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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告白

第十八章 告白

我在那不斷有水滴落下來的地方,給他挖了個兩英尺深的墳墓,那已經夠深的了。然後我從平房那裡用衣服裹了他,扛到這裏埋了,往上面堆了些土,剩下的就交給那不斷湧出的滲流解決吧。等到第二天早上,就算你們把整個福格金托翻個底朝天,還是需要極其敏銳的眼睛,才能在那個地方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我才不想讓人找到它呢,後續的掃尾工作,基本上做到了天衣無縫。甘斯可能會摸到些許線索,而布蘭登簡直太好糊弄了。
每當想到我那無法替代的傑妮在『鴉巢』所做的種種傑出的努力的時候,我就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她是如此的膽大心細,四兩撥千斤。另外她像貓一樣隨機應變的能力也讓我很放心。那兩個男人簡直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上。啊,我手心的太陽!我們有著同樣的靈魂,是上帝用同一塊泥土黏成的!儘管你有父親,我也是母親生的——但那原始的烈焰,會把一切擋在它前面的東西化為灰燼!
沒有人會想到我謀殺了一個人。接下來我會利用他的屍體大做文章——亦真亦假虛虛實實的赤發鬼,沒有人會有精力再去思考真正的他身在何處。我穿上了羅伯特的衣服,我們兩個體型差不多,粗看沒什麼區別,細看就不行了。隨後我又改了一下我的假髮和鬍子,帶上了羅伯特的帽子——它太大了,但問題也不大。然後我搞了一個麻袋,往它上面抹了點血跡,往裡面塞了我的手提包,一大堆蕨類植物和其他很多雜物。然後把它綁在摩托車的後面——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轉移那些笨蛋的注意力。
我會是一個在世界亂成一鍋粥的時候,無動於衷的人嗎?我會是一個因那三個讓英格蘭捲入到同德國的戰爭中的政治家煽動的傻瓜的固執己見,而白白犧牲的人嗎?我會是由一群不信國教之人組成的政府中一隻待宰的羔羊嗎?因為垂垂老矣的帝國依舊相信舊的秩序,我就活該被德國人剁成肉泥嗎?沒門!
我和其他很多聰明人一樣,服用了一種心髒的藥物來逃避毫無意義的徵兵。因此得以保住了一條命,我留在家裡回應帝國大後方的號召,不需要去做一個無名的小鬼。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
那時候她爺爺還活著,我們也從未打過他那巨大財富的主意。我們那個時候太愛對方了,都沒考慮過錢的問題。我們的愛是如此的純粹,以至於我們都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其他的事情。
再看這一段:
這個階段的布局過程中,實在沒法徹底盡興。我們打算在結果本迪戈之前,先緩個半年。所有的細節我們都已經想好了,在考慮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本迪戈的時候,布蘭登又出現了。他那雙小牛犢般的眼睛里,滿是對傑妮的死心塌地的愛戀。這意味著他以後會多次幫到我們,以後在面對老水手失蹤問題的時候,這也會成為他的死穴。到現在為止,我們太了解馬克了,覺得有他在場的情況下,別人對案件的真實性方面,不會有太多疑問了。
這個時候,他並沒有閑工夫和我扯淡,因為他侄女已經和他說了——發生在達特穆爾那邊神秘的凶殺案。
從那一刻起,我就打算除掉他。幾個星期以後,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機會。發現他在一個有霧的夜晚獨自回家。那條懸崖上的小路上,除了我們,連一個鬼影都沒有。他個子瘦小,而我長得十分強壯。一開始的時候,我和他保持五十步的距離,然後從後面一躍而上,掐住他的脖子,一下子就把他扔到懸崖下面去了。他大叫一聲,就墜入下方六百米的大海里去了。接著我翻過內陸的山地,趁著夜色回家了。我和其他人都沒有和這件事扯上一點關係,喬布·特里沃斯的死,被認為是一場意外。大家都不認為他是一個有節制的人。
她從不對我隱藏什麼,很快我就獲悉了她的想法。我們並不是貪圖雷德梅茵家的財產,才奪去三條人命的。傑妮和我從來都不是食人魔。但我小時候殺過一個人的經歷吸引了她,同時也增加了她對我的欽佩。但那個時候,我們並沒有開始謀划整個犯罪,也沒和她的叔叔們有過正面的衝突。
不用說,現在整個計劃的重心,全落在我妻子身上了。我渴望與她第一時間通信。暫時分居兩地讓我很是痛苦,因為從結婚的那天起,我倆的靈魂就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開了。
到了平房以後,羅伯特首先就想到水潭那裡去洗個澡。他的那副德行,我早就習以為常。於是我倆一起脫|光衣服,在裏面泡了十分鐘。你馬上就會發現,這簡直太棒:這樣我穿上他衣服的時候,就不會有任何血跡。從水潭裡出來回平房的時候,我就用那柄罕見的利器重擊了那個裸男一下。他剛要轉身,那個斧頭已經深深地劈進了他的腦袋——這就像塗黃油那麼簡單。我還沒割斷他喉嚨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於是我連衣服也顧不得穿,就馬上穿上鞋子,拿把鐵鍬跑到冰磧那邊。
她不太明白自己內心的真實慾望。但現在一切都很清楚了:就像一道隱秘的白光,照在我心頭。我們兩個,從第一次真正互相了解開始,就堅定不移地相愛了。伴隨著每一次從對方身上發現新大陸,這份愛慕就更加強烈,這份激|情就更加火熱!我們兩個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啊。是從那個愚昧無知的彭贊斯走出來的,最本色的,最美麗的,最無畏和最特別的一對。人們有時凝視我們的眼神,就好像在現實中看到法翁和寧芙一樣。但他們不會想到,我們的心和身體奇妙地融為一體。我們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她一完成學業,我們就迫不及待地結合在了一起,永世不願分離。https://read.99csw.com
但從哪裡開始呢?傑妮曾經和我提了好幾次,說我應該先剃掉鬍子。她似乎很討羅伯特的喜歡,他一直在她後面屁顛屁顛的。把他幹掉之前,我也只好忍氣吞聲。那天早上,他們看到我剃光了鬍子,也向我表示祝賀。我們還做了一些其他瑣碎的準備工作。有一次,我妻子坐著她叔叔的摩托車去普利茅斯的時候,獨自到伯內尓戲劇商店,去買了一頂女式的紅色假髮。回家以後,她把它改造成了男式的。與此同時,我也搞了一副大紅鬍子——我們的女房東,格里女士很不尋常地從她圈養的狐狸身上刷毛——那隻狐狸的毛髮和羅伯特·雷德梅茵鬍子的顏色簡直是一模一樣。那正是我所需要的。剩下的只需以羅伯特的名義去採石場就行了。
然而,沒過多久我就發現歷史的進程,無一例外不是由偉人所推動的。又過了不久,從一間舊劇院的昏黃的燈光中,我突然悟出了自己的使命!
於是我們啟程前往福格金托,到那裡的時候,天色尚早。之前我已經仔細勘察過整個石料廠了,決定在羅伯特·雷德梅茵休息的地方下手。你們會在那裡找到他——還有那天晚上我穿的外套——都藏在那個從懸崖頂上一直延伸到最下面,呈扇形打開的冰磧里。往右邊,在它深處的地方——那裡一直有水滴沿著花崗岩的突出部分滴下來。無疑他還被埋在那下面兩英尺的地方。滴滴答答的水珠,會把那部分斜面磨得很光滑;而每天下沉的地表,會形成更多的花崗岩沙子和碎石,把他埋得更深。不斷下落的水滴肯定已經清除了我的作案痕迹。就算我給了你們這些提示,但還是很難找到他的。
寫下這樁充滿藝術性的犯罪報告,或許對那些腦容量只有兔子般大小的人是沒什麼用。但卻能讓我能窺視自己的內心。在白紙黑字上釋放的靈魂,能讓我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天才的大腦里那些春風沉醉的青春歲月,和閃閃發光的智慧結晶。
等開到一個偏僻的懸崖邊,我就清空了麻袋,把裏面沒用的填充物都丟了。把我的包重新綁到摩托車上以後,又把那個血跡斑斑的麻袋塞到一個不太難找的兔子洞里。然後我開車返回羅伯特在佩恩頓的住處。之前我已經發了一份電報發給那個女房東,說他晚上會回來。至於他具體住在哪裡,還有其他的一些細節,我都是從羅伯特那裡聽來的。所以我知道他把摩托車停在哪裡——我把車放到車棚以後,凌晨三點用彈簧鎖鑰匙打開了他房間的門。把別人為他準備的飯吃了個精光。那個房子里還住了一個寡婦和她的僕人,她們睡得可香了。
我剛才說過,當初的計劃和實際有出入。我本來打算在羅伯特來看本迪戈的那天晚上,就在那個瞭望室里幹掉老水手,讓妻子協助我在早上之前轉移掉屍體。可是因為某些突然情況被推遲了。那個本該送他上西天的晚上——就在我和他談到傑妮的時候,通過他笨拙的目光和焦躁的表現,我就預感到房間里躲著一個看不見的人。
是時候去解決這些冒犯並激怒我的人了。當本迪戈打廣告說要招一個船夫的時候,機會來了。我離開那時候還在南安普頓的妻子,以一個義大利海軍工程師身份,前去應聘。我說我很熟悉這個國家,也正好在英格蘭找工作。對年輕的我來說,大海簡直就像遊樂園似的。機器在我的控制下,也會順利地運轉。本迪戈面試我的時候,一切看起來都不像是真的。我覺的這種充滿不確定性的機會,讓我不太好對他動手。我偽造了幾份義大利文的推薦信給本迪戈看。他沒什麼疑義,就同意了。過去在船上的時候,他和許多義大利海員共事過,所以對義大利人特別有好感。他非常欣賞我的推薦信和偽造的戰爭記錄,叫我六月份的某一天上他那兒去報導。回到普林斯敦之後,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不過她很快地接受了她康沃爾丈夫——現在變得如此英俊挺拔。我也在她眼裡成了一個全新的人。或許只有最聰明的女人,才有這種神奇的聯想能力:她迅速地把我和以前的邁克爾·彭迪恩區分開來——現在的我是一個更為罕見,洒脫的人。就這樣,我們努力地去幻想出一個全新的人物,並很快明白:這樣做有助於欺騙本迪戈和誤導布蘭登。
下面就是他一個一個字寫出來的自白書。
閑話休提。當羅伯特·雷德梅茵的逃亡動向讓當局摸不到頭緒的時候,彭迪恩謀殺案就幾乎看起來毫無破綻了。邁克爾·彭迪恩確實是死了——在我最初的設想里,他也不會再出現了。但為了執行接下來的計劃,我又創造了『多里亞』——我滿懷熱情地開始了又當編劇又當演員。到現在為止,我還是有點無法自拔。和其他偉大的演員一樣,我逐漸開拓了這個角色,並使他變得生動立體起來,最後發現自己竟完全入戲了。至於以前彭迪恩是什麼樣子的,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請記住,寫下這份手記的我,還不到三十歲。九_九_藏_書
怎樣才能完成如此偉大的謀殺呢?科學,哲學,宗教給予我們的東西,怎麼能和一樁完美犯罪所帶來的神秘感,破壞性和完成後的巨大喜悅相提並論呢?一切在它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因為無論如何,接下來的新世界一定會讓我們無法施展抱負,顛倒所有的黑白,讓地球回到史前的蠻荒時代。我的身體開始覺醒,按照形而上學的想法,即刻行動起來。在初次嘗到血腥的甜味之後,內心的狂喜再也無法被抑制住了。
因為不知道羅伯特的卧室具體是哪一間,所以我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從手提包里掏出多里亞的藍嗶嘰西裝上衣,帽子和棕色的鞋子穿上。把羅伯特的粗花呢外套,引人注目的背心,靴子和襪子,同假髮,假鬍子和武器一起塞進包里。四點鐘的時候,我以一個褐色頭髮,打扮整潔的船夫——『朱塞佩·多里亞』的身份離開了。真是一段難忘的回憶啊!
之後的那些事情,你們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再多說了。值得注意的一點是:除了多里亞和傑妮,隨後沒有任何人見過羅伯特。換句話說,他就再也沒現身過。他在那裡的使命已經完成了——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會在格里亞恩泰露面。為了讓本迪戈和布蘭登相信他的存在,我和傑妮必須編製惟妙惟肖的謊言。『羅伯特』再次沉沉睡去——聽起來那個男的像又活過來了一樣。
再後來,戰爭來了。死神就要在雷德梅茵哥幾個頭上展翅翱翔了。他們必須為自己愚蠢和缺乏遠見所負責。事情是這樣的,因為這三個所謂的愛國白痴,我被別人當成了懦夫和賣國賊,釘在了恥辱柱上!但我並沒有因此沮喪萬分,也沒和他們多爭。其實傑妮在意識到這一點后,也顯得非常生氣,甚至比我還憤怒——這就足夠了。他們喚醒了沉睡的風暴,我們的雷霆之錘遲早會砸到他們的頭上!
完成了這一系列的動作之後,我馬上又跑下石梯。回到船塢里去放好麻袋,換了靴子,立刻跑去向布蘭登彙報情況。當我們趕回山洞后,進行了一系列毫無意義的調查。第二天警方的勘查工作,也無法解決本迪戈的失蹤之謎。僅憑記憶和現場情況,重構了羅伯特·雷德梅茵出現——這裏面具體的東西我就不再浪費筆墨了。但是不得不說,第二天警方在那個小海灘上,被耍得團團轉真是太有意思了。那幫白痴都不知道,本迪戈其實就在他們腳下一碼的地方。
我的辯護
也是她很細膩地想從蘇格蘭場找一個條子過來。因為聽說一個叫馬克·布蘭登的警官正好在普林斯敦度假,這到提醒了她。她的預判也很準確:女性直覺告訴她,通過與他的合作,會讓一切看起來滴水不漏。她相信不會出岔子,於是把一系列問題都告訴了布蘭登,並得到了他熱情的協助。誰知沒過多久,那個可憐的傢伙兒也心甘情願地當了傑妮的奴隸。由於他的無能和疏忽,這個案子比一開始複雜了一千倍。像他這麼一個克制的人,也被我那可愛的『小寡婦』弄得神魂顛倒。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確實變得非常有用。可是傻人有傻福,後來我在格里泰恩對他開槍,並且相信他已經完蛋的時候,他竟奇迹般地逃過了死神的魔掌。那個傻帽展現出了超乎我意料的一面,不知不覺中,這也為他們以後的勝利打下了基礎。
要是羅伯特以後有空去拜訪本迪戈的話,『多里亞』就會露陷——這種把戲連那個遲鈍的傻瓜都騙不了——他很有可能發現那個義大利人『多里亞』就是我。更何況在此之前我們已經重歸於好了。可要是羅伯特·雷德梅茵閉嘴——讓他消失的話,那我就可以高枕無憂地在那個老水手身邊當我的『多里亞』了。
為了實施日後的復讎,那個時候我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我蓄起了鬍子,戴上了眼鏡,努力讓自己變得圓滑世故。我計劃在戰後以一種別人無法逮到我把柄的手法,對那三個人進行謀殺。當然,我妻子也是這個計劃中很重要的一環,我們花了很長時間制定計劃。她恨她家裡的所有親戚。因為他們把屬於她的兩萬磅遺產,扣留了下來,說是要等待老阿爾伯特的裁決。傑妮比我對錢更感興趣,她說她爺爺給她的叔叔和她,留下了約十幾萬磅的遺產。既然她的三個叔叔都是老光棍,那麼理所當然地,她就該得到更多的財產。
除了我身上非凡的陽剛之美,她還喜歡我那種可以通過本能的嗅覺,去明辨是非的卓越本領。而我發現她的心,完全是一塊未開墾的處|女地:那裡沒有任何的是非觀,沒有任何我熟悉的偏見和根深蒂固的看法。她是如此地冰雪聰明,沒有接受任何的迷信偏見。她透露出一種健康生活的願望:說自己仰慕我和我的生活態度。我們在彼此的心湖裡,盡情地泛舟嬉戲,在一起無數次地模仿那些普通人。很快我們就發現:我們都擁有罕見的表演天賦。九*九*藏*書
我努力把過去真實的回憶都逐出腦海。重新虛構了一個,並讓自己相信。當妻子回到我身邊的時候,我再一次愛上了她。也很快地適應了多里亞的新身份。傑妮到『鴉巢』后,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擁吻我的時候,也同樣大吃一驚!
在我回到山洞的時候,漲潮的海水已經完全把老水手的埋骨地給蓋住了。我上了岸,往麻袋裡填滿了沙子和石頭,把遺留下來的血跡處理得分散一些,又爬過石梯和長斜坡,在草坪上留下一段誤導搜查工作的印記。抵達大陸架以後,我把麻袋裡面的雜物都倒到懸崖下面去了。然後又穿著帶來的羅伯特·雷德梅茵的大靴子,在地上踩了一些清晰的鞋印。這些印記可能會被馬克,布蘭登仔細收集勘察,並同在福格金托所採集到的進行對比。
可是造化弄人。那個沒腦子的羅伯特·雷德梅茵讓他的小侄女——到他這裏來過暑假。我無比驚訝地發現,那個有著希臘人般美麗胴體的十七歲少女,還有著一顆異教徒般純真的心。從我們相遇的那天——從聽到她嘲笑她叔叔反對男女混浴開始,我就成了她的俘虜。當我發現傑妮在追尋自己真實內心的道路上,把我看成一類人的時候,心裏不禁暗暗竊喜。
在去採石場之前,還有一些東西需要提前準備。當我們喝完下午茶,坐羅伯特的摩托車去平房那邊幹活的時候,我帶了一大包扮演多里亞所需要的裝備——一件平整的藍嗶嘰西裝上衣,一件馬甲,一條褲子和一頂船夫所需要的帽子。我還帶了一件用來謀殺雷德梅茵三兄弟的小玩意兒。這是我在南安普頓的一個作坊里打造好的。它是一個頭有些類似於屠夫切肉的斧頭一樣的東西。這個東西很重,也十分鋒利。此刻正長眠于科莫湖底。以前我去平房那邊的時候,也在包里裝著威士卡和眼鏡——所以羅伯特對此並沒有起疑心。
實際情況和我最初的設想確實也有出入。機會再一次眷顧了我們,讓我們得以改進之前的種種不足。
作為一個沒什麼經驗的年輕人,我常常問自己:這個世界上比我聰明的人,是不是還沒生出來?我見過的所有人裏面,都沒有比我聰明的。甚至和我接近的都很難找到。只有我那個受不了社會虛偽約束的媽媽,才和我有的一拼。我老爸和他的朋友們,對那種流言蜚語還是很在意,好像真的覺得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他們顯然覺得我母親欠公眾一個交代!『堂堂正正』好像是他們唯一追求的目標,而『不正經』好像成了唯一要譴責的東西。那幫康沃爾膽小鬼們的邏輯,多麼可笑啊!
所以在還沒完全計劃好之前,我們不得不馬上採取行動。至於作案地點、具體時間和其他的一些因素——這些都會對最後的行動產生影響。雖說還有很多有待提高的地方,我還是馬上適應了假羅伯特·雷德梅茵的角色。或許不該讓『假羅伯特』穿以前的衣服,但這種不拘小節的做法,也不是沒有價值。或許會讓那天晚上突然看到羅伯特鬼魂的布蘭登,陷入慣性思維的邏輯當中。在狂風大作的月光下,當他看到了那個紅頭髮,大鬍子,穿著黃銅紐扣馬甲的羅伯特的時候——或許這樣的不期而遇,會讓他一下子分不清東南西北。
我很早就明白,這場戰爭是不可避免的。我也通過的那家小公司的公共平台警告過:由於神經病的統治和別國間諜的攪和,老邁的帝國早已傷痕纍纍。但是要我寄希望于這些外交垃圾的拯救,繼續永無止境的折磨,而最終難逃被那些瞎了眼的政客當替死鬼命運的話,門都沒有!
當我把那個老水手載到山洞——就是後來我帶布蘭登去的那個。我之前已經去過那裡,點好了煤油燈。我跟在他身後上岸。當他前腳剛踏進山洞的時候,我就舉起了斧頭。他立刻斃命,五分鐘以後,鮮血濺滿了沙地。接下來我就在旁邊鵝卵石下面為他挖了個墓穴——那是一個註定在半小時後會潮汐蓋住的地方。不出二十分鐘,本迪戈·雷德梅茵就長眠於三英尺的沙石之下了。然後我啟程趕回『鴉巢』。我向布蘭登報告說,兩兄弟順利地見了面,叫我過一會再過去。我抽了一兩根煙,然後走到下面的船塢去,把我的鏟子從小艇上拿下來放到船庫里。拿上一個麻袋,又出發了。
戰爭的迷霧散去,那三兄弟都活來下來。我原本的設想是,先除掉從來沒有見過我的本迪戈和阿爾伯特,最後再來對付我的老朋友羅伯特。可到了關鍵時刻,卻是羅伯特那頭溫順的羔羊自己送上門來了,就和眼前的文明世界一樣,這極大地啟發了我。
毫無疑問,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傑妮。只要離那個可愛的姑娘稍微一點,馬上他就心神不寧了。這點完全沒逃過我的眼睛,我們都覺得他會帶著個人情感去看這個案子。至於這到底是哪個兇手搞的鬼,他首先懷疑的對象,肯定是『鴉巢』的人。至於接下來他會怎麼做,我不知道。但我們從另一個方面牽著他的鼻子走。在頭一次在布蘭登面前現身之後,接下來要由我那位可愛的甜心來為第二場演出來開序幕了。我還在那附近呆了一會兒,接下來就跑到斯特里特農場去。在很短的時間里,嚇到一位農場主。這麼做是為了告訴他們,『羅伯特』偷了食物,然後立刻就逃走了。read•99csw.com
早在傑妮和我成婚之前,她就知道,她的叔叔們對我名譽的無端侮辱,會讓他們走向毀滅。但戰爭結束之前,我並不打算動手。德國人,確實該為羅伯特·雷德梅茵所受的傷負責。就連那個在戰時被任命為魚雷艇艦長的本迪戈,也為國家貢獻自己的滿腔熱血。與此同時,我和傑妮也在後方擔任志願者的工作,在普林斯敦戰地醫院貢獻著我們的光和熱。
從這件事情中,我得到的不是悔恨,而是某種男子漢的氣概。我對我的所作所為歡喜萬分。這件事情,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包括我的妻子。時間一天天過去了,我依然活得很好。我一天天地了解我自己,並且更加通曉人性。我從來沒有在頭腦發熱的時候,做過什麼衝動的決定,反而努力鍛煉自我克制的能力。我覺得,只有通過自我認識和自我控制,才能達到某種聖人的境界。我從來沒有主動去尋找過禁果,但也沒有刻意地去迴避它。我非常有條理地規劃自己的生活。選擇了牙醫這份職業,想讓自己成為比老爸的朋友們更有人情味的一類人。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卻始終和別人保持著距離。
房間里只有一個可以藏人的地方,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了。我雖然知道了這個秘密,卻依舊不動聲色。我就知道那個偵探不會輕易放棄,只需快速地用餘光瞄了一眼那個櫥柜上的小通風口,就知道他躲在裏面了。為了找到更恰當的時機,我不得不隨機應變。確實也是,如果我代替他弟弟——在房間里就把他幹掉的話。和之後第二天晚上發生的恐怖事件比起來,簡直是太遜了。
什麼人類的良知啊,人性的內疚感啊,當一個人真正策劃謀殺的時候,是這些倫理綱常都是狗屁——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必須克服很多讓人分心的事情,個人的局限性,以及後天的種種弱點。舉個例子來說,如果不去懺悔的話,你會發現,犯罪后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內心強烈的不安。可是任何哪怕是最小的不安,都會導致無謂的煩惱,從而損害自己的身體。那些要上斷頭台的人,是應當去懺悔的。但對於像我這種信念堅定,深謀遠慮地同命運英勇抗爭的人來說,是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從通向成功的精神喜悅中,獲得了巨大的滿足:這是我精神的支柱,力量的源泉和最高的恩賜。
聽著!陪審團的成員和法官大人們。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還有一場好戲看呢!啊!你們都從來沒有深入地了解過這樣一個靈魂!來聽聽你們在法庭上說過的蠢話吧:「為什麼這個犯人這麼快就認罪了?他應該為自己辯護的啊。」我來告訴你吧,他饕餮的靈魂需要鮮血的滋養:渴望從殺戮中獲得前所未有的快|感。
現在來談談我的計劃進展情況。必須承認,一開始的時候怎麼去完善細節和修改最初的計劃,的確是一個大難題。可是我聰明的腦袋瓜子,放在哪裡都好用。這麼說其實一點也不誇張:就把握機會的能力而言,在一百個人當中,對其他九十九個人來說是天大難題的事情,對我則意味著難得的靈感和機遇。我特別善於把握機會,扼住命運的咽喉。儘管實際情況和我最初的計劃有很大的不同,但對我這個天才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而對那些頭腦不開竅的人來說,無疑就是解不開的魔咒。
我和我那可愛的老婆又短暫地分開了一段時間。然後我迫不及待地想帶她去義大利——那裡還有最後一個倒霉蛋在等著我們。但我們都覺得,再次行動之前,必須要有充分的緩衝時間。我們也有很長時間沒見過阿爾伯特了。此時,我們正在盡情地享受我們的第二次蜜月,把結婚的消息通知了阿爾伯特以後,傑妮讓我也送一塊婚禮蛋糕給那好小子馬克——這能讓他更好地協助我們的計劃。沒有偉大的蘇格蘭場偵探做觀眾,我們才不會讓這出好戲隨隨便便就落幕呢。
就這樣,我們一邊努力地工作,一邊盡量地和那三兄弟搞好關係。在把他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趕出去之前,我們可不想把關係搞僵。在普林斯敦的時候,我們以一種積極的、毫無保留的態度和那些日後見風使舵的人相處。我們裝出一副對工作滿腔熱情的樣子——這種為達特穆爾獻身的熱情是多麼虛無縹緲啊!為了替日後的計劃做準備,我打算戰爭一結束就搬到普林斯敦的荒野中,也確實開始在那裡蓋一間平房。不用說,我們從未想過在那裡常住。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們想給別人留下一種糟糠夫妻的印象——那裡住著一對傳統、頭腦簡單的夫婦。這樣的目的最後也確實達到了。
說到義大利,我早年在那不勒斯的生活中,確實有過不堪回首的往事——這個秘密只有我媽媽和我才知道。因此對我母親的國家還是有些看法的,但事實上時間並沒有減少我對義大利南部的愛。傑妮和我都覺得,有一天我們完成了計劃之後,會帶著尊嚴和寧靜,幸福地生活在那裡。
在通常為人所知的「犯罪」裏面,一切都取決於罪犯的個人風格。我們很容易發現,一個罪犯在考慮到即將付出的代價,或想到遲早要東窗事發,並腦補那些廢寢忘食的條子們的時候,就打退堂鼓了。
於是,在到本迪戈那裡報導之前,先幹掉羅伯特的決定,就勢在必行了。其實在羅伯特·雷德梅茵死的前一周,這場偉大巡迴演出的每個步驟,都已準備就緒。
在秋天舉行的法庭審判中,邁克爾·彭迪恩被押到了埃克塞特,因謀殺羅伯特、本迪戈和阿爾伯特·雷德梅茵而被判處死刑。聽到判決后,他本人也沒做任何辯護,只是想儘快回到紅磚砌成的郡監獄的牢房裡去。同甘斯預言的一樣,在所剩無幾的最後時間里,他寫下了一份自白書。九-九-藏-書
幾小時之後,當多里亞到那裡取牛奶的時候,他聽說了整個事件。於是馬上跑回『鴉巢』。把那個男人的外貌描述了一下——本迪戈也馬上認出了那就是他親弟弟。他們都覺得『羅伯特』再一次到這裏舉起了屠刀!
現在羅伯特和我誰也不在福格金託了。當我開著摩托車穿過雙橋,從阿什伯頓到布里克瑟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在布里克瑟姆海岸警備隊大門口的時候,我感到有些心慌。但我還是硬著頭皮抬著摩托車走了過去,不久就開到了貝里角的懸崖那邊。老天還是很眷顧我的,每段路上都有目擊者。我甚至和一個捕魚的小夥子擦身而過,從燈塔那邊下來的時候還看到一位醫生——那種地方本該沒什麼人的。所以『我』逃跑的每個線路,後來都有人報告。
那封本迪戈收到的,貌似是他弟弟從普利茅斯寄來的信,其實是傑妮在去『鴉巢』的路上寄的。我倆在一周前,仔細研究了羅伯特潦草的筆跡之後,杜撰了這封信。這條紅鯡魚我我認為是很有價值的,事實也證明如此。因為它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向港口,讓大家覺得羅伯特已經逃到法國或者西班牙去了。
十五歲的時候,我就殺了一個人。當時我就發現,如果處理得當的話,會有全出乎意料刺|激。那種感覺就好比在路邊的小溪喝水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粒長生不老的仙丹。那件事情沒人知道。老爸前跟班喬布·特里沃斯的死因,至今還是個謎。他住在彭贊斯附近一個叫保羅的小村莊里。他經常穿過高高懸崖的羊腸小徑,沿著海岸線步行去工作。一天在魚塘工作的時候,我聽到特里沃斯和另外一個人說起我母親,說她是一個邪惡的女人,做了對不起我父親的事。
雖說和最初的設想並不一致。任何一個有想像力的讀者,都會和我一樣馬上想到,最好先動手解決掉本迪戈。然而,就在離我到『鴉巢』報到不足兩禮拜的時候,一切都因為羅伯特,雷德梅茵的出現而改變。說來也奇怪,在他出現的前幾天,我妻子就叫我別去和本迪戈見面。她知道羅伯特就住在佩恩頓,如果讓他看到我的話——那他到他兄弟那裡去的時候,有可能會認出我來——這樣,風險就太大了。因此,當羅伯特來普林斯敦,並和我們達成和解的時候,我幾乎要放棄扮演『朱塞佩·多里亞』的這個想法。但是隨後傑妮——這齣戲能圓滿的完成功勞全在她身上——我永遠的摯愛!——發現這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每個步驟都被考慮到了,沒有漏掉一個細節,也無需冒任何風險。
那個時候,她確實已經有了想在藝術舞台上一試身手的抱負。可是她父親去世前一直都很難設身處地地替她著想。而且那三個傻瓜——她的三個叔叔,一直都想左右她的人生。對我妻子來說,這意味著,世界上將會失去一個非常棒的演員。
此時,天已經開始亮了,而佩恩頓還在沉睡著。從那個海邊療養院出來走了半英里,一路上我連一個員警的影子都沒看見。在飽覽完托基的黎明之後,我繼續往牛頓·阿伯特方向走去,六點鐘的時候抵達了那裡。我在火車站吃完了早飯,然後坐火車去達特茅斯。在中午以前,就到『鴉巢』了。我試著儘快去了解本迪戈·雷德梅茵。他和傑妮之前和我說的差不多,我發現自己很容易就得到了他的信任。
「這是個怎麼樣的人啊?一條和別人不同的毒蛇?所以他才會到處尋找自己的獵物?」
這份帶著兇手鮮明風格的特殊記錄,看上去有某種別樣的魅力。但它上面所記錄的犯罪過程,以及罪犯的自首態度,同真正意義上的不朽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彭迪恩的自白書流露出一種滿不在乎的,病態的幽默的情緒。它做作地宣揚一段光芒萬丈的愛情,以及滿紙浮夸的風格,剝奪了它可能在犯罪文學編年史上所取得的崇高地位。在自白書的結尾,邁克爾說自己絕對不會在這裏坐以待斃!他在裏面多次提到這一點,而警方也採取了一切措施,防止他的預言成真。
經過我一年堅持不懈的追求后,傑妮終於答應嫁給我了,我們就像雙胞胎一樣,開始了新的生活。但情況出現了變化,她爺爺去世了。她不久后就會擁有龐大的遺產。我自己在彭迪恩公司中,也有著一筆可觀的收入。
這段時期我主要的樂趣,就是偶爾會和我媽媽一起去義大利。我已經把那裡當成了自己的家,我恨透了康沃爾和那些無聊的居民。隨後,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一個女孩喚醒了我體內沉睡已久的慾望: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大筆罕見的財富,和不同性別的另一個我。在遇到傑妮·雷德梅因之前,我從不相信任何其他女人能讀懂我的心,分享我對世俗偏見的蔑視之情。除了我母親,我從未對別的女人感興趣過,我從未見過像她那樣一個,心胸寬廣,隱忍,富有幽默感,不循規蹈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