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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十七節

第三章

第十七節

「你不是這裏的學生了,你知道嗎?」艾斯繼續道,「我有責任報警,讓他們以入室搶劫罪逮捕你。」
「是的,先生。」
哈羅德對提克說:「我們先離開暗房吧。至少不讓他們懷疑我們在沖膠捲。」他關上燈,轉動鑰匙,打開了門。
提克捋起袖子開始工作。他在一個托盤裡倒好溫水,然後又忙著鼓弄那排瓶瓶罐罐。接下來,他邊測水溫,邊往托盤中加熱水,直到滿意為止。哈羅德懂得洗相片的原理,可自己卻從來沒有洗過,所以他必須得完全依靠他的朋友了。
開門的是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
他們脫掉了鞋子,踮著腳走到了走廊上,靜靜地走下樓梯,出了大門后再把鞋子穿好。
「因為我會被抓到。」
哈羅德必須要說服艾斯不去報警——但他不能在博爾面前解釋這件事。他說:「先生,我能單獨和您談談嗎?」
「對不起。」
「我想是通過無線電探測飛機的。」
哈羅德一動不動地仔細聽。一開始他聽不到那人在說什麼,只能肯定這聲音是從樓裏面發出來的,而不是來自外面。後來他清楚地聽到了艾斯的聲音:「好像沒有人啊。」
「我們可以從後面的窗戶爬進去。」
聰明,他想道,可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艾斯曾經是個軍人,軍事思維是他的本能。哈羅德說:「我不太明白您想說什麼。」
「你怎麼回來了?」提克綁好行李箱后問。
「我認為他們既可以監測地方轟炸機,也可以監測自己的戰鬥機,這樣可以確保準確地指揮自己的飛機攻擊敵人。」
「你很危險。」
「如果他們看到玻璃破了,就知道有人進去過了。」
博爾和摩勒先生出現在了艾斯身後。
「其中肯定有哈羅德·奧魯夫森,先生。」波爾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得意。
「但是是我洗的。上帝啊,我會被絞死的。」
「英國人如果想幫助蘇聯,唯一的方法就是派轟炸機進行轟炸,強迫希特勒調兵力回德國防守。」
「間諜面對的可是死刑。」
哈羅德突然來了主意。他假裝著急地喊:「醫生在哪兒?他得趕緊來。她要生了。」
哈羅德開到街的盡頭,轉彎離開了警察的視線。
「房號對了,可不是這條街。費雪街是南邊那條街。」
「我能提個建議嗎?」
提克笑了。「什麼忙?」
「晚安,先生。」
哈羅德屏住了呼吸。
「我會的。」
「恐怕有人看到我們了。」哈羅德低語,「『紅房子』有盞燈亮了。」
哈羅德思索著自己應該怎麼說。他想不到一個合理的謊言來解釋這九*九*藏*書一切,可是他更怕事實可能比任何謊言都難讓對方信服。思量再三,他還是直接拿出了口袋裡的那捲膠捲,把它遞給了艾斯。
哈羅德脫下一隻鞋,在一塊玻璃上敲了一下。玻璃好像很堅固。「踢球的時候,這些玻璃好像很容易就碎了。」他嘟囔了一句,把手伸進了鞋子里,在那塊玻璃上猛敲了一下。玻璃「嘩」的一聲碎了。兩個男孩被這聲音嚇住了,獃獃地站在那兒,可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什麼都沒有發生。附近的樓里沒有人——教堂、圖書館、健身房——哈羅德的心跳漸漸平息了下來。
「好吧。」
「當然是他。」哈羅德咕噥了一句。博爾是學校里的小納粹。剛剛肯定是他從窗戶看到了他們。真倒霉——如果是任何其他學生,恐怕都不會聲張。
「您可以說我們在洗色情照片。」
他把摩托車停在了火車站外面。看來他的車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值得懷疑,因為就在他旁邊還停著一輛歐寶奧林匹亞篷式轎車,後面的車頂上面有一個大木箱子,裝著車子的燃料。
艾斯猶豫了。
有人在敲門。
「我知道。」
「冷靜,孩子。沒醫生的時候女人也會生孩子。告訴我你要找什麼地址。」
他轉彎的時候,回了一下頭,艾斯依然站在門口望著他。哈羅德揮了揮手,艾斯也揮了揮手。哈羅德離開了。
外面燈火通明。艾斯就站在門外。
哈羅德聽到門打開了。摩勒先生說:「熄燈了,達克維茨。」
他們走到樓門口。夜裡的風吹乾了哈羅德額頭上的汗水。他們肩並肩地沿著主路走到學校的大門前。「我還沒想好怎麼跟摩勒說。」艾斯說道。
哈羅德把口袋裡的膠捲拿了出來。「我想把這個洗出來。」
「誰?」提克問。
哈羅德對著提克皺了皺眉:「是誰?」
詹斯博格所在的村落浸在了一片暮靄中。村民睡得很早。街上幾乎已經空無一人,房子里的燈也都熄了。哈羅德感到這裏好像剛剛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而他卻是唯一不知情的人。
哈羅德一下子藏到了床下。
哈羅德朝著村子的方向走去。
提克悄聲說:「聽上去像沃爾德馬·博爾。」
「你知道這是做什麼的嗎?」
如果出問題了怎麼辦——比如快門壞了、膠捲不清楚,或者照片是模糊的?那麼整件事就白乾了。他還敢再來一次嗎?那樣的話他必須再回到桑德島,爬過圍網,等到天亮重拍照片,然後在光天化日之下逃走。他不確定自己還有重新來過的決心。
他成功了。
一切就緒后,https://read.99csw.com提克定好了時間,關了燈。哈羅德耐心地坐在黑暗中,看著提克沖洗影像——如果真的能沖洗出圖像來的話。提克解釋說,他先把照片放在連苯三酚里,連苯三酚和銀鹽反應可以成像。他們坐在那裡,等著鬧鐘響。然後提克又用乙酸沖洗照片以終止反應,最後用硫化硫酸鈉定影。
哈羅德沒有走正門,而是從旁邊農場的馬廄進的學校。已經十點鐘了。低年級的學生已經睡覺了,中年級的該準備上床了。只有高年級的可能還醒著,不過大部分也應該已經回宿舍了。明天是結業日,他們可能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回家。
「我需要你幫忙。」
尼博德區到了。亞恩之前給了他詹斯·托克斯威格的地址。聖保羅是一條很窄的街道,兩邊都是排屋。房子前面沒有花園:門口直對著大街。哈羅德把自行車停在了53號門前,敲了敲門。
他認出了這些小方格里的所有圖像:旋轉的底座,一大堆連接線,可以轉向不同角度的大網,兩個小機器,還有最後那張他心驚肉跳地拍下的囊括了三部機器的整體照片。「拍到了!」他帶著勝利的口氣叫道,「太棒了!」
哈羅德坐在他旁邊,幫他合上了箱子。「想回家了吧?」
「達克維茨也在——我應該猜得到。」艾斯看著哈羅德背後的提克說道,「你們兩個在這兒幹什麼?」
哈羅德被嚇住了。如果警察要搜他的身,他就完蛋了。
見過亞恩之後,他準備回科斯坦村。他得求尼爾森讓他繼續在那裡工作。他只幹了一天就消失了整整一周。尼爾森一定氣壞了——不過他可能依然需要哈羅德幫手,所以也只能原諒他。
「沒那麼幸運。」提克說,「我要去奧爾胡斯了,到我們家在那裡的分行實習。這是和你一起去爵士吧的懲罰。」
在科斯坦村工作意味著他能一直見到卡倫。對此他期盼不已。她可能對他並沒有男女之情,而且可能永遠也不會有,但她好像還是挺喜歡他的。而在他看來,能和她聊聊天已經很好了。親吻她恐怕有點太不切實際。
「教職員宿舍都朝著另一面。如果有人看到我們,也肯定是學生。不用擔心。」
提克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的神情。「你加入了反抗納粹的組織?」
哈羅德小聲對提克說:「你有暗房的鑰匙嗎?」
「我知道。」
他們走出了大門。艾斯握住了哈羅德的手。「看在上帝的份上,小心點,孩子。」
哈羅德希望他說的是對的。
然後他再次開始了由西向東橫穿丹九九藏書麥的行程。第二天晚上,他回到了自己曾經的學校。
「還不如不問你。你知道如果別人發現了這件事,會把咱們怎麼辦么?」
他決定在去哥本哈根詹斯·托克斯威格那裡找亞恩之前先把相片洗出來。他得確定照片清晰可用。相機有時候會出問題,而且拍照的人也可能犯錯誤。他不希望亞恩拿著一卷白膠捲冒險去英國。學校有自己的暗房,也有沖照片需要的東西。提克·達克維茨是攝影社的秘書,而且有暗房的鑰匙。
哈羅德想,如果艾斯拒絕了他的請求,依然選擇報警,那麼他也不會輕易就範。他會盡全力逃跑。但能跑多遠呢?「求您了,先生。」他說,「給我個解釋的機會。」
「是,先生。」
「應該的。」警察說。
門闔上了。哈羅德從床底下鑽了出來。他們聽著摩勒先生的腳步漸行漸遠,和每個房間的學生們都道了晚安,然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房門。他們知道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天亮前他應該不會再出來了。
艾斯穿了一件圓領衫,他顯然已經要睡了。他望著哈羅德:「真的是你,奧魯夫森。」
提克正坐在他的箱子上,努力地拉上箱子的拉鏈。「你!」他說,「我的上帝!」
「他們用的就是這個。德國空軍一直聲稱自己像是打蒼蠅一樣擊落英國皇家空軍的轟炸機。這就是原因。」
艾斯走進化學實驗室,坐在一張凳子上,掏出了煙斗。「好啦,奧魯夫森,」他說,「這次又是怎麼回事?」
「不用了,謝謝您。」
「什麼事,小子?」那個警察不耐煩地問。那是個中年人,小鬍子已經發白了,袖子上有代表警銜的條紋。
「我之前跟你說了。」
在去往提克和麥茲所住的「紅房子」的路上,他一個人也沒遇到。樓梯上可沒有地方讓他躲藏,如果誰看到了他,一定會馬上認出他來。但還算幸運。樓梯上依然空無一人。他快速走過舍監摩勒先生的房間,悄悄地打開了提克的房門,走了進去。
「差不多。」
穿過那些熟悉的樓群時,哈羅德盡量不讓自己顯得鬼鬼祟祟,而是坦坦蕩蕩地走在大路上。如果他能表現得自然而自信,路過的學生也只會以為他是一個要回宿舍的高年級學生。他驚訝地體會到時隔僅僅十來天,自己的身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是的。」
「當然。」
「為什麼不到外麵店里去洗?」
哈羅德呆了片刻。亞恩呢?他一定被捕了——
「晚安。」
「你操什麼心啊?明天你就走了!」
「好吧,」艾斯有些無奈地https://read.99csw.com說,「博爾,你回宿舍吧。還有你,達克維茨。摩勒先生,麻煩你送他們回去。」
已經過了十一點了。天完全黑了。在這個時間,一般不會有人在外面了,所以他們主要得避開那些窗戶。幸運的是月亮沒出來。他們快步離開了「紅房子」,穿過草坪。經過教堂時,哈羅德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一間高年級的宿舍還亮著燈。一個人影走到了窗前,停了下來。幾秒鐘后,哈羅德和提克拐到了教堂的後面。
清晨在郊區騎車讓他感到很舒服。之前的經歷可謂驚心動魄,但最終他還是完成了自己的承諾。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把這卷膠捲交給亞恩。亞恩肯定會對他另眼相看。到那時哈羅德的工作也就完成了,接下來就只需等亞恩把膠捲送去英國了。
提克捲起膠捲,把它放回了那個圓柱形的盒子里。「拿著。」他說,「我要回去睡覺了,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艾斯從那個圓柱形的盒子里取出了膠捲,把它舉到了燈光下。「這看上去好像什麼先進的無線電裝置,」他說,「這是軍用的嗎?」
警察笑了。失了魂的准爸爸可是戲劇中的長青角色。「這兒可沒有什麼醫生,小子。」
「是的,先生。」
提克打開了燈。哈羅德先是感到眼前一片白光,什麼也看不到。眼睛恢復正常之後,他凝視著提克手上那條長長的膠片。這是哈羅德冒著生命危險換來的。提克把它拿到燈光下。一開始哈羅德什麼也看不出來,心裏頓時絕望地想到可能要再去拍一次了。可後來他突然記起來應該反過來看,白的地方是黑的,黑的地方是白的;這回他終於看清楚了。他看到了那個四方形的龐然大物,那個四周前就勾起了他強烈好奇心的新設備。
「是的。」
他用鞋子將窗框上夾著的碎玻璃敲掉,那些玻璃掉在了屋裡面實驗室的長凳上。他把胳膊從窗口伸了進去,手上已然套著鞋,把碎玻璃從凳子上撣下去,然後爬進了實驗室。
他停好車之後,便在黑暗中向學校走去。
「肯定是這兒啊!」
他們繞過圖書館,來到了科學樓的後面。這棟樓雖然是新建的,但為了與周圍環境取得一致,建築的風格還是舊式的:紅磚外牆,六格玻璃窗。
「再見。」
他爬到灌木下面睡到了天亮,然後便開著車奔向哥本哈根。
艾斯摘下了眼鏡。「上帝,你知道這件事有多重要嗎?」
接下來是一個學生的聲音。「他們肯定來這裏了,先生。」
「祝你好運。」
提克也跟了進來。各種酸和氨水的味道一下子衝進了哈羅德的鼻九九藏書孔里。他什麼也看不見,不過這個房間對他來說實在太熟悉了,他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門的位置。他們穿過走廊,來到了暗房。
兩個人走進暗房后,提克把門從裏面鎖好,打開了燈。這裏沒有光可以照進來,也沒有光可以照出去。
「費雪街53號的索爾森醫生。他一定在這兒工作!」
又有一個聲音響起了。「看,有扇窗子碎了。」是摩勒先生。「他們應該是從這裏進去的——無論他們是誰。」
「有人會去送。」
「照片是我拍的。」
「你一直都很勇敢。我支持你。」他把膠捲遞給了他,「你需要什麼嗎?食物,錢,汽油?」
艾斯站起身來。「我送你出去。」
提克一臉蒼白。「這是什麼?」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
「哦,上帝。搞錯街了。」哈羅德轉身騎上車。「謝謝您!」他喊道,然後便飛速打火準備離開。
「德國人發明的一些飛機探測設備。」
「好主意。他們都會相信的。」
「那就只能祝他好運了。奧魯夫森,你知道自己有多危險嗎?」
「有,但我們得想辦法進實驗室。」科學樓每晚都會鎖門。
可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見鬼。」哈羅德說。
「如果德國人能夠輕而易舉地擊敗英國空軍,那麼轟炸或是不轟炸根本沒什麼區別。但如果英軍發現了德國的方法,他們就可以找到應對的辦法來。」艾斯環顧四周,「這邊應該有日曆吧?」
「應該可以了。」他說。
哈羅德不明白他用日曆做什麼,但他知道哪裡有。「在物理辦公室。」
「我知道,但我沒想到是這樣。」
哈羅德把膠捲盒放進了褲兜里。
「去拿過來吧。」艾斯坐在實驗室的長凳上,點上了煙斗。哈羅德則走到旁邊的房間,在書架上找到了日曆,拿了過來。艾斯往後翻了一頁。「下次月圓是在7月18號。我打賭他們會在那天晚上發起轟炸。還有十二天了。你能在那之前把膠捲送到英國去嗎?」
在成功避開了桑德島的德國兵之後,他回到床上睡到了中午。母親叫醒了他,為他做好了豬肉和土豆,讓他大大地飽餐了一頓,又在他的錢包里塞了很多錢,不停地問他住在哪裡。母親的深情和父親的幫助讓哈羅德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他告訴她他目前住在科斯坦莊園,但還是沒有說他住在廢棄的教堂里,怕她擔心他吃不好睡不安穩。還是讓她認為自己住在那幢大宅的客房裡更好一些。
「哦。」哈羅德本指望可以在科斯坦村能有個伴,現在看來也不用告訴他自己住在那裡了。
提克呻|吟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