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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禍起頭魚宴

第八章 禍起頭魚宴

人山人海,大小官員除了他們的侍衛隨從之外,還帶來了他們的嬌妻寵妾。他們似乎在向外人展示權力的同時,也在展示著他們擁有的漂亮女人。于男女而言,捺缽,是男人展示雄健,女人展示美麗的一次絕好的機會。
「先生真是一個深謀遠略且識時務的才俊之士啊!」童貫聽罷,頓時喜出望外。
嗣後,童貫常年主持西北軍事。並率兵連打幾次勝仗,相繼收復了積石軍、洮州等地。政和元年,童貫官封太尉,領樞密院。從此,童貫位列三公,手握重兵轉戰于西北邊陲,與外族夏、遼、金周旋十多年。從此,童貫成為名副其實的帝國柱石,撐起了大宋朝曾經多次險些垮下來的西北戰局。
童貫眯著眼,他看見天祚帝一副酒色過度的模樣,不禁心中暗喜。早就聽說大遼皇帝昏聵無能,沉緬酒色,惟以射獵飲酒為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童貫在心裏暗暗高興:真是天助我大宋,讓大遼有這樣一個昏君,我大宋王朝收復燕雲十六州的日子為期不遠了。
馬植慷慨陳辭,繼續向宋徽宗陳述他的聯金破遼的大計:「遼國天祚皇帝耽酒嗜音,斥逐忠良,任用群小,遠近生靈悉被苛政,萬民罹苦,遼國已是天年將盡,願陛下心念舊民身遭塗炭之苦,收復中原昔日之疆土,代天行道,以順伐逆。王師一出,舊地百姓必當壺漿來迎。願陛下速詔天下,萬一女真人得志,戰端一開,則先發者制人,后發者制於人。所以臣以為事不可待,陛下宜早作定奪!」
在這支龐大的隊伍里,有一個丰神俊逸的年輕人,格外引人注目。他的名字叫耶律敖盧斡,晉王,天祚帝與文妃蕭瑟瑟的兒子。文妃蕭瑟瑟也隨同一起來了。
天慶元年,九月。
宋遼媾和多年,先皇們奪回燕雲十六州的豪情已經成了不能實現的夢想,這個叫馬植的人讓徽宗突然之間看到了夢想成真的可能。天祚帝昏庸無能,北方女真已經興起於白山黑水之間,遼國必亡。宋朝復燕有望了,徽宗可以圓先皇們的夢了。宋徽宗心中暗想,與女真結盟共擊遼國,收復大宋的河山就在眼前。
春天,混同江青草復綠,染碧原野,蘆葦抽枝,楊青柳黃;夏日,湖波瀲灧,百鳥翔集,百花盛開,野獸出沒;秋天,天高水闊,萬鱗競躍,虎肥鹿壯,百獸出沒;冬天,冰封雪覆,銀裝素裹,莽莽蒼蒼,壯闊浩瀚。
混同江江水非常深,江面寬闊,狹窄處有六七十米,寬闊處有百余米。那裡不但水禽多,而且老虎、熊、鹿等野獸經常出沒。江里還盛產一種每條可重達一千多斤的大鱘鰉魚。皇帝釣得第一條魚后,就要舉行宴會來慶賀,所以稱之為「頭魚宴」。宴會上,遼國的皇帝和大臣妃嬪們大吃大喝,歡歌曼舞,然後放海東青捕獵為樂,臨走還勒令各部獻糜鹿、野狗、白彘、青鼠和紫貂等珍奇異獸。如有違抗不從者,輕者遭到毒打,重者就會被投進監牢,甚至腦袋搬家。
童貫走到宇文虛中的跟前,咄咄逼人地質問:「我看你與太宰鄭允中,皆是貪生怕死、不思報國之輩!」
對呀,皇爺爺耶律洪基在臨死前,不是還在不厭其煩地要自己小心這個完顏阿骨打嗎?哈哈,就是這個臭小子呀!等著吧,看朕怎麼收拾你。
馬植的一席話打動著徽宗的心。
收復燕雲十六州,建立一個完整統一的大宋,是大宋歷代皇帝念念不忘的大事。無論誰收復燕雲十六州,他都將成為大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皇帝,而徽宗趙佶自然不想錯過這樁足以名垂青史,告慰天地祖宗的豐功偉績。
竟然敢違逆朕意。實在是找死!等著吧,等著我大遼國勇士們的大刀砍在你的脖子上,看你還能像現在這樣挺直著腦袋向朕示威嗎?天祚帝眯著的眼睛里射出了駭人的凶光。
天祚帝最希望這個時候來這裏捺缽。此時,黑油油的大地上,儘管還有星星點點的殘雪,但是卻已經有盎然的春色浸染了這塊富饒而充滿了無限樂趣的土地。
恰在這個時候,蕭兀納上書說:「自從蕭海裡帶人逃到生女直后,女直人完顏阿骨打便有輕視我朝之心,我大遼應當增加邊防之兵以備不虞之禍。」天祚帝看完了奏章,便不屑一顧地扔在了一邊。天祚帝哪裡知道,天慶元年,蕭兀納自從被他再次下詔貶為知黃龍府事,兼東北路統軍使后,蕭兀納就曾一再上書說:「臣所治之地與生女直接攘,觀其所為,其志非小。宜趁其未發,舉兵圖之。」可是他的這些奏章,全部被蕭奉先壓了下來,根本沒有呈報。
完顏阿骨打?天祚帝猛然想起來了。還是他小的時候,他就聽說過他的名字。那是他的爺爺耶律洪基執政的時候,完顏阿骨打到遼上京臨潢府朝拜耶律洪基。當時有一個遼廷權貴,見完顏阿骨打年輕率直,遂與他玩一種具賭博性質的雙陸遊戲。完顏阿骨打智力超人,尤善此道。這人自恃身在遼京,遼朝皇帝和大臣們均在其側,竟然玩賴且以語言侮辱他。完顏阿骨打氣憤至極,立即拔小佩刀要刺他。隨完顏阿骨打一同前來的完顏希尹見勢不妙,急忙用手握住刀鞘,使完顏阿骨打拔不出刀。完顏阿骨打氣極了,他怒喝一聲,順勢用刀柄猛戳完顏希尹的前胸,險些read.99csw•com致其喪命。如果不是完顏希尹攔住他,那個耍無賴的貴族不是重傷,就是喪命。這件事當時驚動了遼國朝堂,耶律洪基盛怒,如此小小屬國之人,況敢在遼國大堂上咆哮囂張,邈視聖上。
也就是在這種形勢下,童貫獲得了宋徽宗的賞識,以副大使的身份,代表宋徽宗出使遼國。其實這也是童貫早就盼望的。原因是這段時間西線無戰事,童貫靜極思動,想到東北方的遼國去看看是否有什麼機會。
朝中大臣議論紛紛,資政殿大學士宇文虛中也出班奏道:「聯合女真固然可以攻遼,但女真也不是心無雜念之邦,誰能保證他不垂涎我大宋江山。當今遼、宋、女真成三足鼎立之勢,互相制約,三者均不敢妄動。倘使遼一旦被滅,鼎足之勢不存,女真沒有了後顧之憂,統兵南下,侵擾中原,也未可知。」
馬植趕快抓住機會表白耿耿忠心:「臣名馬植,族本大宋子民,素居燕京霍陰,自遠祖已來,即出仕為官,臣雖披裘食祿于遼國,但猶不敢忘記腳下的土地乃我大宋的疆域,多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挂念著自己的故國,以至於日夜嗟嘆。臣雖位卑人微,但時刻都以光復我大宋河山為己任,從而使失散百年之久的燕雲十六州早日沐浴大宋國泱泱傳承的華夏文明。現在天祚帝嗣位以來,排斥忠良,引用群小,女真侵陵,民罹塗炭,宗社傾危,亡國之日,指日可待。馬植雖愚贛無知,度其事勢遼國必亡,馬植日夜籌思,偷生無地,感念古時聖人『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之語,欲舉家貪生南歸聖域,得服漢家衣裳,以酬素志,伏望察馬植忱誠,徜蒙皇上開恩,允我前去與女真人商談滅遼之策,則不勝萬幸!」
樞密使、蘭陵郡王蕭奉先平庸而陰險,內忌外寬,一貫善於看天祚帝的臉色行事。他因是天祚帝的皇后蕭奪里懶的弟弟,又是元妃的哥哥,而當上了樞密使。他看到天祚帝鬱鬱不樂,便慫恿天祚帝到混同江去春捺缽,也好換一下心情。
馬植裝模作樣地說:「臣舊日在遼國,曾與燕中的豪士劉范、李爽、族兄馬柔吉等四人義結同心,欲破幽州、薊州以歸附天朝。我等四人曾經灑酒祈天,發誓如他日大功告成,就掛冠謝職,以示我等行事絕非為邀取功名富貴。今日仰仗陛下神威,若早日收復幽燕之地,當大功告成之日,臣便一定赴舊日弟兄之約,解甲辭仕,躬耕田園,清閑退居,亦不枉為天下美事!」
遺憾的是,這種反抗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了,朝堂之上,全都是恢復祖宗大好基業的慷慨激昂之聲。
童貫是北宋的大宦官,性情奸詐狡猾,權傾朝野,顯赫一時。他是中國歷史上握兵時間最長、掌控軍權最大、獲得爵位最高、第一位代表國家出使、唯一一位被冊封為王的宦官。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
童貫暗自思忖,馬植是遼國官員,反倒要向北宋獻滅遼之策,他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呢?他吩咐小吏把馬植領進驛舍。
女真部、室韋部、兀惹部、渤海部、奧里米部、越里篤部、越里古部等部落的酋長都提前趕來,他們遵遼國皇帝的命令來朝見,就連北宋、西夏等遼國的附屬國也因為天祚帝的春捺缽,派來了朝賀的使者。
還有一個人也在盯著天祚帝仔細觀看。這個人就是使團中的陳堯臣,他已將天祚帝的相貌牢記在心。
因當時大宋朝政由蔡京、童貫二人把持,餘下大臣唯有諾諾應聲而已。
蕭瑟瑟坐在主位上,真是頭鵝宴罷又頭魚啊,她在心裏嘆息。她的神情是寂寥的,在這歡呼雀躍的宴會上,她有些格格不入,她落落寡歡的目光在人群中游移,忽然,她的目光觸到了一個人,那熟悉的久違的痴熱的眼神,讓她孤寂的心中凜然一動,多少次夢中的苦苦呼喊,多少次白天的舉頭苦盼,而今竟然在這裏突然相遇,這太突然了,超過了她的想像,超過了她的接受能力。蕭瑟瑟的心咚咚地跳著,彷彿馬上就要蹦出來一樣。她真的驚慌不堪,粉頸低垂,竭力壓制著內心的不安。
天上翅羽紛飛,那是天鵝被啄下來的羽毛。
這塊平時寂寥而蠻荒的土地,因為天祚帝、文武百官以及侍衛隨從的到來,特別是那些腰肢裊娜、香氣氤氳的宮婢妃嬪們,為仍然有些肅殺的北方原野帶來一股鮮活生動的氣息。
其他部落的酋長見此情況,忙上前打圓場,再三勸說完顏阿骨打向天祚帝獻歌舞來謝罪。
……
馬植一見童貫,慷慨陳辭地說:「大宋乃天朝大國,皇上聖明,萬民恭順,馬植本為漢人,心儀大宋久矣,卻報國無門。遼國本是夷狄禽獸之流,現天祚帝荒淫無道,遼國已是苟延殘喘,奄奄一息,馬植一心棄暗投明,希望大人明察小人的心跡!」
探馬飛馳,不是邊關有什麼軍事行動,而是皇帝在舉行盛大的捺缽。一隊隊身著綠衣的隊伍,從鷹坊出發,一直來到東北的混同江。隊伍的後面,是執著黃傘的宮娥們護佑著鳳輦。
天祚帝貪戀宋朝進貢的珍玩玉帛,而宋朝所進貢的珍珠瑪瑙,都是世上的珍奇之物,還有兩浙的髹藤、書櫃床椅等物品,用料考究,製作精美,天祚帝一見便愛不釋手。所以准許宋使們在九-九-藏-書中京城中隨意行走。天祚帝哪裡知道,就在他反覆把玩、嘖嘖讚歎之時,卻有一雙鄙夷的目光在斜睨著他。
由此可見,燕雲十六州這一天然屏障,對宋朝的安危乃至滅亡有著重大影響。宋朝開國之後,面對遼人鐵騎由燕雲十六州隨時便可疾馳而至的威脅,宋太祖趙匡胤不忘收復燕雲,曾打算用金錢贖回失地。太平興國四年,宋太宗趙光義移師幽州,試圖一舉收復燕雲地區,在高梁河展開激戰,宋軍大敗,宋太宗中箭,兩年後瘡發去世。之後北宋與遼進行了長期的戰爭,一直未能奪回此地。景德元年,北宋真宗抵澶州北城,與遼國在澶州定下了停戰和議,史稱「澶淵之盟」。之後宋遼邊境長期處於相對穩定的狀態。此後四百余年中,收復幽雲十六州成為每一個中原王朝夢寐以求的理想。
宇文虛中一聲長嘆:「皇上如納此言,無異於玩火自焚啊!」
可是剛過完了年,就出現了一個怪事,正月,天祚帝在混同江釣魚時,釣上了一條形狀似烏龜,但卻比牛還要大的怪魚。這可是讖兆!天祚帝耿耿於懷,更加心煩意亂。群臣們紛紛進言,說此物是北疆吉祥平安的象徵,天祚帝的心裏卻一直充滿了疑惑。
就在幾年前,天祚帝的兒子耶律撻魯夭折了。德妃因過度思念兒子,也因病而卒。天祚帝看到了親人們一個又一個地離他而去。先是他的雙親,而後是他的皇爺爺耶律洪基,現在又輪到了他的愛子、愛妃,天祚帝痛失親人的傷疤,一次次地結痂,又一次次地被揭開,流血,而後又慢慢愈合。沒有人能體會他的這種心靈的暗傷,他只有在黑夜裡,獨自像貓一樣舔著流血的傷口,自己為自己療傷。
完顏部,完顏阿骨打?天祚帝在心裏嘀咕。
童貫等北宋官員與遼人衣飾各異,且飲食習慣不同,天祚帝在設宴款待時,遼國的大臣們見他們不擅飲酒吃肉,且舉止斯文,遂相聚在一起,指著童貫嘲笑說:「一個被閹割了的宦官,竟然是宋朝的重臣,他們如此軟弱不堪,手不能挽強弓,由此可見宋朝的人才不過如此而已。」
太師蔡京在一旁上奏:「皇上,臣以為,自古招徠有謀之士,乃國之盛德。何況又恰逢即將對遼國用兵之際,馬植歸明,且有智勇兼具之才,宜當留用。」
就是這個在《水滸傳》中統領80萬大軍,去梁山泊鎮壓宋江起義軍,中了十面埋伏,被殺得隻身逃回汴京的樞密使童貫,為人卻極有度量,出手相當慷慨大方,尤其是後宮妃嬪、宦官、宮女、能夠接近皇室的道士、天子近臣等等,都會從他那兒得到不少好處,因此好評如潮,宋徽宗耳邊經常聽到關於他的好話。更重要的是,童貫心細如髮,對皇帝的心理極具洞察力,每每能夠事先預知皇帝的興趣意圖,從而大獲皇帝的歡心。
在遼國盤桓數日後,童貫帶人返回宋朝,一天晚上,住在盧溝河的驛舍,深夜有燕人馬植前來求見。
時光的流逝,沒有在蕭瑟瑟的臉上留下一點衰老的痕迹。她還是那麼地漂亮,只是眉宇間卻多了一種時隱時現的哀愁。
馬植說:「當今天下之計,不僅大宋欲除燕復國,女真人對遼也是恨入骨髓,如果宋朝若能派遣使臣從登州、萊州渡海去同金人結盟,與之相約,南北夾擊共滅遼國,遼國滅亡便指日可待!如此祖宗基業可復,幽燕之地理所當然就會完璧歸趙啦!」
春捺缽的第一項活動是捕鵝,海東青被一次次地放飛,它旋風一般地飛到高空,然後以凌厲的俯衝,撲殺那些被驚飛的天鵝。
童貫卻是滿臉的笑容中透著虛偽,他慢條斯理地說:「我大宋國與貴國通好已達百年之久,燕雲之地乃祖宗割讓給貴國的,當今皇上豈能因彈丸之地而毀兩國之盟約,而招引兵亂?」
當輪到完顏阿骨打時,他感到受到了嚴重的污辱,以自己不會歌舞斷然拒絕了天祚帝的命令。
也許是因為宋徽宗具有美術天才的關係,他所信任和喜愛的親近重臣,儀錶一般都很出眾。徽宗皇帝本人便是生得面如脂玉,唇若敷朱,風姿如玉,玉樹臨風,翩然有藝術家的風度。而他重用的蔡京也是眉目疏朗俊秀,風度儒雅從容。儘管蔡京和童貫都很有美男子的味道,但卻絲毫不妨礙他們做事的陰毒狠辣和卑污猥瑣的為人。
海東青,演繹著一場以小搏大的絕殺。
馬植的祖輩是燕京人,當年石敬瑭將燕雲十六州割讓給遼國后,就成了遼國的屬民,從此他家世代都在遼國為官。馬植在遼國任光祿卿,因自己人緣不好,為同僚所排擠,且又是燕地舊人,得不到天祚帝的重用。當他看到女真人日益強大,已經對遼朝構成了強大的威脅,而遼朝卻不思進取日益腐敗,便想為自己謀取一條後路。因此,看不到政治前途的馬植一聽是北宋能征善戰的童貫來了,急忙在夜間求見,自言有滅遼良策。
此時童貫出班奏請徽宗說:「依老臣觀之,馬植有經世濟民之才,且為我大宋舊人,現又蒙皇恩被封為宋朝官員,當派其為我朝使者,出使女真,聯絡共同滅遼之計。」
一年後,蔡京坐到宰相的位子上,主持國政之後的一項重大舉措,就是向宋徽宗推薦童貫監軍西北,讓他去九*九*藏*書收復青海甘肅地區的四州之地。童貫擔任監軍后,率大軍進發到湟川,然而,正在即將開戰之際,突然接到皇帝手詔。原來是皇宮失火,皇帝認為是不宜征戰之兆,急令退兵罷戰。誰知童貫見戰機成熟,斷然決定拒不奉詔,看完手詔后,他若無其事地折起來塞進靴筒。毅然決然地繼續揮師西進,果獲大勝,連復四州。在慶功大會上,他慢悠悠地拿出皇帝的那份手詔,傳示軍中將領觀看。眾將一看,無不大吃一驚。領軍主將惶恐地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童貫回答說:「當時我軍士氣正盛,如果停兵罷戰,今後的仗還怎麼打?」主將又問:「如果打敗了可怎麼辦?」童貫說:「這正是我當時不給你們看的原因。打敗了,當然由我一人去領罪。」一聽此言,眾將領一下子「呼啦啦」跪倒在地,無不感激佩服。
蕭瑟瑟,端莊高雅的氣質,艷而不俗的姿容,讓所有參加捺缽的女人都黯然失色。
很多大臣指責完顏阿骨打犯上作亂,要求對其處以極刑,當時就有遼朝的大臣說:「王衍縱石勒,荼毒中原;張守珪赦祿山,終傾唐室。完顏阿骨打只是朔北地區蠻夷部落的一個小首領,竟然敢在我朝頂撞大臣,他的眼裡哪裡還有陛下,這次如果不殺了他,必將成為大遼心腹之患!」遼國的大臣們見完顏阿骨打如此強悍,都紛紛進言要求殺了他。
童貫振振有詞地說:「朝中大臣都看了陳堯臣繪製的遼王畫像,京城有名的相師術者經過科學地分析,判定天祚帝天生就是一副亡國之相,我大宋鐵騎一出,必然橫掃大遼!」
從而,這個人的名字也寫進了歷史。
竟然有人拒絕,真是膽大包天、聞所未聞。天祚帝睜開迷離的醉眼,兇狠地盯著完顏阿骨打,一言不發。
這次勝仗,對於北宋極其重要。北宋已經許久沒有軍事上的光榮與輝煌了,童貫此舉深得徽宗賞識,破例被任命為景福殿使、襄州觀察使。班師后,在京城朝野上下,童貫受到英雄般的熱烈歡迎。
馬植跪在地上,叩首謝恩:「功名利祿于臣亦如過眼雲煙,只要能夠光復祖宗失去的江山,還聖上一個完整清朗的乾坤世界,那麼臣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臣一定竭盡全力效犬馬之勞,當王師北定燕雲大地之日,臣方不負皇上賜名之恩!」
於是宋徽宗特派寵臣童貫等人來遼打探虛實。
捕完天鵝,接著進行的就是重要的「頭魚宴」了。
這一天,天祚帝果然親自鉤取了一條大鱘魚,足足有幾百斤,天祚帝興奮異常,立即按遼朝習俗舉行「頭魚宴」。其實,頭魚宴上的菜肴不光僅僅是河中之魚,還有雲中飛禽,地上走獸,魚只不過是必不可少的一道佳肴罷了。
原來馬植見遼國邊害日深,盜賊蜂起,料定契丹遲早必亡,於是他在心裏謀划著要歸附宋朝。他聽說鄭允中、童貫出使遼國,覺得機不可失,連夜求見,向童貫面陳滅遼之策。
此事傳遍白山黑水之間,生女真各部落都知道完顏部有一個為了女真人的尊嚴和榮譽,不畏強權無懼生命,敢於反對遼國皇帝無理要求的英雄,他的名字叫完顏阿骨打。
蔡京強硬地說:「皇上的聖意已決,豈可因汝等之言而中斷復國大計?」
宋徽宗趙佶在大殿召見馬植,問他為何要叛遼歸宋。
只有太宰鄭居中在朝堂之上,一聽蔡京、童貫之言,憤然出班譴責蔡京、童貫等人說:「朝廷要派遣使者到女真商議夾攻大遼,事雖出自馬植之謀,然而也是受你等意見的左右所致,依老臣看來,此為急功近利之決策。公等為國之元老,不守兩國盟約,輒造事端,這絕非是為了國家社稷做長久之想。昔日章聖皇帝與大遼昭聖皇帝立誓至今已一百一十四年,兩國國主恐害生靈,堅守誓約至今,四方無虞,兵不識刃,農不加役,雖漢唐和戎也沒有我宋朝如此之良策也。今若使聖上棄約復燕,恐天怒民怨,累及宗廟,豈可妄自輕議。何況用兵之道,勝負無常,勝者則國庫虛耗,府庫乏于犒賞;黎庶陷於戰火供役之中,禍國害民莫過此也。不勝,則國室傾頹,主上蒙塵,患害更是不可預測!公等為何有如此非分之念?」
太宰鄭居中作色而起:「幫一個野蠻之邦而妄圖去滅一個完全漢化的友好鄰國,成功之後,我朝不是更危險嗎?百年盟誓,一朝棄之,異日兵革一動,使我百萬百姓生靈塗炭,中原昆蟲草木皆不得安生,等到了那一天,就可以知道今日之議的嚴重後果。到那時,你等置皇上與我等於絕地啊!」
天祚帝的心情很不好,人人都想當皇帝,可是誰知道當皇帝的苦呀,你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有人管著你;你在做每件事情之前,都要想好做這件事的理由,要不就有諫官來直言上奏,拿一些江山社稷、國運久長之類的大話勸諫。除此之外,還有史官要如實地把這件事記到史記裏面去,讓你留下千古罵名。
宇文虛中在大觀三年進士及第,儀錶堂堂,文采卓然,是宋朝著名的愛國大臣、詩人,一向恃才放曠,被蔡京、童貫等人所嫉恨。
「吾方示信以懷遠方,不可殺也。」盛怒后的耶律洪基為了向遠方的部落昭示他的信義寬容,並沒有聽從大臣們的話,而九_九_藏_書放過了完顏阿骨打。
宇文虛中說:「如太宰所言,聯女真抗遼,不如聯遼一起對抗女真!」
好在後宮裡還有皇后,最重要的,他還有文妃蕭瑟瑟,使他不致於有後宮寂寞之嘆。
原來,鄭允中、童貫這次帶人出訪遼國,肩負著特殊的使命。此番來訪名義上是友好訪問,實則受宋徽宗的指派,來打探遼國的軍備實力。大遼自天祚帝即位起,國內氣候江河日下,盡顯頹勢。消息傳來,宦官童貫等人開始秘密制定征遼計劃。經過一番分析,童貫斷定:大宋定可輕易破遼。恰好宋徽宗繼位后,也想做一個有為之君,想收復燕雲十六州,他見天祚帝荒于朝政,酒色無度,由此更加堅定了出兵收復的決心。但是多數大臣認為征遼計劃有很大風險,因此反對的呼聲很高,雙方僵持不下。經磋商,雙方共同制定了一條妙計:決定以遼國皇帝天祚帝的面相來決斷是否出兵遼國。其實陳堯臣的真實身份是一名畫師,他以使臣的身份,混進宮中謁見天祚帝,將其相貌牢記於心,回到驛舍后立刻作畫帶回大宋。
宋徽宗坐在龍椅上,不動聲色地看著跪伏階下的馬植。他的心在上下翻騰。
二月,大遼國浩浩蕩蕩的春捺缽大軍再一次來到了混同江。
宋徽宗大喜,他重重地懸賞:賜馬植國姓趙,名良嗣,賞秘書丞之職。待收復燕雲之地,朕還會重重有賞!
蕭瑟瑟怕天祚帝看出她的異樣,她悄悄地看了一眼,只見天祚帝在各部首領的恭維下,飄飄欲仙,醉得已經失態了。
對於騎在女真人脖子上的最高統治者天祚帝來說,混同江是個絕妙的好地方。
他想起了剛剛死去的德妃,壽隆二年,當時還是燕國王的他納德妃入宮。德妃蕭師姑出身名門,父親是當朝北府宰相蕭常哥。因蕭師姑自幼知書達理,且聰慧賢淑,入宮后,耶律洪基對其讚賞有加,被封為燕國妃,燕國妃生下皇子耶律撻魯,不久即被封為德妃。
儘管此時童貫如日中天,然而,畢竟這是代表皇帝與國家出使外國,因此,還是有大臣提出疑義,認為以一個宦官代表皇帝出使,實在有礙觀瞻,會讓遼國小看,認為偌大一個北宋無人可派。誰知,徽宗皇帝卻表現出浪漫而輕佻的性格,為童貫驕傲自豪地說:「契丹人聽說我朝有一個童貫,屢屢打勝仗,很想見識一下。正好就此派他去考察考察遼國的情形。」於是,特意加封童貫為檢校太尉,以端明殿學士鄭允中為正使,以童貫為副使,以賀正旦的名義前往遼國。然而正是宋徽宗皇帝的這一次浪漫行為,為北宋的滅頂之災和黎民百姓的家破人亡,埋下了意味深長的伏筆,此為後話。
說起燕雲十六州,那是在後晉天福元年,後唐河東節度使石敬瑭反唐自立,向契丹求援。契丹出兵扶植他建立晉國,遼太宗耶律德光與石敬瑭約為父子。作為條件,兩年後,石敬瑭把位於今天北京、天津以及山西、河北北部的十六個州獻出來,使得遼國的疆域擴展到長城沿線。燕雲十六州,又稱「幽薊十六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長城要隘山海關、喜峰口、古北口、雁門關都在這一帶。燕雲十六州一失,中原北部邊防從此幾乎無險可守,胡人鐵騎縱橫馳騁于繁華富庶的千里平原,晝夜即可飲馬黃河,導致中原赤|裸裸地暴露在外來民族的鐵蹄之下。
一夜密談。第二天,遼國的官員馬植失蹤了,而宋朝首都汴京的大殿上則跪著一個新加封為秘書丞的人。他就是童貫大力舉薦給宋徽宗的遼國官員馬植。
於是,天祚帝下令二月去混同江捺缽,並遣使臣到混同江千里之內的各個部落,通知他們的酋長們屆時朝見。
幽怨寫在蕭瑟瑟的臉上,不但沒有讓她的美麗失色,反而卻令她更加楚楚動人。
徽宗皇帝卻很欣賞趙良嗣的主張。他宣旨,派趙良嗣出使女真。
德妃悲于耶律撻魯早逝,又哀于遼國日漸衰敗,而她的丈夫天祚帝,大遼的皇帝,卻視若無睹,依舊打獵飲酒、尋歡作樂。而且拒諫飾非,信用小人。弄得朝廷上下人情怨怒,綱紀廢弛,已呈敗家皇帝之相。
天祚帝還想起來了,自從繼位以來,蕭兀納幾次上表,要求朕發兵討伐的不就是這個完顏阿骨打所在的女真完顏部嗎?好啊,今天朕就借這次機會,一定讓你有來無回!
馬植站起身,憤然作色:「大宋君臣日興夜寐,時刻都在思慮收復燕雲之地,此事天下有識之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宋使出使遼國,亦有覬覦窺探之心,大人您既然沒有推心置腹的誠意,那麼在下就提前告退了。」
馬植一聽此言,詫異地抬起頭來,只見童貫手拈鬍鬚,正微笑地看著他。宦官哪來的鬍鬚?馬植的心裏更加驚訝了,他早就聽說童貫是個宦官,與蔡京一起狼狽為奸地把持著北宋的朝政,不想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北宋的高官不但長有鬍鬚,而且身材高大魁偉,皮骨強勁如鐵,雙目炯炯有神,面色黢黑,一眼望去,絕對是一個陽剛之氣十足的美男子,哪裡像是閹割后的宦官。其實馬植只知童貫是個宦官,卻不知童貫年近二十歲才凈身,所以才有如此偉岸、飄逸的男人氣象。
毫不膽怯的完顏阿骨打一動不動,九九藏書他一臉正氣地直立在那裡,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視著天祚帝,毫不迴避他威脅的目光。
知樞密院事鄧洵從軍事角度上也反對與金聯袂攻遼,他說:「宋朝初年,以太宗之神武,趙普之謀略,曹彬潘美之能將,征伐四方,百戰百勝,唯獨燕雲之地未能收復,何況今日,陛下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德妃的心中一片絕望。哀莫大於心死!德妃死後,天祚帝越來越沉溺於遊玩打獵了。
生女真完顏部酋長烏雅束身體不好,無法去朝拜天祚帝,照例是由他的弟弟完顏阿骨打去參加「頭魚宴」。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吳乞買、完顏宗翰、完顏希尹、納蘭飛雪等人。
依舊是那條混同江,依舊是那隻春捺缽的隊伍,依舊是頭魚宴,依舊是捕鵝釣魚、射鹿伏虎,卻因為有一個英雄人物的參加,而使得這次的宴會顯得格外不同。就是在這次頭魚宴上,這個人再也不甘遼人的殘暴與壓迫,他勇敢地站起來登高一呼,從此率領女真人,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地推翻了遼王朝長達二百余年的殘酷統治。
遼中京來了一夥特殊的客人,他們是宋徽宗派遣來的使者,使團由端明殿學士鄭允中擔任正使,太尉童貫擔任副使。他們是來遼國出訪的。
對天祚帝來說,好在新的一年馬上就要來到了,天慶二年,應該是嶄新的一年吧?
兩個人在對視,打量。時間靜默得可怕,彷彿凝固了一般。
宋徽宗說:「你若能聯合女真抗遼,便是大功一樁,事成之日,朕便加封你為龍圖閣大學士。」
童貫凈身入宮時,是拜在同鄉、前輩宦官李憲門下作徒弟。李憲是神宗朝的著名宦官,在西北邊境上擔任監軍多年,頗有戰功。童貫讀過私塾,跟隨李憲出入前線,打下了軍事上的根基。加上他曾經十次深入西北,對當地的山川形勢相當了解。宋徽宗入繼大寶時,已經48歲的童貫正處於一個人的人生經驗、閱歷、精力臻於巔峰之際,於是大得宋徽宗的寵幸。宋徽宗封他為內廷供奉官,到杭州設明金局收羅文玩字畫,第一次為他打開了上升的通道。內廷供奉官這個職位儘管不高,卻是一個很有油水的肥差。童貫到了杭州后,並沒有像他人一樣瘋狂地去自己撈取好處,而是老謀深算地與貶居此地的蔡京交往密切,朝夕相處。
也許是皇帝也想討個吉利吧!春捺缽時,必須由天祚帝親手鉤得第一條魚。天祚帝來到混同江,先在冰面上設下大帳,名為冰帳。為了防魚逃散,侍從們在混同江上下相隔十里的江面下,設置了兩道毛網用來截魚,並在冰帳前的冰上預先鑿開四個冰眼。中間的冰眼鑿透,魚長期久閉于冰下,願意到氧氣充足的冰眼處伸首吐氣。另外的三個冰眼留有薄冰,用來觀察下面魚的情況。當魚游到鑿透的冰眼處時,觀察的人將情況報告給天祚帝,天祚帝將系有長繩的銳鉤用力擲出,因為裏面的魚多,所以每擲必中。魚中鉤負傷,任其帶繩逃走,等到魚逃得沒有勁了,再用繩子把魚拽上來,稱之為「得頭魚」。「頭魚」不是普通的魚類,而是體重力大的鰉魚、鱘魚之類,重的可達千余斤。鉤得頭魚后,文武百官、酋長及他國使者紛紛道喜慶賀,天祚帝遂從冰帳移到岸上的大帳里,大擺頭魚宴,置酒備菜,歌舞作樂。
這是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只有淡淡的雲,卻絲毫也不能影響月亮流泄下來的如瀑一般的光韻。窗外的蟲聲唧唧,屋內燈影搖曳,只能聽到細密的低語。
童貫見馬植要走,急忙拉住他說:「先生不要生氣,我本在遼地,異國他鄉,又身負匡扶社稷的重任,豈可輕與他人亂談國家大事。今日見先生乃有識有謀之士,願聽先生的復燕妙計!」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天祚帝看膩了契丹伎女的歌舞,聽煩了臣下侍從的奉迎,喝到興處,天祚帝為了顯示大國皇帝的威嚴,命令各部落酋長逐個輪流跳舞獻歌,以助酒興。這不是污辱人嗎?各部落首領中,願意取悅天祚帝的,自然拋衣甩袖,歌舞放喉,極盡諂媚之能事;有不願意或不善於歌舞的,也忍氣吞聲,強顏裝笑,極力應付。
可惜天不假年,耶律撻魯剛剛封為燕國王不久,就死去了。德妃天天都在悲泣中苟且偷生,以淚洗面。自古以來,宮廷里的后妃們生活的目標就是努力生下皇子,然後千方百計地讓自己的兒子當上儲君,自己就會成為皇太后,娘家人都會滿門榮寵。可是兒子死去了,她的生活支撐訇然倒塌。再有,她眼看著大遼王朝的國勢日頹,宮廷混亂,太祖苦心經營的基業,已經是搖搖欲墜了。儘管其中有幾個君王,曾使大遼王朝出現過中興的局面。但是現在已是江河日下,回天無力了。國庫日空,民不聊生。就在幾年前,怨聲載道的人們竟然聯合起來,攻入上京,擄走了大量的財物,和來不及逃走的宮女。
混同江是松花江和嫩江的合稱。從長白山天池流下來的松花江南源之水與嫩江之水混合而成,因一條江水渾黃,而另一條江水清澈深碧,兩江匯合后流出二十余里后,才逐漸合為一色。因此江野鴨、大雁、天鵝、大鴇等水禽極多,歷史上又稱為鴨子河,太平四年,遼聖宗親臨鴨子河,下詔改鴨子河為混同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