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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戰神蒙冤袁崇煥 第八章 出人意表

第二部 戰神蒙冤袁崇煥

第八章 出人意表

祖象升一抹嘴:「崇煥兄,你說吧,弟兄們怎麼辦?」
錢牧齋也搖頭晃腦地補了一句:「老夫一本參上,專論君臣之綱,袁崇煥目無國君,皇上極為重視。」他拉過毛雲龍,壓低了聲音,「袁崇煥即將獲罪嚴懲!」
袁崇煥一聽,眉頭緊鎖起來,驚駭道:「真要如此,豈不一刀直捅心臟!」
田貴妃呈上一副笑臉:「臣妾愚鈍:袁崇煥擅殺毛文龍,臣妾以為,皇上當應嚴懲袁崇煥,輕則罷官,重則斬首……可萬萬沒想到,皇上不僅沒懲處,相反還記功褒獎?」
貝勒多爾袞排行老九,他雖然年輕,但頗有頭腦,他抿了一口酒後,不緊不慢地字字有聲:「也報了殺父之仇!」
範文程睡夢中不覺一伸手,將桌上茶盞碰落掉地,隨著茶盞一聲脆響,範文程猛地驚醒,抬眼看到皇太極竟坐在自己面前,連忙立即起身,面帶羞愧:「臣……臣失禮有罪,竟讓汗王孤坐久等……」
謝尚政十分擔心:「崇煥兄,該怎麼辦?你快拿主意吧!」
「袁崇煥完了?」皇太極興奮地一揮手,吩咐下人,「來,拿酒來,今晚來它個一醉方休!」
邊報傳到紫禁城內的御書房。
站在一旁的是錢牧齋的宿敵溫體仁。溫體仁也是一位三朝老臣,他早在萬曆二十六年便高中進士,天啟二年(公元一六二二年)擢升右侍郎,七年任禮部尚書。崇禎繼位后,由於外廷各衙門多在閹黨把持之下,會推入閣的人選很難,於是崇禎便接受閣臣的建議,近乎玩笑似的採用所謂「枚卜大典」來選拔新閣臣。
祖象升長嘆了一聲,一語道破:「唉,殺毛文龍關鍵是先斬後奏,觸犯龍顏!」
「拿地圖來!」袁崇煥一聲吩咐。
楊宛素是個見慣場面之人,她不僅沒有怪罪謝尚政的輕薄,相反坦蕩地颯爽一笑:「那嫂子以後包大媒幫你找個大美人!」邊說邊又給二人沏好香茶,「先嘗嘗剛從蘇州帶來的明前茶。」
一隻花瓶被狠狠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茅元儀霍地站起來:「如若對薄公堂,我們前去做證!」
李自成緩醒過來,見小吏死在地上,驚訝地問:「你們把他打死了?殺了朝廷命官,咱可都是死罪呀!」
錢牧齋是個舞文弄墨的角色,他在妓院內如魚得水,可在官場上卻遠不及陳演老練和沉穩,他看了看陳演,見陳演兩眼微閉,沒有表示的意思,便忍不住地上前一步參拜:「陛下,臣有一奏:文龍被誅,先斬後奏,欺君罔上,莫過如此。臣以為,如今褒獎袁崇煥是假功掩錯,舉措倒置,乞望陛下平反糾正,告慰文龍錯殺冤魂。」
妥娘是色藝俱佳之人,幼時便在秦淮習武練藝,不但精曉琴棋書畫,更難得的是舞得一手好劍。艷麗的容貌,竊窕的身姿,加之美妙絕倫的劍法,每每使人看得眼花繚亂,如醉如痴。錢、陳二人一來,首先便懇請妥娘舞劍助興。
「龍井關、大安口一線兵力單薄,宜宿重兵啊!」袁崇煥深思片刻后,毅然決定:「立即上書,請皇上加兵薊門!」
茅元儀見眾人沒有吭氣,拿起桌上敕文一看,不由大驚失色:「皇太極竟然如此驕橫!」
崇禎二年(公元一六二九年)十月初二深夜,皇太極按照大學士範文程的建議,親率八旗六萬兵馬,繞過袁崇煥的關外防禦,借道蒙古開始了千里奔襲。經過二十二天的秘密行軍,於十月二十六日深夜,相繼攻克下設防的長城龍井關、大安口,兵臨北京城下。
「心緒不佳!」祖象升嘆了一口氣,「昨日熬了通宵,給皇上書寫斬殺毛文龍的奏書。」
錢牧齋哈哈一笑:「鶯啼燕語,柳舞花翻,如此良辰美景,東林前輩也是欲醉欲仙啊!」
「算了吧!」妥娘見擊中了他們的要害,便依然半玩笑地又追了一句,「騙千騙萬也別騙我呀!就在這熙春院里,你毛雲龍可沒有少幫你大哥死命地搬呀送的。」
茅元儀也是個熟讀兵法之人,他激動地拍著桌子:「用兵鬥智斗勇,夷賊孤軍深入,已犯大忌;不如乘他內部空虛,發兵瀋陽,攻克遼陽,踹了他的老窩,皇太極就半路退兵,京師之危即刻可解!」
楊宛素打了一下謝尚政的手:「瞧這饞樣!一會兒有你喝的!」
周皇后所居的坤寧宮內,一派歡聲笑語。
毛雲龍聞言感激涕零:「二位大人如此費心,大哥來生必將恩報!」
「挨嫂子打,這心裏也是舒服的!」謝尚政目視楊宛素開著玩笑,「元儀兄艷福不淺啊!嫂子容顏秀麗,婆娑善舞,還燒得一手好菜,我謝尚政要是擁有嫂子這樣的大美人,斯世方已足矣!」
「我寧遠、錦州一線,防禦嚴密,固若金湯,辮子兵膽敢侵犯,無疑以卵擊石!」袁崇煥手指地圖,「弟兄們看看,防務有無欠缺之處。」
劉宗敏欲追,被高傑一把抓住:「救自成大哥要緊!」
曹化淳搖搖頭:「奴才實在不知。」
劉宗敏操起役卒的腰刀,說:「大哥,反了吧https://read.99csw•com?」
跟著李自成一起到驛站的高傑這時端起一碗水,來到李自成面前,正要喂水,衙役滿臉兇狠,抬手照著高傑一鞭抽去!高傑手腕一陣劇痛,手中粗碗跌落在地,碗中水灑向地面。
嬰兒的牙牙學語,給這空曠而又沉重的皇宮平添了許多生氣,也平添了幾多溫馨。一向嚴肅的崇禎,在兒子慈烺面前,也是滿臉的笑容。
「誤國誤民!」寧遠督師府內,袁崇煥手拿敕文,一拳重重擊在桌上!桌上的茶盞噌地一跳,直落地面,「砰」地一聲,摔得粉碎。
「噢!還有上等好酒!」謝尚政上前掀開灑蓋,湊上去深深嗅聞著,「真香啊!讓我先嘗嘗!」
範文程點頭笑道:「臣在夢中看到袁崇煥倉惶奔命北京,看到崇禎皇帝暴跳如雷,北京城一片惶恐!」
兩名錦衣衛上來摘掉錢牧齋的烏雲紗帽,將他架了出去。
「你怎麼這麼說話!」劉宗敏是個火暴脾氣的粗漢,本來一直壓著火氣,委屈求全,這時見這名小吏如此不通人情,便氣昂昂地沖了過來,辯道:「欠稅是因為裁了驛站,斷了生計,又不是故意的。」
崇禎接過疏文認真閱視,臉上的歡欣漸漸地消失了,他手指疏文,苦笑道:「昨天的八百里快奏,袁崇煥擔心皇太極繞道蒙古,叫薊門加兵;而今天洪承疇卻要減免稅賦!加兵就得增賦,朕該如何是好?」
錢牧齋聞言變色,忿忿不平地:「袁崇煥目無君上,專權跋扈,陷殺毛帥,明日早朝,老夫將口誅筆伐,叫他以身服罪!」
「怕什麼?」祖象升是個火暴性子,他一向看不慣謝尚政的謹小慎微、前怕狼后怕虎的性格,今兒見謝尚政推三諉四,便急不可耐地一拍桌子,「皇上命督師全權受理遼東事務,毛文龍不也是先斬後奏嗎?朝中誰能奈督師!」
祖象升雖然性情火暴,但卻極有戰略思想,對戰事的思考總是細密入微。他指著地圖,安然插言:「我要是皇太極就避實就虛,繞道蒙古,側背攻入,破了龍井關、大安口,攻佔遵化,然後直下薊州,就兵臨北京城下了……」
茅元儀笑著迎出來:「打了只狍子,一起嘗嘗鮮!」
田貴妃和曹化淳連忙返回屋內。
茅元儀行獵打回一隻狍子,楊宛素用大鍋將狍肉燉好,此刻他們正在敬候好友的光臨。不一會兒,祖象升、謝尚政二人便穿堂過屋,走進了天井。
縣裡來的這名小吏彷彿沒聽見一般,依然吃喝著。
皇太極神情堅毅地點點頭:「日子不好過啊!我后金連遭水災、蟲災,已是赤地千里:袁崇煥一統遼東,設下囚籠,正步步緊逼!本汗決心已下,只要有一線生機,就鋌而走險,置死地而後生!」
周皇后恭謙一笑:「請萬歲爺看秦腔《打金枝》。」
待曹化淳退出,田貴妃爬上龍床,依偎在崇禎身邊,由衷地贊道:「皇上真是聰明天子啊!」
身邊侍立的兩名妓|女,立即端來硯墨,鋪開宣紙。
錢牧齋是當朝第一位舞文弄墨之人,被人稱作文壇領袖和詩壇的風流才子。他本名叫錢謙益,字受之,牧齋是他的號,乃萬曆年間的進士,以詩文著稱於世,被譽為詩壇泰斗。崇禎登基后,他出任禮部侍郞,也是個當初被毛文龍收買,所謂與毛帥交厚之人,故此毛帥之弟毛雲龍並未見外,一直等候在他的家中,今見錢牧齋回來,便搶步上前跪在地上,指著桌上的名硯,泣不成聲:「這是大哥被殺之前捎來的,如今物在人亡,今後再也無法孝敬錢大人了!」
錢牧齋不知皇上崇禎心中的苦衷,當然更無法知曉崇禎心中的無明之火,只是連聲哀呼:「皇上!皇上!溫體仁挾私報復我啊……」
眾人將酒杯一碰,高興地歡呼起來:「噠日哈(滿語:好!光榮啊!)!」
祖象升粗門大嗓,抽|動著鼻子連聞了兩下,便高聲喊了起來:「呵!元儀兄今日是請我們吃野味啊!」
「啊?」眾人驚詫得一個個面面相覷。
「你們在說什麼?」崇禎的聲音從寢宮傳出來,「進來說。」
茅元儀剛剛從外地歸來,他興沖沖地走進:「紅夷大炮和銑槍隊已經安整就緒,請督師校閱……」說著他發覺氣氛不對,「怎麼啦?」
飄飄然的崇禎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大為得意。
謝尚政低聲問道:「你說,該怎麼辦?」
劉宗敏和李過朝樹蔭下走過去,看著大口大口喝酒吃肉的小吏,哀求說:「這位大爺,行行好,饒過這一回吧!」
「我們能來到熙春院賞心樂事,就可知結局如何了!」陳演一反平日的木訥和謹慎,此刻得意揚揚道:「閣僚聚議,老夫將袁蠻子罵得狗血淋頭,一個個唯唯諾諾,屁都不敢放一個!你就等著看吧!」
陳演見皇上把責任推到了袁崇煥的頭上,於是立即出班,做出一副激昂慷慨的樣子,氣憤上奏:「夷賊敢於兵發要地,完全是袁崇煥縱敵誤國所致,請皇read.99csw•com上追查罪責,嚴懲不貸!」
兩顆東珠捧在手上,陳演目視異彩真珠,大發感慨:「見物如見其人!我與毛帥私交甚篤,袁崇煥擅殺文龍,大明國法難容,當應嚴懲!」
妥娘走過一看,也不由誇獎:「錢大人乃東林前輩,如此盛情,令妥娘不勝惶恐!」
妥娘這樣不冷不熱,半正經半玩笑地一說,反使毛雲龍緊張起來,他連忙辯白「不不不!二位大人主持正義,公道出發,絕無循私之嫌!」
有東林浪子之稱的錢牧齋一到這裏,便如魚得水,他寬袍方巾,一派儒生打扮,顯得風度翩翩,瀟洒出塵。
毛雲龍依舊淚水徐徐:「大哥雄踞一方,袁崇煥說斬就斬啊!」
縣衙的小吏和另一役卒見狀,操起腰刀欲劈劉宗敏,李過和高傑一見,一人抵住一個,拳腳並用將小吏和衙役均打倒在地。
就在這群飽食終日的高官顯宦們齷齪地進行爾虞我詐,為爭權奪勢而鉤心鬥角的同時,陝西米脂縣內的廣場上,一個男人卻因飢苦無告而被光著上身捆綁在碗口粗的旗杆上。此時正值夏日,赤日炎炎,地如火燒。這個被綁的男人就是後來中國歷史上鼎鼎大名,被稱做「闖王」的李自成。此刻,他被捆綁已近半日,曝晒加之不停地抽打,使得他嘴唇乾裂,身上鞭痕累累、血印道道。
而田貴妃給崇禎的感覺則全然不同。田貴妃不僅身材纖妍、容貌秀美,且少言寡語,代之以眉目傳情。當朝的文人曾描繪田貴妃是「雅步纖腰」、「丰容盛貌」。
「倒也是。」謝尚政平時便有些懼怕祖象升,如今一見祖象升發火,連忙點頭表示,「那小弟當不辱使命,前去議和。」
院主妥娘見二位高官貴客駕臨,不敢怠慢,不僅讓人送來上等的香茶,還親自為他們舞劍助興。
袁貴妃笑著插了一句:「那萬歲爺就既不加兵,也不免賦。」
正值崇禎和妻妾其樂融融地沉浸在家庭的歡欣之中的時候,曹化淳遞上疏文:「萬歲爺,陝西巡撫洪承疇的八百里急奏。」
楊宛素身系圍裙,完全是一副家庭主婦的裝束,捧著一壇酒過來,放到了桌上。
謝尚政沒有像茅元儀那樣一口應承,而是心有餘悸地:「議和……是不是要報請皇上擬批?」
「那就拙筆獻醜了!」錢牧齋幾杯酒下肚,喝得已是臉紅耳熱,飄飄欲仙,他目視妥娘,提筆邊寫邊吟:「燕舞驚鴻不見愁,書籤筆格熙春樓;七字詩成手未住,藝苑嬋娟第一流!」
袁崇煥顯然早就胸有成竹,只見他把酒碗一放:「我遼東將士加緊築城設防,元儀去廣州購買西洋紅夷大炮,尚政代表我去后金,與皇太極議和!」
辭別了錢牧齋,毛雲龍又連夜來到陳演的府邸。
「是嗎?」崇禎高興地目視田貴妃和袁貴妃,「人生之福,多得子嗣。你們給朕多生龍子鳳女!」
田貴妃點頭:「這麼說來,袁崇煥不是擅殺……」
崇禎:「再說,毛文龍狂妄坐大,藐視上司督師,自詡海外天子,袁崇煥曆數十二罪狀,條條俱實……」
李自成知書識理,從未想過揭竿起事,今見打死朝廷命官,死罪難逃,慨然嘆道:「我們都是世代務農的老實人,何以造反?」
這種曝晒加皮鞭抽打的煎熬,直待太陽偏西,一位縣衙的小官吏帶人抬著酒菜來到廣場時,方才停下手來。他們躲到一邊的陰涼處,陪著這位小官吏開始喝酒吃飯,而李自成卻仍然被綁在旗杆上,長時間的鞭笞、焦渴,加之飢餓過度,李自成此刻已奄奄一息。
「這是上上策!上上策!」袁崇煥一向欣賞茅元儀,對此連聲讚歎!可是讚歎歸讚歎,身為封疆大吏的袁崇煥卻沒有像往日那樣衝動,沒有立即實施,而是努力平靜下自己后,慨然嘆道,「可是天子焦慮,十萬火急,君命不可違啊!」
田貴妃,系揚州把總田弘遇之女。其母吳氏,出身娼優,從小教習琴瑟,故聰慧過人的田妃,不僅姿色過人,琴棋書畫無不精通,連騎馬也很在行,深得崇禎的寵愛。因為她完全不同於周皇后,周皇后幼時家境清貧,立為皇后后,處處嚴謹慎重、克勤克儉。在宮中不僅常服布衣、茹素食,並親事女紅紡織,從不奢侈、排場。崇禎對她是敬重多於寵愛。
「不管怎麼說,崇煥兄斬殺毛文龍,樹敵太多了!」謝尚政依然搖頭嘆氣,「弄不好就得對簿公堂。」
那役卒見高傑過來,便不由分說,「啪」地一下,鞭子抽在高傑的臉上,頓時顯現一條鮮紅的血痕!
皇太極悄悄走進,他看著範文程那酣甜的睡態,不由嘴角掛笑,暗自高興起來。
李自成不僅年齡比他們大,而且文化教養也遠勝他們一籌。李氏家族,原本世代以養馬為生,李自成幼年時家境不錯,同侄子李過同入私塾讀書,粗通文墨。后因父親死去,家道中落,方不得不應募為銀川驛卒,當了馬夫。這其間,他挾弓矢、習騎射,練成了一身武藝。崇禎九-九-藏-書二年年底,銀川驛被裁撤,李自成和這批弟兄均被裁減,衣食無告,又加之連年飢荒,這一年竟是一年無雨!本就衣食無著,朝廷反加賦稅,李自成就是因此而被捆綁毒打的。
一個役卒打累了,氣喘吁吁地將皮鞭遞給另一衙役,另一役卒接過皮鞭又接著抽打李自成。
韓爌見陳演此刻還挾嫌報復,甚為著急:「現在是什麼時候?八旗大軍兵臨遵化,不商議對策,將何以保國保君保江山?」
小吏哪曾受過這種侮辱,他爬起來,惱羞成怒地大聲罵道:「你們這些無賴刁民,竟敢毆打朝廷命官!」
韓爌、周延儒、陳演等閣僚緊張不安地肅立一旁。
袁崇煥知道他這位同鄉一向謹慎小心、膽小怕事,所以對謝尚政的提醒未及思索,便哈哈笑道:「這事我早就當面呈奏皇上: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口舌之戰為虛,刀槍之戰為實。何必再行文牘,重複上奏呢?待有一定眉目之後,再奏報皇上。」
李過衝過去,將李自成解開繩索,操起水壺,餵了些水。
「五年復遼,並非只是抗擊和抵禦皇太極的侵犯啊!」袁崇煥胸懷大略,「我們是與狼議和,暫不相犯,爭取時間給狼設置囚籠,只要我騎兵達到八萬之數,就可囚籠套狼,完成復遼大業!」
皇太極驚愣道:「先生真是在說夢吧?」
「干!」幾隻粗碗砰地一聲相碰。
溫體仁鼻子哼了一下,對其報以輕蔑的一笑。
兩名役卒一見,大為驚駭:「啊!他們把縣府的汪大人打死了!」嚇得連忙逃去。
高傑年少氣盛,這時也沖了過來:「可你們也不能不講理!」
后金。範文程家的客廳,範文程正坐在椅上,伏桌而睡。
毛雲龍不知何時已來到陳演、錢牧齋面前,他見二位大人興緻頗高,便悄聲問道:「二位大人,懲治袁崇煥進展如何?」
崇禎並非金剛怒目式的粗漢,而是頗具風流才子的潛質,他既精能音律,又喜愛鼓琴,他和田貴妃實為音樂上的知音。每當風月清美,他們常常便鼓瑟笛奏一曲,以此驅盡崇禎的憂慮與煩勞。
眾人一陣鼓掌喝彩。
隨即高拔清新的秦腔音樂響徹坤寧宮,喧囂的鑼鼓暫時淹蓋了一切。
緊接著,袁崇煥又把大家拉到督師府的地圖前。
「議和」這是袁崇煥的策略,為的是贏得時間,五年復遼。所以袁崇煥叮囑謝尚政:「一定要讓后金俯首稱臣,把條件提得高不可攀,然後慢慢與之周旋。」
大貝勒代善見此輕聲走近:「汗王,有什麼突變之事?」
「怎麼辦?」謝尚政說,「那裡不屬於督師管轄啊!」
李過撲地跪下,連磕三個響頭:「大爺,我叔叔已整整一天水米未進,再這樣下去,他可就沒命了!」
役卒歷來是狗仗人勢,專職欺壓百姓的貨色,今兒見劉宗敏竟敢頂撞他的上司,便掹地將飯碗一扔,操起皮鞭揚了揚:「是不是想跟它講理?」
他們雖然壓低了聲音,但近在咫尺的妥娘還是聽到了。她一聽要懲處袁崇煥,心頭陡地緊張了起來!但表現在臉上,妥娘卻是淡淡一笑:「朝中不是高喊什麼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怕死嗎?現在倒好,文官愛錢,武將弄權,為個袁崇斗得天昏地暗,毛雲龍給了你們什麼好處才這麼賣勁?」
「可是不造反,難道有別的活路嗎?」高傑的這句話,一下子把李自成問住了。他怔怔地站在那裡,臉色鐵青鐵青,直到傍晚,他許久許久沒有言語。
周延儒上前一步提醒道:「皇上,京師應即刻戒嚴……」
「國事當分輕重,五年復遼,乃國之大計。袁崇煥正統兵關外,率軍禦敵,乃國之重臣。現今毛文龍已死,人死不能復生。且朕剛剛登基,正在用人之際。已經殺了一個,如若再賠一個,豈下太傻了!」
而相形之下,陳演雖也是寬袍方巾,卻總是顯得有幾分官氣。
李自成的侄兒李過,見此情景噙著淚水,跪在衙役面前苦苦哀告:「求求您老人家,別打了!他快不行了!」
曹化淳疑惑地:「由此論來,毛文龍當斬,袁崇煥無罪?」
錢牧齋若是過去,對此名硯一定會引經據典地品評一番,可今天,他因見毛雲龍身上有孝,便陪著落了幾滴眼淚,邊揩著淚水邊扶起毛雲龍:「若不是毛帥關懷備至,多有資助,我錢牧齋早就淪為餓殍了!」
田貴妃在一旁笑著插言:「皇後娘娘代謝就全有了!」
陳演邊看妥娘舞劍,邊對錢牧齋說道:「院主持劍而舞,吾等鬚眉也當退避三舍。牧齋兄文壇雋秀,才子風流,何不賦詩一首?」
謝尚政依然有些擔心:「就小弟所知,朝中上下不少人都反對議和,認為漢夷兩不相立,議和就是松包軟蛋,妥協投降。」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目視著崇禎:「萬歲爺……?」
妥娘除卻為袁崇煥擔心之外,另一位讓她擔心的便是她的姐妹楊宛素。楊宛素跟茅元儀結婚不久,就隨同茅元儀東征來到了冰天雪地的關外。外面的九*九*藏*書天氣雖然寒冷,但此刻楊宛素的家中,卻是熱氣騰騰!
茅元儀高興地喝了一口酒:「看來,吾等是杞人憂天,皇上優旨褒答,弟兄們都如釋重負啊!」
身邊士卒立即將地圖攤放桌上。
「這幫庸才!」崇禎撕碎邊防塘報,大發雷霆:「袁崇煥幹什麼去了?五年復遼!朕將百萬兩銀子投入遼東,不過一年,夷賊竟然打到家門口來了!」
李自成身上隨即出現一道血印。
田貴妃所居的處所叫承乾宮,亦稱東宮;袁貴妃所居的是翊坤宮,也叫西宮。這晚,情緒頗佳的崇禎在太監曹化淳的陪伴下,來到了這他最為寵愛的田貴妃居所承乾宮。田貴妃一見,連忙滿面春風地迎進寢宮,待她和曹化淳等一道侍候崇禎上了龍床,曹化淳退出寢宮,正欲離去時,田貴妃跟出來,一把抓住他,悄聲問:「聽說皇上不僅沒處罰袁崇煥,相反還記功褒獎?為什麼?」
袁崇煥看著地圖,伸出手指順著皇太極的行軍路線,在遵化、薊州兩座城池畫了個圈,他拿起令箭:「尚政速去點撥一萬兵馬,元儀充當聯絡,命山海關總兵趙率教率精銳騎兵四千,即日晝夜兼程,奔赴遵化,截擊皇太極!令錦州之祖象升領騎兵一萬今晚到達寧遠,與我會合。然後直插薊州,為京師解危,與天子分憂!余部堅守寧遠、錦州防線,嚴防后金侵犯!」
崇禎高興地接過慈烺:「數日不見,我兒又長大了許多!」說著逗著孩子,「滿周歲時,父皇就立你為太子!」
沒待這役卒揚起皮鞭,身高馬大的劉宗敏率先揮起一拳,當胸打去,役卒未及反應便仰面倒地。
大貝勒代善急切插言:「是罷官,還是斬殺?」
皇太極接過探報,他看著看著不由得神色驟變,他將探報往桌上一拍:「這是真的?」
「汗王,您看!」索尼沒有回答,而是不安地將紙遞給皇太極。
崇禎歷聲道:「宣輔臣全部進宮,嚴懲袁崇煥!」
謝尚政一聽這話,也消減了剛才的頑皮和興緻,不無擔心道:「看來朝中收受毛文龍好處的人不少,紛紛上書奏論,聽說皇上也龍顏大怒,要治罪崇煥兄。」
皇太極是個頗有見地、韜略的人物,他見幾位兄弟均如此高興,便因勢利導,高屋建瓴地威嚴下令:「今日諸王貝勒歡聚一堂,只要袁崇煥一除,明朝軍心大亂,我八旗大軍乘虛而入,橫掃錦州、寧遠,直搗山海第一關!」
「對!」祖象升也隨著站起慷慨而言:「將那些虛詞飛語一概駁斥!」
「打你這贓官,你又能怎地?」劉宗敏和李過、高傑,都是跟隨李自成學過拳腳、武藝之人。他說著猛地一拳,直打得小吏踉蹌後退,跌倒在石柱上,頓時身亡。
「干!」眾人情緒高昂,開懷暢飲。
貝勒濟爾哈朗排行老二,是個不學無術,但卻頗為記仇的人。他撕下一條羊褪,邊咀嚼邊恨恨地說:「若是殺了袁崇煥,我們就洗雪了寧錦之敗的恥辱!」
在後金的議事廳內,同樣在飲酒,同樣在議論袁崇煥。自從袁崇煥因殺毛文龍將要受到懲治的消息傳到后金,這些天皇太極和他的謀臣、貝勒們一直處在歡騰興奮之中。袁崇煥斬殺了毛文龍,使他們收買毛文龍以牽制袁崇煥的陰謀受挫,但因此卻能除去袁崇煥這個如鯁在喉的心腹大患,這因禍得福的意外之喜,怎能不讓皇太極等歡聲笑語,開懷痛飲呢!大貝勒代善是努爾哈赤的長子,也是非曲直皇太極的大哥,他手擎著酒懷,興奮地:「汗王,袁崇煥不死也得從督師寶座上摔下來,回家種田!」
周皇后笑著點頭:「貴妃娘娘說的是!稟報皇上,二位貴妃都懷中有喜了!」
「夢要成真,全憑汗王決斷。」
直待崇禎的一句「可惡的袁崇煥!先斬後奏,擅殺文龍,將朕置於何地?」田貴妃的臉色才逐漸舒緩了過來,明白皇上的大發雷霆,不是對她,是對袁崇煥之後,田貴妃揩著簌簌淚水,娓娓說道:「常言說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貴為天子,下一紙詔書,賜死袁崇煥就行了,何苦發這麼大脾氣,傷了身子!」
「京師即刻戒嚴!命袁崇煥火速進京勤王!」崇禎憤怒地拍著龍案。
侍從端了盆水來,茅元儀邊洗手邊說:「崇煥兄最喜歡吃狍子肉了!」他定睛一看不由驚訝,「哎,崇煥兄怎麼沒來?」
「不!」茅元儀一放酒杯,滿臉嚴肅地,「那一天平台召見,皇上親賜尚方寶劍說,一切任崇煥兄便宜行事,皇上豈能言而無信?」
隨著各位將領手拿令箭地紛紛離去,不久,寧錦大地,立刻湧現一大批急速騁馳的鐵騎,他們在袁崇煥的親自帶領下,宛如開閘的洪水一樣向著大明京師方向賓士而去。
崇禎出人意料的決定,不僅使后金的皇太極等為之驚詫,在大明皇極殿正上早朝的陳演和錢牧齋也同樣大為驚詫!他們如同呆傻一樣,目視著這位年輕的皇帝,只見他端坐御座,繼續發布敕旨:「……毛文龍罪惡read.99csw.com累累,刑部發榜公布,傳文四方,袁崇煥誅滅文龍,為大明中興再立殊功,舉國歡騰,朕心寬慰。」
「皇兒今日已經半歲了。」周皇后抱著長子慈烺幸福地笑著。
但誰知今天,田貴妃柔弱無骨的十指和那美妙絕倫的琴聲,不僅沒有能使崇禎去疲消魂,反倒激起皇上摔杯碎盞、龍顏盛怒。對這意想不到的突變,田貴妃怎不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呢!
李過流著眼淚,繼續哀求:「我們不敢抗繳稅糧啊!裁減驛站,沒有生計了……」
原來如此!曹化淳一聽,連忙跪伏在地:「皇上高屋建瓴,智慧超凡,萬歲爺聖明啊!」
謝尚政無奈地搖頭嘆息道:「不幸被督師言中!」
毛雲龍甚為感動:「有陳大人這句話,足可告慰大哥在天之靈!」說著朝陳演跪了下來。
「那就看戲。」崇禎怕掃皇后和貴妃興緻,轉臉問周皇后,「看什麼戲?」
周皇后滿懷歡喜,教著孩子:「快謝恩父皇啊!謝父皇啊!」
就在諸位親王貝勒酒酣耳熱、忘乎所以地,做著殺掉袁崇煥、直搗大明京都的美夢的時候,內侍官索尼手拿一張紙,匆匆地走了進來:「汗王,關於袁崇煥的特急探報!」
「呸!」小吏把碗一擱,終於開口了:「死了,看誰還敢抗稅!滾!」
幾句話就把崇禎心底里的火氣勾了出來:「把錢牧齋拉出去!廷仗四十大板,罷職回鄉!」
枚卜,即是抓鬮,也就是把夠資格的大臣十二名寫在紅紙上,搓成小丸,放入金瓶。待崇禎拜天儀式之後,用筷子從瓶中夾取。溫體仁和錢牧齋均在其中,可皇上先後夾取了韓爌、錢龍錫等四人後,還剩一個名額,崇禎夾出后,突然一陣風吹來,紙團被吹落,一直以為非己莫屬的溫體仁遍尋各個角落也未能找到。早有讎隙的錢牧齋見他那急不可耐的神情,便譏諷了兩句。但哪知事後找到那紙團,竟是錢牧齋!為報復,溫體仁對其大加挖苦。本有積怨的二人,從此更加勢不兩立。溫體仁今見錢牧齋如此不識時務,便不待錢牧齋說完就站出攔腰打斷:
「陛下!臣以為:皇上敕旨墨跡未乾,錢牧齋放肆攻擊陛下假功掩錯,舉錯倒置,不是明目張胆當朝欺君蔑上嗎?」
「看看!這就是欠租不還,抗繳稅糧的下場!」衙役說著又狠狠抽了李自成一鞭。
王承恩一怔:「遵……旨!」
謝尚政看了看他倆,無奈地搖頭:「真要對薄公堂倒好了,就怕那些人施冷槍,放暗箭,想躲躲不了,要避避不開,找碴子整治你,怎麼辦?」
熙春院,可以說是喧鬧京都的一所世外桃源。潺潺流水,萋萎綠草,加上秀色可餐的青春佳麗,這是個讓人樂不思蜀的所在。錢牧齋和陳演,這兩位在朝堂上常常正襟危坐、三緘其口的老油條,一下了朝便直奔這裏來放浪形骸。到了這裏,他們便卸去了假面,沒有了裝腔作勢,也不用再提心弔膽地察言觀色。這裡是個自由的王國,尤其像他們這種有權有錢的大人物,到這裏可以完全恢復人的本色來為所欲為。
謝尚政仍有顧慮:「未曾上奏,私下議和,就怕……」
皇太極率兵繞道進犯京師的邊報及崇禎皇帝下旨勤王的敕文,幾乎是同時傳到了寧遠。不久前,袁崇煥還以八百里急報提醒朝廷,要警惕皇太極繞道蒙古,請在薊門加兵。可朝廷對此竟然置若罔聞,毫不理會。這怎能不讓袁崇煥氣憤填膺呢!
袁崇煥高擎起酒懷:「吾皇乃英明之主,不受惑言迷亂,遵守不疑諾言。弟兄們!」他說著將手中的酒碗一舉,「來,為皇上洪福,大明久安,干此一杯!」
周皇后斜了袁貴妃一眼,訓斥道:「大明祖制,後宮不得參政!皇上難得空閑,請看戲吧!」
時已入夜。錢牧齋下朝後,一進家門,就看到一台名硯端放在他的書桌上。
皇太極一掃剛才的昂奮和高亢,有氣無力地緩緩說道:「崇禎非但沒有治罪袁崇煥,反而賜賞褒獎。」
在寧遠的督師府內,幾位弟兄同樣得意。
崇禎轉過目光,看田貴妃那驚恐哭泣的樣子,便放緩了口氣,半是解釋半是慨吧道:「袁崇煥是朕剛剛授予的薊遼總督,怎能由朕下旨賜死呢?是斬是殺,還是奪官革職,得讓閣臣先提出,才是天子的治國之道!」
索尼點點頭:「經查實,明確無誤。」
被激怒的劉宗敏上前一把揪住役卒拿鞭子的手腕,役卒沒想到這位貧賤小民竟敢反抗,便厲聲罵道:「媽的,你小子反了,老子打死你!」
皇太極擺手一笑:「先生能坦然入夢,制敵方略必然成竹在胸,汗王就是陪坐一夜也心中甘甜!請先生消夜小酌。」他邊打開食盒邊指著地圖,「先生在夢中大概也是與敵周旋吧?」
崇禎聽后,哈哈大笑:「袁崇煥怎是擅殺呢?此前,朕親授尚方寶劍,明示一切任袁崇煥便宜行事。所以他誅滅毛文龍並非擅殺,而是行督師之權!」
一鞭一道血印!李自成被打得昏死過去,腦袋耷拉垂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