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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對台戲

第十二章 對台戲

看著倆人消失的身影,舒雪站在堂屋門口久久沒有說話,一旁的成風老人見狀,笑道:「丫頭,很擔心他們吧?」
「花了血本,買了十二把漢陽造。」唐老虎答道。
陣陣涼風中,夾著新翻的泥土的腥味,唐家的後生們正在唐老虎的帶領下,沿著昨天挖過的地方揮舞鋤頭,每當碰到可疑之處,後生們都會圍攏查看,雖然沒有發現活寶的蹤跡,個個卻俱是興奮不已。多是一些年輕男人在一起,他們有的是力氣,累了,便三三兩兩地蹲在地上,相互間遞著煙,談論一下哪家的閨女長得漂亮,哪家的媳婦風姿多情,人群里不時傳來男人們放肆的笑聲。
「大哥,張波羅不簡單,這場文斗,怕是分不出結果了。」涵香搖了搖頭,手中又點上了紙符,「先把腳泡一泡。」
眼見得大勢已去,輪雞公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當下只好命手下停火,躲在一棵樹后大聲說:「天意如此,是老天幫了你。唐老虎,從此以後你對我的恩情就此消掉,日後,如果再惹上了我,我絕對不會和你善罷甘休。」
這突發的變故,讓幾個蒙面人驚在了當場,帶頭的蒙面人愣了愣,喝道:「是誰,敢在暗中搞鬼?」
涵香比唐老虎小了二十多歲,在她眼裡,這個男人既是兄長,又是父親,甚至,從小到大還對他有種別樣的依戀。
「好膽量,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樹林中,傳來了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
「為什麼所有的好事都讓他們唐家沾了去?」張全貴憤憤地在嘴裏罵道,頓了頓,卻是無奈地說:「活寶啊活寶,你快點跑,千萬別讓唐家人給抓住了。」
「按您老的猜測,您覺得是誰在背後操控張木匠呢?會不會是唐成風?」張全貴搓了搓手,希望能從老人的口中得到答案。
「好了,波羅兄弟,契約終於弄好了。」李主隆高興地拍著張波羅的肩膀。
「老弟,是我對不起你啊!這些日子,苦了你了。」老人伸出顫抖的手,一一揭掉張木匠身上的符紙,頗是傷感。
這句發自小孩口中的話讓唐老虎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怖,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顫粟。
「不錯,現在,你是不是後悔了啊?哈哈……」輪雞公突然大笑起來。
高大笑盈盈地在人群中穿梭著,看著眼前的一片沸騰之狀,笑著對身旁的光叔說:「以這樣的進度,不出半個月就可以把路修通,到時候弄來了機器設備,一切都好辦。」
張波羅的變化,唐老虎哪裡會看不到?他的痛苦,或許也只有身處其中的唐老虎知道得最為清楚。此時此刻,唐老虎不禁暗自慶幸有個能幹的好妹妹。
「哦,有這回事?我怎麼不知道?」老張頭心中咯噔一愣,想不到這個張全貴竟然知道這件事情,「你聽誰說的?」
直到土匪們的身影消失在了村口,唐家的男人們彷彿才真的敢肯定——災難已經過去了。
幾天後,唐家再沒有死人的事情出現,涵香成功消滅了陰毒。正當唐家人還沉浸在悲痛中的時候,在那個可以活活將人冷死的夜晚,鐵拐子來了。
「這個自然。」唐老虎答道。
老張頭又謝了一番,自是帶著張木匠的屍體,匆匆而去了。
話音剛落,張木匠竟然停在原地愣了愣,彷彿聽懂了唐晨的話一般,唐晨知道,他的這句話起到效果了。正想再罵上幾句,卻見張木匠再次拖動著僵直的身體往他倆走來。
張波羅拳頭緊握,話未說完,已是含恨而去,傷心欲絕的正勇看著父親死後仍然緊咬的牙關,他沒有哭泣。
比試前,人們會對參賽雙方的輸贏進行一次賭押,然而,在今晚卻沒有一個人參與。大家只是靜靜期待著張、唐兩人的角逐,希望在這場與眾不同的對台戲中,能看到兩個真男人。
「原來當農民是這麼的辛苦。」王傑在心中嘆道。
張全貴嘆了一口氣,趕緊將自己前晚如何去紅岩山尋那活寶,又如何遇見了張木匠的事情一一告訴了老人。
「這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嗎?」張波羅艱難地搖了搖頭,意識有些模糊,胸腔,彷彿要碎裂一般的難受,耳內,隱隱傳來唐老虎的聲音:「你認輸吧!」
「事情來得太突然,我以為是疾病所致,沒想到,就連郎中也毫無辦法,這陰毒,到底是什麼東西?」唐老虎深深自責,聽妹妹的語氣,她好像有應付這次危機的辦法。
趕到老人的住處,大爹張正勇正在洗臉。見大侄子臉色慌張,張正勇心中早已明白他有話要和自己說,當下將木盆放好,問道:「聽說你昨日卧床一天,發生什麼事情了。」
「殭屍?」張全貴大駭,邁出的步伐硬生生地僵在了原地,轉頭看去,只見那人尖嚎著不要命地從樹叢中跌撞而出,伴著樹叢搖晃的沙沙聲,赫然跳出了一個人影。
「想走?」面具人憤憤地說,拔腿便追。
剛剛回到家裡,李主隆便派人帶了話給張波羅,說叫他到李宅去一趟。雖然很不情願,他卻也只能無奈地接受。
「問吧,孫子。」老人笑道。
「我們進屋詳談。」李主隆揮了揮,招呼二人。
「爹啊!這真的是天意嗎?」張正勇止不住凄涼地嘆道。
到了山下,見張木匠並沒有跟在身後,心中不禁咒罵道:「張木匠你這死貨,唐家人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死了還要來護著他們。」此刻,方才發覺剛才竟被嚇得尿了褲子,鬱悶中只好返回村子。
「不,我不能認輸。」張波羅張大嘴巴,用力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哪怕死在你的手裡,我也不能認輸。」
回家的路上,諸多疑惑一直困擾著張波羅,以他對李主隆的了解,這個人是從來不會講真話的。心中清楚,現在他盯上了唐老虎,什麼山窪寶地,多半也只是一個用來掩蓋真正陰謀的幌子而已。那麼,到底李主隆的葫蘆里,又賣的是什麼葯呢?為什麼他要想方設法除掉唐家?而且,那個詭異的祝先生,是什麼來頭恐怕也只有李主隆他自己知道。
轉頭看唐晨,他卻像沒事一般。地上,已經被兩人挖爛了一大片,沾滿黃泥的鋤頭,愈發沉重起來。
轉身看去,只見張木匠正木木地邁著僵硬的步子,從樹林里往他倆的方向走來。在已經死去的張木匠身上,頭、胸、雙手、手腳、膝蓋,俱是貼著黃色的符紙。
張全貴前天晚上跑到紅岩山,因為撞上了張木匠而受驚不小,回家后,從昨天一直渾渾噩噩地躺到今天早上,方才回復了鎮定。他仔細回想著那晚的遭遇,總覺得這事情中藏著蹊蹺,卻又無法分析出事情的真正內幕,腦海中,依稀只記得那個死去的張木匠身上,貼滿了紙符。
「那我們該怎麼做?爺爺。」唐晨和王傑齊聲問。
「大半天了。」看著哥哥陰冷的眼神,仲文怯怯地答道。
「如果這次我帶人給唐老虎幫忙,或許,還能與輪雞公勉強相抗。」張波羅默默嘆了一口氣,心中突然有些後悔起來,他彷彿看到了滿地的屍體,到處都是鮮血。
中午過後,耀眼的秋日終於將地面沉積的水汽蒸干,連日陰雨過後,大山裡面,卻顯得更加的富有生機。
這時候,王傑突然從人群里擠出來,走到二人身邊問道:「你們看到田教授嗎?」
「不錯,李主隆在這裏強取豪奪得到的錢財,到底有多少誰也不知道。他走後,家中的錢財也都不翼而飛,很有可能是藏到了一個秘密的地方。」張正勇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測很合理,乾癟的臉上竟然露出了興奮的表情,「現在的唐家,說不定就是在秘密地研究這個事情。」
這時候,張波羅才知道,這個李主隆並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樣,他根本就是陰險狡詐之徒,可是,現在即使後悔也毫無作用。當下不想和他多話,冷冷地說:「有事情就直說。」
聽完老人的一番話,田教授默默坐在一旁沒有出聲,心中只覺得面前的這個老人太精明了,甚至精明到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此刻,他又在想什麼呢?
文斗以張唐倆人的平手結束了,很快便是武鬥,倆人將會面對面直接進行一場武力的角斗,這場武鬥,會決定兩個家族的榮耀、地位和實力。
連日下雨的秋天,沖淡了夏季的炎熱,正是蓋著被子睡覺最舒服的時候,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們,晚飯過後,早早便上了床。
「差別?」張波羅沉聲問道。
張波羅抽著煙沒有答話,他的苦衷,唐老虎當然不知道。見他一直沉默不語,唐老虎沒有再去開口相求。
夜風拂亂了張波羅的頭髮,他忍不住仰頭長嘯了一聲,起身後,踉蹌地往家裡走去,整個人彷彿剎那間蒼老了許多,顯得那麼的無力。
唐晨一邊挖墾一邊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心中倒是期盼著張木匠快點出現,突然,身後的樹叢中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隱隱的,還有腳步聲在靠近。
「姑姑說的極是。」成風老人顯得很激動,「這次,我們不僅要將張木匠的屍體奪回來,還要把那些幕後的操控者給逮住,成敗與否便在今晚了。」
涵香愣愣地看著哥哥沒有說話,她彷彿窺到了什麼,秀氣雋美的臉上布滿了焦慮,驚恐中也顧不上徵得大哥的同意,徑自伸手往唐老虎的眼皮揭去。
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哪怕對手是令人談之色變的輪雞公。
「您是說那個瞎子老太婆?」張全貴驚道。
說罷,竟然連張木匠也顧不得帶上,急匆匆往後山而去。
待他走近,祝先生從胸口掏出兩道紙符,低聲說:「這兩張符能保你平安通過刀梯和火海,我會在下面念咒,讓符紙發揮威力。你放心去拼,希望你今晚能把唐老虎弄死,你只需要如此如此……」
「大爹說的是,侄子定會全力查探此事。」張全貴眼中光芒閃爍,興奮地退出了老人的房間。
「我這是為了你好。」見他沒有答話,李主隆並沒有生氣,繼續說:「我收到消息,唐老虎在上回進山打獵的時候,碰巧撞到了匪王輪雞公的手下侮辱村婦,唐老虎出面制止並打死了兩個土匪,他得罪了輪雞公。這兩天,輪雞公便會帶人前來找唐老虎的麻煩,那肯定會是一場好戲,到時,唐老虎定會向你求助,幫與不幫,你自己看著辦吧!而且,日後如果有機會對付他,我希望你能助我。」
「正是,我們的對手,有祝由科的人。」老人沉聲道,「這符紙,正是辰州符。」
「您老的意思是?那個剋星是唐老虎?」張波羅搓了搓手,頓覺這老頭子話中藏著玄機。
「是時候了。」輪雞公忍不住輕聲自語。
唐晨搖了搖頭,幾個人像打了敗仗的士兵一樣沒有說話。成風老人一臉悲愴地走到張木匠的面前,並沒有多問那些神秘人的事情。
「你們先回去吧!有事情我會告訴大家。」
敲響屋門后,開門的正是老張頭,看到來訪者,老張頭顯得很意外。
「果然是條漢子。」輪雞公輕嘆了一聲。
「如果真是這樣,實在是太可怕了!」張波羅驚恐地嘆道,此刻,他彷彿看到了李主隆得意陰笑的臉龐,還有祝先生冷冷的目光,他們為了趕走唐老虎,想不到竟然會用這樣的方法。
張波羅知道,自己已經敗了,從來沒有唱過對台戲的張唐兩家,今晚,失敗者或許早就已經註定了是張家。
張全貴雙腿發軟,眼見得張木匠就要往他藏身的地方走來,危急關頭竟是恢復了鎮定,當下猛地把手裡的鋤頭往張木匠砸去,扯腳便逃。
張正勇撫摸著父親的臉龐,淚水,早已沾濕了衣襟。然而,蹉跎的歲月卻沒有給他一個徹底征服唐家的機會,雖然在解放后的那幾年,他讓唐家飽受了屈辱和磨難,可是,又一個叫做唐老虎的人,出現在了這個村子,出現在了唐家。
唐晨恍恍惚惚地看著他們消失在山林內,不遠處,張木匠一動不動地僵地站在那裡,有如一尊雕塑,唐晨搖了搖頭,想盡量地讓頭腦清醒一些,可是,張木匠這時候卻邁開了腳步,正緩緩往他走來。
「你真陰險。」張波羅反感地說。
到了村外,張全貴加快了速度,不用一個小時,李家沖村外的義莊,已是出現在視野內。
聽到這話,張波羅頓時失了興趣。他知道這個老傢伙口中的貴人指的是李主隆,當下冷冷應了一聲,暗想自己就算要和唐老虎相抗,也不想藉助李主隆的力量,否則,就算勝出了,到時候又有何顏面去面對這四鄉八寨的山民?
「輪雞公此人很不簡單,他抓住了我們的族人,並把真相逼問了出來,當時你爺爺僥倖逃過了一劫。但那輪雞公不知道出於何種目的,不僅沒有找我們張家的麻煩,竟然還派人將真相告訴給了唐老虎。你可能不知道輪雞公這個人,當年解放軍為了抓他可是動用了上百號人。那時候下著大雪,解放軍過舞水河,被輪雞公打死不少。後來追進深山,他將鞋子倒穿,結果解放軍追錯了方向。」張正勇搖了搖頭,凄然道:「唐老虎知道這些后,張唐兩家的矛盾徹底爆發,於是,解決家族矛盾的方法,對台戲開始了,在唐老虎和你爺爺之間。」
隨著鼓聲響起,武鬥即將開始,唐老虎只穿了一件短褂,看著對面的張波羅說:「來吧,你我爭鬥這麼多年,今晚,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很好,為了答謝你當初對我的恩情,我可以將今年你們張家欠下的租糧免去一半,剩下的一半到明年繳納,而且,不加任何利息,但我有一個條件,就是你必須和我聯手,共同把唐老虎的勢頭壓下去。」李主隆搓了搓了手,笑著說道。
「爺爺臨死前叫你不要靠近他,我總覺得爺爺口中的這個他不是唐老虎。」張全貴怯怯地看了一眼叔叔,低聲說道。
「事情已經發生,我們現在分析也沒用,還是按照計劃行事。」成風老人望向窗外,帶人去紅岩山挖活寶的兒子,也應該快回來了吧!
張正勇咬牙切齒地說到這裏,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朦朧淚眼中,畫像中的父親張波羅,竟然活了起來,但他臉上卻充滿了愁容和凄苦……
「你真糊塗。現在你和台商走得那麼近,你不知道利用這些關係嗎?日後我們這成了旅遊區,大家還不得都靠這個吃飯?如果你和台商的關係搞好了,還怕沒有好處?到時候,唐家人就只有求我們的份。還有,關於台商徵收唐家祖墳地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總之,就算事情不能成功,你也要讓唐家和那些台商的關係惡化。」張正勇說了一通,使侄子佩服得五體投地,見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突然陰陰地說:「至於唐成風和唐涵香那兩個老傢伙,我自有辦法對付,還有,你要密切關注唐家的動向。」
天亮后,老天陰沉得很是駭人,驟然的降溫,讓人們頗感不適。吃過早飯,唐老虎家裡突然來了一個人。
「爹啊,爹啊!你說過的,你會平安地從台上下來的。」張波羅的兒子張正勇撕心裂肺地哭著。突然,他止住了哭聲,伸手指著唐老虎,用充滿稚氣的童音說:「唐老虎,我不怕你,除非你今晚便把我殺了,否則,日後我定會要你們唐家用十倍的代價來償還。」
對於唐家死了這麼多男人的事情,張波羅只能深感同情,他其實很想去看看唐老虎。現在這個世道,一個沒了男人的家庭意味著什麼,他知道得很清楚。他也提心弔膽地過了好幾天,生怕張家也有死者出現,然而,張家並沒有出現一個死者,慶幸之餘,他突然有種害怕的感覺,唐家的這場災難,難道是人為所致?
在當地唱對台戲的歷史中,往往都是以武鬥為主,上台後,雙方不需要通過其他手段而直接進行生死角逐和實力較量,而文斗則大不一樣。
「大哥,我們該怎麼辦?」仲文眼角掛著淚水,仲魁的離去,讓他心痛異常,「郎中說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病,開的方子吃了也不見效,才三天時間,就……」
當下一一將大家喚醒,不遠處,張木匠依然還僵直地站在那裡,心中有些不解,為何那幾個蒙面人連張木匠也不顧便扯腳逃跑呢?難道是因為面具人的出現而引起的嗎?
半夜時分突然颳起了狂風,人們縮在被窩裡祈禱著老天能夠下一場大雨,滋潤乾涸已久的大地,然而,雨並沒有滴落。
張波羅點了點頭,當下認清了兩張符紙,知道有祝先生相助,定然不會出事。
「大爹,您老莫悲。」張全貴安慰了一句,掏出一根煙遞給他,沉聲道:「如此說來,我更覺得害死爺爺的人,是李主隆,那唐老虎,倒不能算直接的兇手。」
唐老虎默默閉上眼睛,仲達說的,他心裏其實早有想過,這也是他心中最為疑惑地方,難道,是因為唐家人住處的關係嗎?為何住在山樑上的張家人沒有出現這樣的事情呢?
「大哥,您https://read.99csw.com沒事吧?」見唐老虎臉色突然變得如此蒼白,仲達擔心地問,他知道,如果現在大哥倒下去了,對於唐家來說,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涵香點了點頭,神色慌張地走進了祠堂,看到地上那一具具僵硬的屍體,眼淚早已奪眶而出,悲痛中哭道:「大哥,你為何不早點把這事告訴我?」
突然傳來了陣陣敲門聲,張波羅此刻正是煩惱當頭,滿腔的怒火頓時爆發:「誰啊,這時候還來敲門,煩不煩?」
「可惜了?可惜什麼了?」張波羅不解地問。
如此纏鬥了大半個小時,二人體力開始下降,手上的動作放慢不少。張波羅的鞋子,已經被血水滲透,台下,再也沒有噓聲傳來。
中午,天上下起了毛毛雨,烏雲仍未消散,天地間一片朦朧昏暗,村口處,一堵高達半米多的黃泥土牆,分外鮮明地將村子圍了大半個圈,泥牆中的洞眼內,可以模糊地看到黑洞洞的槍口。
「現在想來,有可能。」仲達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心中清楚自己也染上了陰毒,「最先死去的是仲亭,聽說在下雪的那個晚上,仲亭半夜聽到有人敲門,當時以為是山裡的野獸作祟沒有理會,結果第二天起床后,才發現門口凍死了一個老乞丐,之後沒過幾天,仲亭便死了。」
此刻,花山寨內雖然人頭攢動,卻並沒有往日的沸騰和熱鬧,人們靜靜地蹲坐在場內,因為今晚這裏將有兩位最有影響力的男人,用最古老的方式解決兩家的恩怨,這場對台戲也是有史以來最為獨特的一次,應唱戲者的要求,採用了先文後武的方式。
說罷,轉身悄悄下山,避開對面山上唐老虎那些人的視線,往村子里而去。
「後來,無葯可治啊,在她病危之際,那個遊方術士又來了。」張正勇定了定,笑道,「那個遊方術士,是個怪人。他好像算到這些,便對沈家說,為了治病得要帶走她一陣子。沈家同意了,唐老虎也同意了。結果,幾個月回來之後,那個瞎眼婆子唐涵香竟然恢復了正常。而且,還懂得算命、卜卦、看相等很多門道,這是不是命呢?每當大難之時都有貴人相助,唉,我真是想不通他們唐家到底是沾了什麼東西的光。」
「唐師傅可真是明理人啊!」高大感激地看著他,由衷地嘆道。
唐老虎笑盈盈地看著這些子侄後輩,這些天和年輕人在一起,他彷彿也回到了當年自己當生產隊大隊長的時候。那時候,他也是這麼年輕,卻已經掌握著全隊的生產大權。那時候,他是意氣風發的,年輕的姑娘們見到他,都會羞得滿臉通紅。
趕到李宅的時候,李主隆正在和一個奇怪的老頭低聲說著什麼,見到他的到來,李主隆起身介紹道:「波羅兄弟,這位是祝先生。」
「唐老虎,你是個善於創造奇迹的男人,我希望你今天也能創造奇迹。」張波羅眨巴了幾下眼睛,他想讓眼前的幻象,徹底消失。
說話間,管家李青雲哈著腰將契約放到桌上,張波羅認得字,契約上寫得很清楚,自己該如何幫助李主隆等一應條款全部不漏地已經規定好,包括事成後唐家田地的歸屬。
天剛亮不久,成風老人卻已經早早起床,正坐在堂屋裡吧嗒吧嗒地抽著煙袋。看著遠方的紅岩山,暗想挖活寶已經兩天了,到今天仍然沒看到任何的異常響動,心中有點不解,難道對方已經看出了自己設下的套子?
「是誰?誰在說話,有種的就出來,何必藏頭縮腦不敢見人?」唐晨大怒,循聲望去,只見樹林中慢慢走出四個黑衣蒙面人。
「你要我去害人?休想。」張波羅大聲反對道。
村后的山頂上,張波羅看著山下的這一幕沒有多話,身旁的李主隆卻是不屑地說:「就那幾把槍,還想和輪雞公斗,不是找死嗎?你看,他們來了,哈哈……」
眾人心裏有了底,該準備的自去準備了。唐老虎出門后,成風老人又找了一根結實的長繩,暗想張木匠如果要跑,就用這根繩子將他綁在樹上,有兒子老虎和孫子唐清,晚上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我看,不見得吧!」張全貴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起身拍了拍老張頭的肩膀,湊到他的耳邊悄聲說:「這兩晚,有隻殭屍出現在唐家的紅岩山,你知道嗎?」
「張波羅雖然可恨,但唐老虎仍舊敬他是一條漢子,當然,我也和他一樣。」輪雞公一改常態,臉上滿是凝重之色,「以張波羅的傷勢,他根本抵擋不了唐老虎十分鐘,為什麼唐老虎會拖這麼久?他只是不想讓張波羅丟盡顏面而已。張波羅掛羊頭賣狗肉,定是受了李主隆那廝的指使,這一點確實可惡。但我想他必有苦衷,否則,怎麼會做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唐老虎沒有仗著自己腳下的優勢將他打垮,只是想讓他能在台上堅持更久。快了,離他倒下的時間也快了。」
「別過來啊?我警告你們別過來,小心我用鋤頭挖死你們。」王傑衝上去攔在唐晨面前,把手中的鋤頭當空揮舞了一下,見那三個蒙面人並沒有停下腳步,突然一把丟下鋤頭,拉著唐晨往後便跑。
聽罷,老人說道:「如果真是祝由科的人,那些三教九流的東西他們自然都會用,現在,最讓我高興的是,他們已經被那個神秘的面具人纏上了。」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詢問道:「晨兒,王傑,你們敢不敢今晚上山去做誘餌?」
台上,兩架刀梯早已準備好,數塊燒紅的烙鐵,正在火爐中等待著唱戲人的到來,張波羅環視場內,唐老虎的身影還沒有出現,見在場的人們用鄙夷的眼光看著他,張波羅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陷害唐家的事情,對於附近村寨的人們來說,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在人們心裏,他是李主隆的幫凶,人們都希望他在這場對台戲中輸給唐老虎。
「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敢叨擾老哥。」李家村的老者李雲晨驚恐地說,「這次來,是有要事相商。昨晚,我們村裡的幾個後生從你家的紅岩山山腳路過,撞見了殭屍,後生們受驚不小,想我們這裏從來沒出過這種陰物,老大哥見多識廣,懂得門道多,更何況還有你姑姑在。我想,這四鄉八寨之內,也只有你們姑侄倆有能耐對付那陰物。」
笑罷,轉頭看向姑姑:「姑姑,對付行屍,該用什麼辦法?」
那輪雞公則不同,他神出鬼沒,手段兇殘,身手了得,所到之處無不掀起腥風血雨。
「靜待事情的發展,我們先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張正勇冷靜地說。
「爹,你安心去吧!唐家,就交給我了……」說罷,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引張木匠出來,今晚,你倆帶著鋤頭去挖山,對方看到還有人敢在晚上來挖寶,必會弄張木匠出來嚇唬你們。你們不用怕,只是一具行屍而已,不會對人造成任何威脅,更何況,還有老虎、唐清、田教授藏在附近的深坑內,一旦引出了張木匠,他們就會破坑而出,用準備好的水淋張木匠的腳,並順勢找出幕後的操控者。」老人有條不紊地交代了一番。
李主隆見他大搖大擺地往自己這邊走來,那種壓力,讓他額頭不住滲出冷汗,身體,竟然有種止不住想顫抖的衝動。
他的心思哪裡能逃過李主隆的眼睛,見狀,李主隆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智的人都會看清形勢,論勇猛,唐老虎確實不及你,但若論心智,你卻比不上他。你得為自己的子孫後代想想,難道你希望張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唐家的陰影之下?是的,他沒有占你們張家的田地,也沒有做出有損於你張家的事情,然而,人活在這個世上,不可能不與他人對比。就說現在吧,當你們張家在為租糧傷腦筋的時候,他們唐家卻毫無負擔,今天輪雞公的挫敗,更把唐老虎的威名抬上了天。而你,沒有給唐家幫忙,四鄉八寨的人會怎麼看你張波羅?」
唐老虎被族人用身體牢牢地圍在當中,涵香的面前放著一個裝滿熱水的木盆,地上插滿了線香,待手中的紙符即將燃盡,她將紙符連同紙灰一同丟入木盆,甚是關切地吩咐道:「哥,把腳放到木盆里泡一下。」
隨著一聲轟隆巨響,巨大的土方從陡峭的山崖上翻滾而下,只聽到哀號聲不絕於耳,那些不知情的土匪被壓死壓傷不少。
山林里很寂靜,那「砰砰」的挖地聲,格外明顯地在山中傳了開去,心裏清楚既然要裝樣子給人看,就要裝得有模有樣,如此奮力挖懇了半個小時,王傑只覺得握著鋤頭柄的雙手已經異常火辣,對著油燈一看,這才發現嫩嫩的手指上已經長出了四五個水泡。
正想找個沒人的角落也去碰碰運氣,突聽有人低聲呵斥道:「誰,是誰在那裡?」
坐定后,張全貴神秘兮兮地說:「老大哥,你家最近可好?」
「舒雪說的很有道理。」田教授點頭贊同,頓了頓,卻是不解地問成風老人,「成風叔,那個鐵拐子可會巫術?哦,還有,如果鑼上藏著的秘密不是關於李家財產的事情,那麼,一九九六年很多四川人來這裏挖寶,又該怎麼解釋呢?」
見狀,心裏不禁樂道:「唐老虎啊唐老虎,我看你怎麼獨吞活寶,還是老天公平。」
「對,這一切都是李主隆的陰謀,他先在村口穩下腳跟,然後讓我走入圈套,那下一個,肯定就是唐家。不對啊,他大老遠從山外跑來,不可能只是為了將我們倆家,不可能……」
唐晨愣了愣,暗想王傑的話不無道理,但若昨晚行兇的人果真是鐵拐子,那麼,那個神秘的面具人又是什麼來頭?
張波羅臉色通紅,拳頭捏得「咯吱」作響,暗想這李青雲狗仗人勢,也忒可惡了,心裏真恨不得當場弄死他,可是,今昔已經不同往日。
「是啊,這正是令我疑惑的地方。」老人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答道,「王傑說昨晚綁架晨兒的人是鐵拐子,這一點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那個鐵拐子是不會巫術的,所以,昨晚的人絕非鐵拐子的後人。」
老人笑了笑,看著幾個後輩面帶歉意地說:「那些神秘人絕非普通人,所以,要想這麼輕巧抓住他們談何容易?」
「唐老虎,唐老虎……」
不遠處,唐老虎正在領著人夯實路基,見他只顧埋頭幹活,高大笑了笑,上前招呼道:「唐師傅,活是干不完的啦,總要休息休息的啦。」
「在發什麼呆呢?」看著丈夫木木地坐在門檻上,女人關切地問道。
「難道我被他們看到了?」張全貴心中咯噔了一下,趕緊藏到一棵大樹后,張唐兩家素有積怨,附近村寨的人都清楚,如果被他們看到了自己,傳出去可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侄兒明白。」張全貴應道,抬眼看了看爺爺張波羅的遺像,躊躇滿志地走出了房間。
凌晨四點多,老張頭帶著幾個人秘密和唐老虎趕到了山坡村。
聽罷,王傑和唐晨齊聲應道:「我倆不怕。」
幾天前,四村八寨的人便奔走相告,人們一邊把這個消息告訴給看到的每一個人,一邊猜測著事情的原因,誰也不知道事情因何而起。
夜幕,在王傑的期盼中終於降臨,晚上八九點左右,唐晨和王傑壯著膽子,趁著夜色往紅岩山而去。
上台後,張、唐倆人走到各自的刀梯前,開始探出腳攀爬刀梯。台下的人們睜大了雙眼,場內安靜之極,就連空氣,彷彿也在這一刻凝固了。
「我們回去吧!」唐老虎扛起張木匠的屍體,一行人疲倦地往村子趕去。
領完工錢后,張全貴很是得意,暗想自己並沒有到工地上出汗流血,卻也得到了一筆不小的收入,心中自是高興,一路哼著小曲回到家中,少不了又在女人面前炫耀得意了一番,直把女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哥,你們應該都被感染了,他們……」涵香伸手指著地上的屍體,頓了頓,搖頭道:「應該儘快燒掉,還有,我得馬上想辦法給你們去毒,大哥,我需要足夠的雄黃酒、紙符,不知道辰砂夠不夠用……」
見狀,張全貴呵呵笑道:「家門,怎麼,不歡迎?」
「家產?」張全貴不解地問。
第一回合勝負未分,早有人將刀梯去掉,開始擺上烙鐵。回到台下后,唐老虎沒有說話,從妹妹涵香的臉上,他看出了壓力。
「看來,那個張木匠不是真正的殭屍,他只是用來嚇人的,那麼,究竟是誰在暗中操控呢?」張全貴腦海中搜索著唐家的人,「唐成風,還有唐家的那個瞎眼老婆子,據說都懂點邪門的把戲,難道,那晚是他們在用張木匠嚇人?」
「啊——」唐老虎暗叫不妙,突然發覺頭腦中有種強烈的眩暈之感,眼前的蒙面人,彷彿也從四個變成了八個。
聽到神婆涵香的到來,張波羅心裏稍稍安定了許多。其實,張波羅並不願意稱呼涵香為神婆,他更覺得這個唐家女人是個巫女。雖然此前他很討厭唐老虎和涵香,但今晚,他希望涵香的到來能消解唐家的這場劫難。
見倆人都已到場,早有一老者走上高台,沸騰的人群,立時安靜下來,人們知道,在以往的對台戲中,這個環節都是由唐老虎主持的。
「天氣怎麼樣和我們李家無關,我們只管收租糧,波羅兄弟,你也算是個響噹噹的漢子,豈能一拖再拖?」李青雲話中帶刺,譏諷之意溢於言表,他哪裡會顧及別人的難處。
張全貴暗笑不已,心想這老張頭果然吃驚不小,當下上前將他扶起,陰陰地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當晚也有人看到,你家兄弟出現在唐家的紅岩山,此事定有內幕。據說,唐家在紅岩山上發現了活寶,肯定是他們為了防止別村的人在夜晚上山挖寶,而搞出來的鬼把戲。」
聽罷,張正勇沉吟了一陣,疑道:「這事聽上去確實很蹊蹺,那個張木匠死得不明不白,據說死後還跑屍了,後來還虧得唐老虎幫忙方才找到,怎麼又會出現在紅岩山?」
回屋坐定,唐晨將事情的經過一字不漏地告訴給了爺爺。
見唐老虎毫不畏懼地站在土垛子上瞪視著他,輪雞公說:「我們又見面了,你難道還認不出我是誰嗎?」
唐晨不敢耽擱,趕緊帶了王傑,快步往紅岩山趕去。
女人白了他一眼,在圍裙上揩乾手上的洗衣粉泡沫,沒好氣地說:「我也不指望你掙多少錢回來,只要日子太平,也就心滿意足了。」
祝先生笑了笑,說:「可惜你生的不是時候,有個天生的剋星哦!」
唐老虎沒有答話,他依稀可以看出,地上的線香擺出的竟然是一個「金」字,心中知道妹妹是在幫助自己,當下把腳伸入木盆,浸泡了分把鍾之後,涵香向他點了點頭,說:「可以了,大哥你去吧!」
「唐成風?不可能。那個老東西年輕的時候確實跑過幾年江湖,也學會了許多歪門邪道的把戲,但這操控屍體在我們這隻有趕屍匠能做到,不可能是他的。」張正勇否定了侄子的說法,「倒是唐家那個老不死的女人或許還有可能。」
「遊方術士?」張全貴好奇地問,「那遊方術士去沈家所為何事?」
「我說過,你男人是本事人,嘿嘿,現在村子里除了唐老虎家,哪戶比得上我們?」張全貴翹著二郎腿,悠閑地叼著一根煙,對正在洗衣的女人說。
姚大榜年事已高,常年深居匪穴,手下下山作亂都由他在背後操控,而鐵拐子除了針對李主隆,並沒有其他作惡的傳聞。
「難怪都在男人中傳播。」唐老虎眯著眼睛,這樣感覺眼內要舒服一些,「那麼,究竟我們得罪了什麼人?他非要對唐家下如此毒手?」
張波羅沒有答話,他知道李主隆深恨著唐老虎,鐵拐子第一次來找他麻煩,他曾派了管家李青雲向唐老虎求助,但唐老虎並沒有出手。那晚,李家被打得措手不及,以二十多條人命換取了鐵拐子的撤退。
「看來,這趕屍術果然不是傳聞。」王傑嘆道。
「哼,誰怕誰?」祝先生冷冷地應道。
「做誘餌?什麼誘餌?」王傑不解地問。
「這個秘密,你爺爺略知一二,但是,這卻是我們張家最為屈辱的一段往事。」張正勇嘆了一口氣,坐回了座位。
去年李主隆便宜將大片的田地租給張家,張波羅當時不聽唐老虎的勸告,現在,張家人自然自食惡果。
老人說到這裏,突然一陣猛咳,見狀,張全貴趕緊上前給他捶背:「那個挎著籃子的老太婆不是人吧?」
「都說你們女人頭髮長見識短,你怎能了解我們男人的心思。」張全貴搖了搖頭,知道和女人說不到一塊,只好悻悻地往屋內走去。
「哦,祝老頭,有個人好像正在找你,想不到你和這廝混在一起。」見他倆帶人準備離開,輪雞公幸災樂禍地說。
一點過後,村口響起了清脆的銅鑼聲,在家憋屈了幾天的人們,總算是可以九_九_藏_書再次開工了。
「您老見多識廣,所以,侄子才敢來叨擾您老人家。」張全貴笑著恭維大爹,「但我敢肯定,那個張木匠不是殭屍,因為他身體上的很多部位都貼滿了紙符。」
「你們不也是一直在暗中搞鬼嗎?竟然連個死人也不放過。」樹林中突然走出一個人來,來人的臉上,赫然帶著一副奇怪的面具,他,正是古屋中的那個神秘的面具人。
唐老虎「嗯」了一聲,低頭一看,地上的線香已經全部換過,此刻,擺成的走勢卻是一個「火」字,看來,妹妹的這一招是專門針對火海的。
幾日來,大家已經混熟,聽到他的話,唐老虎揩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趕緊回話:「原來是高老闆啊,你們出資修路,也是為我們村子造福,不賣力怎行?日後路通了,說不定我也會買輛小三輪開開的。」
仔細打量這些已經死去的族人,他們的死因不明,卻個個面色安詳毫無痛苦之狀,有如睡著了一般,既不像瘟疫病痛所致,更沒有人為謀害的徵兆。這種無聲無息的死亡,讓唐老虎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那是一種家族滅絕的危機。
「我笑你太天真,除非唐家的男人們都死絕了。」張波羅打住笑聲,憤憤地說。
「晚了,晚了,這個世道,不卑鄙,不下流,是無法安身立命的。除了找你幫忙,我還會找其他高人相助對付唐老虎和鐵拐子的,沒了唐老虎,這山坡村還不是你張波羅稱霸王?哈哈……」看著張波羅無奈地走出屋門,李主隆不禁得意地哈哈大笑。
見倆人俱是皮肉未傷地立於刀梯上,台下的人們驚奇不止,不多時,張波羅和唐老虎卻是同時登上了梯頂。
「是嗎?」領頭的蒙面人陰陰地說:「來齊了,最好。」
半夜時分,唐晨在一陣涼意中清醒,地上還躺著父親、王傑、哥哥唐清和田教授,回想起上半夜的情況,只覺得腦中脹痛不已,模模糊糊地好像記得那個神秘的面具人也出現了。
「這個,你爺爺也曾悄悄打探過,但李主隆從未提起,那奸賊不僅城府很深,而且做事非常沉穩。很多人都說他是被鐵拐子打死的,他逃走之前的那個晚上,爆發過一場激斗。如果說他的老宅有秘密,我猜八成是和他的家產有關。」張正勇分析道。
眼見得張木匠就要靠近,唐晨突然記起太姑婆說過,這行屍只不過是嚇人的把戲,此刻,這附近肯定有什麼人在背後操控著他,當下冷笑了一聲,卻是示意王傑止步,大聲說:「什麼人在背後裝神弄鬼,拿具屍體出來嚇人?你以為我是嚇大的嗎?」
「老天爺,你為何要這般對待我,為什麼我總是犯錯?」張波羅仰頭長嘆,「難道,我們張家人也要淪落成為佃農了嗎?」
「沒,沒什麼……」唐老虎搖了搖頭,轉身走到門外透了一口氣,不知何故卻總覺得眼睛有種睜不開的感覺,彷彿眼珠裏面長著一根刺一般難受。
「怕什麼,再怎麼樣也不能束手等死,你唐老虎又不是孬貨。」陳瞎子憤憤地說,頓了頓,猶豫道,「輪雞公長什麼模樣,你應該知道吧?」
「那是產娘殤,專門找產婦麻煩的,據說產婦生產的時候如果見到這樣的陰物,必會出人命。」張正勇恢復了平靜,憋著通紅的臉說,「然而,就在她生下小孩第二個月,她又出事了,那時候,正是吃蛇飯的日子。當日天黑之際,她夫家的一個旁邊親戚煮了蛇飯,天黑后帶了蛇飯送到她的房裡。沒想到,他的親戚卻把陰物引進了她家。第二天,她便有些不太正常了,到了第三天,她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清晰的繩子印痕,人們都說她被弔頸客纏了身,身體裏面,也總有東西四處竄動,有時候出現在腳上,有時候又竄到手上,所以,我們這裏的風俗,月子娘的房間,天黑后一般是不準外人進去的,如果家人回得晚,最好先到廁所轉一轉。」
「你是怎麼看的?」輪雞公笑了笑,問身旁的手下道。
此刻,唐老虎終於知道了妹妹的本事,鋒利的刀刃雖然割得腳板有些生疼,竟是無法穿透皮肉,心中有了底,自是小心快速地往梯子頂端爬去,抬眼看對面的張波羅,想不到他的腳下竟然也沒有流血,知道他定然也有高人在暗中相助。
然而,唐老虎很精明,當年便讓租種了李家田地的族人全部退田,所以,這李主隆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哪裡有空玩,我來找老張頭有點事情。」張全貴沒有心思和村民拉閑話,徑自輕車熟路地走到了老張頭的家門前。
張波羅轉身望去,只見村外三四里遠的路上,果然出現了一隊人馬,想必便是輪雞公吧!粗略一算,竟然有六七十人之多。
但覺一股冰涼之氣倏地傳來,眼見得就要抓到紙符,張木匠猛地往前傾倒了六十度,剛好避開了唐晨的手。
「哦?爺爺,這一切,您好像早有預見啊?是不是。」唐晨試探著問道。
唐老虎閉著眼睛,心中何嘗不是有如撕裂了一般,當下蹲到地上,顫抖著伸出手撫摸著仲魁已經僵硬的臉龐,沉聲道:「仲武去了多久了?」
「秋收已過,家主已經給你們張家寬限過好多次了,這次……」李青雲搖了搖頭,頗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不是唐老虎,那是誰?如果你爺爺在走烙鐵的時候沒出問題,武鬥中,唐老虎怎會是他的對手?這一點,唐老虎自己最清楚。」張正勇小心地將父親的遺像掛到牆上,在他的心中,父親張波羅是任何人也無法超越的。
「這麼說來,銅鑼里的秘密就有可能不僅僅只是和李家未帶走的財產有關。爺爺剛才回憶的時候,不是提到李主隆曾經派管家進娘子溝的事情嗎?他好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我倒是覺得母鑼上記載的,很有可能會和那東西有關。」舒雪伸展了一下雙臂,分析道,「李主隆想要找到的東西,肯定不是一般的物品,否則,他也不會大老遠地從四川到這深山來,至少可以肯定地說,那一定是非常有價值的物事。」
「後來?」張正勇愣了愣,彷彿還沒有回過神,見侄子滿臉憤慨的樣子,搖頭道:「很多人都記得那個晚上,那晚沒有風,也沒有下雪,只是乾冷,冷得人渾身發顫。槍聲響了一晚,第二天你爺爺去看的時候,死了很多人,有李家的,也有土匪的,到處都是僵硬的屍體啊。屍體裹著冰層粘在地上,用鋤頭挖都挖不開,最後只好用開水燙。成群的野狗紅著眼睛等著吃死人肉,幾百隻烏鴉盤旋在村口,用洋炮轟打也趕不走,但那晚之後,鐵拐子過了將近一年沒有再來找李主隆。」
說罷,手中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只見僵在當場的張木匠果然受他控制,待那人手勢停落,張木匠立刻轉身往唐晨面前走去。
「只能見機行事了,現在我們還是先去村口嚴陣以待吧!」唐老虎臉上布滿焦慮,當下吩咐翠蓮,要她帶著族裡的老人和孩子從后村撤離躲入深山。看著男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翠蓮輕輕地靠到他的胸口上,她並沒有掉淚。
「這個,除了李主隆,誰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張正勇起身嘆了一口氣,看著父親張波羅的畫像,雙眼竟是溢出了兩行渾濁的老淚,當下顫抖著雙手撫摸著遺像,顫聲道:「父親,我真的不想再回首那段屈辱的往事啊!」
「看來,日後這裏開發成旅遊區,對百姓來說總歸是件大好事,你總擔心環境問題,其實,只要大家以後的思想認識上去了,自然會懂其中的道理,等鄉親們富起來后,我想也就沒有誰會去干偷伐木材的勾當了。」舒雪彷彿看透了唐晨的心思,輕聲在他耳邊說道。
悄悄在老頭身上打量了幾眼,只見他樣貌猥瑣,發如枯草,雖然看上去一身老相,卻又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勃勃生機和詭異之氣,知道這個祝先生定是李主隆請來的高人,當下趕緊上前問候:「久仰,久仰。」
眼見得時間還早,心裏雖然琢磨著總得干點什麼才行,卻又不想上山,枯悶之際,猛然想起了張木匠的事情。大爹早上和他說過的話,不禁再現耳際,當下拍了拍大腿,出了院子往村外走去。
「啊,他好像不是死的,你看他……看他又來了。」王傑受驚不小,驚恐中趕緊躲到唐晨身後,準備拉他往山下跑。
「大侄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李主隆天天派人來催租,可是我們手裡沒有錢糧可交,難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奪走我們張家的田產?」張波羅的叔叔無助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夠想出應付危機的辦法。
「你這不是廢話嘛,就算鐵拐子知道又有什麼用?這麼多年了,鐵拐子肯定早就已經化成一團黃泥了!」唐晨打趣道。
「噗通——」伴著一聲悶響,倆人重重倒在了木台上。
「還有唐清,他可是當了八年特種兵的,沒有一身真功夫,他能被選進北方的那支神秘部隊嗎?」王傑補充道。
這牛欄山剛好在紅岩山對面,上山後,張全貴並沒有砍柴,而是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藏好,他想看看唐老虎他們挖活寶,是不是真的有這回事情。
成風老人沒有答話,好像回到了記憶中為孫子找答案去了一樣,倒是太姑婆說道:「那時候,並沒有發現村子裏面有誰會巫術,不過,有件事情讓我產生了懷疑,李主隆一夜之間讓這當地所有的地主將田產地契全部交給他,這怎麼說都無法解釋,如果換成是你們,願意這麼做么?」
「大爹,您怎麼了?」看著老人突然失態,張全貴頗是不解。
嚎叫的寒風,將大團的雪花如篩糠一般卷進寨內,人們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他們怯怯地打量著那人,死亡的恐懼,就像黑夜一般籠罩著他們。
天亮后,天氣開始好轉,久違的太陽驅散了連日的陰霾,大山裡面霧氣蒸騰,鳥獸齊鳴,所有的生命,彷彿都被這陽光煥起了生機。村口的工程,到了中午之際便可以重新開工。
「真的不清楚?」張全貴陰陰笑了幾聲,「如果這事傳到了李家人的耳朵里,我想,你們張家要想在這裏立足,恐怕……」
所謂上刀山,指的是比試者需要赤腳登上一架裝有二十把鋒利刀刃的刀梯,比試雙方同時登梯,誰先登上刀梯,誰便是獲勝者。其次便是下火海,這下火海的危險性更大,比試雙方需要赤腳通過十八塊用炭火燒得通紅的烙鐵。
「是啊,剛才一轉身就不見人了。」王傑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張波羅暗暗嘆了一口氣,心中清楚這個手印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按的,哪怕今年冬天全族的人砸鍋賣鐵還債還租,哪怕今年冬天忍飢挨餓,甚至凍死餓死。
聽罷,張波羅冷冷地說:「我不需要憐憫和同情,他的話讓我覺得是一種侮辱,你去告訴他,這點小傷對我張波羅沒有任何影響,如果他是頭老虎,我便是武松。」
看著唐老虎和唐清出了院子,老人向眾人招了招手:「大家進屋,把昨晚的事情經過告訴我,我想,肯定還有人也出現了吧!」
堂屋裡安靜得出奇,所有人似乎依然還沉浸在那一段往事中,就連太姑婆,也是獃獃地坐在藤椅上。
「不錯。」祝先生接過話題,拉了兩人走出堂屋,指著唐家的屋宅說:「波羅兄弟,你看唐家人居住的地勢如何?」
「換成是我的話當然不願意,哪怕他李主隆再有勢力,我也不會將自己的田產拱手讓人,更何況,那時候李主隆還並沒有起勢。」王傑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好傢夥,只要輪雞公敢顯身,我先一槍把他做掉。」陳瞎子搓了搓手,眼中冒著怒火。
看著唐老虎離去的身影,張波羅有些無奈,他何嘗不清楚,一旦唐老虎被輪雞公打垮,在李主隆心裏,自己恐怕再無利用價值,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面,或許一切都是李主隆暗中算計好了的。
即使沒有下雪,屋外的寒風仍是有如刀割。隨處都可以看到粗若刀把的冰凌子鋒利地倒掛在屋檐、樹枝上,一旦墜落,便能將人的腦袋戳出一個血窟窿。地上積著厚厚的冰層,像鎢鐵一般堅硬的牛屎坨坨,哪怕你怎麼用腳踩,也奈何不了它絲毫。村口的水塘,已經可以碾過牛車了。
太姑婆看著大家忙碌著,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或許,侄子的安排,正是她心中所想的。
「狐死正首丘,中國人信守父母在,不遠遊,死後落葉歸根,但這趕屍術也並不像外面傳的那麼神乎其神,真正的趕屍術,只在特定的地域內可用。古籍說趕屍的範圍有湖南、四川、湖北、貴州、廣西等省區,也有的說往北只到常德不能過洞庭湖,向東只到靖州,向西只到涪州,向西南可到雲南和貴州。因為這些地方是古時候苗族祖先的鬼國轄地,再遠就出了界,即使老司也趕不動那些屍體了。但我師傅曾認為真正的趕屍只能在湘西的沅水、瀘溪、辰州、漵浦、古丈、鳳凰等地。」成風老人略略解釋了一番,回頭吩咐兒子,「老虎,你現在馬上去張家沖,叫老張頭秘密帶人接走張木匠火速安葬,這事切莫讓外人知道。」
張波羅愣了愣,聽聲音知道是李主隆的管家李青雲,心中倏地涼了半截,知道他此來定是催繳租糧的,當下趕緊上前招呼,陪笑道:「喲,原來是李管家,罪過,罪過,租糧的事情,能否再寬限幾天?」
「是的。」成風老人點了點頭,解釋道:「辰州符是辰州趕屍派的關鍵道具,乃是用辰砂配以特殊的符咒煉製而成。屍體能行走,全靠這些東西。那些貼在張木匠各個部位的符咒,都有不同的功用,包括了行符、跳符、止符、封魂符等,趕屍匠通過辰州符對屍體發出號令。唉,這趕屍術出自於祝由科,現在有祝由科的人攪合進來,事情難辦了。」
「小的們,給我殺!」輪雞公一邊下令,一邊隱入了身後的匪群中。
天氣尚未轉好,村口的工程仍舊無法開工,張全貴一大早便吩咐女人做好早飯,吃完后悠閑地挎了一把柴刀,徑直往牛欄山而去。
領頭的蒙面人笑了笑,說道:「閣下又是哪一路的?」
「我沒有後悔,那時候,你還不是輪雞公,就算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不會殺你,因為,你當時只是個廢人而已。」
老張頭嘆了一口氣,心裏清楚這傢伙終於露出了真面目,見狀,只好說:「我真的不清楚,只是知道我家兄弟是被別人弄成那樣的,唐老虎正在帶人秘密探查此事。」
「你也打著銅鑼的主意吧,不過,倒是多虧了你那晚用黑貓把張木匠引走,否則,我們怎能知道鑼的事情。」領頭的蒙面人陰陰笑著說。
「挖吧!」王傑笑道,開始學著農村人挖地的樣子,「呸呸」幾聲往手裡吐了點唾沫星子,用力揮起鋤頭在地上猛挖不止。
「大爹,那麼李主隆的古宅究竟藏著什麼秘密,您老可否知道一二?」張全貴好奇地問道。
眼見得倆人就要照面,台下的人們不禁暗暗捏了一把汗,只聽到二人口中同時發出一聲爆喝,兩個男人早已糾纏到了一起。他倆俱是當地出了名猛漢,對於打鬥搏擊,自然也是很擅長。力道剛猛的拳頭下,一旦被對手擊中要害,便會有命喪當場的可能。
說罷,從地上撿起一把鐵叉用力一擲,伴著一音效卡啦之聲響起,鐵叉被他深深插在了山腰上。他憤憤望了一眼唐老虎,也沒再說什麼,竟是帶著手下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唐家的祠堂里,唐老虎神情凄涼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六具屍體,這其中,有他最好的兄弟仲魁。一種怪病,正快速在唐家蔓延。
一旁的仲達彷彿想到了什麼,驚道:「難道,是他?」
「對啊!」經過大爹的提醒,張全貴恍然大悟,「難怪唐家來了個女娃還有個什麼田教授,據說是研究建築方面的專業人士,但有一點我總想不通。李主隆為什麼要趕走唐家,其目的到底是什麼?還有鐵拐子為什麼偏偏專門和他過不去?這兩件事情之間,是不是有聯繫呢?」
說話間,卻見張全貴往他這邊走來,高大打住話頭,告別唐老虎后,自和張全貴往工棚去了。看著張全貴的背影,唐老虎的眉頭皺了皺,對於這個傢伙,他實在是沒有任何好感。
見他沒有答話,張全貴趕緊加話:「這方圓數十里地,懂得歪門邪道的人有很多,但是,大家都清楚,會搞這樣把戲的人,最有可能的也只有唐家的瞎眼老姑婆和唐成風。玩弄死人,不僅是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更是對死者在世親人的一種侮辱和輕薄,想到那些人,我都為老大哥你感到不平,換成是我,豈能坐視不管,不和他弄出個分曉,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抓住他倆,找不到鑼,就用他倆做人質換。」中間的蒙面人沉聲喝道。
坐畢,成風老人寒暄道:「幾位老read.99csw•com弟,不知道是什麼風把你們吹到我家來了?」
「很簡單,設套子等他們鑽。」老人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轉頭看向兒子,「等下你還得上山,為今晚的事情做準備,需要在山上挖下兩個大坑,一個坑用來藏人,一個坑用來藏水,但是,這事情不能讓族人們知道,所以,你要找一個挖坑的理由。」
「趁著天沒亮,趕緊把張木匠帶去埋葬了吧,否則,天亮后不好做事。」成風老人建議道。
「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你家張木匠的死,肯定另有蹊蹺吧!」張全貴笑了笑,陰陽怪氣地說,「可憐張木匠一手好活計,卻要在死後落得個不祥之身……」
他的到來讓唐老虎很是意外。因為瞎了一隻眼睛的緣故,認識他的人都叫他陳瞎子。他是唐老虎在山中行獵的好友,不僅槍法如神,行事仗義,而且脾氣古怪,喜歡獨來獨往。
「大哥,我派人打探過,張家並沒有這樣的病出現,這是為什麼?為何只發生在我們唐家?」仲達看著大哥,疑惑地問道。
「仲彪也……」堂弟仲達嘆了一口氣,看著地上陳列的屍體,男人們顯得很恐慌,說不定明天躺在這裏的,便是自己。
早飯過後,兒子唐老虎照例帶著人前往紅岩山依計行事,抬頭見天色開始轉好,成風老人琢磨著,如果挖活寶再收不到任何預想的效果,那就只有另作打算。
仲文趕緊去了,唐老虎雙拳緊握,終於哭出聲來。屋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見狀,趕緊迎出門外,來的卻並不是妹妹,只見幾個族人抬著一具新的屍體,個個面色凝重。
「是和李主隆有關?」張全貴點上煙猛吸了幾口,他是個要強的人,家族的恥辱就是他的恥辱,哪怕發生在過去。從大爹悲愴的神情中,他彷彿看到了那段恥辱的過去。
張波羅點了點頭,在人們的一片噓聲中,抬腳慢慢往唐老虎走去,腳下每邁動一步,便會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此時此刻,一種凄涼的感覺油心而生,到底是老天的不公平,還是造化弄人?既然生了他張波羅,為何又要出現一個唐老虎呢?
「剛看到他和高大在一起,倆人還說得挺熱乎的。」唐清領了工錢,笑呵呵地加入了話題,見這裏人多,趕緊將三人喊道一旁,悄聲說道:「田教授不是對那些台灣商人心存疑問么?我看他,準是在有目的地接近他們。」
「你怎麼就敢斷定鐵拐子一定死了?爺爺不是說過解放軍前來剿匪的時候,獨獨不見鐵拐子的蹤跡嗎?」王傑笑了笑,正色道,「我想,昨晚綁架你的人,說不定就是鐵拐子的後人?或者說是鐵拐子直接在幕後操控呢?你想想,又有幾個人知道銅鑼的秘密,又有誰會比鐵拐子更加清楚李主隆的真面目?」
「全部綁了抓走。」領頭的蒙面人冷冷吩咐三個手下。
一時間槍聲驟起,由於有土牆的掩護,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土匪瞬間斃命,但這些土匪很快學乖,他們利用村口的石頭、樹木作掩護,慢慢向土牆靠近,慌亂的唐家男人哪裡見過真正的廝殺場面,慢慢開始無法壓住土匪的攻勢,獨有陳瞎子異常鎮定,他絕不浪費一顆子彈,槍口之下,非死即傷。
周圍的空氣,倏地變得陰冷起來,王傑打了一個哆嗦,丟下鋤頭拉著唐晨不由自主地往後一步一步退去。
鮮血順著眉毛,一直流進了唐老虎的眼中。趁著對手視線受到了影響,張波羅口中虎吼一聲,忍著腳下的劇痛向唐老虎撲去。
成風老人說到這裏,突然打住了話頭,抬頭看向窗外,天色已經有些朦朧了。
李主隆早已端坐等候多時,見到張波羅后一邊招呼他就坐,一邊吩咐下人奉上最好的古丈雲霧毛尖,倆人寒暄了一番,張波羅說道:「當家的,不知道找我前來所為何事?」
唐老虎很平靜地面對著這一切,他從也沒有後悔自己救了那可憐的村婦。
「哦,是嗎?」張正勇來了興趣,閉著眼睛一時沒有說話,沉吟了一陣后,神秘兮兮地說:「張木匠出來作怪的事情還沒鬧大,如果事情還會繼續發生就好,到時候,我們只要去李家沖張家找老張頭,定能挑撥他們和唐家的關係,就說唐家為了看守山上的活寶,不惜用死人嚇人,這可是缺德的事情呢!」
進了院子,等了大半夜的成風老人、舒雪和太姑婆總算是放下心來,見唐老虎扛著張木匠的屍體,舒雪怯怯地在堂屋中不敢出去查看。
「不錯,正是這樣。而我們,終於讓張木匠可以平安下葬了。他是個好人,那天帶你們進屋,中了鬼符,當時你們都沒發覺,可是他卻知道了什麼。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第二天,他又去了李主隆的古宅。唉——卻沒想到死後還要經受如此磨難,作孽呀!」老人悲嘆了幾聲,起身來到院內,看著躺在地上的張木匠,「還好,那些人給他做了特殊的防腐處理,否則,折騰了這些天恐怕是早已腐爛得不成人形。」
「大哥,你看。」涵香揭開死者的眼皮,只見每個死者的眼珠內都有一道細小的血絲,「這種陰毒,只在有血脈關係的人群里傳播,其實是一種巫毒。陰毒出自於蠱毒,發作時間短,也是由巫師用特製的毒蟲在人體作祟,被感染者在陰毒發作的時候,會感到自己的雙眼中好像長了肉刺一般麻癢,疼痛難受。」
幾個蒙面人速度甚是快捷,倆人沒跑多遠,便被他們攔住了下山的去路。
老姑婆面帶憂色,答道:「行屍好對付,怕的就是抓不到操控行屍的人,但凡屍體,雙腳碰水即軟,只要用水將其雙腳淋濕,行屍必會倒地。昨晚那些人用張木匠出來嚇人,目的其實很簡單,無非是為了趕走夜間上山挖寶的人。李家村和王家村的幾個後生,肯定是在昨晚半夜上山想去尋寶。沒了外人干擾,那些神秘人就可以安心地探查山上是不是隱藏了銅鑼的秘密。山上鬧殭屍的事情傳開后,日後還有誰敢上山?」
祝先生和李主隆剛一出寨,張波羅突覺腳下傳來一陣鑽心刺痛,心中知道事情有變,眼前還有十塊烙鐵需要他一步一步踩過去。他明白,一旦祝先生離開,這十塊燒紅的烙鐵會將他的雙腳燙得血肉模糊,可是,他不想就此輸掉這場文斗,自己一輩子鬥不過唐老虎,今晚,不能就這麼輕易地再敗在他的手裡。
出村后,那人一口氣疾趕了兩三里路,方才打開手電筒,嘿嘿笑道:「唐老虎,你唐家想獨吞活寶,我張全貴見者有份,豈能讓你唐家私發橫財。白天不能上山挖寶,我晚上去還不行嗎?」
看著遠方那座在夜色中的祖墳山,張波羅「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揪心地嘆道:「張家的列祖列宗,不肖子孫張波羅日後無顏面對你們啊,因為我的無能,將讓張家徹底披上恥辱的外衣,我該怎麼辦啊?」
「看來,陰毒便是出自於這個老乞丐之手,他肯定是對仲亭家懷恨在心,死前也不忘用陰毒報復。」唐老虎凄涼地嘆了一口氣,悲痛中卻又有些無奈。
匆忙回村后,張全貴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自己的這個重大發現告訴他大爹。
「你們好缺德,竟然用一個死人做把戲,小心你生兒子沒有屁|眼啊!」王傑一把抓起地上的鋤頭,怒道:「把張木匠還給我們,否則,別怪我這鋤頭髮威不認人。」
「男人家的事情,你們女人少管。」張全貴頭也不回,很不耐煩地答道。
「男人的事情,你們女人問那麼多幹什麼?」張全貴正在鬱悶不解之際,心中的煩惱氣卻是出在了女人的身上,當下起身嘆了一口氣,自語道:「不行,我得去問問大爹。」
「唐老虎,你還等什麼?」輪雞公雙拳緊握,不住在心中催促著。
那領頭的蒙面人拍手讚嘆不已:「原來你們上山挖寶只是一個幌子,只是以此想引我們出來,妙計,妙計。嘖嘖,你那桿洋炮,或許真的很厲害,但據我所知,它好像只有一顆子彈吧!」
這時,入場口突然傳來了陣陣雷鳴般的歡呼,倆人轉身看去,只見唐老虎在族人的陪同下,正邁著堅實的步子往場內走來,身後的妹妹涵香,穿著一件長毛紅狐子大皮襖,格外打眼地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內。
「難道,當日救的那個人就是你?」唐老虎猛然記起了那件事,心中大驚不已。
張正勇被侄子攪得心頭一團亂,年紀大了,思維反應很遲鈍,當下只好無奈地答道:「誰曉得李主隆打著什麼算盤,現在,你要做的是盯緊唐家,千萬不能讓唐家提前找到了李主隆留下的財產。我會幫助你的,你要對付的,主要是唐成風和唐涵香那個瞎眼婆子。」
「倒是見過他一次。」唐老虎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可是,我們的傢伙不夠用啊,加上上次買了幾把,連帶土槍洋炮一起,也就三十多把。」
「波羅兄弟,這麼叫我就見外了。」李主隆笑著制止他,「當初要不是你同意,我又怎麼能在這個好地方定居?你可是我的恩人。」
不用多久,輪雞公已是抵達村口,只見他腰佩兩把連發駁殼短槍,臉上不怒自威,凶氣十足,卻是留了個亮堂堂的光頭。
此刻,村口已經聚集了不少的村民,高大站在土方上,滿臉堆笑地望著眾人說:「這天氣看來已經好轉,工程呢,明天繼續開工。前陣子的進度完成得很好,木總很滿意,希望大家繼續保持這種勢頭。經過我和木老闆商量,趁著今天還有點時間,我們先把前幾天的工錢結了。待會大家不要擠,排隊到結賬處領取,明天老時間準時上工。」
「當然是真的。」老張頭定定地說。
李主隆哪敢應聲,聽到他的話,心中的「咯噔」了一下,驚恐中趕緊拉了祝先生準備回府。
「無毒不丈夫,陰險只是實現目的的一種方式,做大事豈能拘泥於小節。」李主隆笑了笑,繼續說:「對付唐老虎,只能用暗勁。一方面,得靠祝先生,另一方面,得靠你。今天輪雞公臨走時放出的話,我想你也知道。如果我們冒充唐家人,去捅一捅輪雞公這窩馬蜂,到時候,輪雞公定然不會放過唐老虎。至於祝先生,嘿嘿,他老人家自有高招。」
「哦,你們以為把張木匠從墳裏面挖出來,就能為所欲為了么?這湘西之地,遠遠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涵香沒有說話,仔細在唐老虎眼中打量了一陣,方說:「大哥,您可能染上了陰毒。」
「這是?幻覺吧……」唐晨張大嘴巴,慢慢閉上了眼睛。
寒冷,將山坡村裹在一片蕭條之中,然而,在這蕭條下,卻充斥著一股濃濃的死氣。村子上空,不時有黑色的烏鴉盤旋,經久不散,它們「呱呱」歡叫著,那種死亡的氣息,讓它們興奮不已。
「久聞辰州符神秘,成風叔,張木匠能行走,是不是這些紙符在作怪?」田教授頗有興趣地問。
鬱悶中只恨那活寶為什麼就不出現在自家的山上,當真是老天不開眼,世道不公平。一個人在山林里呆立了半晌,張全貴臉上突然陰陰地笑了笑,自語道:「唐老虎,這種好事豈能讓你唐家獨佔。」
到了紅岩山,張全貴正想上山定個地方開始挖尋,耳邊卻隱隱聽到了鋤頭的挖動聲,愣了愣,隨即便回過神來,暗想在這晚上出來發財的人還真不少。
文斗的兩個回合下來,比試者的腳板即便不被刀刃割得皮開肉綻,也會被烙鐵燒成紅燒豬腳。為了保護上台唱戲者,文斗的規則中允許唱戲者提前準備,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應對,前提只有一點,即必須赤腳通過。
「那就放馬過來吧!」唐老虎跳下土垛子,口裡一聲虎吼,半空中揚手一槍,輪雞公身旁的一個土匪應聲而倒,這一槍,算是和他打了招呼。
慈祥地老姑婆讓舒雪心中安定了許多,當下默默地坐到她身邊,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雙手。
老人笑了笑,起身在屋中來回走了幾圈,交代孫子道:「這事,還得需要你阿爸主持,現在,你先去紅岩山把他叫回來,等人齊了,我們再商議具體的應對之策。」
「我覺得,是李主隆。」張全貴起身在房內來回走了幾步,憤憤地說:「那個李主隆陰險狡詐至極,要不是他,爺爺怎會落得如此下場?一切,都是他逼的。」
這一刻,唐晨真是急了,看著三個蒙面人一步步逼近,危急關頭,只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轟隆」一聲,唐老虎手持洋炮,帶著唐清和田教授破土而出。
「我聽誰說的?我是親眼看到的,而且……」張全貴突然打住話頭,瞪大了眼睛看著老張頭,「而且,那隻殭屍,正是你們家已經死了的張木匠。」
夜色,漸漸濃了,陣陣秋雁的「咕呱」聲,是眷戀故土的戀歌?還是遠赴異鄉的悲鳴呢?
半個月後,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張波羅摸著兒子正勇的頭,囑託道:「是爹沒用,爹對不起張家,更對不起你,你一定要遠離他,爹爹只恨不能親手殺了……」
幾個老者有些不解,在對台戲的歷史上,像這樣的事情從未出現過,哪怕張波羅被燙傷,也只能說明他沒有具備可以過火海的能力,對於他和唐老虎之間接下來的武鬥,毫無任何的不公平可言。見唐老虎態度堅決,當下便有人過去將此事告訴給了張波羅。
看到祝先生,輪雞公愣了愣,卻也沒有多話,走到李主隆身旁后,嘿嘿笑道:「你膽子還真不小,鐵拐子他好像有年把時間沒來看你了吧?小心你有家不能回,哈哈……」
唐老虎苦嘆了一聲,鬆開雙手放開張波羅,起身後,只是默默地看著地上的對手。台下沒有人敢出聲,在他那張因為淌滿鮮血而顯得格外猙獰的臉上,涵香並沒有看到那種屬於勝利者的興奮和喜悅。
「我實在是沒辦法,今年的天氣……」
「沒有啊,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舒雪搖頭反問。
「事情怎麼樣?可否探清了那些神秘人的底細?」舒雪問唐晨道。
「這麼久怎麼還沒有把妹妹接回來?」唐老虎抓狂般對仲文大吼了一聲,頓了頓,壓住情緒說,「剛才有點失態,你去路上接接,等妹妹來了,看她怎麼個說法,他們,死得有些不靠譜啊!」
「你說什麼?兇手就是唐老虎。輪雞公的出現,是他倆串通好了的。那一切,都是唐老虎預謀之中的事情。」張正勇怒氣沖沖地看著侄子,張全貴的話,讓他很是生氣。
朦朧中,唐晨彷彿看到一個蒙面人突然往地上倒去。
聽罷,成風老人暗喜,又見他們說話的神色頗是不自在,事情的內幕已經被他猜到了幾分,正想和幾個老夥計還說點什麼,卻見他們起身準備回村,當下也不多做挽留。
李青雲發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同,眼前的張波羅足足比他高出大半個頭,暗想此刻即使有兩個家丁在旁,如果當真惹怒他,自己定然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當下笑了笑:「波羅兄弟莫動怒,我這次來,正是奉了家主之命,請你到我們那去一趟,一來家主找你有事情要商量,二來,也好想個辦法解決租糧的事情。」
坐定后,李主隆說道:「波羅兄,我就直話直說。此番搬遷到貴村,其實我是有目的的,我早已看上了唐家的那塊山窪寶地,但我知道事情不能一蹴而就,所以,我先選擇在村口落戶,然後慢慢擴張勢力,只等時機一到便出手。」
很快,唐清和田教授也是躍身而出,見狀,唐老虎沉聲道:「我等的,就是這一刻揭穿你們面目的時候,今晚,你們一個也別想走。」
王傑有些煩悶,畢竟,大家否定他的說法是有依據的,此刻,他卻覺得這件事情變得愈發的複雜了,然而,不管大家怎麼認為,他總覺得那個鐵拐子還沒有死,這個昔日和李主隆斗得不可開交,有著深仇大恨的人,他怎麼就會輕易放棄和李主隆的這場爭鬥?
「有可能,那個老不死的瞎眼婆子不正是張木匠死的那天來村的嗎?她肯定是唐成風請來的幫手。」張正勇點了點頭,說話間把煙袋放在布鞋上輕磕了幾下。
「李主隆確實可惡,但唐老虎也好不了多少。你可知道,那晚鐵拐子並沒有出現?輪雞公警告他的話是假的。」張正勇冷笑道,頓了頓,繼續說,「現在的唐家肯定在打著李主隆藏匿的家產,全貴,我們張家不能白白讓唐家得到這批財寶,這其中,你爺爺也有功勞的。唐家現在主要是因為有唐成風、唐涵香和唐老虎在,只要對付好了他們,其他人我是不會放在眼裡的。」
到達李家,眼前的奢華讓他很是吃驚。自從那年吃了李主隆的進屋酒,他便再也沒來過,經過了一兩年的經營,李宅不僅煥然一新,屋前屋后的防禦工事更是修得堅固無比。張波羅知道,這是被鐵拐子逼的。
當下伸手擦了擦眼睛,正想問問仲達關於張家的事情九_九_藏_書,卻見仲文帶著小妹涵香往祠堂走來,見狀,早已如逢救星一樣迎了上去,說道:「小妹,你可來了?」
「唉——」張全貴起身嘆了一口氣,眯著雙眼凝視著爺爺的畫像,良久之後,方問:「後來呢?」
「你笑什麼?」李主隆被這放肆的笑聲攪得心慌不已,但他並沒有生氣。
「不會吧?你太讓我失望了。」輪雞公冷冷噓道,細看過後,卻是用手拍頭自語道:「這唐老虎,何苦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結束呢?」
族人爆出一陣陣呼喝響應著唐老虎的話,有槍的發誓要多殺土匪,沒槍的,則揮舞著菜刀、柴刀、鐵叉等武器。
送走他們后,成風老人笑道:「事情果然如我所料,那些人坐不住了。」
張全貴躲在樹林內,唐老虎的吆喝聲讓他的心頭不禁為之一顫,看著對面一片熱火朝天的場面,心中有些鬱悶,看來,唐家挖活寶的事情,果然不是虛傳。
見狀,唐老虎默默地在心頭謝道:「你是個講義道的人,如果沒有淪為匪類,你我定會成為朋友。」
「這個瞎子不簡單啊!」想到過去,張正勇不由得也嘆了一口氣,「那時候,她是唐家的獨女,年輕時貌美如花,鄉里很多男人都打著她的主意。可是,有她大哥在,誰敢動一下歪腦筋?她學得一手好女紅,在當時的唐家,是一個備受關愛的對象,但她的命運多舛。過了二八后,嫁到了沈家坳的一個大戶人家,娘家有唐老虎這樣的哥哥,夫家自然不敢怠慢了她。可是,在她臨盆生產的三天前,沈家突然來了一個遊方術士。」
台前,已經坐著當地資歷最高的幾位老者,他們神情嚴肅,低頭不語,在這些老者們的心裏,今晚的對台戲,並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畢竟,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甚至是死。
想到那張已經摁了手印的契約書,張波羅只能在心裏哀嘆,從今以後,自己將再也無法脫離李主隆的控制了。
「丫頭,到姑婆這裏來。」一直沒有說話的太姑婆,笑盈盈地向她招手。
「喲,是全貴兄弟啊!今天也有空到我們村來坐坐?」剛進村,遠遠便有人和他打起了招呼。
夜暮時分,在紅岩山忙活了一整天的唐老虎父子倆,裹了一身的黃泥回到家中。聽完兒子的彙報,成風老人很滿意,翌日,照例是興師動眾地按照計劃行事,然而,唐家人在紅岩山發現活寶的事情,很快便有如一條爆炸性的新聞,在四鄉八寨中傳了開去,這正是唐成風想要的效果。
此刻,後悔已經沒有任何作用,心裏只恨去年不該貪圖便宜,帶著族人租種了李主隆的田地,那時候,唐老虎還暗示過自己的。
「你說你想怎麼樣?你把我叫來,怕不是只為了這件事情吧!」張波羅強行壓著心中的火氣,心裏清楚,今年欠下的租糧,或許一輩子也還不清了。
終於,唐老虎打破了僵局,開口說:「我需要你幫忙,一同和我對抗輪雞公。」
高大的話聲剛落,人群里立時便熱鬧起來,大家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核算著自己該有多少工錢,按照之前定下的標準算,雖然才上工沒有多久,卻也有將近千余塊的收入,個個自然都是喜笑顏開,對於這些山裡的窮苦百姓來講,這已經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了。
三十六塊閃著火星子的通紅烙鐵,很整齊地擺成了兩行,張波羅倒吸了一口涼氣,腳未踏上烙鐵,已是感覺到了讓人難耐的熱度。當下一咬牙,只見腳底冒出一陣青煙,鼻孔內,隱隱聞到了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可是,腳下卻並沒有那種炙熱的疼痛感。張波羅感激地看了一眼台下的祝先生,開始放心地踏上烙鐵。
寨外的寒風,這時候颳得更猛了,咻咻叫著有如狼嚎,在一片死寂中,張家人默默抬走了只剩下一口氣的頭人張波羅,從他們那一雙雙血紅的眼內,唐老虎知道,張唐兩家的恩怨,並沒有因為今晚的對台戲而畫上句號。
夜,漸漸深了,安靜的村子里聽不到任何聲音,就連夜蟲,彷彿也進入了夢鄉。城市沒有晝夜之分,在這裏,卻是如此黑白分明。
「爺爺,經過您這麼一回憶,我倒是對那李主隆更加好奇了,此人前來村子落戶定居,斷非因為被人吃了大戶所致,其中肯定還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王傑說完,方才發覺坐了這麼久,臀部已經發麻難耐,當下起身走動了幾步舒活筋骨,繼續說:「特別是他和鐵拐子之間的恩怨,或許,李主隆的秘密鐵拐子清楚。」
唐老虎看了看天色,估摸著輪雞公可能就快要到了,當下站到一個土垛子上,看著所有到場的族人說:「我們都是男人,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我們為自己的父母、女人、兒女、姐妹而活在這個世界上。今天,我們更要用體內的鮮血來證明我們存在的價值,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像個人樣,我們的後人,會記住今天的。」
「果然是條好漢。」輪雞公笑了笑,竟是換了口氣:「人們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麼多年來,我和其他的土匪們約定過,誰也不準侵犯你們山坡村,十多年前,為了一個女人,因為你的緣故,我也沒有把她怎麼著,既然你還認不出我,那我告訴你吧!十五年前,你曾在山裡打獵救了一個頻死的人。你給他用草藥治傷,還給他野豬肉吃,因為你,他活了過來。他曾發過誓言,永不為難你唐老虎。」
以唐老虎在這四鄉八寨的威信,李主隆要想和他明斗,是毫無勝算的。可是,自己雖然看唐老虎不順眼,他也並沒也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情,現在無緣無故和李主隆去對付他,這讓張波羅很是猶豫。
唐老虎不解地搖了搖頭,喝道:「我管你是誰?只要對我唐家不利的人,便是我的仇人,即便拼了性命,我也不會退縮一步。」
唐晨愣了愣,爺爺的話讓他感到意外,難道老人早就料到了面具人也會到場?
很快,人們便看到張波羅開始痛苦地劇烈掙扎,他用力想去掰開那雙有如鐵鉗一般箍著他胸口的雙手,然而,他的掙扎並沒有收到任何效果,隱隱地,張波羅彷彿聽到了那種肋骨斷裂的聲音,那雙手越箍越緊,讓他難於呼吸。
唐老虎看出父親心中還藏著事情,見他此刻不肯說出,卻也不好多問,當下說道:「阿爸,這些符紙,是不是辰州符?」
「很好啊!沒什麼事情的。」老張頭被他問得有點不自在,總感覺這人的話中有話。
「爹啊!您別走……」張正勇試探著伸出手,想要抓住父親的衣襟,然而,眼前卻突然出現許多已經離世多年的族人:父親張波羅抱著頭,族人求助的眼光,讓他不敢直視……
此刻,王傑和唐晨已經趕到了設伏的地方,這次,兩人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唐晨點上油燈,竟然看不到父親他們究竟藏在什麼地方,心中暗嘆父親行事穩重。
傍晚時分,村子的後山上點燃了一堆熊熊大火,熾紅的火焰,照亮了昏黑的天空,在女人們一片呼天搶地的哭號中,那些曾經屬於她們生命中的男人,漸漸化成了灰燼。
「波羅兄弟,你過來。」李主隆身旁的祝先生笑了笑,向他招手。
「爺爺,我有個問題想問您。」唐晨眨巴著眼睛看著爺爺。
涵香見狀大呼不妙,暗想如果大哥被張波羅壓住的話,他將失去雙腳的優勢。可是倆人在台上劇烈地翻來滾去之時,大哥卻顯得愈發充滿了活力,局面開始漸漸被他控制,而張波羅,顯然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
這一年的夏天,一場罕見的大旱突然降臨了湘西大地,個多月滴雨未下,大地為之龜裂。正是穀子揚花結穗的時節,大旱過後,滿田的穀子,卻成了一田的稻草,即便水田,也是收成大減。李主隆的奪命風箱,再一次開始奪人性命。
子夜時分,村口突然傳來了幾聲狗叫,朦朧的夜色下,只見一個人影扛著鋤頭,正快速往村外趕去。
「難道,老天也站在唐老虎這一邊?看來,果然又有奇迹發生了。」只見離輪雞公等一干土匪不遠的山腰上,一塊突出的巨大土方,正在慢慢裂開,久旱過後乍逢暴雨的澆淋,塌方之事時有發生。
張波羅雖然比唐老虎塊頭大,力道猛,但腳下的傷痛明顯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每次對唐老虎發動的攻擊,都因為雙腳的影響而失去了精準度。唐老虎則顯得輕鬆得多,更多時候,他是在躲閃防守,一時間,倆人卻很難分出高低勝負。
老人身體顫了一下,有如受到電擊一般,眼睛不敢直視侄子,看著父親的遺容抽了一口煙袋,抬頭望向屋樑獃獃地說:「那事,算算應該是在唐家染上陰毒后第三年冬天的事情,因為有唐涵香在,那個祝先生並沒有再玩出什麼陰招,或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有他這個人存在吧!於是,李主隆將希望寄託到你爺爺的身上,他強制你爺爺假扮唐家人去招惹輪雞公,然而,輪雞公並沒有上當。」
「村子里以前是否出現過會巫術的人呢?現在已經有兩路神秘人,他們好像都懂得巫術。面具人能在鬼符陣法中穿行自如,不受鬼符絲毫的影響,昨晚的那伙人能操控張木匠出來嚇人,我看他們都不是常人。」唐晨擔心地說。
「你空手空腳的,這是要到哪裡去啊?」身後,傳來女人關切的詢問。
「別慌,有我在。」正在默念咒語的祝先生低聲說。
「頭的意思是?」那黑臉漢子被輪雞公的一番話弄得愈發糊塗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呢?」王傑恨恨地說。
正當人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時候,只聽到寨門突然「哐啷」一聲猛響,昏黑的門口處,竟是出現了一個讓在場之人誰也不想看到的人影。
這些日子,他一邊帶領族人加固村口用來防禦的土牆,一邊將近兩個月打下的山貨全部拿去賣掉,並秘密派人到夜郎購置武器。
「正是。」張正勇點頭,想起唐家的瞎眼老婆子,他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几絲驚懼,當下搖了搖頭,說,「你可知道那個瞎眼老太婆的過去?這個人可不是一般的神婆,在她身上,發生過許多令人悚然的事情,雖然那時候我還小,但我們都有聽聞。」
「對了,大爹,雖然我知道爺爺的死因,但你從來沒有和我具體說過。今天,你必須要告訴我。」張全貴定定地看著大爹,眼裡,充滿了不安和期待。
李主隆越想越害怕,此刻哪敢再多停留,焦急中只說:「顧不得那麼多了。」
「上次讓你逃掉,想不到這次自己送上門來,好事,好事。」當中的蒙面人陰笑不止。
說話間,早有一個蒙面人擋在了他的面前,竟是絲毫不懼死亡的樣子。
「陰毒?」唐老虎雖然搞不懂妹妹話中的意思,但從她的臉色可以看出,事情很嚴重。
張正勇嘖嘖嘆了一陣,繼續說:「之後還有很多怪事在那瞎眼老太婆身上發生過,這些,或許註定了她會成為一個神婆。唉,我張家卻從來都沒有出現這樣的人……」
「後來呢?」張全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不到那唐家的瞎眼老太婆竟然有這等經歷,不知道她又是怎麼成為神婆的。
「原來她是這樣成為神婆的,看來,那個遊方術士肯定教會了她不少東西,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呢?」張全貴問道。
張波羅一直在山頂看著村口發生的一切,心中總算是明白了村子這些年為何沒有土匪侵擾的原因,感激之餘,見唐家人躲過了這場劫難,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波羅兄弟,什麼事情讓您這麼生氣呢?」伴著一句幽幽的話語聲,來人竟是推門而入。
「那我們呢?爺爺。」唐晨期盼地看著爺爺,趕緊向他請示。
黑夜中的山林顯得有些詭異,不時有夜貓子吸溜吸溜的凄涼笑聲傳來,張全貴有些不安地點了一根煙,總覺得那些夜貓子冷笑的,正是他自己。
「為什麼李主隆這麼恨唐老虎呢?難道,僅僅是因為那次沒有幫他對付鐵拐子?」張波羅突然感覺到,事情肯定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
「大伯,等下的武鬥,要不要改期進行?」唐老虎找到台前的幾個老者,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我需要一個公平的比試。」
「哦?」張全貴立刻聽懂了老張頭的意思,但還是不解地問:「那張木匠為何會出現在唐家的紅岩山?」
「啊——」人群中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呼,只見張波羅用背倒壓著對手,唐老虎不知何故,竟是一動不動地任憑張波羅壓在他身上,彷彿再也無法將對手掀開。
「怎麼了?小妹。」唐老虎不解地問。
不安中,只見有人舉著燈籠往前方的樹叢探去,張全貴愣了愣,知道他們並沒有發現自己,慶幸之下,卻聽那進入樹叢中的傢伙驚叫道:「殭屍,殭屍,有殭屍……」
「那天晨兒被擄走,卻沒想到被面具人所救,所以,我推斷出這個面具人必然也對昨晚的那些神秘人感興趣。現在事情很清楚,張木匠是被面具人用黑貓引發的屍變。之後,這伙神秘人又把張木匠從墳墓內挖出做成現在這樣的行屍。從這些事情可以看出,這個面具人的內心並不惡毒,而且,極有可能與那伙神秘人有矛盾。所以,我用挖活寶做幌子引出那些神秘人,當然,我知道以我們的能力要想抓住他們,肯定是有難度,甚至有危險的。但是,這一切,斷然也不會逃出面具人的雙眼。」老人詳細分析了一番。
天黑后,唐老虎敲響了張波羅的家門。對於他的到來,張波羅自然知道是為何事,倆人從小爭到大,現在又各自是自己家族的帶頭人,此刻見面,少不了有些尷尬。
那祝先生笑眯眯地看著他,贊道:「好個精壯威猛的湘西漢子,雖然周身透著一股鬼見愁的煞氣,只是……唉,可惜了,可惜了……」
唐老虎的話讓輪雞公唏噓了一陣,當下嘆道:「好一個不後悔,說得真是乾淨利索。但是,你卻殺了我唯一的親侄子,你可知道我的痛苦?今日,除非老天站在你這一邊,否則,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聽完侄子的彙報,張正勇老人沒有說話,他彷彿在回想著什麼,只是一個勁把煙袋抽得吧唧作響,也不管一旁張全貴翹首盼望的眼光,沉吟良久,突然說道:「難道,唐成風那老小子在古屋中發現了什麼秘密?」
雙方混戰了大半個小時,土匪的攻勢因為暴雨的到來被瓦解,此刻,暴雨卻是開始退去。
成風老人把他拉到一邊,倆人悄悄嘀咕了一陣,議論完畢后,老張頭感激地看著唐老虎說:「感謝你們找回了我弟弟的屍體,這事情,還望大家替我們保密。」
然而,現在的涵香,卻是這附近四村八寨裏面最為神秘的一個人物,自從去年跟著那個遊方術士進山治好了身上的怪病,回來后,竟是有如換了一個人一樣,懂得了許多常人無法理解的奇門怪術。在人們眼裡,她遠遠超過了鳥仙所能做的占卜、算命、看相。
「秘密?李主隆的古屋有秘密?」張全貴驚問,頓了頓,伸手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還是大爹您老英明,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那古宅向來陰森恐怖,乃是我們村的禁地,張木匠肯定是受唐成風所託進屋查探,結果卻沒逃出鬼屋的詛咒。而據老張頭的說法,前幾日用張木匠作怪的不是唐家人,這麼說,暗地裡也有人盯上了鬼屋中的秘密,或者說,唐成風正在和那些人鬥法著?」
「等下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亂開槍,如果土匪衝進泥牆,就讓他們嘗嘗菜刀的厲害。」唐老虎吩咐道。
輪雞公定定看著倆人在台上纏鬥,他知道,唐老虎肯定會用一種不一樣的方式結束這場恩怨。正在感嘆間,只見張波羅虛晃一拳,竟是將頭猛地撞在唐老虎的眉骨上。
「我也希望是這樣子才好。」唐晨答道。
在場的人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們清楚,如果張波羅在踩烙鐵的那一環退出的話,雖然他會輸掉文斗,但至少可以在武鬥中和唐老虎再決高下,那樣,怎麼說也還有扳平的機會。可是,從他現在的情況來看,人們已經料到了結果,雙腳嚴重受傷的他,是怎麼也戰勝不了唐老虎這個強勁對手的。
「這個,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昨晚已經將我家兄弟安葬了。」老張頭吞吞吐吐地答道,眼中有些不安地看著張全貴。
倒地的蒙面人起身後,摸著膝蓋說:「好大的力道,情況有變。」
「你……」張波羅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黑,整個人彷彿都要崩潰了,「租糧的事情,是不是你去年就預謀好了?」
張波羅倒吸了一口涼氣,從祝先生的眼睛內,他看到了一種不祥的徵兆,這個老傢伙,不是在開玩笑,那麼,他到底是什麼來頭?
老張頭臉色很是難看,心中已經猜測到這個張全貴此來定有不良居心,否則,斷九*九*藏*書然不會專門來找他,此刻,卻奈何被他窺到了秘密,煩悶中只好一個勁抽著旱煙沒有做聲。
三天後,輪雞公要來山坡村找唐老虎的事情,已經被人傳得沸沸揚揚。在人們心中,不管是姚大榜,還是鐵拐子,其兇狠程度和殘忍的手段,都無法與輪雞公相比。
憤怒中正打算嚴辭拒絕,張波羅突覺腦內昏沉難當,迷糊中只覺得李主隆的樣貌越來越模糊。
「我們先把張木匠搬回去,明天到張家沖叫老張頭領回去,也該讓這可憐的人下葬安生了。」唐老虎走到張木匠面前,只見這張木匠的額頭、胸口、手臂、膝蓋等處都貼著黃色的符紙,屍體並沒有腐爛發臭的痕迹,心中有些駭然,這等事情雖然有所耳聞,今晚,卻也是第一次親見。
混亂的激斗中,天上突然響起幾聲炸雷,憋了一晚的老天彷彿終於忍不住了,抑或也是想來湊一湊這村口的熱鬧?伴著幾道亮晃晃的刺眼閃電劃過,豆大的雨點如篩糠般滾落而下。
「大哥,我會在家長住一陣子,不知何故,總感覺村子里有股不對勁的氣息。」涵香用手捂著耳朵,說完,默默地往父親家走去,她沒有勇氣面對這一切,雖然已經見過了太多的死亡,但那種親人離去的痛苦,她經歷得還太少。
文斗,比的並不是才學,之所以叫文斗,是因為雙方不用比武力,拼的卻是毅力、耐力甚至膽識。在文斗的過程中,必須通過兩種比試:上刀山、下火海。
「老木屋?」張全貴來回走了幾步,心中彷彿想到了什麼,見老張頭一副驚恐不已的樣子,笑道:「不要擔心,我會為你保密,有空,我還會來你家坐坐的。」說罷,低頭走出了老張頭的屋門。
「哦,是嗎?那大爹您說來聽聽。」張全貴雖然知道唐家還有個老活物,但卻很少能夠看到她,此刻聽大爹提起,卻也來了興趣。
「那我們該怎麼做?」張全貴問道。
「現在我們都變得疑神疑鬼的了,別人好心來投資,我們卻……」舒雪有點不太贊成田教授的做法,當下拉了唐晨,「我們回家吧,咔。」
「那麼,爺爺有沒有探到李主隆為什麼要把唐家從村子里趕走的原因?」張全貴很關心這個問題,想到張木匠的事情,他總覺得那間老屋裡面隱藏著什麼。
「我找你們很久了。」面具人雙眼放光,邊說邊往幾個蒙面人走去。
「看來,還是我們低估了對方。」田教授搓了搓手,鬱郁地說:「那些人的鬼把戲太多了。」
「卑鄙。」張波羅憤憤罵了一句,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看著李主隆,「我現在才知道你的真面目。」
「勝負很清楚了,張波羅落敗是必然的,只是有點搞不懂,那個唐老虎本該早有機會可以下手放翻他的。」身旁的黑臉漢子不解地說。
「不錯,換成是我們可能都不會,但他李主隆卻做到了。」太姑婆面露憂色,「我想,李主隆肯定對這些地主耍了手段,據我所知,有種魅心術,能讓人乖乖地按照他提出的要求去做。當然,我也只是對這件事作出猜測罷了。」
「大爹,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張全貴問道。
「我是專門來給你報信的,輪雞公已經帶人到了跳岩。」陳瞎子擔心地看了一眼唐老虎,搖頭道:「他們拖了隊伍,來了不下七八十個人。」
陣陣濃烈刺鼻的皮肉燒焦的味道,倏地充斥了每一個人的鼻孔,人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張波羅踩過的烙鐵上,有剝落的皮肉仍舊在冒著青煙。可是,眉頭緊皺牙關緊咬的張波羅,卻仍在一聲不吭地往最後一塊烙鐵踩去,那痛苦,竟是彷彿不屬於他一般。
「我等你回來。」翠蓮抬頭凝視男人,在她的目光中,唐老虎感覺到了一種莫大的堅定,那分明是一個男人的眼光。
看著自己的手指仍然還按在契約上,張波羅知道剛才中招了,而且,肯定是那個祝先生在暗中搞鬼。
那幾個前來挖活寶的人終於反應過來,未等張木匠接近,早已丟下了工具連滾帶爬地往山下奔去。
「我只知道和你們村東口李大地主的老木屋有關。」老張頭搖了搖頭,暗暗在心裏叫苦不迭,自己怎麼會被這個傢伙給纏上。
「爽快。」李主隆拍了拍手,總算是換了口氣,「今年,你們張家欠下的租糧最多。以今年的收成,我看你們連糊口的糧食都不夠,如果拖到明年,按照利滾利息滾息的規矩,即使明年天氣好,你們張家把明年的收成全部繳納,恐怕頂多也只能償還一半吧?那麼再拖到後年……」
「他來了。」唐晨心中猛地一咯噔,原本發熱的身體,倏地變得異常辣癢,那是全身的毛孔張開的結果。
張正勇哼了一聲,陰陰地說:「只要我們弄清是她在背後搞鬼操控張木匠,不僅能讓李家沖的張家和他們唐家起衝突,更能按照我們這裏的規矩,定她個作亂巫人的罪名燒死她。到時候,引起了四鄉八寨的公憤,哪怕有十個唐老虎,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眾人歡呼雀躍,相互間抱成一團喜極而泣。雙方打了這麼久,各自都有死傷,看著地上的屍體和正在痛苦中掙扎的傷員。唐老虎悲愴地嘆了一口氣,自是帶著族人收屍和清理現場,不在話下。
「啊?」他的話讓張波羅大驚,頓了頓,急問:「那我該怎麼辦?」
「哼——」輪雞公搖了搖頭,嘆道:「為什麼唐老虎在這四鄉八寨能有如此威信?憑藉的豈止勇猛二字。這也便是你們這些莽夫俗子所無法體會的地方。如果他當土匪,絕對不比我差。」
來人在門口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道:「鄉親們不必驚恐,今晚我不為別的而來,只為看戲。有如此好戲上演,又怎能少了我輪雞公?」
看著王傑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唐晨突然想笑,暗想此刻應該拖住他們,哥哥和父親肯定就在附近。
「啊——」張全貴大驚,這似乎又是可以料到的結果。
說到這裏,老人突然變得呼吸急促,雙眼老淚縱橫。張全貴見狀,正準備上前給他按摩胸口,卻被老人出手制止,只見他顫顫地走到張波羅的遺像前,顫抖著撫摸他的臉,哭道:「爹……」
「這麼說來,雖然我們沒有抓到神秘人,可是,整個事情卻仍然在您老的掌握之中,是嗎?現在那伙黑衣人惹上了面具人,引來的麻煩遠比我們造成的要大。」王傑驚嘆道。
唐晨笑了笑,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竟然飛快地繞到了張木匠身後,探手往他胸口上的紙符抓去。
隨著天氣的好轉,工地上再次熱鬧起來。翌日一大早,久違的口號聲,突然打破了村子幾日來的寧靜。已經憋了幾天的村民們,終於可以放開手腳,為了生活大幹一番。因為在昨天領到了一筆可觀的工錢,大家自然是干起活來異常賣力。
「你以為唐老虎是紙老虎啊?你以為唐家的男人都是稻草人?哈哈……」張波羅哈哈大笑,他笑李主隆無知,也笑他陰險,湘西人依戀故土,唐家人世世代代居住於此,豈能因為一個李主隆便能將他們全族人趕走?
順著聲音悄悄靠近,黑暗中,只見不遠處有幾個人點著油燈,正在奮力挖掘,地上已經挖出了一個深達半米的地洞。
「啊——,怎麼可能,我那兄弟已經死了多日了。」老張頭猛然受驚,竟是一屁股從椅子上跌坐到了地上。
輪雞公腰別兩把連發駁殼短槍,那道從額頭上劃過的刀疤印,使他看起來顯得更有殺氣,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他竟是只穿了一件長袖短襖。
下午,成風老人早早讓媳婦周氏做好了晚飯,唐老虎和唐清也早早從紅岩山收工,一切都已經準備就位。吃罷晚飯,唐老虎、唐清和田教授三人帶上繩子,上了紅岩山。
「成風叔,您的意思是?」田教授不解地問。
「不怕。」唐晨嘿嘿笑著,當下伸手拍了拍舒雪的肩膀,「有我阿爸在,爺爺不是說過,他和李採藥學過功夫的嗎?」
面具人沒有答話,雙方立時便陷入了緊張的氣氛中,突然,他冷冷地說:「當年的血案,我是不會就此罷休的,我想,你們肯定脫不了干係吧!」
「嘖嘖,唐老虎,你就這麼自信么?你們是不是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呢?可能你們還不知道,就在我剛才拍手的時候,已經散播了迷魂粉,唐老虎,你還能把洋炮瞄準我嗎?」
見這張全貴越說越離譜,老張頭大急,當下慌忙打斷他的話:「我家兄弟不是唐成風和他姑姑弄成那樣的,你不要亂說好人,我感謝他們唐家都來不及。」
「誰?」唐老虎急問。
「很好辦。」李主隆低下頭,突然陰陰地說:「我們合力把唐家從那裡趕走。」
事發后的幾個晚上,張波羅都在懷疑著這件事情,想來想去,他想到了那個陰邪詭異的老頭——祝先生。
「是啊!昨晚我們村的幾個後生從紅岩山腳經過,也碰上了。」王家村的幾個老者也附和道,「如果不除掉他,怕是會害人的,日後晚上誰敢出門?」
「是啊!很多事情,並不是人可以做到的。」光叔點頭道。
「阿爸,你來得也太及時了點吧!」唐晨長吁了一口氣,轉頭看幾個蒙面人,嘿嘿笑道:「你們中計了。」
說罷,有人將按了兩人手印的生死狀從台下遞到他手裡,老者確認后,這才命人將兩架刀梯搬到主台中間。文斗的第一回合上刀山,馬上就要開始比試。在燈火的照耀下,鋒利的刀刃閃著寒光,看得台下的人們心驚肉跳。
中午時分,李家村和王家村的幾個老者突然造訪,這讓成風老人很是意外,見他們神色驚恐,當下趕緊吩咐孫子倒茶。
「兒子,你對爹沒信心嗎?怎麼眼裡掛著淚水?」張波羅笑呵呵地拍著兒子正勇的頭,示意家人將他帶到一邊,「爹答應你,爹定會平安下來。」
「哪裡的話,快進屋坐。」老張頭趕緊招呼他進屋,一邊卻在猜測著張全貴此來的目的。暗想此人乃是山坡村張家的帶頭人,但在附近村寨的名聲卻並不好,平日里自己也是和他向來保持著距離,想到這裏,心中突然湧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血案?什麼血案?」幾個蒙面人面面相覷,看來是聽不懂他的話中之意,思索了一番,那個帶頭的驚恐地低聲道:「啊,你帶的面具,走,我們走。」
「這個,怕是由不得你。否則,你們張家能否平安度過這個冬天,我可不敢保證哦!」李主隆陰陰地笑著,繼續說:「我絕對不會虧待你,趕走唐家后,唐家所有的田地全部歸你,而且,為了表示我的誠心,我早已備好了一份契約,你只需要按個手印即可。」
到了今年,鐵拐子或許已經清楚隨意攻打李主隆也只是徒勞而已,所以他來的次數減少,但鐵拐子每次來找李主隆,不管是選擇的時間,還是帶的人手,都會比上一次要狠、要猛。雖然每次都沒有打下。
「是嗎?」蒙面人不以為然地笑道。
「嗤——,想不到這些人比我還早。」張全貴不滿地暗罵道,認得那三人是隔壁王家村的,當下也不想讓他們認出自己,不動聲色地轉身往山中的另一個角落走去,沒走多遠,竟是又發現了另一夥正在挖寶的人。
老者面色有些沉重,站定后,用沙啞的嗓音喊道:「簽下生死狀,一斗解仇怨。」
「那就讓唐家的男人都見鬼去吧!」祝先生點燃煙袋,雙眼內凶光畢露。
唐晨和舒雪夾在人群里,看著鄉親們拿到錢后的喜悅,心裏卻有點難受,山裡百姓的經濟收入,太低了。
「來的還真不少啊!」唐老虎猛吸了幾口煙,轉身看了一眼女人翠蓮和兩個孩子,嘆道:「這次,恐怕是真的捱不過去了。」
唐老虎回來后,一干人等趕緊圍坐聽候成風老人的吩咐。見狀,老人正色道:「我之前便說過,他們把張木匠搬出來,其目的僅僅只是為了嚇嚇人罷了。然而,紅岩山上卻並沒有什麼秘密,料想他們昨晚肯定在山上找了一夜而沒有任何發現,今晚,必然會再去的。」
抬眼巡望周圍的群山,或許,此刻那些人正在某處窺視著自己,當下悠長地吆喝了一聲,這聲開工的號子,卻像鬥士對敵人發出的挑釁,久久地在附近的山林中迴響不息。
唐老虎知道,妹妹進山後,那個遊方術士肯定教會了她不少的東西,或許,這便是天註定的緣分吧!
「這,怕是不好吧?」祝先生猶豫地看了一眼正踩在烙鐵上的張波羅,「要不,等他過了這關再走?」
舒雪默默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張正勇止住話語,父親的屈辱,他實在是不想再去回憶,張全貴沒有出聲,牙齒卻咬得咯吱作響,他恨李主隆,恨唐老虎,他甚至有些抱怨爺爺張波羅,怎麼就那麼輕易地著了李主隆的道呢?
「啊——」踩在烙鐵上的唐老虎和張波羅見狀,同時發出了一聲恐懼的嘆息。
張全貴的眼睛瞪得老大,全身冷汗直流,恐懼,讓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藉著油燈的微光,他認得那個跳出來的人影,正是已經死去了多日的張木匠。
張波羅搞不懂祝先生的問題,疑惑中只能搖頭表示不解,那祝先生笑了笑:「唐家人住在山窪之中,山窪口,也就是村口處有一方水塘,山窪藏風,窪口有水,唐家人乃是住在一處善能藏風納水的風水寶地,這便是你為何鬥不過唐老虎的原因。」
「真的么?」張全貴嘿嘿笑了一聲,反問道。
張波羅猶豫了一陣,思忖過後,還是跟著李青雲出了院門。
李主隆已經回家,張波羅仍舊站在山頂,他想親眼目睹這場戰鬥的全過程。突然,視線內出現了讓他驚駭的一幕。
這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對於窮苦人來說,冬天是最可怕的季節,而大山裡的冬天,儼然更具殺傷力。寒冷,將會奪走許多老人和孩子的生命,特別是在那些缺少壯年男人的家庭。
「買的什麼傢伙?」陳瞎子問。
大雨淋得人們無法睜眼,雨聲夾著槍聲、慘叫聲、哀號聲響成一片,失去准心的子彈,嘶嘶叫著四處亂射。那些土製的槍炮,淋過雨水后,很快便啞火不能再用。倒是唐老虎秘密購買的十二桿漢陽造,清脆的槍聲一直響過不停。
「想跑?你不是要用鋤頭挖死我們嗎?我看你們能跑到哪裡去。」
唐老虎笑了笑,暗想自己已經老了,那些充滿著青春活力的話題,是屬於這些年輕人的。現在,他只想通過這次設下的計謀,引出藏匿在暗處窺伺著銅鑼的神秘人。
「遊方術士找到沈家人說,叫他們在她生產的那天,必須讓一個煞氣最重的男人拿根棒子守在院子大門口,如果看到一個提著竹籃子,竹籃子裏面裝著小孩的紅鞋和剪刀的老婆子,就必須要轟走,切莫讓那老婆子進屋。這事自然就落到了她哥哥唐老虎的身上。生小孩那天,唐老虎按照遊方術士的吩咐守在大門口,據說果真有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婆子挎了一個籃子,拄著拐杖,籃子里裝著紅色的小孩鞋和一把剪刀,當時房裡便傳來了難產的聲音,唐老虎知道這老婆子不是好來頭,拿起棍棒便打,總算保全了妹妹母子的平安。」
張正勇擦乾眼淚,沙啞著嗓音說:「那時候,張唐兩家的關係,並不像現在這般,很久之前兩家還經常有通婚的事情發生。然而,隨著唐老虎的崛起,這個男人,徹底把我們張家壓了下去。雖然你爺爺也是遠近聞名的壯士,甚至比唐老虎更加勇猛,但僅僅只有勇猛,又怎麼能決定一切?你爺爺急在心裏,卻也毫無辦法,兩家關係開始惡化。可是,當李主隆來村落戶之後,一切開始讓你爺爺無法掌控,那個李主隆,其實是個陰險狡詐之徒……」
所有的男人竟然全部歡呼著站起來向他揮手致敬,看到這種場面,張波羅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無法言表的凄涼,曾幾何時,自己也是人們心中的真漢子,現在,卻落得如此下場。
堂屋內,舒雪看著興奮不已的唐晨,關切地說:「咔咔,今晚可要當心些,那些人不簡單的。」
十八塊烙鐵走完了,唐老虎的腳板只是燙糊了一層老皮,而張波羅的雙腳,卻已經被燙得血肉模糊。
唐晨閉著眼睛,眼前,彷彿看到祖父唐老虎那偉岸的身影,美麗的祖母翠蓮,正坐在堂屋的門檻上,小心仔細地縫補著已經破舊了的衣服,還有李主隆、鐵拐子、張波羅……
「我可沒有什麼預謀,那些田地我並沒逼著你張波羅租種,唐老虎不也沒有租嗎?」李主隆一臉的無辜相,口中嘿嘿笑著,「讓我來告訴你,為何你鬥不過唐老虎的原因。你們村依山而建,張家位在山包,唐家地處山窪,然而,這山包和山窪卻有著天大的差別。」
「正是,你本該威震一方,卻因為他的存在,而將你壓了下去。然而,你命中會有貴人相助,幫你共同對付這個對手。」祝先生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