺懷子獸,不抓抱窩鳥,不走回頭山。見死不救者抵命,私藏牟利者逐出家族,山有山道,人有人道,大家聽清楚了嗎?」
「如此說來,李兄弟此次回來,倒算得上衣錦還鄉了喲?」張波羅眼中放光,充滿了羡慕之色,憤憤地說,「我們這倒也有幾家大戶,他們可不是什麼善人,眼下天寒地凍缺吃少穿的,他們哪管窮苦人的死活,就快到年關,有些佃戶為了躲債躲租,都舉家搬進了山中的洞中。這些天,不時有餓死人的消息傳來,那個什麼詩人,對,豆腐說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便是現在的寫照。」
「哦?請直說。」唐老虎早已猜測到。
當晚,唐老虎的父親光旭老人找到兒子,說了一件令他驚駭的事情:一個多月前,有人發現慶安廟被土匪洗劫了,廟內的二十多個和尚全部遇害,當時屍體已經腐爛得不成人形,事情可能是在更久之前發生的。
「請您救救管家大人,他們快沉下去了,人命關天啊!」來人彷彿察覺到了唐老虎的冷漠,淚眼巴巴地哀求。
「此人雖然面善,見人俱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但卻給我一種摸不清底的感覺。」唐仲毅搖了搖頭,頓了頓,繼續說,「大哥,你和他打的交道多些,還是說說你的看法吧!對於這位新來的外來大戶,我想現在的張家應該也心存猜疑。」
到了下午落暮時分,土羊的上毒工序終於完成,沾了生漆后,沒過多久,溫馴的土羊便顯得頗是難受,一個勁地想把身子往旁邊的樹上蹭,那是生漆開始生效的緣故。
不多時,管家從內屋出來,手中之物,竟將在座之人唬得目瞪口呆。
這是一場早有準備的戰鬥,雙方一開始便打得難解難分,各自使出了渾身解數,在勁道十足的拳頭下,不用多久,場上已是見紅掉血。
「波羅兄弟我已經把他請到村口,我那個親戚也在,現在,就只等老虎兄弟您了。」李鄉約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說話沒看場合,當下怯怯地看了一眼唐老虎,說道:「老虎兄弟,你先把早飯吃好,凡事飯後再說。」
初二清晨,唐老虎便帶著幾個兄弟進山了,希望能在新年伊始得個頭彩,在山中干幾票大的,狩獵對象以野豬、山羊為主。
平日里,村民們也很少能在外面看到他的身影。那些被他剝削得家徒四壁的佃農們,心中俱是拍手稱快,巴不得鐵拐子早將李家洗劫一空。有民謠唱道:鐵拐子,是好漢,專打閻王李主隆;李主隆,毛毛蟲,見了佃戶就放槍,見了拐子就燒香。
唐老虎一到便被李主隆請進了堂屋,進屋后,只見堂屋中設有宴席三四桌,飯菜卻比屋外的要更加精緻,張波羅等幾個張家的代表,早已圍桌在坐。能被李主隆請進堂屋的,多是一些當地有頭有臉有身份的人。
李主隆新宅前的青石坪上,已經擺了幾十桌豐盛的酒席,看著村民們陸續沿著石階路前來赴宴,李主隆臉上充滿笑意,自是派人招呼這些窮苦人一一入座。
「爹,村口來了好多人啊!」
見張波羅應承了下來,唐老虎心中雖然對李主隆沒有過多的好感,卻也不好拒絕,當下只好說道:「既然波羅沒意見,我自然也無異議。」
管家神色匆忙,見到唐老虎后,正色道:「老虎兄弟,我受家主的派遣,特從後山趕來,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朦朧的月色中,被捆了四肢的土羊,不安地在地上掙扎不止,終於,口中發出了幾聲無力的哀鳴。
山中多猛獸,飢餓的食肉者們一旦找不到食物,也會在深夜竄入山下的村子,叼走豬、牛等家畜,甚至還會傷人,特別是山豹。
看到唐老虎,李二寶和管家如見救星,齊聲哀求道:「老虎兄弟,救救我們。」
這些事情讓唐老虎憂心,李主隆的事情更讓他憂心。
山頂,搭建了一幢巨大的木質圍場,燈火的輝映,將場內的一座高台襯托得頗是打眼。台下人頭攢動,人們穿著只有過年時才會穿上的獸皮大襖,正在興奮地議論著這次對台戲的角逐中,究竟誰會是勝利者。這裏,是當地山裡人解決家族恩怨的地方,一個只屬於男人的地方。
看著他們的狼狽樣,唐老虎只想笑,暗想還好有李二寶在,否則,另外三人估計早已葬身泥底。
「大爺,小女已經是有夫家的人,這個,您看……」老頭哈著腰趕緊上前招呼,頗是不安地說。
漸漸的鐵拐子來多了,山坡村的村民們也習慣了,人們不會再像第一次那樣惶恐地躲進地窖,每當在深夜聽到村東口傳來陣陣槍響和喊殺之聲,人們知道,今晚李主隆又有麻煩了。
見幾個族人出了院子,唐老虎摸了摸放在門前的三菱鐵叉,看著那把磨得雪亮的鐵叉,沉聲自語道:「李主隆,不管你到我山坡村來有何目的,日後,你我二人各不相干,遲早有一天你會遭到報應的。」
漆黑的山林中,一聲吼叫倏地打破了山中的寂靜,受到驚嚇的夜鳥,紛紛扇動翅膀竄向高空。
「我有個從山外來的親戚,打算在你們村落腳,不知道老虎的意思如何?」李鄉約看著唐老虎,希望能得到唐老虎的答覆。
隨著男人們喝光了最後一碗壯行酒,在一陣陣斷尾獵狗的吠叫聲中,帶著族人的希望,唐老虎手握三菱鐵叉,背負洋炮,帶領族人往遠方的大山出發。
「安仔,你進山半個月,村子里可是發生了一些事情。」老父親憂心忡忡地看著兒子,說道,「那個李主隆,不知道用了什麼樣的手段,這附近四鄉八寨的地主,竟然全部臣服於他,自願獻上了自家的田產地契,李主隆不用半個月的時間,便已經佔了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山林土地。」
唐仲魁聽罷,上前摸了摸老虎,還可以感覺到一絲餘溫,當下說道:「大哥,好貨啊!」
耳邊的話聲打斷了唐老虎的思緒,轉頭一看,只見身旁站了一個身穿綿綢花邊棉襖的中年男子。男子頭戴狐皮小帽,白凈斯文的臉上透著一股濃濃的學究之氣。
在家休整了半個多月,各read.99csw•com種皮質已經風乾,藥物也被女人們處理妥當,知道是出貨的時候了,唐老虎準備第二天清晨便帶人動身前往衡州城。
看著桌上的東西,唐老虎有點難堪,暗忖李主隆如此籠絡自己,必定不會只是因為讓他落戶山坡村的事情。憂心之餘,也只好叫女人翠蓮收下,囑託她切莫亂動東西,日後如有變故,也可以完封不動地退還別人,至少不會落得個貪人錢物的惡名。
唐老虎愣了愣,突然轉身一把將管家抓住,像拎一隻小雞一般,怒道:「今晚招來鐵拐子,是李主隆他自找的,關我何事?你李家不講情面,難道我唐老虎還怕了他不成?滾。」
一時間,李主隆名聲大盛,附近村寨的大地主和富農們或許是意識到了什麼,皆是前來拜會結交這位新貴人。
三天後,老頭果然把女兒送到了唐家,唐老虎這才發現,自己的妻子,原來便是那個名傳三鄉的美人。
經過長途跋涉,五天後,唐家的狩獵者終於抵達了娘子溝。
說罷,將面前的酒杯倒滿,仰頭一飲而盡,惹得眾人直喊痛快。
唐家也不例外,在山林里,獵人最喜歡的狩獵方法便是四處放套,但套中的獵物經常會因為不能及時取回,而被別的獵人順手牽羊。然而,唐老虎卻有一手放套絕活,他設下的繩套,哪怕繩套已經套中了一隻活蹦亂跳的獵物,彷彿被他布下了障眼法一般,別的獵人是看不到的。
「光旭哥在家嗎?」老人的話聲驚動了屋中的唐老虎。
女人關切的話聲讓唐老虎心頭頗覺溫暖。作為男人,最大的心愿便是要讓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過上平安日子,眼下戰火不斷,匪患四起,疾病泛濫,這一切都讓他擔心。
說罷,自是和仲武三人往族人們的駐地走去。
那嘍啰,笑道:「原來是你,我們當家的有個綽號,叫鐵拐子。你們不必驚慌,速速回村吧!」
鬥了兩袋煙的工夫后,台上兩個漢子俱是消耗了大半的體力,此刻已是進入了拉鋸階段,唐老虎知道,離決定勝負的時候已經不遠了,心中真希望今晚的對台戲不要鬧出人命。
娘子溝夾于群山之間,其實是一處深達七八十里的山谷,谷內古樹參天,遮天蔽日不見天光,隨時都可能會遭遇虎豹等猛獸,谷中堆積的枯葉下,繁衍生息著各種毒蟲、毒蛇,更有深達數米的死潭暗溝藏於其下,可以說是處處布滿殺機,只有最優秀的獵手,才有進入娘子溝的資格。
「老虎兄弟,幸會,幸會,我們又碰面啦。」中年男子向唐老虎拱手行禮,自我介紹道:「在下李主隆,四川人氏,祖籍卻是這大山之人。」
「你是說?這件事情不是土匪幹的?」老人反問道。
三天後,天氣開始轉暖,通紅的太陽一掃多日的陰冷。讓唐老虎沒有想到的是,那李主隆的家世似乎比他說的要強幾分,僅身強力壯的家僕就多達五六十人,行李輜重等一干物事,用驢車拖著,一溜兒排開不下二三十輛之多,如此人多勢眾,一旦入駐山坡村,將會成為不下於張唐兩個大家族人數的第三股力量。
對於同村的張家人來說,他們當然也試著走對手的這條路子,然而,沉重的傷亡告訴他們,狩獵,並不是一般人能幹好的事情。
正樓兩邊配著偏屋,屋前屋后以青石板平鋪砌成,正房、偏房樓上樓下加起來合計三十五間,妻室、子女、管家、家丁等一干人等,自是按照身份的不同入住屋內,如此一棟豪宅,在這山內乃是史無前例之事,直把當地村民驚得目瞪口呆,見了世面。
「那麼?他派人進山的目的,究竟又是什麼呢?」一路上,唐老虎都在想這個問題。
「混賬,想不到那輪雞公如此不把別人當人看。」唐老虎伸手扶住老人,雙眼瞪得有如銅鈴,憤怒地說:「好,這事我答應你,明日你先把女兒藏好,我下午準時趕來。」
妻子的這句話攪亂了唐老虎的思緒,夫妻倆正在商議間,兒子成風走進屋內:「娘,我餓了。」
唐老虎和張波羅還想往前行進一段距離,早有幾個持槍的土匪趕來阻攔,吼道:「首領有命,今晚不是衝著你們山坡村來的,希望你們不要插手,否則,便是和我們結下樑子。」
「這個,我怎麼好決定,這山坡村非我唐家一族,張家那邊,你可曾問過?」唐老虎眉頭緊皺,外來戶進村安家,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卻得徵得本村所有住戶的同意。
翌日下午,唐老虎果然到了老頭家等候輪雞公,傍晚時分,輪雞公帶著人來了。
半個月後,唐老虎一伙人興高采烈地滿載獵物回到了家中,此番進山收穫不小,葯死了一隻老虎、兩隻山豹,野豬、山羊更是不用說。
正在這時,突聽谷內有人喊道:「救命啊!有人在嗎?」
「那大哥的意思是?」仲魁問道。
天亮后,土匪走了,鬥了大半個晚上,兩方各自損傷不少人手。唐老虎派人打探了消息,說鐵拐子槍法如神,使一對鎢鐵拐杖,身手頗是了得,昨晚李家有不少人葬身在他的雙拐之下,那鐵拐子好像與李主隆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離去之前還放話,說一定要將李主隆大卸八塊,方能解心頭之恨。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一個老者突然走上台,高喊道:「王家老二,錢老四,可否到場?」
在狩獵的過程中,村裡死傷過不少人,但唐家人卻有獨特的狩獵秘方,特別是獵虎,所以,在當地唐家素有獵虎者的稱號。到了唐老虎當家的時候,由於他勇猛過人、智謀突出,在狩獵過程中人員死傷的現象大大減少。
進入娘子溝不久,一具只剩白骨的成年山羊骨架引起了唐老虎等人的注意。
這讓李主隆很頭疼,每個晚上,他都在惶恐不安中度過,生怕鐵拐子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李主隆也忒惡毒了,想不到不過一年的時間便暴露了他的真面目。老虎,我們幾家現在欠了他將盡二十石糧食,本來今年風調雨順,收成可以,但那畜生的標準太高,剩下的糧食達不到他的標準,您說我們該怎麼辦?」幾個族人臉上布滿了焦慮,眼中期待地看著唐老虎,希望他能出個主意,否則,只有把那些沒有達標的糧食全部拉出去賣掉償還欠租。
「不說這些。」翠蓮擦乾眼淚,拿上淘米盆子,「進山前,你多吃幾頓,吃飽了才有力氣。」
「好像打得很激烈,這次李主隆怕是完了。」仲魁擦著手,不住地呵氣試圖驅趕凌晨的寒冷。
「李家?」唐老虎有些不解,愣了愣,方說:「哦,李主隆家的,是吧?」
「你倆別抬舉我,先點火招呼大家過來,明天天一亮便帶狗進山找黃毛,現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唐老虎拿出火摺子遞給唐仲武,仲武爬到樹頂,點亮火把后,對著谷口的方向用力揮舞著。
生漆,是一種有毒的汁液,一旦沾上,便會全身奇癢無比,摻了慢性毒藥塗抹到土羊身上后,小老虎在進食的過程中必會被沾染。一隻山羊對於一家子黃毛肯定不夠吃,母黃毛護子,定會讓小黃毛先行享用,染了生漆和毒藥的小黃毛,發作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到時候……
「我也說不清楚,土匪雖然殘忍沒有人性,可是我們這裏卻一直沒有殺和尚、劫廟宇的事情發生過。換成我是土匪,也沒有必要這麼做。」唐老虎搖了搖頭,腦海中不禁回想起了智光老和尚的樣子,想不到那些和尚行善一輩子,到頭來卻落得這樣一個結局,當真是老天無眼啊,想到這些,忍不住在心頭嘆道:「這個世道,是一個惡人當道的世道,好人沒好報,惡人卻落得個逍遙快活。」
落地后,王老二躺在地上顫抖不止,很快,便見他的雙腳痙攣起來,不多時,卻是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唐老虎反感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對李主隆早已沒有好感,頗是不屑地嗤道:「哦,出什麼事情了?不知道你們沒事跑這荒山野嶺來幹什麼。」
唐老虎幾人是最後一批入座的,待眾人坐好后,李主隆自是以主人身份發話道:「今日李某新屋落成,特設下薄酒以表示對眾位的感激,在這裏,我特別要感謝老虎兄弟和波羅兄弟,沒有這兩位頭人的答應,我李主隆豈能選到如此一處佳所落戶?」
看著他悶悶不樂地抽著旱煙,女人翠蓮彷彿看透了他的心事,關切地問道:「在想什麼呢?是在為狩獵的事情煩惱,還是李主隆的事情?」
來到村東口,只見半坡山下燈火通明,竟然聚集了上百的匪眾,唐老虎心中大駭,看這架勢,土匪們儼然是衝著李主隆來的。
「先去忙早飯吧!」唐老虎起身抱住兒子,「成風,阿爸帶你去玩,一會娘就做好早飯了。」
如此過了大半年,村中倒也太平無事。或許是李主隆落戶村裡的關係,和村民們的關係倒也融洽,然而,這種融洽,卻很快便被到來的秋收而打破了。
「錢老四,你認不認輸?」王老二邊打邊問,錢老四「呸」的一聲吐了一口血痰,死死地抱著他。
唐老虎心中咯噔了一下,那張波羅後面兩句話卻是聽不懂,暗想你不就讀了幾年私塾嗎?鬱悶中,暗暗發誓也要在家中培養幾個讀書人出來,待他說完,笑道:「我雖然不懂什麼之乎者也,卻也明白這待客之道,敢問李兄弟在山外混得好好的,為何卻要到這窮山僻壤之地來安家呢?」
「大哥,黃毛在叫呢!」仲文按著跳動不已的心口,激動地說。
血,從錢老四低垂的臉部滴落到地,在木台上慢慢地蔓延開去,他整個人彷彿失去了知覺,不管王老二怎麼用力地擊打,卻有如木偶一般不吭一聲,反觀王老二,竟是愈發的興奮,有如包子般隆起的雙臉上,透出了屬於勝利者的激動。
「是它們。」唐老虎大笑道,「三副皮子,加上虎骨、心,這次運氣不錯。」
看著妻子一本正經的樣子,唐老虎心情好轉,樂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如今想來,那李主隆從一開始來的時候,便好像謀划好了一切,他當初選在半坡山腰建房子,彷彿是在專門防著鐵拐子一般。如果他不是佔據了地形的優勢,他哪裡能頂得住鐵拐子。」
唐家所有的青壯年男人自發地拿著武器,全部聚到了唐老虎家的院子里,等候他的命令。
突然,一陣尖銳的槍響打破了村子的寧靜,翠蓮一驚,正準備喚醒丈夫,卻見他猛地從床上坐起,沉聲道:「快把孩子叫醒,帶他們躲到地窖去,八成是土匪來了。」
眼見得錢老四就要不行了,唐老虎有些反感地看了一眼王老二,起身準備前往錢家那邊。有些事還得他出面交代,死人的事情,對於生長在這個年代的人,並不是什麼值得驚恐的事情。他剛剛邁開腳步,忽然聽到台上傳來一聲爆喝。
唐老虎沒有答話,低著頭又在附近轉悠了一圈,仔細察看了現場后,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昨晚還不止一隻黃毛到過這裏。」
「大哥,高明。」仲武暗暗佩服不已,暗忖大哥此舉八成有其用意,如果你李主隆敢打我唐家土地的主意,就算你吃了這虎心、豹子膽,也不會討到什麼好結果,這無疑是給李主隆一個極大的暗示。
李主隆落戶山坡村,興師動眾建了如此豪宅,招搖過後,必會引來山中匪首們的注意,到時候,向來平靜免於匪患的山坡村,勢必會因他而不再平靜,或許,輪雞公和姚大榜已經在密謀如何對那李主隆下手了。
唐老虎搖了搖頭,暗想十個男人豎著上對台戲,至少有四個是橫著抬出去的,今天,看來又多了一個。不過https://read•99csw.com對那錢老四,唐老虎心中卻佩服不已,作為一個代表了整個家族利益的男人,即使是丟掉性命,不到最後關頭,是不能輕易認輸的。
「哼——,誰曉得他們的心思。」唐老虎冷哼了一聲,「別想了,人家要幹嘛關我們什麼事情?今天碰到我們算他們命大,如果再不出去,後果是什麼誰也不知道,走吧,管他們的閑事幹什麼。」
聽罷,幾個族人俱是感恩戴德,不在話下。唐家的田產本是不少,奈何因為近幾年族內人口增多,田地已是滿足不了日常所需,幾戶人多的大口之家,幾年前已經開始租種地主的田地。
當下從腰間掏出刀子,來到院內剜出還帶著熱氣的虎心和山豹膽,吩咐一個兄弟道:「你將這虎心、豹子膽用個瓷碗盛著送給李主隆,就說我唐老虎沒有什麼好東西送給他,這次從山中回來,僅用這虎心、豹子膽以示謝意。」
「波羅兄弟說的極是。」李主隆點頭稱嘆,唐老虎愣了愣,他分明從李主隆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淡淡的鄙夷之色,不解中,卻聽李主隆繼續說:「其實,我又何曾想過要回到這裏來,此番也是無奈之舉,哪談得上衣錦還鄉,我只是個落魄之人罷了。現在外面的世道混亂,內戰不斷,革命四起,據說日本人也要打進來了,很多人趁機發起暴動,專吃大戶,他們不分青紅皂白,青天白日之下,見到男人就殺,見到女人就搶,危急關頭,我只好連夜舉家搬遷,暗想還是這山中清凈,與世隔絕,這一路進來,所見之處可謂慘不忍睹,當真是白骨堆於野,千里無雞鳴啊!」
唐老虎對著幾個兄弟揮了揮手,他沒有興趣去參加這種無聊的賭博,兄弟幾人踏著雪色,往山坡村趕去。
想到這裏,卻又被他立刻否定了,李主隆有錢有糧,如果需要山貨滋補,根本犯不著派人進山獵取,當地獵人多的是,只要有錢,什麼山貨都可以買到。
「是啊,我也納悶著,難道,這個鐵拐子是最近鬧騰起來的?一山不容二虎,當年輪雞公起勢,姚大榜給了他多少的刁難,直到無法駕馭他,才無奈地承認了他的地位。現在憑空多了個匪首鐵拐子,還拉了這麼大的隊伍,難道姚大榜和輪雞公變得寬容大度起來了?」唐老虎遠遠地望著村東口,暗想日後這湘西之地,從此又多了一個惡魔了。
說罷,徑自往廚房忙活早飯去了,看著女人消瘦的背影,唐老虎嘆了一口氣,出了院子準備找兄弟們商量進山的事情。
這風箱很獨特,篩谷能力甚是特別,佃農所交付給李主隆家的穀子,全部得經過這架風箱重新篩選過濾一次,原本交來的穀子已經由佃農用自家的風箱篩選過,但在經過李主隆家的風箱再次篩選后,一石穀子卻只有半石能達到李主隆的標準,穀粒只要稍微脹的不飽滿,那風箱就能一一識別出來。
唐家雖然有不少田產,但族內人口多,為此,不少唐家人照樣租種了地主的田地,雖然有唐老虎的面子,那些地主不敢逼交租稅,但欠下的錢糧,還得在年三十前全部交清。小孩盼過年,對於大人來說,過年卻是和過關一般無二。
「奇怪,這娘子溝,怎麼會有人呢?難道也是獵人?」唐老虎愣了愣,當下示意仲武、仲文、仲魁:「你們三個跟我去看看,其他人就在這裏等我們回來。」
伴著老者喊聲的落定,人群內赫然走出一個身披豹皮花襖的大漢,只見這人身體異常魁梧,滿臉的絡腮胡更將他托顯得兇相十足,上場後向眾人略略抱拳施禮。緊接著,錢老四也在人們的呼喊聲中走上了高台。兩個仇人相見自是分外眼紅,還沒到唱戲的時候,二人眼內卻俱是布滿了殺氣,大有要將對手置於死地的勢頭。
父子倆開心地往屋中走去,飯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大籃子熱乎乎的紅薯,女人翠蓮還在灶屋中忙活,灶屋內,傳來了誘人的野豬肉香,那是唐老虎前陣子從山裡打來的山貨。
唐仲武嘴裏嘿嘿笑了幾聲不再多話,自是按照唐老虎的吩咐,和大家一起用刀刮開漆樹皮,將樹葉捲成圓筒搜集漆液。
四人走近一看,只見暗坑中竟然陷進去了四個人,除了管家和兩個家僕,另一個卻是李家村的獵戶李二寶,四人一動不動地置身在泥潭內,正慢慢地往下陷,此刻,只剩下頭露在了外面。
「哦,想必李兄弟已經有應匪之策?」唐老虎故作驚訝地問。
「啊!這樣怕是不好,那裡離村子遠,晚上單戶之家,沒個照應。這附近山裡虎豹橫行,土匪為患,前陣子隔壁村的王老太婆便是被一隻竄進屋的山豹活活咬死了。」張波羅建議道,滿臉的誠懇之色。
看著兒子傻愣愣的樣子,唐老虎大笑不已,全身的疲倦頓覺消失得沒了蹤跡。
「家主想請老虎兄弟出手,聯合張家,與我李家前後夾擊,一起將鐵拐子這窩子土匪滅掉,事後必重謝。我已經說服了張波羅,只要你答應,張波羅那邊沒有任何問題。剷除鐵拐子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否則,日後必然還會再來,說不定下次就會打你們村子的主意,只有徹底剷除,方能……」
唐老虎和張波羅俱是面露狐疑,摸不清李主隆心弄的什麼把戲。
晚上的年夜飯,李主隆照例擺下酒席款待山坡村所有村民,從廚房內流出的油水,竟然將村口的小溪染得異常油膩,有些河道窄小的地方,甚至被阻斷得非常嚴重。這個年關,對於所有的山坡村民都是特別的,很多人已經記不得,究竟是哪一天曾經飽飽地吃過一頓白米飯。有些老人邊吃邊掉眼淚,說就算是明天死去,也值了。兩頓飯下來,村民們俱是將李主隆稱做了李大善人。
「在想什麼呢?」翠蓮的話語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兩個家族一旦發生矛盾衝突,如果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便會約定用唱對台戲的方式解決。在對台戲的過程中,家族代表可以用一切手段打倒對方,直到對方認輸,如果對方不認輸,勝利者可以當場取走他的性命。對台戲結束后,勝利方不僅大長臉面,為家族爭光,更能代表家族提出單方面解決兩家衝突的方法。對於失敗方,便只能無條件地服從。
唐老虎心中驚嘆不已,驚的是這李主隆絕非普通之人,嘆的是自己的猜測多半是正確的,原來這個李主隆果然是有備而來,想到這些,心中疑問再生,這個李主隆,如此興師動眾,是不是還有其他目的呢?
「那個男人,是我。」唐老虎大吼了一聲,也不管輪雞公人多勢眾,毫無懼色地手執鋼叉從屋裡跳出。
「哦?」唐仲魁不解。
「大哥,我也聽到了。」唐仲魁點頭肯定道。
唐老虎三人屏著呼吸,仔細地打量著林內的情況,只見樹林的東南方,正有三隻巨大的黑影匍匐著往土羊潛來,黑影每往前移動一步,都會停下等待一番,顯得格外小心謹慎,卻不知道那隻土羊正是唐老虎設下的誘餌,是等著它們上門來吃的。
大年三十,李家燈籠高掛,爆竹聲聲,今天,是李主隆搬進新宅的大日子。讓山坡村的村民們沒想到的是,李主隆為了慶賀搬進新宅,竟然一大早便向全村人廣發請帖,準備大擺宴席以示慶賀。
「不敢當,不敢當。」唐老虎覷了他一眼,這人文縐縐的說話語氣讓他聽起來有些不舒服,當下咧嘴笑了笑,把視線往台上移去。
這對台戲在當地有著數年的歷史,乃是為了了結家族恩怨而設。在對台戲沒有設立之前,一些家族之間經常因為利益爭端而大起衝突,由此引發大規模的武鬥,弱小的家族,勢必會成為衝突的犧牲者。這裡是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沒有政府和法制的約束,當地一些村寨的長者便自行設立規則,以此作為調解爭端的辦法,並請最有威望的男人出面裁決。
唐老虎點了點頭,有外人在家,這頓飯卻是吃得沒了滋味,胡亂吃了幾大塊紅薯后,便準備和李鄉約出村。
聽聲音,認得來人是李鄉約,當下趕緊出屋迎接,笑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鄉約大人給吹來了?」
獵人們往往都會在山中搭建一些專供休息的小木屋,以及一些隱蔽的專門用來儲藏獵物的地窖,剝好的虎皮以及剔乾淨的虎骨,都會被藏進地窖,多餘的虎肉,唐老虎會派人送回村子。
夜幕低垂,寒風嘶叫,刮在人的臉上有如刀割一般生疼,飄灑的雪花,在狂風的捲動下,肆意的亂竄不止。
通過了張唐兩家同意的李主隆,開始廣請木匠,分派人手,著手在村東口的半坡上修建新屋。很多村中的山民也被李主隆雇了去打幫手,建房所需的木料滿山皆是。那李主隆倒是大方,每天晚上都是好酒好肉招待請來幫忙的村民。
沾染了生漆的小虎,不用一刻鐘,身體便產生了難受的感覺,因為奇癢難耐,就連相互間的嬉鬧也暴躁得齜牙裂齒,樹下不斷傳來不安的咆哮,母虎很快便察覺到子女身上有異,開始伸出舌頭不住地舔舐兩隻小虎的皮毛。
「這可是正宗的漢陽造。」李主隆笑嘻嘻地說,當下從管家手裡接過槍,卡啦一聲拉動槍栓,「國軍現在使用的正規武器,便是它,此槍輕便,精準度高,射程遠,威力大,而那些土匪手裡的,要不就是短槍盒子炮,且只有少數土匪和匪首才能配用,其餘多數是洋炮,火銃,甚至大刀、長矛什麼的,他們真要來找我麻煩,我便用這漢陽造將他們轟回去。再說了,村子因為有老虎兄弟,向來不是沒有出現過土匪光顧的事情嗎?」
豐盛的席面,讓村民眼中放光,平日里多是以紅薯等雜糧作為主食的人們,此刻見到滿桌的大魚大肉,竟是不知道該從何處下筷子,席間一片熱鬧,個個俱是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
春節過後,天氣日漸變暖,因為李主隆的緣故,山坡村也變得熱鬧起來,附近村寨的佃農,都得到山坡村變更田地的租種手續,對於唐老虎來說,只要李主隆不與唐家為難,他沒有過多心思去管這種閑事,他得抓緊時間在下種季節到來前,多打些山貨到衡州城販賣才是正事。
「八成是天亮時發生的事情,那大傢伙肯定還在附近,大哥,動手吧!」唐仲文已經有些急不可待了。
女人見狀,叮囑道:「早些回來,等下我把飯菜放鍋里熱著。」
「你覺得他們是來打獵的嗎?他們帶著漢陽造,我看只是用來防身的。」唐老虎否定了仲武的說法,心中雖然有這種想法,卻也搞不懂他們進溝的目的。
「那就多謝兩位頭人。我會即日請人動工,著手建造新宅,如有打擾貴村之處,望兩位頭人和鄉親們多多解釋一下。」李主隆說罷,從腰間掏出兩個錢袋,笑道:「這是在下的一點小小心意,還望兩位頭人笑納。」
聽罷,李主隆大樂,起身說:「有兩位頭人的話,我就放心了,落戶之地,就選村東口外的那座山吧!」
那時候,她是附近村寨出了名的美人。一頭有如瀑布般的黑髮,一直披到了腰際,雖然沒有富家女的綾羅綢緞裝扮,也沒有胭脂水粉襯托,卻依然無法掩蓋她那渾然天成的美麗。那時候,唐老虎才二十歲,也還沒有老虎這個稱號,可是,他卻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娶到一個如此漂亮賢淑的女子。
「去,當然去。」唐老虎起身在屋內走了幾個來回,摸了摸兒子成風的臉,笑著問眾兄弟道:「你們覺得那李主隆是個好人嗎?」
每年的秋後狩獵,不僅會給唐家帶來一筆不菲的收入,而且,還能獲得大量的食用肉。在那個缺吃少read.99csw.com穿、不見葷腥的年代,唐家人卻用這種生存方式,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難關,而那些豐富的狩獵經驗和獨特的狩獵方法,也一代一代傳承了下來,狩獵的方式漸多,下藥、放套、挖陷阱、用暗箭等,及至到了現在用洋炮。
翌日清晨,雪已經停了,唐老虎正在後院劈柴,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當下臉上堆笑,趕緊夾到唐老虎和張波羅中間,吞吞吐吐地說:「老虎兄,波羅兄,這個,這個,我的這位親戚之事,還得仰仗兩位的幫忙,日後,如有用到我的地方……」
佃農怨聲載道,即便傾家蕩產,卻也沒有多少人能還得了債務,如果稍有反抗,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便會毫不留情地狠下毒手。
夜,已經深了,翠蓮靠在丈夫結實的胸口上,這種感覺,即使天塌了,她也不會驚慌,因為有他在。
「我看,王家老二定能獲勝,我們都買他。」陳家沖的人哈哈大笑道。
唐老虎暗笑了一下,那張波羅倒是乖巧,知道自己不會答應,倒是順水得了人情,就算自己答應,到時候事情傳了出去,得罪土匪擔負責任的,還是自己,當下反問管家:「你了解湘西嗎?你清楚湘西的土匪嗎?政府都拿他們沒辦法,我唐老虎又有何能耐敢去招惹他們?我可不敢用全族上百口性命作賭壓。」
唐老虎搖了搖頭,悶悶不樂地說:「我現在也是後悔,不該同意李主隆落戶我們村子的,這個人,不簡單啊!」
這三天之內,唐家每一個人都不得吃葷,以示誠心,而那些被唐老虎選中的狩獵者們,便會利用這三天的時間,著手準備狩獵過程中需要用到的工具、武器、誘餌、毒藥等。
看著父子倆走出了院子,翠蓮嘆了一口氣,自往灶屋而去。
錢老四面部受到重創,淤腫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線,鼻孔內正不住地淌著鼻血,他抱著王老二的腰桿,任憑他揮拳在背上狂轟不止,斗到這個份上,王老二顯然要比他略強一籌,勝利的曙光彷彿已經在向他招手。
唐老虎靜靜地將這一切看在眼裡,這個情況,卻正是他想要的,暗想不用兩個小時,三隻黃毛都會死於毒藥。
「唔——」成風眨巴著眼睛疑惑地看著父親,卻是被他的問題給難住了。
「難到他如此招搖過市,不怕惹來匪患上身嗎?這麼一塊肥肉,換成我是土匪,都會流口水。」仲武噓了一聲,臉上露出不解之色。
「不就是來了幾個人嗎?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小成風以後可是要見大世面的人,等你明年長尾巴后,爹還要送你去山外的書院讀書,以後,成風就是我們唐家的第一個讀書人嘍。」唐老虎邊說邊用下巴上的硬胡茬扎在兒子臉上,直把兒子逗得咯咯大笑。
「大哥的心思,只有我最清楚。」唐仲武笑道。
第二天便是農曆大年初一,唐老虎在家待了一天,心中謀算著新一年的計劃。那李主隆卻又派人送來了新年賀禮,見狀,唐老虎再三拒絕。李主隆的管家一看便是見過世面之人,說話頭頭是道,面對唐老虎的推脫,哪裡肯讓,放下禮物后,飛也似的走了。
「運氣,運氣罷了,那日埋伏在斷腸崖,剛好看到一群野豬經過,便將頭豬給斃了,沒想到負傷的頭豬分不清方向,跳下了斷腸崖,其餘的便都追隨它而去了,倒是一些忠心的畜生。」說話間,女人早已將桌上添了一副碗筷。
「這位兄弟,你們這裏的人很好鬥啊!」
唐老虎向來不喜歡靠租他人田地為生,他寧願帶著自家兄弟,冒著風險進山打獵,山中野獸眾多,一年下來,所得錢財卻是遠遠超出了田裡的出產。
對於李主隆這個人,唐老虎已經琢磨不透他了。很多事情讓唐老虎搞不懂,作為一個大家族的領頭人物,他不得不去思考這些問題。
不多時,大兒子割完草回家,飯未吃到一半,卻聽屋外有人喊道:「老虎在家嗎?」
「我是個女人家,不好過問你們男人的事情,但看到你把什麼事都一個人藏在心裏,我很擔心你,身體的勞累和思想的負擔,我怕你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吧!」翠蓮停下手裡的針線活,搬了一張凳子坐到丈夫面前,正色道:「就和我講。」
張波羅接過錢袋掂量了幾下,哈哈大笑,暗想這李主隆倒是挺夠意思的,反觀唐老虎,卻是看著桌上的錢袋在發愣。
唐老虎笑了笑,美麗的妻子總是那麼體貼,那麼的善解人意,當下將她一把攬入懷中,關切地說:「這些天,你又瘦多了。」
「就你能。」女人被他逗笑,情不自禁地靠到了那結實健碩的胸膛上,「是啊!我爹到死前也搞不懂當年輪雞公為什麼見到你就走了,我藏在閣樓上的木桶里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你那一聲虎吼,不僅吼走了輪雞公,也吼走了我的心,我當時就在想,你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呢?肯定像那大山一樣的強壯,像老虎一樣的勇猛,像山豹一樣矯健。」
在樹下休息了一晚上,天亮后,狩獵隊伍牽著獵狗,開始順著老虎的味道搜尋,一直往谷中深入了十多里地,所有的獵狗突然停下腳步,興奮地對著不遠處的一座土洞撲叫不休。
秋後狩獵,對於唐家人來說,是一年中最為重要的日子,每年這個時候,唐家的帶頭人都會聚集家族內最為強悍、狩獵經驗最豐富的男人深入大山。獵殺的野獸主要以虎、豹、野豬等大型動物為主,老虎一身寶,從皮到骨都可以拿到衡州城賣出好價,山豹皮也值錢,至於帶有麝香的成年雄性麂子,唐老虎自然不會放過。當然,那些山中稀有的草藥,唐家的狩獵者們也很喜歡。
入冬后的幾個月,鐵拐子每過一段時間便會帶人攻打李家,每次都是在夜晚而來,天亮而去,不知何故,他竟然和李主隆耗上了,即使次次都因為李家防守得緊而沒有打下來,但鐵拐子彷彿是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
母虎潛行到離土羊只有十多米遠的距離后,突然就地躍起,未等土羊發出哀叫,早將獵物咬斃。兩隻半大的小虎見狀,竟然也學著母親的動作,飛快地撲到土羊身上,食物讓它倆興奮不已,即使此刻飢腸轆轆,仍不忘打鬥嬉鬧一番,把土羊搶來搶去,盡興後方才老老實實地趴到地上進食。
「砰——」
唐老虎家的糧食已經曬好進倉,鄉里的謠傳,他豈有聽不到的道理,今天他沒有外出,堂屋內,此刻正有幾個族人在向他哭訴。
王老二顯得很痛苦,那雙緊箍著自己腰際的雙手,竟有如鐵杆一樣的堅硬無比,不管他如何掙扎,卻是毫無掙開的跡象。漸漸地,那雙手越箍越緊,王老二隻覺得胸口彷彿塞了一隻水桶,呼吸,竟是那麼的艱難。
「這個世道,不怕野獸,不怕鬼怪,就怕人患。」李主隆拱手致謝,轉向唐老虎說:「我知道,你們山坡村有個獨特之處,便是沒有土匪騷擾,據鄉親們說,皆是因為老虎兄弟在此所致。」
出洞后,所有唐家的狩獵者們俱是高興不已,唐老虎開始分配任務,做早飯的做早飯,剝皮的剝皮,剔骨的剔骨,早飯中多了新鮮的老虎肉,個個臉上洋溢著收穫的喜悅。
李鄉約彷彿被這個問題難住了,躊躇中不禁有些語塞,良久後方才支支吾吾地說:「唉,我那親戚之所以搬到山外,是因為以前他的父輩和本家鬧過矛盾,他回來后,更是被你們村的山水所吸引,所以……」
「如果我說,他不怕土匪,你們怎麼認為?」唐老虎語氣一變,眾兄弟個個捉摸不透,「我猜測,他八成有他自己的武裝,那麼多精壯的家僕,如果全部配備武器,再加上新宅坐落在百米之高的山腰,地勢險要,土匪們要想找他生事,如果不付出代價的話,是不可能的。」
管家還想說什麼,見唐老虎轉身欲走,根本無心和他談合作之事,憤怒中氣急敗壞地說:「唐老虎,家主有心求你,想不到你這樣對待,日後,休怪我李家不講情面。」
唐老虎示意仲武別打趣人家,起身四處看了一陣,指著不遠處的兩棵手腕粗細的杉樹,吩咐道:「救人要緊,你們分成兩組,把那兩棵樹壓彎。」
唐老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言道:「重謝可不敢當,我兄弟幾人還有事情,恕不奉陪了。」
眾人一番話,讓李主隆陷入了沉思,唐老虎偷偷打量著他的反應,暗想他定然會有對策,說不定,這李主隆更是有備而來,只是不清楚他出於何種目的。
「既然如此,那李兄弟你放心在我們村安家落戶,有什麼需要照應的,只管和我招呼一聲。」張波羅語氣大變,早對那李主隆生出了好感。
獲救后,那管家也顧不得滿身的腐臭泥漿,上前對唐老虎拱手謝道:「老虎兄弟的再生之德,在下感激不盡,回去后稟明家主,定有重謝。」
秋收結束后便是佃農們交租的日子,一架其大無比的怪異風箱,有如怪物一般出現在了所有佃農們的面前。
當下留下仲文、仲武兄弟,命其他族人牽著狗到娘子溝外等候,待眾人走後,仲武拿出一包粉末撒到土羊身體上,這種略帶金銀花香的奇怪粉末,既可以掩蓋人的氣味,擾亂野獸的靈敏嗅覺,又可以壓住生漆的味道。
祭祀的時間持續三天,在族內老者的主持下,所有唐家族人都必須虔誠地到山神像前參拜上香,並獻上祭品。
「吸溜溜,吸溜溜——」
丈夫的鼾聲,均勻地迴響在耳畔,想到天亮后他又要出遠門,翠蓮無法睡著,此刻,她就想這麼靜靜地趴在丈夫的胸口上,永遠也不要天亮。
「一鍋端有難度。」唐仲武沉吟道,抬眼看了一圈眾位族人,面露憂色。
沒有任何辦法和出路的窮苦佃農,便只好拖欠著債務,為了生活,還得繼續租種李家的田地,那些稍有薄田卻又無力還債的租戶,李主隆允許他們用僅有的田產抵押,如此一來,更多的土地田產,都落到了他的手裡。
眾人還在商議間,村東口已是響起了爆竹的聲音,知道這是在放早飯炮,唐老虎示意大家去招呼族人準備赴宴。
「山羊骨架還是新鮮的,除了羊角,有肉的地方已經被啃食殆盡,從骨架上巨大的牙印可以判斷出,這隻山羊定是葬身於虎口。」唐仲武興奮地看著羊骨,判斷道。
聽完彙報,唐老虎隱隱感覺到,昨晚鐵拐子來襲,八成還有內幕。
「幸會,幸會。」唐老虎友好地笑道,抬眼見對面的張波羅正在吸溜吸溜地喝著熱水,知道他是故意裝著沒有看見自己,當下在心中冷笑了一聲,索性不和他打招呼。
張家的境況顯然和唐家不同,張波羅雖然威猛,但卻缺乏心智,這一方面,他和唐家的頭人是無法相比的。李主隆表面上仍與張波羅交好,張波羅是個直爽人,哪裡能摸透他的心思。張家雖然與唐家素有積怨,但看到張波羅仍和李主隆攪在一起,唐老虎不禁暗暗為他擔心,果然,半個月後,便傳來了李主隆將西山口幾十畝上好的水田,便宜租給了張家的消息。
天黑后,附近的山林內突然變得格外安靜起來,再也聽不到一聲鳥獸的鳴叫,不安的壓抑中,唐老虎趕緊將土羊的四腳牢牢捆好,和仲文、仲武一起爬到了不遠處的古樹上。
人群中爆出一陣鬨笑,有人開始罵娘,有人開始怒吼,台下一片混亂。
「那王家老二雖然強壯,但錢老四也不是省油的燈,能代表家族出頭了結家族恩怨的人,個個都是好漢。」沈家坳的人反駁道。
仲武知道大哥的意思,當下用力將兩棵樹扳彎,在唐老虎的幫助下,藉著杉https://read•99csw.com樹的彈力,總算把四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那李主隆自然不是待宰羔羊,雖然人手沒有土匪多,卻仗著精良的武器和險要的地形,毫不相讓地和土匪對峙著。
眾人恍然大悟,作為獵人,大家都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老虎是獨食者,除了搶奪和捕殺,它們是不會分享食物的,但有一個情況除外,那就是帶崽的母虎。
這對於佃農們來說,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欠下李主隆的租糧,竟是憑空多了一倍。
「仲安,求你救救我女兒,只要不讓我女兒被輪雞公帶走,日後哪怕讓她給你做奴做婢都可以。輪雞公還說,如果我捨不得女兒也可以,等他玩膩了自會將我女兒送回來。」老頭說罷,竟是起身要給唐老虎下跪。
見獵狗們只管狂叫,卻並不敢衝進洞內,唐老虎吩咐道:「這個土洞,應該便是黃毛的老窩,哪位兄弟敢和我進去看看?」
「那是漆樹啊,大哥的意思是?」唐仲文不解地問。
伴著牛皮大鼓的敲響,早已等不及的王、錢二人俱是不要命地撲向了對方,對台戲的方式多樣,兩人卻選擇了最原始的方法——肉搏。
琢磨了一陣,唐老虎說道:「這頭母黃毛,可能帶了兩到三隻小黃毛,如果能將它們一鍋端了,這次進山便迎來開門紅。」
那錢老四果然響應了唐老虎的想法,拼盡最後一口力氣將王老二摔到了台下。
往前走了三百多米后,那人突然指著前方說道:「管家他們就陷在那個坑裡。」
唐老虎說罷下台而去,有人大聲喊道:「買王家的到這邊,買錢家的去那邊。」
「嘿嘿,沒讓你失望吧!」唐老虎滿臉的自豪,頓了頓,卻有些傷感地說:「你嫁給我,吃了太多苦,這些年我經常在山裡摸爬打滾,家裡的孩子老人,多虧了有你。」
唐老虎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仲武藏身的地方,輕聲道:「仲武,引它過來。」
三點多的時候,村口外突然槍聲大作,看來,鐵拐子和李主隆已經狠狠地鬥上了。
見狀,唐老虎暗想這家僕倒是忠心,當下不耐煩地向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帶路,心中卻頗是不解,那李主隆,為什麼要派人到娘子溝這種地方來呢?難道,也是來谷中狩獵的?
一伙人忙完,已是到了中午,見狀,唐老虎示意大家圍攏,開始為接下來的狩獵活動做好準備。
三人手持洋炮,摸黑往村東口趕去,路上碰到了張波羅也帶著人趕來查視情況,危急關頭,兩家竟是不計前嫌,張波羅首先發話:「仲安,我張唐兩家同住一村,如果土匪進村,我希望我們兩家人能聯合起來。」
喚聲落定后,山林內再次回復安靜。這一次,唐老虎卻清楚地感覺到了在這種安靜中,充斥著一種濃濃的死寂,所有的生命,彷彿都躲藏在暗中不住地顫抖,周圍靜得可怕,就連昆蟲,此刻也閉上了聒噪的嘴巴。大貓,要來了。
「一個人在那嘀咕什麼呢?」女人翠蓮端著淘米盆,走出房間不解地問道。
見狀,李鄉約遲疑道:「此來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的。」
這個男人,曾一晚獵殺十二頭成年野豬,他穿行山林,虎豹為之顫抖,因為他的存在,就連土匪也從來沒有光顧過山坡村,他是當之無愧的真男人。
「小夥子,你是仲安吧!」老頭倒也不謙讓,進屋后找了凳子,眼睛卻愣愣地看著他,半晌后,突然悲傷地說:「仲安,我來是為了給你說一門親事的,你一定要答應我這糟老頭子,否則,我女兒就完了。」
當下放好斧頭,也顧不得擦乾臉上的汗水,欣喜中伸出結實的手臂一把抱起兒子,摸了摸兒子凍得通紅的臉笑道:「成風,好多人到底是好多啊?有山上的樹多嗎?」
或許,是因為在上次鐵拐子來襲的事件中,張唐兩家沒有幫李主隆解圍而招來了他的記恨,李主隆在防著鐵拐子的同時,開始處心積慮地對付張家和唐家。
見狀,張波羅起身敬酒:「李兄弟,今天是你新居落成的大喜日子,我們張家也沒什麼好東西送你,我僅在此代表張家所有族人表示,日後如有需要我張家幫忙之處,儘管開口吩咐。只是,這湘西卻也並非太平之地,這個,我想在座的幾個東家,應該都清楚,所以,我覺得李兄弟還是早做準備為好。」
唐老虎大驚,心中最擔心的就是這事,當下趕緊出來相見,只見來者竟是李主隆的管家。
這是一幢形如展翅蝙蝠的兩層黃樓,據說是由李主隆親自和幾個老木匠討論設計而成的。
記得聽人說過,有一日輪雞公和他的幾個手下路過石馬田,遠遠看到一個背著孩子的婦人走來。見狀,輪雞公問他手下說,那女人背上的孩子是死的還是活的?手下皆說明明是活的。輪雞公笑了笑,抬手一槍便將小孩擊斃。
「出什麼事情了?」唐老虎還沒有看清來人的樣貌,焦急中趕緊問道。
突發的轉變讓台下霎時安靜下來,人們看到王老二的臉成了一張白紙,鼓脹的雙眼,彷彿要爆出眼眶一般。
「唐老虎來了——」
「你們看這山羊骨架,上面布滿牙印,這隻公山羊少說有八九十斤重,加上腸胃內臟,完全夠一隻黃毛吃飽,如果昨晚只有一隻黃毛,會將這頭山羊吃得如此乾淨么?」唐老虎反問道。
抬眼看去,只見錢老四竟然挺起了胸膛,猙獰的臉上,嘴、眼、鼻子內皆溢著鮮血,此刻,正緊咬牙關將王老二一把從台上抱起。唐老虎愣了愣,耳中彷彿聽到了骨骼斷裂的聲音。
獵虎,是一種極為危險的行為,老虎的攻擊性和爆發力遠遠超過了山豹,它甚至不需要用到利爪和牙齒,只用長滿肉刺的舌頭在人的臉上一舔,便能對人造成致命傷害。這一點,唐老虎自然清楚不過。
「他爹,要是餓了就先吃著吧!」
耐心地等待著,十多分鐘后,母虎也出現了不適,帶著兩隻小虎開始離開,慢慢往山林深處走去。
對於這一點,唐老虎早有所料,他下令所有族人,不管家裡多麼貧困,不管日子過得多麼清苦,誰也不準向李主隆借錢,不準租種李主隆的田地。哪家有困難,大家共同應付,否則,一旦和李家牽上了脫不開的債務關係,所有族人將不再理會他的死活。如此一來,李主隆卻也無法抓到唐家的任何把柄以圖報復。
這一聲虎吼有如炸雷,直把輪雞公的雙耳震得微麻不已,盛怒中正想抽出盒子炮,待看清了唐老虎的模樣后,卻不發一言地收回了槍,徑自招呼手下離村而去。
聽著安靜的樹林內逐漸熱鬧,唐老虎清楚,快到野獸們夜間活動的時候了。
這些日子,唐老虎帶著幾個族內的兄弟,一直在山中狩獵山貨為全家過年做準備。年關即將到了,得為老人小孩置辦衣物,女人自然也少不了,辛勤忙碌了一年,三十夜的家族聚會,也要不少的開銷。
說罷,將管家推到在地,盛怒之下的唐老虎面相恐怖,直把管家嚇得抱頭而逃。
思忖了一陣,李主隆正色道:「久聞湘西多悍匪,在進山途中便有不少耳聞,一路上,我也想過許多。據我所知,這裏的土匪嘯聚山林,打家劫舍,心狠手辣,來無影去無蹤,政府根本無法管治。但那些土匪多是靠著人多為勢,若說武器裝備,卻是良莠不齊。我李某人不去招惹他們,他們如要招惹我,必不會給好果子讓他們吃。」
話音剛落,仲魁早已站出隊伍,唐老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鐵叉,點上亮膏,倆人小心地往土洞中探去。
「你們幾家的事情,我早有考慮,現在很多人埋怨我和張波羅,說當初不該讓李主隆落戶,但他們可曾想過,李主隆不落戶我們村,還有很多村子可以選擇。」唐老虎臉色陰沉得難看,起身望了望村東口,嘆道:「我會叫大家替你們幾戶分擔,明天交清租糧后,你們將租種著的李家田地全部退還,我們唐家的田地雖然現在已經供應不上,但大家可以通過別的方式掙些錢財,那些地主,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日後,你們幾家也派人跟我一起出獵吧!」
「是嗎?」唐老虎低頭沉思不語,想不到李主隆如此神通廣大,那些臣服於他的本地地主,究竟得到了什麼好處,會心甘情願地將自家田產供奉於他?難道,李主隆到這山中的目的,就是衝著這山中土地山林而來?若果是這樣,那自己就得小心為上。說不定,下一步他的目標或許便是唐家和張家的土地了。
「我是李家的僕人。」那人趕緊回答。
一個月後,唐家的獵者們成功地在娘子溝內完成了他們的第一次秋後狩獵。女人們欣喜地盼到了自己的男人平安歸家,見面后,卻個個心疼得眼淚汪汪,因為站在她們面前的男人,已經瘦得不成人形。
然而,對於唐老虎來說,這裏卻是他心中最理想的狩獵場,數次入谷的經驗告訴他,現在的娘子溝內,正是收穫獵物的大好季節。
遠處,傳來了陣陣的狗叫,接到信號后,停在谷口的獵手開始前來和唐老虎三人匯合。
唐老虎沒有答話,心中有種不祥之感,總覺得這麼多年沒有土匪擾村,八成和輪雞公有關係,現在多了個鐵拐子,他會不會打亂這個局面呢?
「貪便宜,圖小利,必有後患。」唐老虎暗暗想到,張家,已經陷入了李主隆布下的陰謀之中。
「是啊,九月金秋,野豬肥壯,狍子上膘,都是一斤肉一斤油的好貨,這次,可能會去得久了。」唐老虎伸出大手撫摸著女人的頭髮,笑道:「順便到山裡摘些茶子回來,你這一頭秀髮,也得滋潤滋潤了。」
「哦,請說。」唐老虎客氣地說,暗想李家派他來的目的肯定是想要自己幫忙。
母虎自始自終沒有參与進食,這一點唐老虎很清楚,帶子的母虎最具母性,只有等子女吃飽,它才會進食。
唐老虎抽著煙,聽罷父親的話,沉聲道:「慶安廟遠處深山,已經幾年沒有了香火,寺內和尚曾靠著給附近百姓做道場勉強維持生活,然而現在日子難過,普通百姓家死人了,哪裡還請得起他們。據我所知,和尚們這兩年都是靠著自己生產在艱難地維持生活。寺內並無錢財,土匪為什麼會打劫一座窮廟?而且,山裡的土匪也有他們自己的規矩,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聽說過類似的事情啊?」
屋外,已經開了日頭,地上的積雪正在慢慢融化,屋檐上不住地滴落雪水,倆人踏著殘雪,半路上,唐老虎突然問道:「既然是你的遠房親戚,為何不把他安置在你們村?」
此刻,唐老虎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安和後悔,這李主隆,難道真的是因為被暴民吃大戶而被迫搬到山坡村來的嗎?他帶這麼多人前來,難道又僅僅只是為了躲避山外的暴亂嗎?他為何又要將房屋的建造地選在地勢險要的半山坡山腰呢?
見唐老虎並無反感之狀,李鄉約趕緊點頭稱是,很快,兩人已經到了村口唐子敬的屋前。
兩人正在說話間,仲文來報:「李家派人來了。」
唐老虎傻傻地摸了摸頭,搞不清這老人的話中之意,當下問道:「您老莫悲,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此刻,花山寨上卻是一片人聲鼎沸,燈火通明,寒冷,在一浪浪充滿野性的如雷般呼喊中,彷彿被驅散得沒有了任何蹤跡。
探清事情內幕後,唐老虎和張波羅心中俱是釋然。返村后,倆人哪敢鬆懈,各自安排族人徹夜防守,以防事情有變。
「快點放開,孩子這麼大了,看到不好。」翠蓮滿臉嬌羞之色,掙脫了唐老虎的懷抱,「看你望著鐵叉發獃,這幾日怕是又要進山了吧?」
「沒,沒什麼。」唐老虎笑了笑,心中九*九*藏*書直到現在都搞不懂,為何輪雞公見到他竟然不開一槍就走了。說來更是奇怪,這些年很多村子都遭過輪雞公的毒手,獨有山坡村,他卻從來沒有光顧過。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倆今日在這對台戲台上,便要認清這一點。」唐老虎揮了揮手,早有人送來一張紙,見狀,王、錢二人伸手按下了手印,「好,生死狀已簽,現在,就為了你們各家的利益,用男人的方式解決吧!」
「大哥,我看這些人應該是在我們之前進來的,到這裏來打獵,豈不是尋死?」唐仲武不解地問。
唐老虎也曾特意去打聽過鐵拐子的出身,但這個新起的土匪首領彷彿從天而降一般,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沒有人清楚他的過去,甚至,沒有人看過他究竟是什麼模樣。
李鄉約察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對,暗想不管是唐老虎,還是張波羅,自己都是得罪不起的,眼下正值寒冬,家裡缺吃少穿,女人孩子等著過冬,那四川人給了他錢財,自己還得把事情給做好了。更重要的是,這四川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他不清楚,只知道他拖家帶小,加上家僕護衛不下五六十人,光這陣勢便可看出此人不簡單。至於說他是自己的遠房本家親戚,只是一個矇騙唐老虎和張波羅的借口而已,四川人究竟為何而來,又為何會選在山坡村落腳,李鄉約又哪裡知道一絲內幕?
「是啊,半坡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你是說李主隆和鐵拐子之間,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事情嗎?」翠蓮問道。
眾人領命,自是按照他的吩咐而去。見狀,唐老虎招呼仲文、仲武兄弟道:「我們去村口看看。」
租種李家田地的佃戶,多是沒有家族背景或是家族實力不強的窮苦人,面對李家的剝削,他們能做的也只有在暗地裡叫苦,卻無法擺脫李家的壓榨。
「正是,否則,鐵拐子為何不計損傷,三番五次找他麻煩,我覺得他們倆人之間存在著某種深仇大恨,鐵拐子如此拚命,是在報仇。」唐老虎分析道。
說罷,卻見小兒子成風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唐老虎笑了笑,知道兩個兒子懂事,當下又將不多的肉塊分別給兩個兒子一份,關切地看著兄弟倆說:「吃吧,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沒油水怎行?」
飯菜上桌后,唐老虎搓了搓手,轉身走進灶屋將妻子藏好的肉拿出來,夾了一塊最瘦的放到妻子的碗里,笑道:「還是你最了解我,你也吃啊!」
槍聲驚動了村民,山坡村雖然從未遭遇過土匪的洗劫,但張唐兩傢俱是早有防備,不僅家家都有藏身的地窖,而且,還在村口築建了土牆等防禦工事,女人、孩子和老人,此刻早已躲藏得沒了蹤跡。
「正是。」
「外面?」中年男子有些不解,頓了頓,方才悟道:「對,對,外面來的,今天聽說這裡會很熱鬧,便來看看,沒想到果然如此,日後還有多多仰仗兄弟之處,還望兄弟多多照顧則個。」
「等等吧,大毛給牛割草還沒有回來。」唐老虎放下兒子,走到灶台後幫忙燒火,看著女人因為忙碌而日漸消瘦憔悴的身影,腦海中,不禁想起了她年輕時的樣子。
「哈哈……」唐老虎放聲大笑,豪氣地說:「你家男人叫什麼,叫唐老虎,老虎見了要讓道,豹子見了要逃跑,土匪碰到了,抱著頭喊我別放洋炮。」
「不敢當,不敢當。」李鄉約慚愧地點了點頭,自己雖然掛了鄉約之職,在這山內的荒野之地,卻也只是個名頭而已,「聽說老虎前幾日一晚上獵殺十二頭野豬,特來混口野豬肉吃。」
「大哥,高明啊!母虎舔舐小虎,也把毒藥帶入了體內。」唐仲文此刻方才明白。
唐老虎細細揣摩著李主隆的這番話,心中卻有他自己的想法,暗想這李主隆的話也不知道有幾分是真,對於他的家聲,也始終只用大戶來形容,究竟是一個什麼情況,只有他李主隆一個人知道。以唐老虎的猜測,這李主隆八成是個大地主,否則,又怎麼會落得個被人吃大戶的境地?老百姓搞暴動,吃大戶,也是逼上絕路的無奈之舉。
在附近村寨人的眼中,這裡是一處死亡之地,很多獵人進谷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多年來,關於娘子溝產生了一種說法:娘子溝,溝連溝,神仙難過鬼見愁,溝中三十六道灣,灣灣俱是鬼門關。
「啊,大哥您的意思是說,那李主隆的這些舉動,都是事前早就安排好的?」仲武大驚。
「是啊!」幾個當地的地主俱是無奈地應道:「我們每年都要給輪雞公、姚大榜等人敬獻不少的財物,以此換得短暫的平安,如果稍有不慎,小則大打出手,大則草菅人命,當真是殘忍至極。」
「哇嗚——」
見他沒有答話,王老二咧著已經被錢老四打掉一顆門牙的嘴巴哈哈大笑,「你不認輸,就別怪我了。」
「這位大伯,我爹進山了,今晚可能回不來,有什麼事情您就和我說吧!」唐老虎笑著招呼老人進屋。
張波羅揮了揮手,冷冷地說:「我張家可不是小氣之人,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唐老虎臉色凝重,環視了一眼眾位族人,沉聲道:「大家莫慌,聽這槍聲只在村東口響起,事情或許有異。現在,有槍的火速趕到土牆後設防,沒槍的,等候我的吩咐。記住,如果土匪進村了,我們不能開第一槍。」
「不為打獵,那是為什麼?難道他派人進溝和鐵拐子找他麻煩的事情有聯繫?」翠蓮疑惑地問。
「來,我倆先弄一隻小的出去。小心別擦破虎皮」唐老虎樂得合不攏嘴,說話間上前拽住一隻小虎的後腳,和唐仲魁抬著小虎往洞外走去。
「這個好辦,如果那個男的死了,那你女兒不就沒有夫家了嗎?你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輪雞公滿臉殺氣地瞪著老頭,直把他嚇得全身發抖。
「我需要足夠多的生漆,然後,再將拌了葯的生漆塗滿這隻誘餌全身,大家現在就動手去搜集生漆。」唐老虎吩咐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唐老虎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猜測道,「秋後第一次狩獵,我們在娘子溝內碰到了李主隆的管家,他們好像在尋找什麼,絕對不是為了打獵進溝的。」
洞內很乾爽,充斥著一種濃烈的虎騷味和腐臭味道,到處都可以看到野獸乾枯的頭骨和角,往前行進了三四米,洞中豁然開朗,藉著火光,只見三隻黃毛,格外安靜地趴在洞內。
三天的祭祀活動結束后,女人們天沒亮便早早起了床,把家中最好的食物拿出來給男人準備好,吃完早飯,獵者帶上足夠的乾糧,腰系一根紅色的平安繩子,紛紛到唐老虎家中集合。
那人或許因為跑得太遠,亦或是受到了驚嚇,額頭上布滿了汗水,正抱著肚子呼呼喘氣,恢復鎮定后抬眼一看,喜道:「啊!你不是唐老虎嗎?謝天謝地,管家大人有救了。」
「咦?我怎麼聽到有人喊救命?」唐仲文有些疑惑地看向哥哥仲武,暗想是不是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好鬥,這哪裡是斗,根本就是好殺嘛!」唐老虎笑了笑,暗想此人面生,一看便知絕非一般的普通之人,「這位兄弟,你是從外面來的?」
隨著時日的推移,一幢氣勢恢弘的大宅子,漸漸開始建起,到了年關之時,李主隆的新居終於完工。
「夥計們,警醒著點。子彈上膛,刀槍上手,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亂開槍。」站在通往娘子溝的谷口,唐老虎沉聲喝道。
唐老虎笑了笑,話是這麼說,自己卻也搞不懂為什麼這些年山坡村沒有土匪光顧,腦海中,再次想起了當年和匪首輪雞公爭奪翠蓮的事情。
「看來,錢老四這拚死一搏改變了這場對台戲的輸贏。」唐老虎停下腳步,如果換成是他,這時定會將王老二狠狠摔下高台。
「吃吧,孩子。」翠蓮鼻子一酸,和著淚水咽下口中的飯菜,這個強勢的男人,或許在外人眼中很霸道,很蠻橫,但在家裡,他卻是一個最體貼的丈夫,最細心的父親。在這個人人只為自己的年代,他寧願挨著餓,忍著凍,也要讓自己的女人和兒子吃飽、穿暖。
「別激動,千萬別激動。」唐仲武捂著嘴巴,差點笑出聲音來,「你們這些人的膽子也忒大了,竟敢到娘子溝來?李二寶,你難道沒聽過娘子溝的事情,這娘子溝,沒有我大哥,誰敢進來送死?」
聽罷,那中年男子的臉上竟是露出了濃濃的悲戚之色,口中長嘆了一口氣:「唉,家祖從李家村出走後,一路顛沛流離到了四川,外面兵荒馬亂的,命危之際,偶被一大善人收容,那善人有一獨女,因見家祖誠實本分,勤勞肯干,死前索性將家祖入贅他家。善人本是富豪之家,頗有田產,死後,家祖又是一番打拚,幾代下來,卻成了當地有名的大戶。」
然而這次集體狩獵,對於整個唐家族人來說,卻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在這次狩獵中,唐老虎等人總計帶回各種野獸皮三十多張,食肉數百斤,採集了多種名貴山藥,只等大伙兒休整幾天恢復體力后,便可以越過希望山,從麻陽搭船直下衡州城,換回食用鹽、衣服、種子等物品,餘下的錢財,自是平均分配,不在話下。
「那鐵拐子又是為誰報仇呢?」翠蓮不解的看著丈夫,心中沒了頭緒。
「喲,還是個懂得欣賞山水的風情之人,看來,你那親戚很有講究咯?」唐老虎哈哈大笑,一時間,不禁對那人產生了濃濃的興趣。
唐仲魁聽罷,心中仍是不解,倒是唐仲武眼中閃爍著光亮,暗想大哥此舉當真是高明之極,現在手裡帶著的活餌不足,僅僅只有兩隻家養的土羊,大哥斷然捨不得在這次把兩隻羊全部用上。
「大哥,這李主隆此番之舉,究竟打的什麼主意,是炫耀,還是故意顯擺?我們唐家到底去還是不去?」唐仲成頗是反感地問道。
「這個自然。」唐老虎客氣地笑了笑。
「我看不一定。」唐老虎笑道。
「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麼呢?」張波羅心中有些不解,畢竟,有錢收是好事情。
進屋后,唐老虎卻是愣住了,那個外鄉人,不正是昨晚在對台戲碰到的中年男子嗎?
「實不相瞞,李某此番進山,全為一個安定,但也不想讓那些匪徒們白白欺負了。」說罷,李主隆神秘地笑了笑,向在身旁伺候的管家揮了揮手,「去拿東西來給大家看看。」
直到那個夏日的傍晚,院里來了一個老頭。
優秀的獵人,能通過野獸留下的蛛絲馬跡清楚地辨認出它們的行蹤、種類、活動範圍和出沒時間,獸有獸道,蛇有蛇路,獵人會針對這些野獸設置特定的捕捉方法,在人類漫長的狩獵過程中,獵人,自然也有其神秘的狩獵法門。
按照家族狩獵的慣例,在秋後第一次進山狩獵之前,唐老虎得帶領族人們舉行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動,祭拜的對象是山神,通過祭祀,祈求得到山神庇佑,不僅讓大家能平安回來,更希望山神能保佑大家滿載而歸。
「你是哪個?」唐老虎問道。
整個冬天,唐老虎都在忙著狩獵,因為鐵拐子的事情,他不敢再像往年那樣長時間進山。放套和挖陷阱,已經成了他這個冬天的主要活動。收穫雖然與集體的大規模狩獵無法相比,因為有著豐富的狩獵經驗,他同樣也能捕到黑山羊、野豬等大個頭動物。
唐老虎知道仲武是在擔心族人們的安危,如果冒險與幾隻黃毛一搏,勢必造成人員傷亡,當下笑了笑,伸手指著數米外的幾棵樹:「你們看那是什麼?」
一時間,山內的四鄉八寨皆有民謠傳出:「大閻王,小閻王,山坡村有個李閻王;黑無常,白無常,勝不過那奪命怪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