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章 濁芽 第三節

第四章 濁芽

第三節

「或許是。殺小尾的是裕一郎,而殺國分的是鯰子。」
初子好象非常不滿似的多眉頭暗淡:「你是想說我的假設愚蠢透頂?」
新田慢慢地轉過身子,沿著斷崖的唯一的路上,剛才那位男子的影子已經消失了。
「你是想到什麼,才決定到真鶴來的?」新田對著初子的背後說。
「為什麼?」
千吉雖是老人,但是還非常健壯,所以他所看到的,應該不至於有那麼大的錯誤。況且千吉當然也沒有說謊的理由。
「你是否在等著和誰見面?」初子重複地問。
新田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鯰子。在和她接吻之際,他已經可以斷定,她是個十分懂得男人的女子。根據全通的五十嵐課長所說,鯰子是個屬於不把男人放在眼裡的女孩,她也沒有男朋友。如果鯰子已是一個成熟的女人,那麼會使她變成這樣的男人多必定是在不被工作崗位上的人所看到的地方。就憑這一點,就認為裕一郎是鯰子的男人,那未免太可笑了。認為他二人是異母同父兄妹的一般人,作夢也想不到裕一郎與鯰子之間競發生了肉體關係吧。
「好啦!凸今天你一個人到這裏來,我也不怪你。因為,我也是有一些事必須要想想,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就到這兒來啦。」初子大概是會意錯了,以為新田不想看她是新田怕見到她,才這麼說的。
由於香水的味道,新田知道初子跟著他的後面來了。風一吹,從頭上的樹枝上就滴滴答答地落下一些雨滴。
據說國分久平在小尾被殺前幾天離開住處的。這未必不是鯰子暗中事先安排?也許當時的國分,因著鯰子所說—筆勾銷三十萬借款的好言好語,所以對鯰子就作了某種程度上的依從。
「如果鯰子是國分久平的孩子的話,那麼多鯰子和裕一郎之間完全沒有血緣關係吧?」初子側著臉,徵求新田的同意。新田點了點頭。
但是他明白,現在鯰子正在家裡。然而,新田卻必須避開和鯰子見面,而不得不到小田原車站去等裕一郎。
「隨你高興怎麼做。」新田不置可否多淡淡地說。
「為了那個原因,很可能將小尾推下海的是裕一郎。」
新田打算先把調查重點放在國分久平死亡的事件上,理由很簡單。關於小尾的死,鯰子已經有確定的不在場證明,而國分的死,鯰子則無此證明。從這裏入手追查國分事件應該比較容易。先從牆壁的漏洞予以打擊,再打倒整面牆read.99csw.com就沒有那麼困難了。
「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要出門時,已經打過電報告訴他們,有必須加以補充調查的事……」初子走近斷崖邊。隨著她的移動飄著香水味。新田今天第一次聞到初子身上的香水味,他好象到現在才意識到初子是個女孩子。
風吹過來。這裏的風清新淡爽。不同於都市中的風。新田的頭髮被風吹散,覆蓋在額頭上。新田放鬆了自己的思索。他好象看了一場似懂非懂的魔術。好象說,怎麼祥都好,趕快揚起秘密吧!
「為什麼?」
「……」初子想說什麼,卻在半途將話咽了回去。她好象辭窮一般。
新田是沿著鐵橋的橋軌,走懸崖旁到此地來的。他懶得看表,仰頭看天空。從陽光照射的角度來推測,大概是將近十點了。搭今天早上七點零三分,由東京開出的列車,九點零九分到達真鶴,到現在已經經過一個小時了。
「我打算和裕一郎見一次面!」
六月不是真鶴的觀光旺季,早晚也沒什麼人煙。只有自然樹林和海所造成的景觀。而且,這種情形,雖然在和鯰子來時就已經注意到,可是二番下這地方,既位於一急轉彎的道路頂點,假使不從相當近的地方看的話,那麼在此所做的任何事,都等於墜入死角,不怕被人看到。
「但是,我察覺到尚有一個唯一可以假設的情況,那就是,當裕一郎知道了秘密以後,沒有對任何人說的情況。」
「她當然在,可是,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辦法嗎?」
海和往常一樣,是那麼的安靜。新田默默地似乎在看守著海。那時的新田是適合看波濤洶湧的大海的。因此,對於這片沉靜的海覺得有些遺憾。
新田假設鯰子是犯人,以此為前提來考量整個事件。以前是從「沒有」當中尋求嫌疑人物,考慮的重點在犯罪的可能性。而現在,一旦把嫌疑的焦點對準鯰子,則能進一步追查犯罪的一些實際情形。
雖然這是個聳立的斷崖,但是在往下四五公尺的地方有個可以站立的平坦地。覆蓋在那兒的雜草格外的鮮綠。有時候,在那綠草葉中會有東西閃閃發光。可能是草上未乾的露珠。到剛才的地方為止,顯得茂盛的自然景物的陰影使得這個地方變的陰暗。
「什麼新發現?」
「照你的想法,那麼裕一郎和鯰子就成為共犯。」
「那樣不好,因為,或許鯰子也在家read•99csw.com。」
「當一對年輕男女,在名義上雖是兄妹,可是在知道事實上他們只是毫無關係的二人,而又住同一間房子內的時候會產生什麼結果,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因為知道鯰子秘密的人不只小尾一人。國分也知道。或許,假使國分知道了裕一郎和鯰子的關係之後正打算在小尾死後,能馬上以父親的身分去接近鯰子也說不定。為了避免如此。總之,因為國分被認為是為了給別人帶來麻煩而活的人。」
「我打上車子之後就感到。說不定你也正到真鶴來了呢!」今天的初子,難得她化了濃裝。可能是因為衣服太樸素的關係吧。特意化過裝的初子顯的很有精神而且漂亮,化了裝之後,眼睛變大了,口紅也映照出她牙齒排列的整齊美麗,但是,新田全沒有注意到這些。如果說他完全了解這個女人,那真是一大謊言。
「小尾被殺的十日的當天傍晚,遠離真鶴這地方的只有裕一郎一個人。他人在離真鶴那麼遠的地方,反而變的可疑,這可能是一種不在場的偽裝。我想再詳細調查裕一郎在十日當天的不在場的證明。」初子將黑色皮包掛在手臂上。
「他回來能夠搭的交通工具,只有下行的東海道線,如果我們等在小田原車站的話,就可以遇到裕一郎。」
早晨的海湛藍藍的一片,因日光的照射顯得晶瑩剔透。新田站在真鶴岬離頂端不遠的斷崖上。從這裏眺望海景,每次得到的印象都不同。第一次來這裏時是由鯰子帶路,當時的海熱情奔放,幾乎鮮明透底,那是帶有笑意的海。第二次來時是在下著小雨的午後,是和加潮屋的隱居千吉一起來的。那天的海暗淡如北國的荒野,並咆哮地吐沫,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憤怒的海。第三次也就是今天,它卻予人一種少女般的清潔感,既不起波浪,也沒有一點流動的痕迹。四周靜謐無聲,清涼氣爽多這是正在沉思的海。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麼裕一郎為了隱瞞他和鯰子之間的關係,絕對不會將鯰子是外人這種象故事般的秘密告訴別人。」
當新田—來到了錢橋橋軌的左端時,突然抬起頭,看著通往漁港的坡道。坡道沿著斷崖下降,筆直地延伸到魚市場的附近。就在坡道要轉往魚市場的附近,有五六棵長得很茂盛的松樹。在松樹的樹蔭下,噗吱地閃過人影。無法判斷服裝的顏色,但是,卻很象是個男的。男子九_九_藏_書走上坡道似乎朝這裏走來。他是新田今天早上到這裏來所看到的第一個人影。看他一個人走路的樣子,可以判定他是本地人。
「……」
鯰子在這裏和國分見面,她並且設計了一些借口,從國分身上搶走錢包,然後伺機在突然間將國分推落海中,而將代替遺書的信件放在去懸崖的途中。
讓國分住在真鶴附近的旅館還是可能的。假使,不告知國分關於小尾已經死亡的消息,那麼國分將很可能毫無懷疑地就遵從鯰子的意圖行事的。小尾與國分的死相隔僅兩天,所以,一定利用了什麼手段來堵住國分的耳朵。
「裕—郎不在小田原的家中嗎?」
「怎麼啦?」初子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可能是因為新田搜尋的眼光望著坡道下方的緣故吧!
「在戶籍上,裕一郎和鯰子是兄妹關係。也就是在法律上多二人的關係是不被認可的。而且,也沒有辦法結婚。為了維持兩個人的關係,裕一郎和鯰子竟會做出各自殺了自己的父親小尾及國分的傻事……」
「你畢竟是來了……」被這麼一說,新田停住腳步。他聽的出來那是初子的聲音。但是,正當他要轉身之際,他想到為什麼初子會突然出現在他的背後呢?
「昨晚,我曾說過,如果裕一朗知道了鯰子的父親有問題的話,他一定會象如獲至寶一般,去向美子報告……」
但是新田對於自己一開始就與此事有關並不感到後悔。新田認為這樣最好。如果沒有諷刺可笑的轉變以及糾葛的話,那麼世界上就沒有比人生更無聊的東西了。
新田眯著眼睛望向崖下。他把昨晚睡前留在腦中的東西整理一番,雖然沒有得到預想的結果。仍覺得必須再到真鶴一趟。調查一旦走入死角,只好從頭再來。這和警員搜查犯罪證據工作,完全相同多要從頭再來,首先必須回到犯罪現場。
「……」新田搖著頭,似乎在回答沒有。從遠處看到的初子的身影被認作是男人的身影。初子穿著男性的黑色襯衫和黑色的寬大褲子。只有圍在脖子上的硃紅色圍巾,是唯一屬於女性的裝飾。這種打扮難怪從遠處看,會把她看成男生。
「不管怎麼說,我想按自己的想法調查看看。」初子賭氣地說著,以示反抗。實在是個任性的初子。
千吉說,他在海上釣魚中,很清楚地看到國分從斷崖上跳入海中。如果是突然掉落海中,則斷崖崖該有兩個人影。但是,老人斷言read.99csw•com說,穿著紅襯衫、黑長褲的男子,站立在斷崖的途中。我正在想他到底要幹什麼時,他突然就跳入海中了。之後老人把釣舟靠向斷崖下方,看到了死者的屍體。
十二日下午,新田和鯰子一起到真鶴岬的頂端。在見晴茶室大約談了半小時后,新田就一個人回小田原了。留在那裡的鯰子之後作何行動則不可知。但就在當日下午五點左右,鯰子在附近和國分見面也是可能能的。
說起來這件事真是可笑。新田是被鯰子所吸引之後才興起了一股特別的熱情,而開始全心投入這件事情的調查工作的。最後,競陷入必須懷疑鯰子本人的窘境之中的。
他曾經對鯰子說過,將要在今天得出結論。不知道鯰子聽了這句話之後,有什麼感覺。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她一定也有所警戒。照新田的為人,他勢必會說到做到,在今天之內找出答案。公司的調查人員也正感到迷惑。而跟同一事件有關係的朝日相互壽險的冢本先生,也僅向公司報告說,「沒有詐領保險金之嫌,應當支付保險金」。
新田覺得此時的心情和三年前,他努力鼓勵自己至少要那樣想時的感覺是相同的。
「你呢?」
「因為,站在父親的立場,或許小尾並不贊成裕一郎與鯰子關係的存在。以致裕一郎和小尾的關係變得非常不好,而裕一郎便離開了小田原的家。本來就憎恨小尾的裕一郎,萬一這時候又鑽牛角尖,認為只要小尾活著,那麼他就必須遠離鯰子的話……」
新田卻象追討她一般。又繼續地說:「裕一郎去東京是和其他女人同居。而且聽說他對鯰子非常地冷酷。如果說,這是一種故意讓別人以為他們之間是水火不相容的關係的偽裝行為的話,那還另當別論……可是,戀愛中的年輕男女是否能夠安心地來持續這種偽裝行為,實在是個大疑問。」
「為什麼鯰子非殺國分不可?」
照理說,這個解群應該沒有問題。可是,卻有一個很大的漏洞。那就是是否認國分是自殺的加千吉的證言。
「你不是說,裕一郎去橫濱要下午才回來嗎?」
「是啊!」
「你是說裕一郎和鯰子有了肉體關係?」新田似乎對這句話沒有興趣似地用鞋尖挑起飯糰般大小的石頭。
「聽說今天早上到橫濱去了,下午才會回來。因為已經來到小田原了,所以想順便到真鶴來看看。而且我想你可能已來了,於是就過來看看的。」
昨晚,在這裏可能下過https://read.99csw.com雨也說不定……新田似乎是站在遠遠的地方想著,恍惚之間那事就跌入他的腦際。
沿著水平線,雲被風拉長似的細細的流動,融合在淡藍色的天空中。斷崖下,雖有白色的浪頭飛濺泡沫,但並不象要將岩石啃噬掉一般的洶湧。說它是在清洗岸邊,還更貼切。
譬如假設情形是這樣的:鯰子首先要國分寫份會被誤認為作遺書的東西,接下來,她賴著要國分把「卡得理屋鞋店」的鞋拔子拿出來,然後在六月十二日的下午五點左右約國分到這且來……這種推測也就是可以成立的。
「給公司的報告取消了嗎?」耕田迷著眼睛。
新田又開始邁出腳步。鐵橋橋軌旁邊的柔軟黑土上,重疊著新田無數的鞋印。
「因此,你認為他怎麼辦?」
然而,在新田的心目中,仍然有無法解決的懷疑。他問初子:「那件事,你想如何確定?」
「如果你調查的手法不高明,導致鯰子起了戒心的話,會給我帶來困擾。你想在那裡和裕一郎會面?」
新田根本不把初子的看法放在心上,自顧自地走了。一邊走著,新田胸中有著淡淡的感慨。大概到兩天前為止,他一直期待能見到鯰子,而造訪她在小田原的家,不可思議的是,每次去,鯰子都不在家,他雖然感到失望,也只好滿足於和美子的應對交談。
「這種沒有深度的解釋不太象你。」新田單腳站在鐵橋橋軌上,兩隻手亂揮。
「去他在小田原的家。」
「我是來繼續昨天的調查的。」
雖然是同一被保險人的契約,但是,一家保險公司要支付保險金,而另一家保險公司對於保險金的支付則尚在慎重考慮之中。恐怕協信人壽保險公司的調查人員也正在引領企盼新田的報告吧。而外在的條件也讓新田感到焦躁。他感到一種只能看得到卻無法到手的焦急。只有時間毫不留情地溜走。他低頭看著自己一步一步的腳步,走回崖上。當鞋底接觸地面一次,時間就過去一秒。想著想著,新田竟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
就象初子所說的,鯰子與裕一郎之間沒有血緣關係。如果鯰子是小尾的女兒,則鯰子與裕一郎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但是,如果鯰子是國分與水江所生的活,那麼鯰子和裕一郎就是兩個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的人。
「我也一起去。」新田好象對著海說話一般,把腳從橋軌上縮回來。
「我是在昨天晚上和你談過話之後,發現了一個可能性,我是來查明新發現是否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