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第八節

第一章

第八節

「但是他們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去見朋友。」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跟蹤那些製造麻煩的人。」
「你很有天分。我從來不贊成女人做警察,而且事實上我現在依然有懷疑。但沒有人能否認,你是一等一的警察。」
布勞恩點了點頭:「推斷得很有道理,但你能找到這些人嗎?」
「那他其他的電話呢?」
彼得朝德萊斯勒和康拉德點了點頭。「去搜一下。」他從房子的中間走到講台前。在窗帘後面,他發現了一個壁龕。「這裏面是什麼?」
「太棒了。」他輕聲說。
「我當時什麼都沒想,只是條件反射地伸了腳。」
「我覺得他是對的。」
他們開了兩輛車,都是典型的別克警車。彼得猜到軍隊會給他製造障礙,因此在去之前已經請示布勞恩將軍安排一名德國軍官在必要的時候為他解圍。此刻這位施瓦茲少校正坐在車裡與他們同行。
布勞恩猶豫了一下。「並不是十分準確,但接近事實,不過還是有些偏差。」
彼得的心中充滿了怒火。朱埃爾以為自己是誰?難道有一個出名的祖先就可以高人一等嗎?他不過是個警察,和彼得沒什麼區別,他沒權利這樣和他說話。
彼得突然回憶起了自己和英格在車禍前的日子。每個周日,他們都會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手牽手走去教堂——那時的他們是多麼的健康而幸福啊。社會上有那麼多地痞無賴,為什麼遭受不幸的卻偏偏是他們?為什麼那輛跑車偏偏撞毀了他們的車子?「英格還是老樣子。」他說。
「克里斯蒂安堡附近,在康金斯大街。」
彼得走進了那棟樓。蘭斯是個極瘦的男人,留著小鬍子,一臉不耐煩。彼得自我介紹后,告訴他:「我們有問題想問你們這裏的保羅·柯克上尉。」
「六個月?」
電話響了,彼得走過去拿起了聽筒。
「軍隊。」
他靠在了椅子背上,帶著斥責的口氣問道:「這麼說,你是拒絕和我一起工作嘍?」
「很好。」他說。
蒂爾德搖了搖頭。「聽著,彼得,納粹確實做了一些好事——我們都明白這一點。基本上來講,他們是支持我們警察工作的。他們鎮壓了顛覆活動,維護了法律和秩序,降低了失業率,等等等等。但是在猶太人的問題上,他們根本就是瘋狂的。」
服務生走了過來。彼得想著一會兒可能有機會接近蒂爾德,怕她聞到自己的口氣,便沒在自己點的丹麥三明治里加鯡魚和洋蔥,而只是要了乳酪和青瓜。他們把定量供應卡交給了服務生。
「你認為他們沒有提拔你是因為你的背景?白痴——你落選是因為你太極端!你不知道什麼叫平衡!」他厭惡地說道,「如果你繼續固執己見,一輩子也升不了職。現在就給我滾!」他轉身走開了。
但無論怎樣,彼得還是贏家,他已經打敗了朱埃爾。德方已經許可他調查猶太會堂了。
他想活捉柯克,審問他——但與其讓他逃跑,他情願殺死他。彼得雙手握槍,正對朝他飛來的飛機。用手槍擊落飛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幸運的話,他可以射到飛行員。
彼得、蒂爾德和施瓦茲沿著走廊來到了一間標著「飛行總指導」的辦公室。房間非常小,而且沒有窗,裏面只有一張辦公桌和一個文件櫃。彼得和蒂爾德開始搜索,而施瓦茲則又燃了一支雪茄。文件櫃里放著學生的資料。彼得和蒂爾德把每張紙都仔細地閱讀了一遍。房間里密不透風,蒂爾德的香水味消失在施瓦茲雪茄的煙霧裡。
「我表弟,約根·朗普。我們換書看。」
朱埃爾和彼得馬上站起身來,前者有些僵硬地回答說:「我們必當竭盡全力。」
彼得問:「這個人是幹什麼的?」
「我們確實要求了。可是榮克的律師很有說服力。他說那個孩子已經戒了酒,而且改騎自行車了。他現在在學建築,可能會成為一名建築師——」
「這也不算多。」
可就在這時,飛機突然起了火,巨大的火苗從駕駛艙冒了出來。
「這種密碼不難破譯。」布勞恩繼續說,「英國人一直都在用這種簡單的密碼,通常是基於一首詩或者是某篇散文里著名的段落。我們的解碼員只要破解了其中的幾個詞,就可以找一位英語專家來填出其餘的部分。我從來不知道學英國文學還有這樣的好處。」說到這裏,他笑了起來。
彼得接過報紙,對拉斯馬森說:「這是非法的。」
「你們肯定有參加聚會者的姓名和地址吧?」
「法官說他已經受到了很大的折磨,而且會追悔一生。」
「應該是個不錯的人生原則。」
「你現在一個人嗎?」
彼得對拉斯馬森說:「給我看看你們的會員名單。」
「跟你沒關係。律師狡猾,法官又蠢。我們司空見慣了。」彼得掛掉了電話。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依然怒火焚身。如果榮克現在逍遙法外,他恐怕會找到他把他殺掉——可那傢伙現在卻安全地躲在監獄里,而且只需要在那裡待上幾個月時間。他想過把那個律師抓起來暴揍一頓,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會真的那樣做。律師並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
那裡離這兒只有一英里。「德萊斯勒,」彼得說,「他十五分鐘內不能離開這兒,看著他,別讓他通知任何人。」
「飛行員。」
彼得記起,之前被破解的信息里包含了德軍在奧胡斯的部署。不過奧胡斯是僅次於哥本哈根的丹麥第二大城市,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在這兩個城市之間往來穿梭。
彼得打開那個本子,裏面全是人名和地址,至少有幾百個。「太好了,」他說,「幹得不錯。」但本能告訴他,這裡有的遠不止這個,「接著查,說不定還有些別的。」
「你覺得這是一回事嗎?」
「好主意,」彼得說,「他們應該會有會員名單。這可以作為切入點。」
德萊斯勒和康拉德從大樓的另一端回到了這裏。德萊斯勒兩手空空,而康拉德的手裡則握了一份《事實》。
「你看看丹麥的猶太人吧——他們遵守法律,工作努力,讓孩子受教育……如果把他們的名字和地址都列出來,就好像他們參与了什麼陰謀行動一樣,這太奇怪了。」
朱埃爾目光凌厲地瞪了彼得一眼,但還是什麼也沒說。
「拜託!我很專業的。我告訴過你。」
他又轉頭看那架虎蛾。他可以看到柯克坐在露天的駕駛艙里,但因為他戴著眼罩、圍巾和頭盔,所以很難看到他的表情。
「朱埃爾不會同意的。」
「是關於德軍在丹麥軍事read.99csw.com部署的細節性信息。你看看吧。」他遞給他一張紙,「哥本哈根周圍高炮連的位置;上個月港口出現的德國海軍艦艇;奧爾胡斯、歐登塞和莫蘭德的駐紮部隊。」
「那我正好可以檢查一下他的物品。他的床鋪在哪兒?」
「我當然希望可以找到。」
所以他回答說:「我在想你那天當場擒住機場機械工的表現。非常出色。」
「至少他們不會歧視那些沒上過詹斯博格·斯科爾的人。」
「我知道。」彼得生氣地說。他沒想到自己會受到這樣的攻擊。蒂爾德應該知道他的目的完全是為了維護法律,而不是打破它。「任何信息都有可能被誤用。」
蘭斯猶豫了一下,然後不太情願地回答說:「A宿舍,就在跑道另一端。」
蒂爾德再次露出了一副難以捉摸的神情。彷彿在她看來,進看護中心並不是什麼糟糕的選擇。「那個開跑車的人呢?」
「我以為起訴會要求重判。」
「怎麼樣?」
蒂爾德走到他身後,問道:「你覺得這是什麼?」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想——但我們難道也要這麼想嗎?」
「他正在飛行。」
他的本意是想讚賞她,卻沒有得到預想的效果。她並沒像他期待的那樣開心。「我從來不會讓人幫忙。」她清脆地說道。
其他幾個人迅速地趴在了地上。
「榮克被判了六個月。」
「或許是吧,但他們現在是規則制定者。」
他們來到停機坪,站在了康拉德旁邊。工作人員正要把停機坪上的飛機移走。其中一架被推到了飛機棚中,兩名飛行員推著機翼,另一名則抬起了機尾。
「我在列一張名單。」
「沒有,只有幾間更衣室,還有讓客人掛大衣的衣帽間。」
彼得聽到朱埃爾的呼吸聲變重了。
在開往五十英里以外的飛行學校之前,彼得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照顧他的太太英格。他一邊一小口一小口地給英格喂蘋果蜂蜜三明治,一邊臆想著和蒂爾德在一起的家庭生活。他幻想著蒂爾德在夜晚外出前做準備的情景:用毛巾擦乾剛剛洗好的頭髮,穿著內衣坐在梳妝台前磨指甲,對著鏡子為自己戴上一條絲巾。他意識到自己是這樣地渴望和一個生活能自理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那麼如果德國人要把這些猶太人都關到德國的集中營里去呢?他們會用你的名單!」
朱埃爾生氣地說:「我決不認為丹麥警察局的警官會——」
「如果我們真的找到了什麼,你會承認我是對的嗎?」
彼得有些著急地問:「寫了些什麼?」
他一直和身邊的朋友解釋,自己只是利用了一種財務技巧而已,和誠信無關。然而奧魯夫森牧師卻不這麼認為。
彼得又選了一個。「波提爾·布魯恩呢?」
「銀行經理。」
「畫商。」
「我跟你說過了。」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一個老朋友。」
他穿過中間的露天庭院時,剛好碰到了他的上司弗萊德里克·朱埃爾。「跟我來一下,」朱埃爾脆聲說道,「布勞恩將軍找我們。」他走在前面,一身戎裝顯示出軍人的決斷與高效,而彼得卻知道那全都是表面功夫。
那個人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一大把鑰匙,用其中一把打開了大門。
康拉德指著正在降落的那架飛機說道:「我猜那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了。」
恢弘的主廳佔據了這棟建築的大部分空間。這裏裝飾華麗,兩邊的埃及柱支撐著上面的樓座。「猶太人真有錢。」康拉德評論道。
可這時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太太。這讓他馬上斷了剛才的念頭。對婚姻,他可謂是極端地忠誠。別人可能認為他完全有理由打破對婚姻的誓言,但他對自己的要求卻是極高的。
布勞恩的表情很得意。「我們的人已經破解了你們獲得的那份情報。」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低,好像是在耳語一般。
「那有什麼不對呢?」彼得反擊道,「哥本哈根的精英不看能力,只看出身——可德國人卻公平多了。」
「你是覺得他們可以幫你青雲直上。」
「如果軍中有人被懷疑犯罪,我們希望可以自己進行調查。」
「好在我父親夠慷慨。如果只是靠警察局的薪水,根本就付不起護士的工資——那樣的話英格就必須要進看護中心了。」
「我並沒有說他們是丹麥人,」彼得打斷了他的話,「這些間諜也有可能是德國叛徒。」他聳了聳肩,「或者他們大概只是羡慕軍隊的地位。」他轉向布勞恩問道,「將軍,情報的內容是什麼?」
裏面有六個大捲軸,外麵包了精美的天鵝絨布。這可是藏東西的好地方。「都打開。」他說,「放在地上,我好看看裏面是不是真的沒東西。」
蘭斯什麼也沒說。
他想都沒想過亞恩會參与到間諜團伙中。這樣的報復該多麼大快人心啊。
他的意圖非常鮮明:警察恐怕不會讀外國著作。不過彼得並沒有理會,翻到了日誌的最後。正如他所想,上面列了一系列的人名和地址,有一些還有電話。他看了甘默爾一眼,後者潔凈的臉頰好像泛起了一絲紅暈。他仔細地讀著名單。
瓦達爾基地的草地旁立著幾棟矮樓。這裏的安保相當鬆散——因為這隻是一間培訓學校,基本上不可能有任何隱秘的東西——大門處只有一個守衛跟他們打了個招呼,連問都沒問他們此行的目的。六架虎蛾排成了一行,就像是籬笆上站著的鳥雀。停機坪上還停著幾架滑翔機和兩架梅塞施密特Me-109。
他心煩意亂地打開了收音機,邊聽新聞邊等著護士的到來。英國對北非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坦克部隊穿過埃及邊境進入利比亞,希望能夠解除德軍對托卜魯克城的圍困。聽上去這應該算是一場很大的行動,雖然丹麥的廣播電台通常會預測德國的反坦克炮將大規模地粉碎英軍的武裝。
但下面發生的事,恐怕沒有人會誤解了。
「原則上是,但也有例外。德國空軍明天會有人來參觀,他們希望試飛,所以我們今天可以進行測試,以確保飛機情況正常。柯克幾分鐘之後就會著陸了。」
她怎麼會這麼蠢?他一直將她看作是和他一起對抗違法者的同志,可現在卻受到了她的反對,這讓他感到很生氣。「你錯了!」他大喊道,然後努力將聲音降低了一個八度,「如果我們不這樣思考,也就不用建立什麼安全部門了!」
「美國作家。《聖路伊斯大橋》。您一定讀過吧。」
「這兒是培訓學校,但我們沒什麼學生。不過說read•99csw.com正經的,你來這兒幹嗎?」亞恩發現彼得身後站著一個德國少校,「又有什麼人亂扔垃圾了嗎,還是有人夜裡亂走了?」
「我馬上要去執行任務了。」
「你在想什麼呢?」她問。
「啊。」彼得本來就猜測過「守夜人」有可能有軍隊背景,因為他們對軍隊部署的細節觀察得很準確,「在哪個基地?」
門鈴將他從悲憤的情緒中解救了出來。他很快振作起來,打開了大門。護士和康拉德同時到了。康拉德會和他一起去瓦達爾。他把夾克披在了肩膀上,把英格交給了護士。
「是的。」
「有一個團體我們從來都沒有全面地調查過——猶太人。」
「德國人顯然這麼想。」
彼得攬住了她。「是啊,」他說,「最糟的是,我們什麼也問不到了。」
「弗萊德·埃斯基爾德森呢?」
「會員名單?您指什麼?」
彼得每次想起這件事,都會不禁感到渾身發抖。阿克塞爾一直驕傲地認為自己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和社區領袖,對他來說,再沒有比失去鄰里的信任更嚴重的懲罰了。看到自己的父親當眾被那個自以為是的假正經牧師羞辱,彼得感到痛苦極了。他當時就發誓,如果奧魯夫森家的人犯在他的手上,他決不會手軟。
「這我不能確定。」
「聽著,就算你想列一張丹麥女巫的名單,我也會同樣告訴你我不認為女巫是罪犯或是顛覆者——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會幫你列這個名單。」
「是的。謝謝你打過來,阿蘭。」
這次換成她生氣了。「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我是一名專業的警察,而你是我的上司。你說什麼我都會去做。你應該了解這一點。」
這意味著柯克就是間諜圈裡的關鍵人物。彼得看了看那架小飛機。飛機從他們身邊滑過,駛向停機坪。「把它藏起來,你這個傻瓜。」他對德萊斯勒說,「他要是看到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就知道我們要抓他了!」
彼得差點衝口而出「關你屁事」,不過他還是保持了冷靜,禮貌地撒了一個謊:「他涉嫌參与了盜竊案件。」
一個戴著圓頂小帽的老人從旁邊的猶太老人之家走了出來。「有什麼事嗎?」他禮貌地問。
「那我們就從那兒開始吧。蒂爾德,跟我來。康拉德,你去停機坪等柯克——我可不想讓他跑了。德萊斯勒和埃勒加德,你們去檢查他的宿舍。謝謝你,少校……」彼得發現那位少校看了看桌上的電話,便馬上接著說,「不要打電話。如果你向任何人透露我們的行動,我一定會把你扔到監獄里去。那對軍隊來說恐怕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你說呢?」
「事實上,我不記得了。」甘默爾有些氣急敗壞了。
「那麼你怎麼才能捉到他們呢?」
那人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情。彼得甚至有點同情他。「高爾姆·拉斯馬森。我是今天的當值經理。」他的聲音在發抖。
「在我印象里沒什麼區別。」
「這不太可靠。有很多姓伊薩克森的人並不是猶太人。」
彼得邊走邊嘗試用她的視角來看待這個問題。如果納粹開始抓捕遵守法律的猶太人,那麼確實是一種犯罪,如此一來他的名單就會對犯罪者提供幫助。但就像是槍或是車,不能因為罪犯使用了這個工具,就否認這種工具的價值。
蒂爾德·葉斯帕森身上散發的清新花香撩撥著彼得·弗萊明的嗅覺,那味道輕薄淡雅,讓彼得很難辨認那是些什麼花草的香味——這就彷彿是朦朧的塵封往事,讓你追憶不起,捉摸不透。他幻想著當自己脫掉她的外套甚至是內衣時,她溫暖的體膚將會散發出怎樣的香氣。
「有。」
飛機的雙翼眼看就要撞到他的身上了。他順勢俯身撿起那根閃著火光的雪茄,朝飛行員扔去。
「彼得,你難道不明白嗎?這個名單會帶來什麼後果?」
她停住了腳步,轉向他說:「你不是個壞人,彼得。」她的眼中彷彿噙著淚水,這令他有些吃驚,「你的責任感是你力量的源泉。但履行職責不是唯一的正道。」
「真不可思議。」朱埃爾低聲說道。
亞恩看到了他。「彼得!」他很驚訝,不過並沒有任何恐懼的神色。
「一個女性朋友。」甘默爾冷冷地回答。
「這對你來說一定很難。」
虎蛾的機尾離地了,從這個角度,彼得可以看到柯克的頭和肩膀。他對準那個頭盔,扣動了扳機。飛機升空。彼得抬高了手槍,連發七槍。他失望地發現自己打得太高了,飛行員頭頂的油箱上出現了一排小洞,油從那些洞里流了出來,滴到了駕駛艙里。但飛機並沒有搖晃。
飛行員的頭部和肩部都燒著了。因為油箱破裂,他的衣服上一定沾滿了汽油。大火很快就蔓延到了整個機身。
蒂爾德說:「上帝,太可怕了——可憐人。」她渾身都在顫抖。
西服的內兜里有一本薄薄的日誌。彼得打開了那個本子。
人們鴉雀無聲。那團火繼續吞噬著機翼和機尾,纖維製成的機身在大火中灰飛煙滅,木頭翼梁亦被燒灼殆盡,露出了裏面的鋼管,如同在烈火中犧牲的烈士的骨骸。
他們走出大樓,後面跟著沉默的施瓦茲。太陽已經落山了,但在斯堪的納維亞的漫長夏夜,他們依然可以看清周圍的一切。
「如果有工可做的話。」亞恩和平常一樣愉快而輕鬆。假如他真的隱藏了什麼秘密,那麼他絕對是個好演員。
「還有很多猶太人都會叫簡·克里斯蒂安森。我想去猶太會堂查一下。他們有可能有會員名單。」
那還是一架虎蛾。在教科書式的降落過程后,飛機在風中著陸了。彼得確定,保羅·柯克無疑是一名間諜。文件櫃里那份資料足以判處他絞刑了。但在此之前,彼得還有一大堆的問題要問。他只是個和英格瑪爾·甘默爾一樣的報告員嗎?他是不是親自去桑德島上的基地,畫出了這幅素描?還是說他是整個組織的聯絡員,將信息進行匯總之後遞交給英國?如果柯克是核心聯絡員,那麼到底是誰去桑德島畫的這幅畫呢?會不會是亞恩·奧魯夫森?有可能,但一個小時前碰到亞恩的時候,他的行為舉止並不像是隱瞞了什麼秘密。但無論如何,依然有必要對亞恩進行監控。
「要二十英里遠。」
朱埃爾驚詫地望著他:「這就是你的看法?」
從警察局到城市廣場的距離很近,德軍在那邊佔了一棟樓——達格瑪赫斯大樓。樓的四周圍著鐵絲網,房頂上還架著大炮和高射炮。彼得和朱埃爾被帶到了布勞恩將軍的辦https://read•99csw.com公室——房間位於大樓的一角,裏面有一張復古的書桌和一張皮沙發,感覺十分舒適;牆上還掛了一張元首的小照片,桌上則是兩個穿著校服的男孩的相片。彼得注意到,布勞恩即使是在辦公室都佩著槍,彷彿在聲明:「這個辦公室雖然溫馨,但我依然會公事公辦。」
「你有會堂的鑰匙嗎?」
他一頁頁地翻看著那個名冊,想找出可疑的或者是熟悉的人名。可好像並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
「我知道。」
「在哪兒工作?」
「為什麼?」
整個旅程用了大約一個半小時。施瓦茲的大雪茄讓車裡煙霧繚繞。彼得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審判榮克的事。一會兒的行動需要他保持冷靜,不能因為自己的怒氣而壞事。他壓抑著胸中的怒火,可冷靜只是假象,那怒火如同被蓋在了一張毯子下面,從縫隙中散發出層層煙霧——就像是施瓦茲的雪茄,刺得彼得的眼睛發疼。
「費恩·榮克。審判昨天開始。應該會持續一兩天。」
「那至少有人可以跟你說說話。」
保羅·柯克的旁邊沒有地址,而電話號碼旁邊還標了一個大寫的N,而且非常小。「這個N是什麼意思?」彼得說。
「懷爾德呢?」
「當然。但是——」他抬起一隻手向旁邊的施瓦茲示意了一下,「我們的德國朋友希望由他們來調查,所以你們怎樣希望恐怕沒什麼關係了。柯克現在在基地嗎?」
午飯後,他們回到了警局。蒂爾德挎住了彼得的手臂。這應該算是一種親密的舉動了。他覺得她是想告訴他雖然他們意見不合,但她依然喜歡他。快到那棟超現代的警察局大樓時,他對她說:「我很遺憾你不贊成我列猶太人名單的想法。」
甘默爾第一次泄露出了某種情緒。那是一种放松的神情,而非罪惡感。為什麼?他是不是覺得自己逃脫了什麼?這個畫商克勞森有什麼特別之處嗎?還是他前面的名字才重要?難道他放鬆下來是因為彼得移到了克勞森?「保羅·柯克是你的老朋友?」
「這還不明顯嗎?」彼得不耐煩地說,「如果猶太組織要發起抵抗德國的行動,我們就知道怎麼去找嫌疑人了。」
柯克有機會逃生,彼得痛苦地想道。
「哪兒的?哥本哈根?」
「都只是信息而已。要找到五年內搬來丹麥的猶太移民很容易。他們穿得很奇怪,口音很重,而且大部分都住在集中的那幾條街上。但有很多老猶太人在丹麥已經生活了幾個世紀了。他們看上去和我們沒什麼區別,口音也一樣。這些人大部分都吃烤豬肉,周六也會去上班。我們很難找到他們。所以我需要提前準備一份名單。」
「讓我們進去。」
那個男人叫英格瑪爾·甘默爾。彼得總覺得這個人有點不對。是什麼呢?他和拉斯馬森不同,他完全不害怕彼得,可在彼得看來,拉斯馬森恐懼而無辜,而這個人卻剛好相反。
她的靠近讓他感到一陣緊張:「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不過我肯定這肯定是機密文件。那份文件里還有其他什麼東西嗎?」
彼得抬了抬眉毛。「我以為你們的飛機都在停機坪上。」
「沒什麼進展。那兩個人什麼都沒說。他們被送到德國去『深度審問』,這是蓋世太保的說法。後來他們交代了一個名字——馬蒂斯·赫茲,是一名軍官。但那個人已經消失了。」
她笑了。「如果我們什麼也沒找到,你會承認你錯了嗎?」
「這是個問題。我讓兩個初級探員去查電話簿了,還有一些其他的名單,可以通過猶太姓氏查一下。」
彼得剛一下車,就看到了亞恩·奧魯夫森,他少年時的玩伴。他穿著一身棕色的軍裝,正悠然自若地從停車場往外走。彼得心中的敵意油然而生。
「當然有,你是飛行員。」
「在丹麥,想知道誰是猶太人並不容易。」
「他是……」
「他已經認罪了。我想應該會判上五到十年。」
「我們是大學同學。」甘默爾的聲音依然平靜,但他的眼神中卻又透露出了恐懼。
彼得看了看蒂爾德,她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顯然她也注意到了甘默爾的變化。
「因為納粹憎恨猶太人。我們不是納粹,我們只是警察。我們逮捕罪犯是因為他們犯了法,而不是因為我們恨他們。」
「我們毫無辦法——」
「當然,我會給猶太社區的一些傑出人物寫信。但我們並沒有名單。我們只是知道他們。」他擠出了一個笑容,「我猜您也知道。」
他很是失望。他本來認為她能理解他對猶太人的想法。「但無論如何應該做好準備。我們已經列好了公會名單、共產黨名單、外國人名單,還有丹麥納粹黨員名單。」
「蒂爾德,你知道你最令人欣賞的地方是什麼嗎?你從來不會以弱取勝,去依賴男人幫你做事。」
彼得緊張地看了他一眼。他不希望保羅·柯克看出什麼不妥。環顧四周,他發現他有些掉以輕心了。事實上他們這樣子出現在跑道旁確實有些突兀:他自己穿著黑西裝;施瓦茲穿著德國軍裝,還抽著雪茄;現在又有一個人急匆匆地開著警車趕了過來。他們看上去像是一個迎賓團隊,這樣的情境一定會引起柯克的懷疑。
彼得並沒覺得亞恩的嘲弄有什麼可笑。「常規調查。」他短促地回答說,「你們的指揮官在哪兒?」
飛機著陸后開始在草坪上滑行。一輛別克警車飛快地從跑道另一端開過來。德萊斯勒急匆匆地跳出車門,手裡拿著一個明黃色的東西。
「普利本·克勞森?」
「信息準確嗎?」
彼得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當然,我不會的。」
他點了點頭,心裏感到很高興:她看來並沒有生他的氣。
「猶太人就是製造麻煩的人?」
她接著問道:「你為什麼當警察?你父親生意很成功啊——你不想有一天自己接管家族企業嗎?」
這有可能是真的。但N更可能代表「守夜人」。
「我倒要看看有沒有辦法。」
「對不起——」
「我是交通組的阿蘭·福斯倫,」福斯倫是處理那個醉駕司機費恩·榮克的案件的警官,「審判剛剛結束。」
甘默爾滿臉輕蔑。「您很享受自己的工作吧?」
「我不能接受!我完全不能接受!」
布勞恩說:「那你最好去查查他們。」
「死胡同。」
「這兩個地方很近。」
「好的。馬上。」
虎蛾繼續上升了幾秒鐘,而就在這幾秒鐘內,飛行員的頭已經被燒成了焦炭。柯克的身體應該是壓到了操控桿:虎蛾開始俯衝,如同一支箭射九_九_藏_書向地面。機身已經皺得像是手風琴的風箱了。
「對不起,我們沒能幫到你。」
「大腦一旦傷到了這個地步,就不可能修復了。再不可能有什麼改善。」
柯克能逃跑嗎?德軍可以開著那兩架梅塞施密特去追他,但那需要幾分鐘時間準備。到那個時候,虎蛾早就已經不見蹤影了。柯克的油箱雖然被擊中,但子彈並沒有打到油箱最低處,剩下的油依然有可能幫助他飛去瑞典,畢竟只有二十英里的路程。更何況天已經黑了。
他即刻閃向一旁,機翼從他頭頂掃了過去。
彼得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對康萊德說:「把這個撒謊的混蛋抓起來。」
「那就去猶太會堂!」
「是的。」這個說法讓他想起了眼前的另一條「死胡同」,「你認識什麼猶太人嗎?」
他們的食物來了。二人馬上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幾分鐘之後,蒂爾德說:「你家裡怎麼樣了?」
「啊,」彼得滿意地笑了,「社區中心。地點在哪兒?」
飛機加速了。
拉斯馬森在打開那些捲軸時,彼得帶著蒂爾德走到了一旁。他邊留心著那個經理的舉動,邊對蒂爾德說:「你還好吧?」
「沒有了。」她把那個標著「H.C.安徒生」的文件夾給他看了看。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十五分鐘后,蒂爾德突然說道:「太奇怪了。」
「所以何必去建這個見鬼的名單?」
「他毀了一個人的大腦。多久才算夠呢?」
那位空軍少校看了看旁邊的施瓦茲,問:「有什麼問題嗎?」
彼得掏出了手槍。
他跌倒在地,翻了一個跟頭,馬上抬頭看那架飛機。
「全都是狗屁!」
英格瑪爾·甘默爾家的搜查結果令人很是失望。彼得並沒有發現任何令他感興趣的東西:沒有密碼簿,沒有反動文學,沒有武器。他很確定甘默爾就是這個間諜圈中的一員,但有可能只是一個小角色,只負責觀察情況,然後向核心人員進行彙報。接著那些核心人員會將情報彙報給英國。但那個關鍵人物是誰呢?彼得希望那就是保羅·柯克。
布勞恩說:「我在柏林的上司對丹麥警方在這次截獲情報過程中的忠誠和效率感到非常高興。不過,他們很希望派一隊蓋世太保來進行調查。我一直都在勸阻他們,向他們保證你們可以找到這個間諜組織,將叛徒繩之以法。」對一個只有一個肺的人來說,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實非易事,將軍喘了口氣,頓了一頓,眼光從彼得轉向朱埃爾,再從朱埃爾轉回彼得,「為了你們自己,也為了丹麥人,你們最好能成功。」
「你剛剛說是納斯提夫。」
德萊斯勒興奮地揮動著手裡的東西,那是一本書,外麵包了明黃的書皮。「這是密碼簿!」他說道。
「你在這兒工作?」彼得問。
「他有辦公室嗎,或者是柜子,或者任何可以放東西的地方?」
「那為什麼要標?」
他真希望能夠告訴她。她可能會假裝震驚,但心裏卻一定會竊喜。他看得出女人什麼時候需要聽到這樣的話,也知道他該怎樣說:輕聲慢語,帶著一個不以為意的微笑,但口氣卻要透出真誠。
蒂爾德的藍眼睛里充滿了興奮。「我們抓到那個間諜了?」
彼得咕噥了一聲。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這本身就很可疑了。他把那張紙翻過來。紙的背面畫了一個狹長形的島嶼,這個形狀對彼得來說就和丹麥的地圖一樣熟悉。「這是桑德島,我父親就住在那兒!」他說。
彼得很高興布勞恩認可了他的專業性,但同時也惱火朱埃爾依然佔著他上司的位置。他搖了搖頭:「我們知道那些地下的編輯是誰,一直都在關注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如果他們有窺探德國軍方部署的行為,我們一定會注意到的。不會的——我相信這應該是一個我們從沒有接觸過的新組織。」
彼得點了點頭。「那麼間諜應該不是擁有內部信息的德國人,否則他們可以從文件中得到精確的信息。應該是一些善於觀察的丹麥人,他們知道怎樣進行估測。」
彼得很驚訝。「我馬上去查一查文件,不過我很肯定我們之前並沒有接觸到這個組織。」他皺了皺眉,陷入了沉思,「生活中的『守夜人』通常是指警察或士兵,不是嗎?」
亞恩指了指一棟矮樓。「基地總部。你可以找蘭斯少校。」
她聳了聳肩:「我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可能女人確實應該留在家裡看孩子。但奧斯卡死後,」奧斯卡是她的亡夫,也是哥本哈根的警察,彼得的朋友,「我必須要出來工作,而警察是我唯一能做的。我父親是海關官員,哥哥在憲兵隊,弟弟在奧爾胡斯當警察。」
蒂爾德遞給他一張紙。彼得研究了一會兒,皺起了眉頭。這是一幅素描畫,上面畫了一個彼得從來都沒見過的奇怪裝置:上面是帶底座的巨大方形天線,旁邊圍了圍牆。下面則是沒有圍牆遮擋的同一個裝置,添加了更多的細節,看上去這個裝置應該是可以旋轉的。
「他有個小辦公室,從這裏數第三個房間就是。」
「不會。」拉斯馬森說,「我們只會在社區中心貼一個告示。」
「我想這就是我們要找的,頭兒,」康拉德遞給彼得一個黑色的本子,「疑犯的名單。」
「沒有——只要是猶太人都可以來。」
「沒什麼改善嗎?」
彼得抬起頭來笑了。他確實享受激怒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富人。但他的回答卻是:「就像管道工一樣,我總是看到一堆大糞。」說完便將目光移回到那本日誌上。
在阿克塞爾看來,奧魯夫森給他帶來的屈辱遠遠大於法院判決的罰金。牧師在大庭廣眾之下宣讀了他的名字,還要求他離開自己的位置,坐在後面的旁聽席上,直到禮拜結束;更可惡的是,牧師還用關於「愷撒的物當歸還給愷撒」的佈道把他的屈辱推至了巔峰。
教會規定,任何犯罪的成員都必須要被公開點名或被逐出集會。如果他願意,他依然可繼續參加禮拜,但只能作為「旁聽者」。當然,對於超速駕駛這樣的不嚴重行為,並不需要履行這一紀律。阿克塞爾認為他所犯的罪行根本沒那麼嚴重,而奧魯夫森牧師的看法卻相反。
確實如此。彼得也聽說過十幾或幾十個著名的猶太人:銀行家、法官、大學教授、政治精英,還有一個畫家。他們當然不會是他想找的人:這些人名氣太大,不可能做間諜,更不可能站在碼頭數德國船而不被任何人發現。「你不會寫信給什麼普通猶太人嗎?比如建議他們進行慈善活動,告訴他九九藏書們你們在組織什麼慶典、聚餐,或者是音樂會?」
虎蛾越升越高。子彈和雪茄好像沒起到任何作用。彼得失敗了。
他們離開了。剛走出大樓,朱埃爾便用他碧藍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彼得說道:「你知道這件事和猶太會堂毫無干係,你這個蠢貨。」
飛機的引擎突然響起,節流閥打開。飛機轉了一個圈,朝著彼得他們沖了過來。「他媽的,他要跑!」彼得喊道。
「彼得,別做傻事。」
「我們是警察。」彼得說,「你是誰?」
「猶太人名單?」
「我知道。」她轉身一個人走進了大樓。
「納斯提夫。這是他在納斯提夫的電話。」
「對不起。」拉斯馬森說道,他看上去彷彿馬上就要哭出來了,「這是他們硬塞到我們信箱里的。」
彼得的視線模糊了。他感到身子發軟,便馬上把手撐在了牆上。「他毀了我太太一生,卻只判了六個月?」
「他沒有其他電話。」
他瞥見草地上施瓦茲少校剛剛抽剩下的雪茄還沒有熄滅,突然靈機一動。
回到總部之後,彼得馬上集合了自己的團隊,選擇了去機場執行任務的那幾位警員:康拉德、德萊斯勒,還有埃勒加德。他對蒂爾德·葉斯帕森說:「我希望你能跟我去,如果你不反對的話。」
「桑頓·懷爾德。」
「怎麼列?你不能直接去問別人認不認識猶太人。」
她的眼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他突然想到她會不會擔心自己再不能向別人求助了。無論如何,連男人也是需要互相協助的。
令他驚訝的是,她露出了十分不贊同的表情,可口中卻說:「為什麼不呢。」
布勞恩的關注點已經完全轉移到了彼得的身上,彷彿朱埃爾根本就不存在一樣,或者他只是一個小跟班,而並非是高級警官。「你認為有可能是那些出版非法刊物的人嗎?」
甘默爾依然鎮定:「我們一起打網球。」
彼得的直覺讓他相信了這個人的話,但他還是要把這裏搜查一個遍。「這兒有辦公室嗎?」
「我們中午吃飯時……」
蒂爾德說:「間諜的案子有進展嗎?」
「終於開始了!你覺得結果會如何?」
「我們為什麼不能幫他們呢?現在,他們就代表法律。」
再仔細一看,他看到題圖上標出了德軍的基地,還有海灘上的禁入區域。
甘默爾的夾克掛在了門后的一個挂鉤上。彼得看到了上面的標籤。這是在1938年謝瓦爾街的「安德森和謝博德」訂製的西服。彼得的心中升起了妒意。他一直在哥本哈根最好的店鋪買衣服,但卻從來不可能負擔得起英國的西裝。西服胸前的口袋裡放了一塊絲質手帕,左兜里是厚厚的錢夾。右兜里有一張從奧胡斯回哥本哈根的火車票,上面打了一個整齊的圓洞。「你為什麼要去奧胡斯?」
布勞恩打開了桌上的一個文件夾:「情報來自於一個自稱是『守夜人』的組織。雖然他們說德語,但還是用了丹麥語的拼法。你們聽說過這個組織嗎?」
她有些驚訝:「一兩個。但都不在警察局工作。怎麼了?」
拉斯馬森把那些捲軸全部攤開,上面都是希伯來文。彼得並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東西。他想他們可能確實沒有會員登記,但更可能是在德國入侵那天就毀掉了所有的登記資料,以防後患。他感到很是失望。為了這次任務他已經做了這麼多鋪墊工作,甚至冒犯了頂頭上司。如果結果真是一無所獲,那一切就太不值得了。
甘默爾坐在桌子後面,身上穿了一件馬甲背心,還配了一塊懷錶。在整個搜查過程中,他顯得十分冷靜。他的衣服看上去就十分昂貴。為什麼一個富有的男人要在這裏當秘書?做這種低薪工作的通常是女孩子,或者是那些孩子已經長大成人的家庭婦女。
「真的嗎?為什麼?」
甘默爾的字很有風格,就像是他的西裝。日誌中沒什麼特別:午餐,劇院,母親的生日,打給約根說懷爾德的事。「誰是約根?」彼得問。
正在檢查一個名叫科爾德·漢森的學生考試結果的彼得抬起頭來——這學生沒能通過導航測試。
「你就是在拍納粹的馬屁,你這個噁心的混蛋。」
彼得隨便念了一個名字。「希爾德·比爾加戈——她是誰?」
「任何人都可以這麼說。」
他們開車直奔康金斯大街。這個猶太社區中心建在一棟十八世紀的建築中,樓中間有一個小院子,樓梯精美華麗,不過也年久失修了。中心的咖啡館已經關了,地下室也沒有人打乒乓球。負責人是一個穿著考究的年輕男人,臉上帶著高傲的神色。他說他們沒有任何名單,但幾個警察還是把整個地方從上到下搜查了一遍。
「是《舊約》。」拉斯馬森回答說。
看著那旋轉著的螺旋槳離自己越來越近,彼得怒火中燒。他恨透了這些逃犯,不只是保羅·柯克,還有那個傷害了英格的司機費恩·榮克。他就算是死,也要把柯克攔下來。
「我知道。」
朱埃爾可能會一直因為這件事而記恨他。但有什麼關係呢?現在掌權的是布勞恩,不是朱埃爾。與布勞恩為友、以朱埃爾為敵,總比以布勞恩為敵、與朱埃爾為友要強。
「整個丹麥。」
他必須要打消這種想法。他已經結婚了。妻子生病可不是私通的借口。蒂爾德是他的同事和朋友,再不可能有其他任何的關係。
「為什麼我要反對?」她生氣地說。
就連印報紙的人都沒有被抓,讀報的人恐怕就更安全了——但拉斯馬森並不知道這些,彼得準備進一步利用一下他的道德感:「你應該會給其他猶太人寫信吧?」
彼得和亞恩自幼是朋友,直到十二年前兩家吵翻為止。當時,彼得的父親阿克塞爾·弗萊明被指控逃稅。阿克塞爾認為對他的起訴實在是不可理喻:每個人都在逃稅,他只是報高了自己的成本壓低利潤而已。可最後他還是被判有罪,除了補回稅款之外,還繳納了大筆的罰金。
他們開車駛到了水晶大街上。那幢黃磚猶太會堂矗立在大街的一邊,彷彿想用一個肩膀來對抗整個世界。彼得讓埃勒加德守在大門前,防止有人想逃走。
「瓦達爾。」
「還沒,」彼得說,「不過馬上就要抓到了。」
其他的警察已經停止了搜索,一聲都不敢出:他們感覺到了空氣里的火藥味。「保羅·柯克?」
彼得很是開心。
他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上學的時候在假期會去酒店幫忙。我討厭那些客人,討厭他們的要求和抱怨——我的牛排太老,我的床墊不夠平,我等咖啡等了二十分鐘……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