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 戰神蒙冤袁崇煥 第六章 岳母風範

第二部 戰神蒙冤袁崇煥

第六章 岳母風範

他把這一切,都歸結在自己早年喪母、無人疼愛上,因此他對生母劉氏的思念便越加殷切。此次,登基不久,他便請畫師專門描繪了他母親劉氏的肖像,把它高高地供奉在廟堂上,每逢節日,均前往燒香祭奠,一表自己對生母的思念殷殷。
尊重、厚待謀士範文程的這一傳統,同皇位一道由努爾哈赤傳給了皇太極。一事當先,皇太極總要先聽聽範文程的意見。
範文程系漢人,他的先祖是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忠臣良將范仲淹。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以一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呼號,唱出了幾百年來一切清正愛國之士的理想和抱負,成了為人處世的至聖名言。其後,范家世世代代均承繼這一先祖遺風,不阿不屈,忠耿盡職。進入明朝,承繼這一遺風的曾祖范公,嘉靖年間官至兵部尚書,出督三邊,但卻因得罪奸相嚴嵩而遭讒致仕、鬱郁病亡;祖父范沈公,官居瀋陽衛指揮同知,依舊承襲這一遺風,剛直磊落、忠於國事,只因彈劾遼東總兵李成梁的橫微暴斂而遭貶。罷官后避禍撫順,親自鐫刻「退一步」三字嵌于門樓,以壓抑心中的憤懣,但終因國事焦心、憤郁而亡。祖輩的厄運,同樣降臨在範文程的父親范楠的身上,這位撫順城的城守官,雖居官清廉、謹慎小心,並頗得民心,但仍未逃脫遭讒遭貶的藩籬,因被誣陷而罷官。
老家丁被噎在那裡,氣得還想爭辯,袁崇煥走過去勸住老家丁:「算了算了,我們另尋別處。」
崇禎搖了搖頭:「哪那麼多萬歲呀?一旦它若是枯死了呢?還是任其自然,年年歲歲,讓它以後成為大槐樹、老槐樹吧!」
「朕久居內宮,也要乏其體膚,勞其筋骨啊!」說著拉起袁崇煥的手,「走,朕帶你去瞻仰一個地方。」
祖象升搶出一步,欲率先登橋進城。
袁崇煥與老家丁只好悻悻離去。
袁崇煥送出門外,目視范景文和欽差騎馬而去。
這一天,崇禎在宮女們的簇擁下,來到這萬歲山的一座涼亭下,見幾名太監正在將一棵碗口粗的槐樹置入坑中,興之所致,他拿起太監的鐵鍬培了第一鏟土,眾人立刻歡呼起來!
袁崇煥說著便欲起身下轎,范景文連忙伸手阻止:「這……怎麼可以!景文何以回去復命?」
袁崇煥目視二人,吃驚地問道:「誰將你們捆綁起來了?」
巨大的「壽」字懸貼中堂,兩旁的紅燭閃著跳躍的火頭,燭淚滴滴流淌,流向燭台,慢慢凝固。
「誰如此大胆,敢拿薊遼總督開心啊?」站在門口的那位官員趕到后,笑著插言。
袁崇煥目視楊正朝、張思順二人,走到他們面前,親自解繩鬆綁:「國家拖欠兵餉,激成此次兵變,所幸沒有釀成大禍,對你們寬宥處理,降職前鋒營立功贖罪!」
祭奠完畢,崇禎和袁崇煥回到了乾清宮。賜宴后,君臣二人又促膝長談。
袁崇煥內心不由一陣激動:「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也是罪有應得啊!」
老家丁邊走邊嘮叨:「天這麼晚了,再上哪裡找店去呀?」
袁崇煥未事寒暄,只是面色嚴峻地點點頭:「連夜趕來,情況怎麼樣?」
老母親面色不悅地連連搖頭:「我兒自幼就崇尚岳飛岳武穆,岳飛當初抗金,大戰金兀朮,慘遭秦檜誣陷毒害,但雖死猶榮,垂名千古!我兒今日也是抗金啊,好男兒志在報國,這個家有什麼值得眷戀不舍呢?」
「不不不,現在就去!」范景文果決地一揮手,雙頂大轎抬了起來。
她一路摸索著,重又走向中堂。
公差:「正是。我們大人現拜湖廣巡撫。」
「好!」崇禎放下茶盞,拍手擊掌,起身走到袁崇煥面前,「先生為朕解憂,解天下之倒懸,請受朕一拜!」說著躬身施以大禮!
袁崇煥心中一動:「這可是魏忠賢的生祠?」
這一天,雖時已夜深,可皇太極仍派禮官索尼,將範文程恭請到后金汗王的王宮。
袁崇煥張開雙臂,抱住茅元儀:「原來是你!」
「住一夜?」店主的目光移向了袁崇煥,上下審視著,只見袁崇煥又黑又瘦,衣衫襤褸,身上還隱隱散出一股刺鼻的異味。店主厭惡地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厲聲回道,「本店無房,請住別處吧!」
這「四夢」中,以《還魂記》(即《牡丹亭》)最為著名。劇本主要寫南寧時一太守的女兒杜麗娘不甘封建禮法的束縛,在侍女春香的慫恿下,遊園散悶,夢中與書生柳夢梅相愛,醒后感傷病死。三年後,柳夢梅到此養病,拾到麗娘自畫像,深為愛慕,朝夕對畫呼喚,麗娘鬼魂與柳相見,並復生與柳結為夫婦。最後柳夢梅高中狀元,麗娘得到了封贈。
袁崇煥惶恐地抽開自己的手,立即下拜:「皇上!君臣有別,如此恩重,有損朝制。」
老家丁前來稟報:「袁大人,文淵閣大學士首輔大人前來拜訪。」
袁崇煥尋聲望去,突然驚異地叫了起來:「范景文?范大人!」
范景文雖說敬佩袁崇煥的孝心,但一想到這些,想到邊關的吃緊,他又不得不慨然嘆道:「自古忠孝難兩全啊!」
原來奼紫嫣紅紅開遍,
袁崇煥坦然一笑:「放心吧,我了解這些弟兄們,將不知兵,何以領兵?」
母親破涕為笑:「那敢情好啊!」
張思順一聽這話,連忙拉了拉楊正朝,低聲耳語:「袁大人一向是愛兵如子,這事可不能……」
「人之大倫,以孝為先。」袁崇煥停頓良久,方徐徐回道,「家父早逝,老母雙目失明,風燭殘年,孤苦無依;鎮守寧遠,崇煥已愧對老母,這一次……」他毅然決然,「說什麼也要孝養慈母,朝命斷不再受!」
楊正朝看看袁崇煥:「三天之內發放欠餉五萬兩白銀,要不袁大人……」說著指指譙樓,「跟他們同樣拘押!」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
王承恩記下后說:「那萬歲爺種的這棵槐樹呢?」
君臣二人驅車來到了位於北京南城的龍潭湖。這裏風光秀麗,景色宜人。一池湖水,微波蕩漾;松伯環繞,鬱鬱蔥蔥。其中一座環抱在蒼松翠柏之中的祠堂,臨水而立!
夕陽西下,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袁崇煥微微一笑鎮定地邁步走上弔橋。
「五年?」崇禎端著茶盞驚喜問道,「五年當真可以收復全遼!」
曹化淳擠了過來,諂媚地說:「這萬歲山上,萬歲爺種的槐樹,要不要叫萬歲槐?」
祖象升本正無奈地在城外徘徊,突然意外地發現了袁崇煥,驚喜地大聲呼喚著奔過來:「崇煥兄!崇煥兄!」
祖象升一聽這話,又像被霜打過的莊稼一樣縮了下來,哀嘆著連連搖頭:「不見銀子不開門!」
「有,有!中等的、上等的任由客官挑選!」
祖象升的一番話,也把袁崇煥拖進了沉重地凝思。幾十年的宦海經歷,前任薊遼督師熊廷弼與恩師孫承宗的九-九-藏-書屈死和被貶,無不因拖欠兵餉而壯志難酬,自己會不會重蹈他們的覆轍呢?
袁崇煥神情凝重地點點頭:「軍令如山,臣無戲言;五年不復,拿臣是問!」
張思順隨之也上前走出一步。
「一樣!」楊正朝雖說話語堅決,但轉身向城下喊話時,語調卻和緩了許多,「敢問袁督師,弟兄們的欠餉帶來沒有?」
袁崇煥駕著牛車緩緩走來,車經過這豪華大店的門口時,袁崇煥斜視了一眼旅店,連多看一下都沒有,便將鞭子一揚,牛車迅疾地向岔道上駛去。
「回稟母親:巡撫之上為經略,經略之上為督師,是統兵領將的最高頭銜,一般是由大學士或是宰相才能兼任。」
這時,王承恩將手中的敕書奉上:「萬歲爺,禮部擬好賜名請皇上御批。」
杜麗娘且歌且舞:
「是我們自己叫弟兄捆的!」楊正朝臉無畏色,「家有家規,軍有軍法!袁大人向商民借貸,五萬兩欠餉已經全部如數發還弟兄們,我們二人領兵作亂,請袁大人治罪!」
「請問,這位可是袁大人?」
這是一篇有關袁崇煥重返遼東、復職升遷的探報。皇太極心事重重地長嘆一聲:「袁崇煥!唉,這個老對手的復職受命,督師薊遼,於我非常不利啊!」
「謝陛下九天之恩!」袁崇煥跪在地上接過尚方寶劍,「微臣將借尚方劍聲威,為陛下收復全遼!」
袁崇煥淡然一笑,連連搖頭:「官場腐敗絕倫,錯勘賢愚,忠奸不分,黑白顛倒,崇煥實不敢回京復命。范大人,讓袁某下轎吧!」
范景文趨前一步,躬身禮讓:「快快,請袁大人上轎,屈居卑府!」
「妤啊!我正要招兵買馬,廣收賢能!」袁崇煥說著關切問道,「楊宛素近來可好?」
加官進爵,並未能激起袁崇煥的興奮,他緩緩地站起身來,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范人人,你知道……」
袁崇煥看看范景文那嶄新的八抬大轎,又看看自己的襤褸衣衫,搖頭嘆道:「范大人,改日再去府上叩望吧!」
剛剛離京時,因有好友孫祖壽陪伴,倒也並不寂寞。孫祖壽是為袁崇煥打抱不平憤而辭官的,一路上他與袁崇煥談天說地、評古論今。袁崇煥多年為官,一旦卸去了封疆大吏這千斤重擔,也是一身輕鬆,故二人毫無羈絆地遊山玩水,不僅遍遊了名山大川,也造訪了人跡罕至的荒野古剎。二人寄情自然、忘情山水,倒也是難得的人生休閑。
範文程接過疏文細細讀著,不由得亦眉頭緊蹙、神情凝重起來。
袁崇煥連磕三個響頭之後,拱手作揖:「恭祝母親大人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好!」毛文龍揚脖,又是一杯入肚,「既然有人賣爵,我們就可買官,讓大哥怎麼也得和袁崇煥一樣官至兵部尚書!」
「就他一人?」
老母親判定兒子崇煥和兒媳均已入睡之後,她忽然坐起,穿好衣服,並緩緩站起身來。
「快快有請!」袁崇煥說著疾步起身相迎,上前施禮,「恩師前來,學生未及遠迎,乞望諒恕!」
大轎停在一處斷壁殘垣的祠堂前。
領兵嘩變,按律是死罪的。張楊二人怎麼也沒想到,袁崇煥竟是如此寬恕,二人頓時淚流滿面,連忙磕頭:「謝袁督師不殺之恩!」
這個差事,自然又責無旁貸地落在了袁崇煥的好友范景文肩上。
崇禎之所以這樣,因為他本身也是個孝子。他五歲時生母便亡故,之後一直由西李康妃和東李庄妃輪番照料,不要說沒能享到貴為皇子的權威,就連宮女、太監也常常給他以冷遇和白眼。加上魏忠賢和客氏對他的歧視擠壓,崇禎一直是在仰人鼻息、看人眼色的境況中成長的。
謝尚政因遭綁架,余怒未消地憤憤說道:「煽動兵變,拘押朝廷命宮,論罪當斬!」
「先生知己知彼,足以制敵!」崇禎十分高興,「敢問先生,復遼之功,何時可成?」
「母親!母親!母親啊!」袁崇煥淚流滿面,只能一聲聲地呼喊!
紫禁城內庭的最後邊,周皇后所居住的坤寧宮內,此刻也正沉浸在一派歡樂之中。
袁崇煥久久地跪在地上,以此默默地祭悼慈母的亡靈。
杜麗娘和丫鬟且歌且舞……
袁崇煥言猶未盡,進而坦言直陳:「臣以為,陛下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任而不疑,信而不疑!」
「兒回來,娘……就踏實了!」老母親揩著淚水,「這次回家能住多少日子?」
範文程隨索尼來到議事堂時,皇太極坐在案旁正在閱覽疏文。範文程跨步屋內,正要施禮參拜,皇太極一把挽住:「先生不必施禮!」拉著範文程坐在自己身邊,遞過桌上的疏文,「因有突變之事,才深夜冒昧,打擾先生!這是諜探發送的疏文,先生看后再議。」
「袁大人,看吧!」范景文命公差將燈籠移近那斷壁殘垣。
崇禎寬厚地擺手一笑:「先拒朝命,事出有因;后又趕到,日夜兼程。先生馬不停蹄,未得片刻息歇,即被接入宮中,朕實在過意不去!」
在燈光的餘暉下,只見三個巨大的字體「忠賢祠」已經橫楣斷裂,旁邊的魏忠賢的生人彩塑也被砸碎棄地。
崇禎攜袁崇煥走進祠堂。
「迷亂君主……從中間離……」崇禎初時一愣,繼而一邊思忖,一邊走向袁崇煥:「先生坦誠直言,當為君王所戒之語……」
郊外。
茅元儀掏出請柬,遞上:「宛素雖然誤落風塵,然品格清新,俠義多情,我倆已選定吉日,結為夫妻。崇煥兄是宛素最為敬重之人,今日登門,另一使命就是特請崇煥兄大駕光臨!」
袁崇煥雖然功高蓋世,但現今卻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威風。衣衫襤褸,多時沒有梳理過的頭髮鬍鬚顯得蓬頭垢面,本來就黑瘦的面容如今更加黑瘦了。自打因拒絕魏忠賢的賄賂,罷官遭貶、被放逐回鄉之後,至今在外漂泊已經幾個月了,當初離京時,尚是夏季,如今已進深秋了。
正說著,只見一位衣冠楚楚的客人帶著僕人走到這所旅店門前。沒等客人說話,店主便熱情地迎出來:「客官可住店?」
毛雲龍原是毛文龍派去長駐京都的耳目,但魏氏閹黨大廈的轟然倒塌,使得他頓時亂了方寸,沒了方向。這次他返回皮島,經過與哥哥毛文龍一番密謀計議后,決心重整山河:「大哥放心!朝中貪贓納賄,已成風氣,決不是斬殺幾個魏忠賢所能改變的。」
崇禎沉思稍頃后,霍地站起,指天發誓:「蒼天為證:『任而不疑,信而不疑』,朕以這八個大字誠待先生。」說著一聲吩咐,「取尚方寶劍!」
「還有一名妖艷的妙齡女郎。」
王承恩前來稟報:「萬歲爺,車馬已經備好。」
「還有房嗎?」
在袁崇煥下榻的湖廣會館,崇禎皇帝賜與的那柄尚方寶劍,高高地懸挂在中堂黃龍旗下。
袁崇煥關切地笑笑:「還不趕快回去,將銀子寄回家中,孝養父母。」
袁崇煥想起剛才范景文九*九*藏*書曾說過一句「御命欽差等著袁大人!」他疑惑地望著范景文,問道:「你說什麼欽差大人等著我?」
老壽星袁母幸福微笑地端坐在「壽」字下面的太師椅上,在接受袁崇煥夫婦的跪拜。
祖宗幾代的冤魂和屈辱,使得範文程看透了明朝的黑暗和腐敗,義無反顧地走上了「叛國叛種」的道路,二十一歲便投靠了正在起事的努爾哈赤。
譙樓門縫裡露出謝尚政的臉,他見有人過來,連忙高聲喊道:「快放老子出去!」
袁妻阮氏是位夫唱婦隨的賢慧女性,因丈夫長年征戰在外,她便一直留守家中,侍候、奉養婆母。今天她也高興地跪伏在地,拱手作揖:「祝婆婆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範文程剛接到探報的疏文時,同樣心頭一辰!因為他清楚袁崇煥是令后金最為棘手的冤家對頭。后金努爾哈赤百戰百勝的神話,就是被他擊破的。兇悍的努爾哈赤不僅敗在他的手中,還因此而命喪黃泉。難怪皇太極如此愁眉不展、憂心忡忡!
「皇上恩寵啊!」袁母高興地連連點頭,「也是祖上陰德,我兒官越做越大了!」說著吩咐兒子,「你也該早作準備,速去領命赴任。」
一群亂兵中頭目張思順細細觀看著城外動靜:「兄弟,好像又來了一個當官的!」
袁崇煥震驚地注視著崇禎:「陛下!」
「聖旨到!」欽差一聲長呼。
禎眼露動情喜色,時而專註田貴妃面上的表情,時而又專註田貴妃彈撥的雙指。
正在這歡愉之時,范景文陪同欽差走進屋內。
火勢迅速蔓延,瞬間便騰空而起,化作巨大的火龍。火龍無情地吞噬著一切,吞噬著老母親。
「另尋別處?另尋別處?」老家丁痛楚地,「咱這一路受了多少這種窩囊氣!我一個家人算不了什麼,您可是威名遠震的抗金名將,不受后金的氣,卻受這種勢利小人的氣!」
袁崇煥跳下車來,連忙回禮:「不想范大人在此,幸會!」
袁崇煥滿臉憂思地穿過中堂,來到廂房內。
「先生與我不謀而合。」皇太極見與範文程想到了一起,大為高興:「毛文龍號稱海外天子,野心勃勃,狂妄自大,我們就從他這裏砍下這第一斧,投其所好,聯絡議和,彼此罷兵,進而誘降!」
此時夜色漸深,老家丁跳下車來陪著小心,頗為禮貌說:「店主,我們住店!」
「一切置之度外,唯有忠心報國!」
自從罷官以後,袁崇煥看透了世態炎涼,對這種勢利小人已是見慣不怪了!
袁崇煥一見惶恐地連忙跪下:「皇上!」
袁崇煥目視老母親的縷縷白髮:「母親,孩兒已經安然無恙回到您老人家身邊來了!」
但一進入湖廣地界,相送千里的孫祖壽告辭離去,路上便只剩下主僕二人。老家丁雖一生忠厚,但無奈年已老邁,耳目不聰,所以一天下來,和袁崇煥竟難得有幾句交談。加上袁崇煥一世清廉,本來就沒有什麼積蓄,這樣一連幾個月花費下來,使得他原本就羞澀的銀囊更加羞澀起來!錢袋癟了,老牛彷彿也沒了力氣,行進起來便越加彆扭、緩慢了。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袁妻阮氏看看母親,從旁說道:「官場貪贓納賄,黑白顛倒,忠奸不分,夫君屢遭冤枉,不想再入官場,同流合污。」
王承恩雖極力壓低聲音,不想造成過分的驚擾,可年輕的皇帝崇禎,接過塘報后,卻怒氣衝天,大聲喊了起來:「反了!反了!竟然嘩變造反,拘押巡撫、總兵!皇太極打過來怎麼辦?命袁崇煥即去寧遠,平息川湖兵變!」
袁崇煥一陣戰慄:「母親!……」
寧遠城頭,這時也挑起了燈籠。
亂兵頭目張思順掉著眼淚:「弟兄們當兵賣命,養活家小,被逼無奈,才兵變作亂的!我們也不願意以兵變迎接大人赴任啊!」
范景文連忙上前,躬身施禮:「袁大人一路勞頓,卑職有失遠迎,乞望恕罪!」
祖象升目視二人退去,雖然一場兵變化解了,但他的心頭並未因此而輕鬆,反倒使他油然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憂慮:「拖欠兵餉,已非一日!崇煥兄,舊餉欠發無期,新餉沒有著落,五年復遼豈不成為空懷壯志的夢想了嗎?」
袁崇煥見此欽佩道:「想不到皇上還親自植樹澆水。」
旋轉的衣裙、扭動的腰臀、嬌艷的面容、挑逗的媚笑,看得手端酒杯的毛文龍如醉如痴,他那雙好色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視著半裸的遼女。
袁崇煥心中一陣酸楚:「孩兒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袁崇煥對此神色自若地回道:「我現在身無分銀!只要放我進去,我擔保弟兄們的欠餉分文不少!如果弟兄們信不過,我立即回京辭職!」
皇太極一招手,走進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人。
「不必拘禮!」韓爌高興地指向身後,「崇煥,你看是誰來了?」
袁崇煥一進家門,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高聲呼叫:「母親大人,孩兒回來了!」
祖象升一把抓住袁崇煥,不放心地說:「崇煥兄,你這樣隻身進去……」
「住店?」店主又如前家一樣打量一番家丁和袁崇煥后,「真是對不住,小店無房啦!」
「袁崇煥勇猛超群,才智過人,但要督師薊遼,整飭內部,尚需時日。」範文程看著焦慮的皇太極,極力寬慰道,「明朝猶如一棵大樹,汗王就是伐樹之人,只要不急不躁,左砍一刀,右砍一斧,反覆砍伐,持之以恆,徐圖漸進,樹榦再粗,也終將被汗王砍倒。」
前面不遠,即是一所氣勢恢弘的豪華大店。雕樑畫棟,加上門前幾盞耀眼的紅燈,昭示出這家店的顯赫身價。
「袁大人!」范景文叫住袁崇煥,無奈地深深嘆了口氣,「既已如此,請袁大人換乘馬車,也可早日見到令慈大人!」
杜麗娘繼續唱道:
毛文龍一把抱起遼女,眉開眼笑地:「哈哈!……好!遼人粗獷豪爽,毛帥我喜歡豪爽粗獷!」
城樓上停止了訕笑,楊正朝向城下看看:「來人真的是袁督師嗎?」
正這時,秉筆太監王承恩前來稟報:「萬歲爺,袁崇煥奉旨前來謁見皇上。」
被稱做兄弟的另一亂兵頭目楊正朝:「不帶欠餉來,誰也不行!」
「一出國門,便成萬里。」袁崇煥感激崇禎的信賴和敬重,便將心中所慮所想和盤托出,「臣心有餘悸的是:邊將與廷臣之間,往往不論成敗之大局,專挑一言一行之微瑕,搖唇鼓舌,迷亂君主,滿夷也可從中間離。」
袁崇煥定睛一看,發現韓爌身後站著茅元儀!
老家丁說著跳下牛車,卻被袁崇煥一把拉住:「算了!咱們另尋別處,看還有沒有再便宜點的小店。」
換乘馬車之後,果然快了許多,不消數日,便回到了廣東省的東莞老家。
崇禎取過寶劍,賜給袁崇煥:「朕以遼事全權託付先生,五年為期,先生一切便宜從事!」
背後傳來店主嘲弄的聲音:「脫了毛的鳳凰不如雞read.99csw•com,瞧那窮酸樣,還充什麼大人呢!」
袁崇煥受寵若驚:「臣袁崇煥先拒朝命,后又遲遲趕到,有負皇上恩典,論罪當死!」
欽差高聲宣旨:「前閹黨肆虐,袁崇煥委屈蒙冤,朕俱洞悉。現升職復用,拜兵部尚書,督師薊遼。聞旨即作善處,速來複命,領兵禦敵,致功邊陲,解朕懸念,不得推諉。欽此!」
「看看這棵亂兵,無法無天了!」祖象升對袁崇煥說著,隨即又朝城樓上大聲喝道,「弟兄們!袁督師……袁大人來了!」
周皇后斜視一眼,不由妒意頓生:「萬歲爺是看戲,還是看……」
崇禎微微一笑,吐露真情:「老夫人縱火焚身,慷慨忠烈,朕聞知一夜無眠,你有一位多麼善良的忠烈慈母啊!朕的生母聖皇太后,在朕五歲時就鬱郁而故,朕只記得模糊身影,自幼缺少慈母的深情厚愛……」說著禁不住眼裡淚光粼粼。
袁崇煥衝進去,待他從火海中搶出老母時,老母早已羽化仙逝。
範文程細細審視著眼前的青年,驚詫地問:「他是何方遼商?」
楊正朝目視亂兵,又看看城下的袁崇煥,隨即把手一揮,弔橋緩緩放了下來。
張思順不像楊正朝那般莽撞,他狡黠道:「暫不說這些,先請袁大人巡視巡視,了解實情。」
「先生請起。」崇禎伸手示意,面色祥和,「朕之如此,實不為過。朕讀聖賢書,深知君主修身之道,當應尊賢愛賢,敬重大臣,體恤賢能嘛!」說著親切地扶起依然跪地的袁崇煥,「先生有什麼為難之事,可坦誠有言。」
雙目失明的老母親聞聲站起身來,摸索地走向兒子:「兒啊……兒啊!」
老母親走向桌旁,顫抖地拿起紅燭,不禁喃喃自語:「崇煥兒啊!娘不能成為你的累贅……娘要讓你……無牽無掛……去精忠報國……」
店主點頭哈腰地接過客官的行李,接進店去。
遼東寧遠督師府的大堂內,袁崇煥正與祖象升、謝尚政等人計議時,楊正朝、張思順五花大綁地走進大堂,「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謝陛下!」袁崇煥落座后見崇禎如此誠懇,便也毫無顧忌地直抒胸臆:「臣以為:養兵必養民,首要之務,當是安養遼東軍民。以遼之兵,守遼之土;以遼之土,養遼之民;以遼之民,助遼之兵!治遼用兵之路,依然是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克敵治遼,在於『三著』並用。」
車上坐著兩個人,一是曾經叱吒風雲、功高蓋世的袁崇煥,另一位是從家鄉追隨他到遼東,這些年一直跟他輾轉奔波的老家丁。
袁崇煥悶悶不樂答道:「回稟母親,他們走了,都走了。」
袁崇煥坐到車前,替換下昏昏欲睡的老家丁,緊甩了幾鞭子,趕到了一家旅店門前。
袁妻只羞澀地叫了聲:「婆婆!」便連忙低下頭去。
田貴妃全神貫注,正嬌柔入情地撫琴撥弦。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淺!
「住巡撫官邸?老爺,看我們主僕這等寒酸襤褸,尋我們開心是不是?」老家丁以為他們是在揶揄自己,更加有氣。
「二弟!」毛文龍端起酒懷一飲而盡,「魏忠賢一倒,著實折了我們一下。二弟此次去京城,至關重要。定要廣結朝中要員,選人需謹慎,可出手要大方,所謂穩、准、狠嘛!」
袁母高興問道:「欽差和范大人呢?他們這麼快就都走了?」
大轎轉過文廟,轉向溪水邊。
公差幫著老家丁趕著牛車隨後而行。
母親聞言不禁愕然:「兒……此話怎講?」
楊正朝挺胸上前一步:「我叫楊正朝,還有他張思順。」
陪同觀看的周皇后側臉看看崇禎:「我看皇上近日心情頗好,特地準備了皇上最喜歡的《牡丹亭》,這杜麗娘和柳郎為情而死,為情而生,真叫人動情落淚!」
袁崇煥走進旅店,禮貌客氣地:「店主,我們要借宿一夜。」
崇禎聽得興趣盎然,連連點頭:「如何三著並用,請先生再作解釋。」
毛雲龍扭頭看著毛文龍笑笑:「遼女不像我們漢家女子那樣拘謹,活潑、開朗、放蕩、極具野味!大哥不妨消遣一下,小弟就告辭了!」
范景文和欽差拱手致禮,退出門外。
所謂遼女,即是前面那個女扮男裝的遼商。她叫莎茹蘭,是禮官索尼一手訓練出來的風流諜探。她不僅后俏嫵媚,還善歌善舞。她隨同索尼走入后,便在輕快的樂曲聲中翩翩曼舞起來。
范景文於是將熹宗的駕崩,崇禎的登基及魏忠賢與客氏一夥的下場,一一向袁崇煥作了介紹之後,再行勸道:「而今大奸已除,崇煥兄恥辱盡洗,冤讎已報,皇上重整朝綱,舉賢任能,恩師孫承宗舉薦崇煥兄官複原職,難道崇煥兄也置之不顧,執意返歸故里,終生安居為民?」
本劇一經問世,便風靡全國,無論是鄉野還是朝堂,均為之傳唱。
老母親邊說邊又撫摸兒子的雙肩、臂膀:「兒守衛寧遠,娘這顆心啊,就隨你到了寧遠,通宵通宵地睡不著,想你……牽記你……擔心你……」
袁崇煥看著母親失明的雙目、縷縷白髮,心中一陣痛楚:「孩兒不想去領命,只想留在母親大人身邊。」
「那高門大院,還有那站著的公差,趁早躲開他們,免得再生閑氣!」
老母親爽朗一笑:「娘已七十高齡,難道還真能邁向百歲?」她疼愛地撫摸著兒子,「天色已晚,你們勞累多日,快去歇息吧!」
崇禎因感於湯顯祖乃本朝萬曆年間人士,加之湯于萬曆四十四年(即公元一六一六年)去世,距今剛剛十余年,因此對湯顯祖的作品尤為喜愛,一有閑暇,便讓人演奏一段這《牡丹亭》
推已及人,崇禎對袁崇煥的抗命,不僅沒有怒斥,相反還頗讚許有嘉。但因邊關告急,初登皇位的崇禎心中惶然無數,故不得不敕令孫承宗:「國家急需用人,可再發詔書,召袁崇煥進京復命。」
「好,敢做敢當!」袁崇煥盯視二人,「說,弟兄們什麼條件?」
老家丁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氣憤地罵道:「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我找他評理去!」
「乞望諒恕!」已經被朝廷傷透了心的袁崇煥一心只想退居山野,孝敬老母,以盡人子之道,他向著范景文拱手致歉,「范大人一片真情,崇煥銘心不忘!」說著轉回身,向牛車走去。
皇太極點頭應道:「先生說得對!眼下這一斧往哪兒砍呢?」
「好!好!」袁母看著兒媳,欣悅道,「崇煥此次回家,明年給娘抱個胖孫子!」
袁崇煥喉頭髮噎,噙著眼淚:「孩兒雖瘦,身子倒很結實。」
袁母興緻勃勃說:「兒啊,你原為巡撫,現任督師,這官誰大誰小啊?」
范景文對袁崇煥的一片孝心是十分敬重的,但一想到臨來時,后金皇太極借熹宗駕崩、新皇初立之機,發兵錦州,採取圍而不打的策略,以求牽制明朝。剛剛登上皇位的崇禎對此憂心忡忡,束手無策,一時竟不知如九-九-藏-書何是好,幸得老臣孫承宗痛陳直諫,說:「制厭滿夷皇太極必先武備,武備必先練兵,練兵必先選將,選將必擇賢能。」崇禎問他:「誰是這賢能之將?遼東防務究竟誰能領兵禦敵呢?」孫承宗回道:「依臣所見,唯有袁崇煥!」崇禎追問:「這袁崇煥到底能力如何?」孫承宗說:「勝老臣十倍!」
崇禎真誠道:「朕與先生雖為君臣,但孝敬慈母,卻是一樣的心同情同!」說著看看袁母靈位,拿起供香,遞給袁崇煥,「給老夫人敬香吧!」
袁崇煥目視崇禎,鄭重地站起身來:「五年之內,當為陛下收復全遼。」
深夜接到聖諭的袁崇煥,寢食難安,第二天清晨,未及夜色褪盡、薄霧蒙蒙之時,便騎上一匹快馬,破霧騁馳在前往寧遠的旅程。
「小店不讓住?那就去住巡撫官邸吧!」公差說道。
隨即城樓上發出一陣鬨笑。
老母親面色詫異,抓住兒子的手:「不走了?」
這時,祖象升驅馬到城下,高聲大喊:「開門!快開城門!」
深夜,秋風驟起,吹得院中的樹葉沙沙作響。
深秋的郊野,一場秋雨過後,路上鋪滿了厚厚的落葉。一輛破舊的牛車正輾著這落葉,緩緩地行進著。
范景文微笑點頭:「皇上已經下旨,袁大人升任薊遼總督了。」
楊正朝悲憤地指著鍋中:「請袁督師看看,弟兄們吃的是什麼?四個月欠發兵餉,就吃這枯菜爛葉守衛邊關,能抵禦皇太極的八旗騎兵嗎?」
袁崇煥目視老母:「孩兒長期未盡孝悌之心,你老人家年事已高,且又雙目失明,再離開家,離開母親,孩兒於心不忍,於心不安啊!」
袁崇煥鎮靜走向亂兵,掃視一眼:「你們誰是頭目?」
老家丁趕起牛車,二人又來到一家更小的村邊小店。
侍從走來稟報:「啟稟大帥,后金使臣索尼求見。」
崇禎引領袁崇煥來到祠堂前。袁崇煥詫異地看著崇禎,又看看祠堂。這顯然是一座剛剛建成的祠堂,雖說彩繪尚且未乾,但卻極為壯觀宏偉。袁崇煥仰起頭來,只見祠堂上嵌著「忠烈祠」三個大字,太監告訴他,這是崇禎皇上的親筆。
袁崇煥感激地躬身致禮:「請受崇煥一拜!」袁崇煥收下了范景文的美意。
袁崇煥再也無法抑制澎湃的心潮,他淚如雨下,面君而跪:「陛下恩重如山,情深似海,如此敬重慈母,憐愛微臣,臣當精忠報國,報效陛下!」
「他說此女能歌善舞,特來為大帥獻藝。」
崇禎重又拉起袁崇煥,朝車馬方向走去。
範文程思慮片刻:「我大金必須有穩定的後方,防止腹背受敵,這一斧……」
「我兒說得是!」老母親含笑點頭,「自古忠孝不能兩全。精忠就要有家不戀,有親不顧,赤膽忠心,報效國家!」老人家說著不由想到自己,嘆了一口氣,「話又說回來,為娘老朽無用,讓兒牽記在懷,也是累贅啊!」
「又是無房?」老家丁氣不打一處來。他本以為如此無人問津的荒野小店,不會再有問題,所以他邊說邊欲卸車,這時他將東西一放,沖了過去,「店主,這位可是袁大人啊!」
袁崇煥隨即上前,大聲喊道:「弟兄們!是我袁崇煥!」
北京的萬歲山,位於紫禁城的北面,是毗鄰皇宮最近的一所園林。元代時為大都城內的一個土丘,明永樂大帝將國都由南京遷移北京后,為營修宮殿,將拆除元代宮城和挖掘紫禁城護城河的渣土加堆其上,取名萬歲山。相傳過去這裡是皇宮堆存煤炭的所在,故又俗稱煤山。清兵入關后,又更名為景山。
見火候已到,索尼跨步上前,豪爽地抱起遼女放到毛文龍懷中:「這是汗王送給毛帥的禮物,毛帥如若喜歡,那就請盡情享用吧!」
這一天乃茅元儀和楊宛素喜結良緣的日子,當晚的熙春院內,紅燈高照,大大小小的雙喜字貼上廳堂,貼在了熙春院的各個角落。賓客盈門,喜氣洋洋。妥娘以家長的身份迎接著前來祝賀的賓朋,可她左等右等,翹首以盼,以致最後不得不找到一身新郎打扮的茅元儀,問他袁督師袁大人怎麼還沒來時,袁崇煥騎著的快馬已奔出了山海關,臨近了寧遠城外。
雨絲風片,煙波晝船,
袁妻連忙應諾:「婆婆勞累,好好歇息,我們去了。」說著和袁崇煥離開了母親的住屋。
迎頭橫匾上是四個大字:「岳母風範」。不用問,這又是崇禎的御筆親書。而橫匾之下,更讓袁崇煥驚異不止的是,自己慈母的塑像竟矗立眼前,香案上供奉著「袁崇煥先妣靈位」!
欽差手捧黃龍燙金絲冊高聲叫道:「袁崇煥接旨!」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只見年輕人微笑著摘掉方巾,脫去外衣,原來是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子。
「母親大人年邁體弱,兒實在割捨不下。」
袁崇煥聞聲立即下跪:「舊臣袁崇煥聽旨!」
湖廣巡撫范景文和欽差再度來到廣東東莞時,只見袁崇煥家宅中,一個巨大的「壽」字高貼中堂,圍繞「壽」字兩旁,分列著壽聯、壽幛以及碩大的壽桃。壽桃邊,兩支高高的紅燭正燃著跳動的火苗。
袁崇煥噙著淚水,動情地目視鍋中。
崇禎和周皇后正看得如醉如痴之時,秉筆太監王承恩手拿塘報,悄悄地來到崇禎身後,低聲地:「皇上,寧遠急報。」
彎出路口,突然那兩位公差攔住了牛車。
一陣春風吹過,門前池塘水面上泛出道道漣漪。
母親枯瘦的手顫抖地撫摸著兒子的頭髮,摸完頭髮,又摸兒子的面頰:「為娘……想死你了!」說著說著竟禁不住老淚縱橫起來,「兒啊,你瘦了……瘦了……」
袁崇煥隨弟兄們來到兵營伙房。一隻鐵勺攪拌著:只見鍋中枯菜葉子漂翻,米粒難見……
「好!快快有請!」心情極佳的崇禎,聲音里都透著少有的興奮。
燈籠前導,袁崇煥和范景文並坐在大轎中。
說到后金,有一位重要的人物不能不提及,那就是幫助努爾哈赤與皇太極成就興邦立國偉業的智囊——範文程。
楊正朝在城樓上回道:「祖總兵,你帶欠餉銀子來了嗎?沒銀子,快滾回你的錦州去吧!」
「啪」的一聲,琴弦斷裂!眾人一片惶恐。
崇禎疑惑地說:「怎麼,樹還要賜名?」
「帶女郎幹什麼?」
范景文看看袁母,他清楚袁崇煥的心意,連忙說:「老夫人今日華誕壽辰,袁大人先在府上陪伴幾日,然後再進京復命。」一面指指欽差,一面打著招呼,「卑職還有要事在身,恕不久留。這就告辭了!」
崇禎一副天子氣量:「先生今年已四十五歲,雖是君臣,當為兄長,君臣之間的繁文縟節就免去吧!」
「為什麼攔車?我們又沒有妨礙你們!」老家丁氣猶未消。
「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拖逗的彩雲遍,步香閨怎使便九_九_藏_書全身現!」
袁崇煥打了個響鞭,牛車直向小路奔去。
崇禎收到「袁崇煥矢志孝養慈母,拒受詔命」的塘報后,並沒有生氣發火。相反,他邊讀塘報邊讚許地喃喃自語:「拳拳孝悌之心,人之常情,可敬可佩啊!」
「我兒慈心太重!」母親拉過袁崇煥的手,「兒你說說,岳母刺字:精忠報國,這『精忠』二字作何理解?」
一道難題拋給了袁崇煥!
世代書香、滿腹經綸的範文程前來投靠,使得驃悍的努爾哈赤如虎添翼,自此後,努爾哈赤縱橫征戰,百戰百勝。
王承恩端著尚方寶劍走到崇禎身邊。
一陣絲竹琴聲悠揚而起,能歌善舞的田貴妃正在撫琴操奏《牡丹亭》。戲曲《牡丹亭》原名《牡丹亭還魂記》,系本朝臨川人湯顯祖所作。湯顯祖系萬曆年間的進士,曾任南京太常寺博士,禮部主事。后因抨擊大學士申時行而遭貶,棄官歸家后,自建「玉茗堂」,專事戲曲創作,其中以《玉茗堂四夢》影響最大。所謂「四夢」,是湯顯祖所作的四種傳奇劇本:《紫釵記》、《還魂記》、《南柯記》和《邯鄲記》的合稱,因這四種傳奇中,均有描寫夢境的情節,故雲「四夢」。
「那就不送了。」見毛雲龍離去后,毛文龍轉對侍從:「讓他們進來,我且看看遼女怎麼個野浪?」
此時,扮演杜麗娘的旦角正唱至「驚夢」一節:
袁崇煥揩著淚水,慨然嘆道:「弟兄們苦啊!請各自回營。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三天之內我袁崇煥籌措餉銀五萬兩!」
來到城樓上,一群亂兵手持刀槍迎向袁崇煥。
「是!大人!」二人起身,滿心喜悅地跑出大堂。
崇禎高興地點點頭,但是目光卻始終注視著田貴妃。
「奸臣只能橫行一時,豈能霸道一世!」范景文滿腔義憤,「魏忠賢的生祠已被全部搗毀,閹黨餘孽也被一網打盡!」
崇禎被捅破了心中的隱秘,連忙收回目光,點頭一笑:「看戲,看戲。」
范景文望著袁崇煥,知他幾個月的荒野行程,尚不知朝中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他語氣一變:「既然袁大人執意不肯……那好吧,小弟領你去另外一個地方。」說著吩咐轎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只請袁督師一人進城!」城樓上放下話來。
「恭喜恭喜!才子兼得佳人,這懷喜酒是喝定了!」袁崇煥興奮地說著。
「大人,這店……?」老家丁疑惑地說了半句話。
袁崇煥略施一禮后,侃侃而談:「滿虜以議和與我周旋,臣以為:以其之道,還治其身,我大明也以議和與敵周旋,口舌之戰在於虛,刀槍之戰在於實,爭取時間,積蓄實力,以守為主,以攻為輔,三著並用,收復全遼,以解陛下之憂!」
袁妻阮氏也急速起身,扶著母親走出堂屋,走入廂房。
「人不能翻著舊黃曆過日子!」母親淡淡一笑,「冤屈已經洗雪,都過去了,還記著幹什麼哩!皇上如此重用,當謝恩報恩!」
公差:「我們范大人在此專程迎候,已經整整三天了。」
宣罷聖旨,范景文笑容滿面地走過來,抱拳祝賀:「袁大人,恭喜恭喜!皇上又頒聖旨,官職再升,加拜兵部尚書,適逢老夫人七十大壽,真是雙喜臨門啊!」
袁母聞聲震驚地站起身來。
張思順湊到楊正朝身邊:「袁督師來了。怎麼辦?」
範文程見皇太極愁眉已經舒展,且與自己不謀而合,便連連點頭道:「敢問汗王,誰能堪此大任,促進其成?」
老母親一用力放倒了手中的紅燭,火苗漸漸騰起。
待太監們將土培好后,崇禎又接過太監遞上的水桶,在槐樹根部澆了第一瓢水。宮女們見皇帝親自勞作,連忙送上汗巾讓崇禎擦汗揩手。
二人熱烈地擁抱之後,與恩師韓爌分主客坐定,韓爌指著袁崇煥和茅元儀:「你們兩人真是難兄難弟,過去一個削職為民,一個欽命逃犯;現今冤辱盡洗,又同領朝命!」
待到後院的袁崇煥和妻子阮氏發現騰起的火苗,匆忙跑出門外,跑到中堂時,火勢已將天空映紅,只見房梁轟然塌下!
範文程會意地點頭一笑:「正是他!此人既貪財又好色!」
崇禎親自為袁崇煥倒了杯茶:「那依卿之言,面對敵勢囂張,如何克敵制遼呢?」說著伸手示意,「愛卿請坐!」
遼女翩然舞至毛文龍身邊,拿過酒懷給毛文龍敬酒,毛文龍美滋滋地乘機撫弄著莎茹蘭,莎茹蘭報以眉目傳情,秋波頻送。
崇禎接過敕文閱覽,舉目看了看煤山景色后,說道:「朕看此山既然叫萬歲山,那這座涼亭就叫壽皇亭吧!」
大約在茅元儀揭去楊宛素的蓋頭紅巾,吹滅花燭,與楊宛素正準備步入洞房之時,袁崇煥來到了寧遠城下。因時已深夜,只見城門緊閉,弔橋高懸。
茅元儀爽朗道:「我決心已定,跟隨崇煥兄去收復遼東!」
「等等!」皇太極受範文程的啟迪、感染,也興奮起來,他打斷範文程的話語,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面上寫出「毛文龍」三字。
袁崇煥知道袁家沒有子嗣,一直是老母的心病,也是自己對妻子的欠疚,所以他趕緊接過話頭,目視一眼妻子后,大聲回道:「明年給母親大人生個胖孫子!」
茅元儀趨前一步,躬身施禮:「崇煥兄!」
母親喜淚掛腮:「好!好!長命百歲!」
袁崇煥點點頭:「不走了!永遠留在您老人家身邊。」說著他岔開話題,「過幾天就是母親的七十大壽,兒給您老人家祝壽!」
范景文領著袁崇煥來到這被毀壞的祠堂,袁崇煥詫異地看看四周:「范大人,這是……?」
毛雲龍不甘落後,同樣飲乾杯中酒:「二弟心中明白!」
崇禎笑臉盈盈,親切扶起袁崇煥:「崇煥愛卿,時日終於把你給朕送來了!」
「圓(袁)大人?還方大人呢!」店主不屑一顧,帶著輕蔑的微笑,「既是大人,小店更不敢留住,前面有豪華大店,去住大店吧!」
一位身著長衫的官員和兩名聽差,正佇立在旅店門口觀望。
「別什麼圓大人、方大人啦!這年頭認的只是錢,有錢有勢才是大人!我們這等連小店都不讓住的,還什麼大人?」老家丁依然沒好氣地發著牢騷。
太監宮女們一陣歡呼:「對,太好了!就叫萬歲槐!」
遼東皮島,是明朝守將毛文龍的營地。毛文龍正在大帳內給胞弟毛雲龍餞行。
袁崇煥緊走幾步,搶步上前,跪伏在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來了就準備砍頭的!」張思順毫無畏懼地點頭服罪:「當兵賣命吃皇糧,自古天經地義!我們為弟兄們爭得欠餉,死而無憾,死不足借!只是……只乞望大人們自此以後,再也不要拖欠弟兄們的賣命錢了!」說著磕了一個響頭,「袁大人,小人拜託了!」
袁崇煥點頭一笑:「這年月,好人才會遭罪受氣啊!」
袁崇煥依然淡淡一笑:「景文兄,勞煩你回去復命:崇煥現乃一介布衣草民,朝命可以不受,欽差恕不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