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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父妹血仇

第七章 父妹血仇

儘管丟失了北珠,但得到了這匹馬,也實在是一大收穫。自幼習武的納蘭飛雪喜愛寶馬,那天在榷場上一見到它,就生出強烈的佔有慾望。所以他在臨逃走時順便搶走了它。
納蘭飛雪瞅了一個空當,他快跑幾步,縱身一躍而起,便穩穩地落在了馬背上。他一抖韁繩,趁著「追電」馬一個迴旋之機,納蘭飛雪向蕭瑟瑟望去,只見幾個遼國的兵將牢牢地護衛著她。她焦慮複雜的目光里,有深切的不舍、眷戀和無奈。
女子這時才發現,「艾尼爾」連爪子都是純白色的。
「妹妹,妹妹,你醒醒呀,你快醒醒啊……」納蘭飛雪搖晃著納蘭容兒的身體,他發現妹妹孱弱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了。
納蘭老爹悲慟之極,眼睛圓睜,大聲叫罵。
一口鮮血從納蘭老爹的嘴裏噴了出來。仇恨的叫罵聲斷斷續續,越來越小了。他的頭也垂了下來,氣息若有若無。
「爹,爹!」一聲聲凄厲悲慟的呼喊,在山巒間久久地回蕩。
「哥哥也該回來了!」納蘭容兒看著又一次飛到天空上的海東青,在心裏默默地想。
「我是完顏阿骨打。」
鷹馴好了,就可以到山野之中「放鷹」了。主人站在高處觀望,讓人用棒敲打樹叢將野物轟出,俗稱「趕仗」。發現有獵物跑或飛出,鷹會立即尖叫著俯衝下去捕獲住獵物,主人要儘快拿走獵物,只給鷹吃一點動物的內臟,不可餵飽,所謂「鷹飽不拿兔」,就是這個道理。
「啊,此刀如此之利!」女子看到紛落而下的蜻蜓翅羽,大為驚嘆。
「這也太慘了。」女子聽了,臉上現出悲戚之色。
黑臉壯漢使勁踢出一腳,納蘭老爹被踢出幾米多遠。
納蘭飛雪一時如墜五里霧中。
納蘭容兒的心情又好了起來。剛才她和父親給這隻正在練飛的海東青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艾玉兒。因為這隻鷹全身瑩白,就象晶瑩剔透的玉兒一樣。哥哥帶走的那隻海東青是父親在她剛出滿月時捕到的,所以叫「艾尼爾」。父親向她解釋說,「艾」同「愛」,而「尼」,當時人都喜歡把女孩子稱為「妮子」,從這個名字,納蘭容兒就感覺到父親是多麼地愛她。
女子站在遠處看著納蘭飛雪的一舉一動。
「你……你是完顏阿骨打?你就是完顏部的完顏阿骨打?」納蘭飛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早就聽說過這個草原上人人傳頌的英雄。
納蘭飛雪站起來,他走到一棵樹下,高高舉起冷艷奪魂刀,狠命地朝樹上砍去。凜光一閃,冷艷奪魂刀在空中帶著呼嘯閃過,一枝粗大的樹杈便落在地上。納蘭飛雪斬釘截鐵地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讓遼人的頭顱就像這棵樹一樣。不滅遼賊,誓不為人。」
圍鷹后首先要讓鷹開食。有的鷹脾氣大、性子烈,被捕到后,往往以死抗爭。鷹把式就得日夜守護著,直到鷹開始進食。進食后就開始讓鷹吃「手食」。鷹是吃肉的,鷹把式將肉放在手上讓鷹自己來吃,就是不能餵豬肉,吃了豬肉鷹就喘,什麼也不能幹了。鷹能吃手食之後就進入重要的馴鷹環節了,這叫作熬鷹。
納蘭飛雪用手指愛惜地梳理著馬毛,「追電」寶馬回過頭,目光溫潤,愜意地打著響鼻。
就在這命運攸關之際,只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疾速的馬蹄聲,一名高大魁梧的男人騎著赭白馬,拎著一把雪亮的精鐵烏罡刀,從對面的山路上衝來,截住了黑臉壯漢等人的攻擊,緩解了納蘭飛雪身處絕地的危機。
「你知道為什麼女真人要祭鷹神么?」納蘭飛雪問,女子聽了不解地搖了搖頭。「天初開的時候,大地像一塊巨大的冰塊。一隻母鷹從太陽里飛過,把光和火裝進羽毛裡頭。從此,冰雪融化,世界有了生靈。可是母鷹太累了,羽毛里的火不小心掉出來,燃燒了整個森林,徹夜不熄。神鷹用她巨大的翅膀蓋火,烈火燒毀了它的翅膀,神鷹終於死去。這便是薩滿神。」
「爹,爹!」納蘭飛雪搖晃著爹的身體,瘋狂地呼喊著。他希望把父親從去往天國的路上給叫回來。
納蘭老爹捂著腹部的傷口,吃力地挪到女兒的身邊,聲淚俱下:「容兒,容兒!」
「末將在!」一名裨將持刀而出。
「只有把自己想象成鷹,長成鷹那樣一雙堅韌厚實、力量十足的翅膀,久藏的意念就會變成現實。」納蘭飛雪接著說:「可是要做一個人世中的鷹是何等的不易。薩滿告訴我,真正的鷹要經歷重重磨難。鷹從出生開始,它就要和兄弟們爭鬥,勝者生存,敗者死亡;未等完全長大,母鷹就將幼鷹推向懸崖,為避免摔死,幼鷹不得不用盡渾身的力量飛起來;為了不被餓死,剛學會飛的幼鷹不得不自己捕食。鷹還有一重磨難便是熬鷹。熬鷹是殘忍的。七天七夜裡,它不能進食,不能睡覺。不僅如此,還要給鷹」拿膘「,鷹過胖,飛行和捕獵時就會失去敏捷性和靈敏度。鷹把式們將麻線搓成小軸,外麵包上切得薄薄的肉片。鷹吞食后,肉很快被消化了,但這時的麻線軸上卻沾上了剩餘的脂肪,再用繩子拽出來,往往都要帶出黃亮亮的鷹油。這樣做,既起到了減肥的作用,也能使鷹的肌肉強健,便於捕獲獵物。如此反覆,直至鷹疲憊不堪、奄奄一息。然而,九-九-藏-書它經歷了生與死的煎熬,奇迹出現了。熬過之後的雛鷹,非但沒有倒下,反而更加矯捷輕靈,雙爪更加有力。鷹的每一次成功,都需要經過痛苦的蛻變,也正是歷經磨難,當獵物出現時,它才能傲視蒼穹,顯示出一種異常的冷靜和兇猛。它不愧是天空的王者,蒼穹的霸主。」
一個渤海人打扮的黑臉壯漢見狀走了過來。他陰沉著臉,把刀狠狠地抵在了納蘭容兒的咽喉上:「不識抬舉的臭女人,我們將軍喜歡你,是你的造化。既如此,就讓你這個臭娘們嘗嘗寶刀的厲害!」他說著話,刀尖突然下移,挑斷了納蘭容兒袍襟的衽帶。納蘭容兒的左衽短衣敞開了,露出了白皙豐|滿的胸脯。
「追電」馬一聲長嘶,撒開四蹄,絕塵而去。
刀挾著風聲呼嘯而來,納蘭容兒緊擁父親在自己的懷中,用自己的全身護住了父親。刀,深深地砍在了她的後背上。納蘭容兒慘叫一聲,疼得滾落一旁,鮮血噴濺了一地。
納蘭容兒的思緒被一陣雜亂的馬蹄聲打亂,她抬起頭,遠處馳過一隊人馬,由於馬跑得太快,塵土飛揚,夾雜著粗暴的叱馬聲。納蘭容兒急忙站起身來,她分明看到眼前的這夥人竟是遼人打扮。
女子感興趣地跑過來,她看見刀鋒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奪目的光芒。一隻蝴蝶從湖邊飛了過來,它把輝耀著光芒的刀鋒誤當做了泛光的湖水,它輕巧翩翩地想停在上面,卻沒有站穩,它柔韌的身軀在那鋒利的刀鋒上一劃,便身首異處了。
哥哥要是回來了,就給父親帶回治病的葯了。
站在山坡上的父親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肩膀顫抖著,一副非常痛苦的樣子。納蘭容兒看著日益蒼老、滿面皺紋的父親,她想自己有一天要是能像故事里的老鷹達的女兒一樣,能為女真人做點好事。只要能讓族人不再為了捕捉海冬青而發愁,自己變成許許多多的海東青,她也心甘情願,在所不辭。
納蘭飛雪聽到她如此文縐縐地誇獎,哈哈大笑起來:「遼人欺我女真人太甚,有朝一日,飛雪願盡平生之力,用這口寶刀,取遼虜項上人頭,雪族人之辱,亦不負此寶刀矣!」
這些馴鷹的知識,納蘭容兒都是聽父親說的。
「沒辦法呀!族人以鹿肉為食,何時有了其他吃的東西就好了。」納蘭飛雪點點頭說,「我們現在也馴養馬鹿了。鹿茸是補身祛病最好的良藥。鹿喜食鹽分,根據鹿這個特點,獵人在鹿常出沒的地段撤少許鹽水為誘食,也可以捕到鹿。冬季之時,鹿成群活動。獵手們只盯住一隻鹿,窮追不捨。當鹿累得搖晃身子時必須停止追趕。此時鹿耷拉著耳朵,閉著眼,腿發直,如再追,即使捕獲了也必會死掉。此時獵人讓鹿慢慢行走,待鹿緩過勁,再伸竿套鹿。剛套著的鹿,渾身汗淋,獵人就地生火,把鹿身上的汗烤乾,否則鹿會凍死。獵人套獲活鹿后,即可帶回馴養。捕鹿的方法很多呢,另外還可以窖鹿、打紅圍,只不過打紅圍要更加殘忍,一聽到這個名字就知曉當時的血腥場面了……」
「是的,此刀奇快無比,可以削鐵如泥,堪稱兵器中的絕品!」納蘭飛雪得意地說。
站在岸上的兩個人都看呆了。
湖面上有水花飛濺之聲,原來是通體雪白的「艾尼爾」從遠處連綿起伏的沙丘上空飛了過來,瞄準了一條在水面上遊動的鰱魚,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衝而下,猶如一隻閃光的銀鏢,直直地射向那條足有十多斤重的鰱魚。這條鰱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艾尼爾」一雙有力的爪子擊暈,「艾尼爾」收不住身,又往前飛了幾米遠,復又飛轉來,它的利爪緊緊抓住漂浮在湖面上的鰱魚,然後振翅飛到了湖岸上,盡情地享受豐盛的早餐。
那是納蘭容兒小時曾經睡過的悠車。母親在她滿月後便病死了,是父親將她撫養成人的,父親、哥哥和她三個人相依為命。好在她和哥哥都長大了,父親再也不必為他們操心了。不久的將來,哥哥娶了嫂子,這個家就會更加地幸福了。納蘭容兒暢想著美好的將來,想到了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愛上一個男人,遲早要出嫁,她的臉就不由地一陣陣發紅。
哥哥納蘭飛雪幾天前到榷場去了。他帶著一顆北珠去交易,至今還沒有回來。父親一邊在訓練海東青,還一邊不時地抬頭向遠方眺望。哥哥何時能回來呢,納蘭容兒也不知道,看見父親難受的樣子,她也盼著哥哥早點買葯回來。
女子聽了,臉色突然由紅變白,一副無比駭然的表情。
「你……你個畜牲!」納蘭老爹手指著黑臉壯漢,厲聲喝罵。
「我跟你拚了!我跟你拚了!」納蘭老爹猛然停住了腳步,他身子趔趔趄趄,一把刀貫通了他的腹部。納蘭老爹手指著黑臉壯漢,轟然倒下。
納蘭飛雪抽出冷艷奪魂刀,用自己的衣襟耐心地擦拭著刀刃。擦完后,把它倒插在沙土中,鋒利的刀尖直指青天。
納蘭飛雪說:「做人當如海東青,因為海東青展翼高飛日行兩千里,爪喙尖銳,兇猛有力,遠遠超過其他鷹類。試想,海東青在白雲藍天之上,蒼茫大地、狡兔猾狐盡收眼底,一旦發現獵物,箭一般穿過去,然後擊倒。何等氣概,何等九_九_藏_書地暢快!還有海東青歷經磨難,堅強隱忍,眼觀全局,決策精準,快速反應,收放自如的精神,無不為人所神往。有人說,鷹是孤性之王。在風雲際會的茫茫草原,吾輩當站得最高,望得最遠,始終視強族如無物,決勝於千里之外。」
一大早起來,父親就來到山坡上訓練海東青。納蘭容兒知道海東青的重要。因為父親說過,只要把海東青馴好了,才能向大遼國的銀牌使者交差,才能不受銀牌使者的鞭笞和辱罵,如果能多馴出幾隻上等的海東青來,還可以到榷場去換些銀兩,一則可以維持家用,二則可以為哥哥娶一個媳婦。
聽到這裏,女子抬起頭來。她仔細端詳著納蘭飛雪的眼睛,真的,她從他的目光中分明看出猶如刀鋒般銳利的眼神。
「老不死的東西,我不但要你的女兒,我還要你的海東青呢!」黑臉壯漢朝他的手下揮了一下手,那些人便惡虎撲食一般搶上前來,將鷹架上的「艾玉兒」抓在手中。
太陽升得老高了。天空沒有了飄浮的沙塵,顯得格外澄澈碧藍。
女子捂住了耳朵:「太慘了,我不願聽了,我不願聽了……」
父親又把海東青高舉起來。他的手向上一舉,手上蹲著的那隻眼神銳利的海東青一躍而飛,扶搖九天。納蘭老爹一聲唿哨,它就會在高空中馬上收攏起翅膀,頭朝下急速地俯衝而下,在快要到達地面的時候,它會及時地展開翅膀,穩穩地落在納蘭老爹張開的手臂上。
納蘭容兒痛恨遼國銀牌使者的惡劣行徑。如果沒有他們的橫徵暴斂,父親就不會如此的過度操勞,積勞成疾。
納蘭容兒驚恐萬狀,躲藏已是來不及了。一個首領模樣的遼人跳下馬來,他圍著納蘭容兒轉著圈,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她的身上逡巡著。他浪里浪氣地大笑說:「女直這地方好呀,不但產俊鳥,還產比俊鳥更讓人消魂的美女!」他趁納蘭容兒不備,一邊口中胡言,一邊伸出手在她的臉上捏了一把,「妞兒,你今天好福氣,晚上可以陪大爺我睡覺嘍!」納蘭容兒身子一扭,掙脫開他的魔爪。「哈哈哈,好厲害呀,你放心吧,妞兒,大爺我絕對會保你滿意的。」遼將毫無顧忌地淫笑著。
「你還我女兒,你還我女兒!」納蘭老爹紅了眼,他揮舞著雙手,朝黑臉壯漢撲了過來。
耶律章奴彎著腰,他緊握著刀,一雙陰鷙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納蘭飛雪。納蘭飛雪也執刀在手。兩人都緩慢地轉著圈子,不肯貿然出手。
這時,那個首領模樣的遼人看出黑臉壯漢已經是體力不支,便悄悄轉到納蘭飛雪的背後,趁他與黑臉壯漢酣斗之際,掄刀向納蘭飛雪兜頭砍去。
耶律章奴看出對方使用的是一件絕好的兵器。
納蘭飛雪看到女子一副神往的樣子,笑著對她說:「你還沒看到我們哨鹿的場景呢。哨鹿是我的拿手好戲呢。從小時候起,我就和父親、妹妹經常哨鹿。每到發|情季節,公鹿和母鹿相互鳴叫,尋找情侶。鹿是爭偶性動物,一鹿鳴叫,眾鹿接踵而至。獵手身披鹿皮,頭戴鹿頭皮帽,口銜用樺樹皮製成的口哨,模仿吹出呦呦的鹿鳴,引鹿而至,然後射殺之。」
「哈哈,你就像一個睥睨天下的帝王,真的讓人崇拜。」女子深情地說。
耶律章奴吩咐道:「護衛文妃!」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了遼將的臉上。他毫無防備地捂著臉,「哇哇」地怪叫著。
原來是天祚帝春捺缽來到寧江州,文妃蕭瑟瑟自然是隨駕跟從,捺缽的主要內容無非就是打獵喝酒。時間一長,文妃覺得無聊至極,便與手下的一名侍女私自溜出捺缽大營。寧江州榷場在當時是遼國與女真交換商品的重要榷場,在遼國久負盛名,當時高麗的紙、墨、米、銅、人蔘、粗布;西夏、回鶻的珠、玉、犀、乳香、琥珀、鑌鐵器、馬、駝和毛織品;遼國的鞍馬、弓箭、皮毛、絲織品等,除各國的皇帝、貴族相互朝貢贈送外,大多都要拿到榷場上交易。所以文妃帶著這個侍女去榷場上散心,回去的路上卻突遇百年不遇的沙塵暴,在狂風中與侍女失散的文妃慌不擇路,這才有了與納蘭飛雪在大漠上的奇遇。
「雪兒,記得你是女真人的後裔,你要像海東青那樣傲視群雄,搏殺千里,為我女真人報仇……報仇雪恨!」
不同的鷹也有不同的叫法。當年的鷹叫「秋黃」,兩年的鷹叫「坡黃」,三年以上的叫「三年龍」。秋黃最有馴養的價值,它有耐力、動作敏捷。因此它被列為捕獲的最佳選擇。
相依為命的父親吃了葯,就不會咳嗽,也不會咯血了。一想起父親咳出的那鮮紅的血,納蘭容兒就開始害怕。
納蘭老爹聽了,臉龐露出一絲放心的微笑,頭歪向了一側。
眼瞅著就快要到中午了,納蘭容兒已經做好了飯。她坐在山坡上,手托著腮,一邊看父親馴鷹,一邊想心事。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雜沓急亂的馬蹄聲,遠處煙塵四起。納蘭飛雪知道,這是群馬奔騰揚起的塵土。納蘭飛雪抬頭望去,發現這隊人馬卻是朝他們所在的地方馳來。及近時,納蘭飛雪看清是一隊遼國的兵將。他馬上意識到他們是衝著他搶來的這匹「追電」寶馬而來的。他急忙抽出背在身後的九九藏書冷艷奪魂刀,擋在了寶馬的面前。
納蘭老爹的嘴唇囁嚅著,納蘭飛雪將耳朵貼在了父親的嘴邊,「雪兒,記得要殺遼人,給你妹妹報仇啊!」
「臣等接駕來遲,乞文妃恕罪!」一個領頭模樣的將軍不斷地磕頭請罪。
「謝文妃。」那個叫耶律章奴的將軍站起身來。他恭敬地低頭退後了幾步,然後慢慢地抬起頭,掃視了納蘭飛雪一眼,轉瞬就把目光盯在了「追電」寶馬的身上。
來幫忙的那個人在後面一路追殺,遼人四處狂奔。納蘭飛雪追出不遠后,心中挂念父親,便急急地打馬返回。
納蘭飛雪哽咽著點了點頭。
父親說,九死一生,難得一名鷹。馴鷹有許多過程,先說「圍鷹」,就是捕鷹,行話叫拉鷹。每年秋天,鷹把式們就準備上山拉鷹了。一大早吃完飯,鷹把式們帶上「鷹網」,帶上做誘餌的鴿子以及斧子等工具。來到山上的捕鷹場地,行話叫「鷹場子」。鷹把式們一般都有固定的鷹場子,旁邊不遠處還有一個鷹窩棚,鷹窩棚就是一個大坑,上面用樹枝偽裝起來,鷹把式就在這裏藏身。先把鷹網架上,架網是非常重要的工作,需要有經驗的鷹把式來架,因為網的扣勁大容易傷著鷹,扣勁小又扣不住鷹。網架好后,鷹把式們就藏在鷹窩棚里,網下面露著當誘餌的活鴿子。當有鷹來抓鴿子時,鷹把式一收網便將鷹扣住了。
夕陽下,草原的盡頭,飛奔著兩匹駿馬的背影。
她想起父親講過的故事。父親曾對她講,殘暴貪婪的遼國皇帝,年年逼迫女真部落的「鷹戶」為他們捕捉海東青。並且以鷹戶的妻子兒女為人質,如不按時交鷹就砍殺活埋。「鷹戶」中有個老鷹達(即鷹戶中的頭領),為了解救本部人的危難,帶領一子一女,到很遠的北方享滾河的源頭捕鷹,結果老鷹達和兒子被凍死在山上。女兒在神人的指點下,用太陽的七彩神光照化了鷹山上的冰雪,使山上的海東青向南移居,這樣,捕鷹的鷹戶就比較容易捕捉到海東青了。老鷹達的女兒在一次雪崩中喪生,變成了一隻潔白俊捷的海東青。
「父親就是一個訓鷹的高手,是有名的鷹把式。女真人不僅個個善騎馬射箭,而且還善於養鷹、馴鷹。」
「是的,我是。」對方堅定地點了點頭。
「女真人有句話叫『鷹狗無價』,特別是鷹,在女真人的心中,它不僅是狩獵的工具,而且是他們忠實的朋友,更是女真人精神的象徵。」納蘭飛雪繼續說:「父親曾經說過,眼神是最讓人生懼的武器。有著鷹一樣眼神的人焉能不成功?父親告訴我:等到你擁有鷹一般令人生懼的眼神,那你就真的長大了。據說人與鷹相處久了,也就具有了鷹一般的目光,犀利與銳利。天生的強者只有經歷痛苦的煎熬才能成為真正的鷹神。」
熬鷹是一件非常辛苦的活,等到把鷹熬好了,人也熬迷糊了。但卻能進一步增進人與鷹的感情。接著,父親還要架著鷹到處走,專找人多、熱鬧的地方。這樣可以訓練鷹不怕生人。鷹把式們稱之為「溜鷹」。
海東青優美的身姿把納蘭容兒看呆了。父親是方圓幾十里人人皆知的馴鷹高手,人們都稱之為「鷹把式」。說起馴鷹,納蘭老爹總是一套一套的,滔滔不絕。那些關於養鷹馴鷹的事,還真有些說道。
耶律章奴的隨從們也快速將兵器拿到手中,忽喇喇地把他圍了起來。
「最可貴的是,『艾尼爾』金眼白毛,具有王者之氣。」納蘭飛雪接著說:「『艾尼爾』是我父親苦心馴養而成,不但驍勇善戰,還頗通人性,擅長與主人配合作戰,非一般海東青所能比也。」
原來是納蘭飛雪匆忙趕了回來,卻還是晚了一步。
「艾玉兒」一會兒飛了起來,一會兒又從遼闊的高空上直落而下,落在了父親的肩膀上。今天天氣好,連「艾玉兒」也懂事似地配合父親想多練一會兒。
耶律章奴突然身形一晃,疾速地撲到納蘭飛雪的面前,持刀直劈而下。納蘭飛雪還沒有從驚詫之中回過神來,就猛遭此擊,只好挫身彎腰,隨即右手執刀向上迎去。耶律章奴知這是寶刀,自然不敢硬拚,便是一聲獰笑,轉手向納蘭飛雪的胸膛搠來,納蘭飛雪大吼一聲,騰身跳出兩米之外。
每年遼國的皇帝都要派人到女真部落索要海東青,所以女真人總是想辦法捕捉海東青。海東青逐漸成為家中的一員,人與鷹之間有著不可割捨的情愫。海東青以一種特殊的靈性深受鷹把式的喜愛,尤其是經過細心馴養的,很快便成為鷹把式狩獵的好幫手。
女子羡慕地說:「要是能見一見你的父親多好呀,我也想看他馴養海冬青,我更想做一個像海東青那樣搏擊長空、傲然萬物的女人!」
納蘭容兒看著渾身雪白的「艾玉兒」,歡快地唱著:「拉雅哈,大老鷹,阿爸有隻海東青,白翅膀,飛得快,紅眼睛,看得清,兔子見它不會跑,天鵝見它就發矇……」
納蘭飛雪見有人相助,勇氣倍增。他兩眼血紅,拚命狂砍,處處都是對方的致命之處。遼將們見他如此玩命,又來了一個強健的幫手,見占不到便宜,一聲唿哨,打馬紛紛後撤。
納蘭飛雪千里迢迢地趕回來,卻不想看到了這番慘象。他瞪https://read.99csw.com圓雙眼,雙手掄刀,向黑臉壯漢連連砍去。黑臉壯漢橫攔豎擋,倉惶接住了納蘭飛雪致命的幾招。納蘭飛雪看出對方是一個渤海人,卻和遼國的兵將們混在一起,最醒目的是他的臉上卻有一條又深又重的刀疤,從右側的嘴角向耳後斜伸而去,整個一張黑臉看上去更是醜陋猙獰。二人一來一往,纏鬥在一起,一時難分勝負。看來這個黑臉漢子的功夫也是上流水平。納蘭飛雪明白了,正因為他的武功高,才成為被遼人看重的一條狗而已。
那名裨將將蕭瑟瑟攔在了身後。
納蘭老爹站在幾十米遠的地方,他佝僂著身軀,臂膀上架著一隻矯健的海東青。海東青是父親的愛物。父親天天都在捕鷹、馴鷹、熬鷹,他的時間幾乎全用在了馴養海東青的身上。
納蘭飛雪搶來的「追電」寶馬也吃得飽飽的,它看著吃過了早飯的新主人,「咴咴」地叫著,搖著頭表達著友好。
蕭瑟瑟掙脫開遼兵的包圍,她緊追了幾步,張嘴欲喊,卻停住了,只有那隻高舉起來的手還在機械地搖晃著。
納蘭飛雪說:「父親告訴我,每當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時候,海東青都要展翅高飛,因為暴風雨能賜予它們力量。聽父親說,海冬青是拯救先祖的神靈,是女真人的圖騰。神鷹賦予了女真人的生命,也給了女真人無所畏懼的勇氣。」
馬隊在他們身邊盤旋一圈后,將他們團團圍住。女子見狀大驚失色,她急忙躲藏納蘭飛雪的身後。納蘭飛雪執刀在手,做好了誓死一拚的準備。這時,圍在前面的幾個領頭的將軍卻慌忙下馬,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納蘭飛雪看出了女子目光中的好奇。他高興地說:「『艾尼爾』就是遼國貴族夢寐以求的海東青,顏色純白為上品,白而雜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
遙遠的天際飄過幾個小黑點,漸漸地大了,後來看清了是幾隻鷹,在父親的頭上方盤旋著,最後落了下來,和正在練飛的艾玉兒一唱一和地鳴叫著,像是久違的朋友寒喧著互致問候。納蘭容兒一看,這幾隻鷹是幾天前父親放飛的。鷹戶有一個講究,每到了萬物孕育新生命的春天,鷹戶都會遵古俗將豢養的老鷹放歸山林,讓它們生兒育女,俗稱「送鷹」。可是有感情的鷹留戀主人,還會飛回來,一連幾次都送不走。
山坡上剛長出地面的青草中夾雜著一簇白芍藥,在微微的春風中搖曳著。納蘭容兒想,等過幾天,天氣再暖些,采些白芍藥的嫩芽回來,為父親炒上一盤。這種菜味道脆美,普通人家多用來款待貴賓。
納蘭容兒靜靜地坐在草地上,手托著腮兒,靜靜地看著父親。
始終在天上盤旋的「艾尼爾」也拍著翅膀,向消失在遠處的納蘭飛雪追去。
「搏風玉爪凌霄漢,瞥日風毛墮雪霜。九死一生真男子,鐵骨堅韌海東青。」女子見景生情,輕吟出一首歌頌海東青的詩句。
空曠凄涼的草原上,完顏阿骨打和納蘭飛雪一同打馬而去。
納蘭飛雪情緒高漲,他的眼睛深邃而虔誠:「鷹神是女真氏族強大的守護神。薩滿在請鷹神的儀式虔誠而唱:你受天之託,展開神翅蔽日月,乘神風呼嘯而來。你能在懸崖峭壁上飛旋,神風盪野;你能在無邊的森林中,看穿千里;你振翅高飛,所向披靡,是闔族永生的神主。」
冷艷奪魂刀反射回來的太陽光,刺在耶律章奴的臉上,他眯縫著眼,揣測著對方的武功和身份。
「將軍不要動手!」蕭瑟瑟一聲嬌叱,閃身擋在了耶律章奴的面前。「快走!」她急急地向身後的納蘭飛雪揮手喊道。
「艾尼兒」凌空飛來,落在了納蘭老爹的頭上方,它立在那裡,不停地轉著頭,看著悲慟欲絕的主人和死去的納蘭老爹。
「爹!」納蘭容兒跑了過去,抱起了父親的腦袋。納蘭老爹的嘴裏流出殷紅的鮮血。
這幾招快如電光石火!趁他們二人互相持刀喘息之機,與耶律章奴同來的那幾位將軍看清了納蘭飛雪的面容,他們大聲喊道:「這廝就是偷馬的盜賊,不要放過他,上!」於是刀劍齊出,將納蘭飛雪團團圍住。納蘭飛雪使出渾身解數,儘力化解,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儘管如此,仍是險象環生。正在酣斗間,突然傳來幾聲蕭瑟瑟的驚叫,納蘭飛雪一聽,不知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方寸大亂,哪裡還有心思打鬥。
「裨將何在?」耶律章奴見蕭瑟瑟攔住了他,遂急忙大聲喝道。
在這些獵鷹中,神俊最屬海東青。此鷹體形較小,比一般的鷹、禿鷲都小得多,但爆發力驚人,兇猛異常,尤其善捕天鵝,放飛時,旋風一般直入九霄之上。
罪惡的刀,又向納蘭老爹的頭部砍來。只聽得有兵器激烈碰撞的鏗鏘之聲。一把冷艷奪魂刀擋住了刀的去向。
「文妃?……文妃?她是……是遼國皇帝天祚帝的文妃嗎?」納蘭飛雪驚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和自己邂逅相遇、且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竟然是遼國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寵妃?竟然是那個以詩聞名於世的蕭家美女蕭瑟瑟嗎?納蘭飛雪猛然醒悟過來,難怪一說起反遼、殺遼人她就會倏然變色。
時至初春,大地泛綠,混同江邊的水結束了一冬的封凍,淙淙地流淌了起來。今天早晨起九*九*藏*書床后,太陽老早就從地平線上升了出來。納蘭容兒把土窯打開,拿出窯藏了一冬的白菜、蘿蔔、土豆。女真習俗,每年的秋末冬初,都要在家院中背風處挖的土穴中儲藏蔬菜,可以保鮮到第二年的春天。父親這些天來一直咳嗽不止,納蘭容兒早就想給父親做上一頓上好的美味佳肴了。可是貧寒人家,也不過是這幾種普通的疏菜而已。因為女真北方不產生薑,到燕地才有,每兩價格高達逾千,既使是富貴人家,也只有在貴賓來時才切上數絲放在碟中,視為珍品。家裡沒有生薑做調料,為了讓父親能多吃些,納蘭容兒特意爬上榆樹擼了幾把榆樹錢,用水淘過後,放到燉好的土豆白菜里,口感滑滑的,略帶著一股淡淡的甜味兒,不亞於美味珍饈呢。主食也無非就是炒麵和粥,納蘭容兒為了給父親補充點營養,還特意用野豬肉燉了一鍋酸菜。哥哥在離開家之前,在山上打死了一頭野豬。
「真是一個寶物!如此寶刀,得遇你這樣一個武功高強而又風流瀟洒的男子漢,也算得上是人刀合壁了。」
「好。太好啦!」納蘭飛雪興奮地喊了起來。
「不要傷害我的女兒!」納蘭老爹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他抓住黑臉壯漢的手,苦苦地哀求道,「大爺開恩吧,小女年幼無知,望大爺恕罪。」
納蘭飛雪跪在父親的身邊,他大聲地說:「爹,我一定為我女真報仇!爹,您放心,一定會的!」
有一天,納蘭容兒竟然發現父親的手掌流著淋漓的鮮血,納蘭容兒慌不迭地要給父親包紮,可是被父親拒絕了。只見父親走到「艾尼爾」的身邊,讓它啄食手上不斷流出的鮮血。原來父親特意用一把刀子劃破了手,用自己的血來喂鷹,父親告訴納蘭容兒,這樣馴出來的鷹平時矇著眼,到用時,卸下眼罩。鷹就會閃電出擊!遇人殺人,遇鬼殺鬼。除了主人,誰也不認。
「你看它在空中滑翔的姿式真美!一副空中霸主之態。」女子指著在空中盤旋的「艾尼爾」,內心發出由衷地讚美。
且說「追電」被納蘭飛雪搶走後,遼國負責押送的官員就是這個牌印郎君耶律章奴,這匹寶馬是西夏進貢給天祚帝的,事關當今皇上,耶律章奴哪敢怠慢,急忙帶領人馬在寧江州榷場周圍尋找,不想與納蘭飛雪冤家路窄,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在這裏遇到了失蹤的文妃。
納蘭容兒早已聽不見父親的聲聲呼喚了。她正值豆蔻年華,卻慘遭遼人的屠殺。
「此馬何來?」耶律章奴認出了這匹寶馬,臉色瞬間大變,他疾速地抽刀在手,朝前跨上一步,用刀指著納蘭飛雪厲聲喝問。
既然這個女子是遼國的皇妃,自己還有什麼貪戀之處。對方人多勢眾,時間一長,自己肯定是要吃虧的。心中念頭一定,納蘭飛雪便有了打算。
「免禮,耶律章奴將軍,站起來吧!」躲藏在納蘭飛雪身後的女子不慌不忙地走了出來,神情有些倨傲。
立功的時候到了!既找到了搶走的寶馬,又替皇上找回了失蹤的寵妃,天上掉下來的大功啊!耶律章奴激動萬分。只不過耶律章奴心中萬分疑惑,貴不可攀的文妃為什麼卻和這個搶馬的強盜混到了一起?
父親看到老鷹又飛回來了,興奮異常,他抱起身邊的一隻老鷹,高興地把它放在悠車上,長滿硬繭的手愛撫地理著鷹毛。女真人經常去林中狩獵,擔心睡在地上的孩子被蛇鼠蟲蟻傷害,就把孩子放在用松木做的悠車上,這種悠車兩端呈半圓形,就像小船一樣,用繩子掛在兩棵松樹上。久而久之,形成了睡悠車的習俗。女真人有句俗語:「養個孩子吊起來」,說得就是這個意思。
不知什麼時候,那個前去追擊遼人的男人返了回來,站在旁邊一言不發。此時他走了過來,拍了拍納蘭飛雪的肩膀:「跟我走吧,一起去殺遼人,為我女真人報仇雪恨!」
最後是「過拳」,讓鷹吃「跑食」。父親站在遠處,手上拿著鮮肉,以吸引鷹飛著去吃,此為「過拳」。過拳的目的就是讓鷹僅受馴鷹者一人驅使。
父親說過,鷹神被人們永生祭奠,是因為它的付出為它帶來了榮耀。直到那時,納蘭飛雪才終於明白了父親為何如此崇拜鷹,如此嚮往草原。草原成就了鷹,也成就了女真族,以海東青為圖騰的女真人必將給草原帶來無與倫比的榮耀。
女子的一雙明眸中充滿了無限的憧憬。
女人問:「你的父親是……」
完顏阿骨打伸出了手,納蘭飛雪也伸出了手。兩個強勢男人的手堅定而有力地握在了一起。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共圖大業,振興女真,消滅大遼!」
半晌,納蘭老爹掙扎著睜開眼,納蘭飛雪緊緊地抓住父親的手,怕再次失去他一樣。
遼闊的草原上,綠草泛青。最先長出的報春花在和煦的春風中搖曳著。
這隻海東青可是納蘭老爹的愛物,他撲上前去,奮力阻撓。
「你——你是?」
那些遼兵遼將們一擁而上,與納蘭飛雪打在了一起。納蘭飛雪卻是越戰越勇,有幾個遼兵竟然受了傷。
一股寒風直襲納蘭飛雪的腦後,納蘭飛雪知道遭人偷襲,倏地一個旋身,雙手握刀,硬碰硬地接住了對方的狠招。
納蘭老爹睜開眼睛,只見納蘭飛雪和黑臉壯漢打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