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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弦高又問道:「別的沒啥啦?」侍女搖了搖頭。
百里奚說:「學兄,為今日情形,明證學兄當初高論:走經商之路,成就大事?」
蹇叔說:「兄弟執意要離去,我也沒有法子留你。」
弦高說:「不,不是我愛養牛,我只是販牛。但是當今周莊王的兒子、周公子頹卻極為喜歡牛,養牛那簡直成癬啦!」
弦高故作鎮定說:「賢妻這你就有所不知啦,夢中事多為反象,不足為信。我深知你們的感情,悔不該當初帶你來鄭國。可……」
蹇叔說:「嗯,哪裡來的這些大胆孩童,不得無禮!」呵斥聲很有殺氣,嚇得孩童瞠目結舌,噢的一聲全四散而去。
百里奚說:「在下來郅地,是為尋找一個名叫蹇叔的。」
弦高想到百里奚的到來,內心有說不清的感覺,他默默地挑簾進內室,拉起香霽的手說說:「賢妻,我終日在外家裡少有照應,不周之處請你多擔待。有事不要爛在肚裏,須知鬱積成疾,弄垮了自己身體,後悔莫及!」
香霽說:「喔。」
香霽有點臉紅說:「哦,那就隨你吧!」
百里奚說:「呵呵,那和我百里奚有何干係?」
蹇叔掐指一算說:「也罷,就明日吧。」
子頹怒說:「要說牛皮,那你真找錯地方了。本公子只喜歡養牛!你們這些無德的商賈之人,竟要殺牛,以牛皮牟利,真乃可惡!」
香霽說:「那一定是見到他人了?」
弦高宅院外。弦高將侍女叫出來,侍女不知道怎麼回事,驚疑地看著弦高。
大雪盈尺,天地一片白皚皚的,像連到了一起。茅舍那扇擋風的門被推開,百里奚站了出來,天地皆白,幾乎刺得眼睜不開。百里奚審視著眼前這個白色的世界,他用袖子遮掩撲面而來的風雪。
香霽推被下床,從一個紅布包裹裏面拿出百里奚所留帛書,丟給弦高看。弦高仔細讀著,不時抬頭張望香霽。
兩人分手后,百里奚徑直奔回蹇叔莊園。百里奚推門進來,扔掉手中的牛繩。一進門,就聽到蹇叔的聲音說:「是子明弟回來了。如何這麼晚才回來啊?」
弦高進門解去外套,整理髮髻,匆匆地對香霽說說:「找百里奚可真不容易!」
百里奚認真地聽著,不由一顫,舉手一揖說:「俠客乃高義之人,子明很是佩服,請受在下一拜。」
蹇叔說:「聽說你和周天子的兒子子頹相交甚篤,能介紹我兄弟到那裡謀事?」
百里奚說說:「唉,哪裡有什麼親戚呀!我如今是獨自飄零,無牽無掛啊!」
曠野上,冰冷干硬的大地上有幾棵光禿禿的樹,天際几絲白雲掠過,更增添了早晨的冷清。百里奚身背行囊行走在寒風中,跨過小溪,眼前是一個屋舍儼然的小山村。百里奚離開齊國,開始朝鄭國方向行進,但此時飢餓再次威脅百里奚,僅靠乞討難以維持遊學之路。
不知不覺出了村,到了大澤邊,是兩人初識后曾經路過的地方,如今小花在星星點點地開著。弦高在前,蹇叔與百里奚並肩在後。蹇叔沉默地走著,百里奚偷眼看蹇叔的神情,也覺得一陣醉楚。
蹇叔吩咐兒子們蒸雞置酒。好多孩子圍觀,將大門堵個實落。前戶老翁騫叔摯友,見蹇家結義,俱前來祝賀。移樽淺接,高朋滿座。蹇叔說:「蹇某今日失去一同道摯友,又得到一歧路知己,真可謂一悲一喜。來,為遠道而來的兄弟接風,幹上一樽。」
百里奚說:「謝兄長抬愛,弟感激不盡。」說罷,百里奚仰頭自己喝了一樽。
蹇叔說:「兄弟,你是待人以誠,不知世事險惡。京城乃是非之地,宮廷傾軋在所難免,我弟此去應時時小心,一遇異常風向,當及時掉轉船頭。」
百里奚說:「既然先生如此高看小弟,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香霽瞟了弦高一眼說:「什麼話!你就是這麼看不起人?」
百里奚說:「此事弦高兄也是一片好意,請兄長勿慮。」蹇叔審視弦高片刻,讓弦高覺得很不自在,慌亂地旁顧而言他。蹇叔收住眼光,長長地嘆了口氣。
百里奚說:「一個落魄之人,面對兄長的厚待,還有何言?不知道子明何時能夠報答其萬一!」
百里奚說:「呵呵,弟自出宛邑,走遍大江南北,奔走呼號,向列國國君貴族陳述治國安邦的道理,尚且屢屢碰肇。一介書牛,無達官貴族引薦,哪裡有出頭之日!可想到列國紛爭,天下黎民受戰亂之苦,在下只要一息尚存,就要繼續奔走。就是倒下,也要倒在遊學的路上。」
蹇叔牽著毛驢和百里奚邊談邊走,不覺已到門前。
百里奚說:「兄長,不要再送啦!」
俠客說:「鄙人乃江湖上四處流浪的人。」
百里奚說:「人死不能復生,先生請節九-九-藏-書哀。俠客的臨死心愿已經了卻,在下也該走了。」
百里奚行走在曠野的小路上,堆積的雪還沒有化盡,荒崗坡上幾隻野狗正在扒食路邊的死屍,高高的天空有幾隻蒼鷹在盤旋。
蹇叔說:「那有什麼,都是自己兄弟嘛!難道?」
弦高說:「誰?」
弦高說:「子明你想,你擅長養牛,若能到公子頹那裡為公子頹養牛,說不定哪天公子發達了,當獲其重用啊。」百里奚慢慢地停樽擲箸,陷入沉思。
弦高說:「那也容我喘口氣吧,賢妻怎麼如此心急呀!」
弦高謙恭地說:「特來向公子推薦一筆生意,管保公子高興。」
蹇叔舉杯說:「何言報答。今口我們兄弟只管幹杯。」
弦高說:「此公子頹是最受周莊王寵幸的姚姬所生,朝野追隨此公者甚眾。」
百里奚說:「小弟來郅地多時,承蒙關照,可謂周細。」
百里奚滿飲一樽,說了聲說:「蹇兄及諸位待子明情深義重,子明沒齒難忘!」
蹇叔問道:「喔?」
西乞術說:「見過叔父。」
弦高說:「你還是挺機靈的,子頹已經養牛成癖。可還有一點兒,就是有一跡象,你沒有覺察。」
弦高說:「鄭國商賈弦高拜見子頹公子,並向公子獻上玉佩一對。」
百里奚說:「學兄也愛養牛啦?」
俠客眼睛閃爍著光芒,顫巍巍地遞給百里奚一個匣子,百里奚趕緊小心地接過來。
百里奚說:「你怎麼病成這個樣子?你是哪裡的人?」
車大說:「先生說的太高深啦,俺如何能聽得懂啊!」
弦高笑說:「學兄何其專心,我在此可等候半晌啦!」
百里奚說:「是嗎?這麼大個人物,我渾然不覺呀!你這個鄭國的鉅賈,怎麼捨得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
俠客說:「正是,在下是宋國人,因病羈留於此!」
百里奚說:「哎,大周的宮廷豈是我輩呆的地方?」
百里奚和弦高穿過街市,找到了一家酒肆,坐下來。兩人恍如夢中相見,一邊敘舊,一邊喝酒。窗外邊,路上的挑夫行人來來往往,不時有人牽牛而過。
弦高說:「干係可大啦!近日傳言此公養牛幾乎達到入迷,尋找什麼神牛。這個你不知道吧?」
百里奚說:「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當面了卻。」
次日清晨一大早,蹇叔做了一頓豐盛的飯菜為百里奚餞行。飯後,蹇叔拉著毛驢將百里奚送到村外,正遇到在那裡等候的弦高。
蹇叔沉吟說:「嗯,你有決心的話,我也沒法攔你。那你幾時走?」
百里奚說:「可找到你啦!在下途中遇到了一個江湖俠客,囑託將此物交給先生。」百里奚把匣子遞給蹇叔,蹇叔打開匣子。
香霽說:「蒙夫君憐愛,妾著實感激不盡。妾近日來偶染小恙,不礙事的。」
侍女回答說:「小的說不好。只知道瘦長身材,說話倒很隨和,像個乞丐,聽口音,像足楚國那邊來的。」
弦高說:「這子頹是個得寵的傻子,誰跟著他,誰就要倒霉!」
蹇叔說:「哪裡話,子明乃我兄弟!何勞外人道謝!」
弦高說:「好!就找他。」兩人的談活讓弦高心情稍微暢快了一些,舒展眉頭看著遠方。車夫使勁打馬,馬車穿過樹林,飛快地朝前飛駛。
俠客說:「請先生助我完成一樁心愿。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還沒有完成。」
百里奚翻動那人的身子,端詳俠客面色,再看脈象。
此後,弦高為了尋找百里奚,隻身來到了郅地。
弦高說:「回來了,家裡可好?」
蹇叔說:「慢。」
百里奚說:「你病得不輕!你等下,我去挖點草藥來。」
蹇叔說:「那你讓子頹給我兄弟一個什麼差事啊?」
蹇叔喊說:「乞術出來,快見過你子明叔!」
蹇叔說:「今日我們相聚,乃天意所致。我移居此地三載,所等者,就是像賢弟這樣的英才。」
蹇叔說:「慢著。」
蹇叔說:「我那兄弟臨死還有什麼囑託?你為何千里送此物。」
百里奚說:「原本就帶有箭傷,路上又染風寒,竟然客死他鄉了。臨死囑託,讓子明將此物交付予你!」
蹇叔說說:「犬子今方及冠,名號嘛,就叫西乞術。也沒什麼講究。」百里奚開心地呵呵笑了起來,拉著西乞術的手問道:「你讀了什麼書啊?」西乞術說:「父親讓我們讀《周禮》,還有其他一些兵書。」百里奚點頭說說:「呵呵,小小年紀,居然喜歡讀兵書,志向不小哇!」
香霽說說:「嗯!難得你還記掛他,雖說當初因為我有那麼段不快,但你們畢竟是好朋友,還是同窗呀!」
百里奚說:「唉,實不相瞞。只因遊學求仕無門,只落得個四處漂泊。」
百里奚說:「嗯,你不會弄錯吧read•99csw.com!來找我這個寄居朋友家的養牛人!」
弦高說:「我要是說,這次專程來這裏拜見同窗你的,你一定不相信!」百里奚一愣,隨即兩人相視大笑。
弦高說:「夫人近日好像有什麼心事。這幾日發生了什麼事情?」
俠客說:「沒有必要啦!看起來,先生是一個忠厚的仁者,可否給瀕死之人一個許諾?」
蹇叔說:「兄弟一諾千金,不負一個亡故之人的託付,乃大義大信之人。如蒙不棄,蹇叔願意與子明結為異姓兄弟。」
蹇叔良久不語,凝視寶物,淚眼仰視天空說:「唉,我那兄弟!?寶物何用,為了此物,我那兄弟竟然死於路途!」說罷,蹇叔擲寶物于地上,潸然淚下。
蹇叔說:「正是郅地。」
百里奚說:「在下乃乞討之人,自顧不暇,哪裡是什麼英才。」
百里奚說:「在下漂泊之身,蒙兄長如此抬愛,還有何說的?」
百里奚不經意地回過頭看那人,卻正和那人打個照面。
蹇叔說:「請問兄弟尊姓大名?」
俠客說:「這匣子有一番來歷,聽我慢慢給你說來。在下生性|愛結交朋友,喜歡行俠仗義,曾與宋國隱士蹇叔相交甚好。蹇叔曾有恩於我,我即發誓要報答他。」
弦高說:「慚愧,敝人只不過掙了幾個錢。說實話吧,我這次來,是香霽讓我專程尋找你的!今日,我們還真走到了一條道上了!」
百里奚說:「百里奚,字子明,乃楚國的讀書人。」
子頹說:「先生此行找本公子有何貴幹?」
蹇叔笑說:「哦,為兄我長你六歲。這郅地,我蹇叔的家就是你百里奚的家。
弦高說:「你有什麼瞞著我?」
百里奚說:「找我?哈哈哈。」
車夫說:「啥跡象?」
一日,來到一個村頭。夕陽西下,大樹下,一個碩大的碾盤,一群嬉鬧的孩童正圍繞著碾盤起勁地唱著順口的歌謠:大碾盤小矬子上面站倆繡花衣月將升日將暮要不來吃的餓肚肚衣衫襤褸的百里奚從碾盤旁邊匆匆走過,立刻引起了一群頑皮的孩童注意,他們喊著唱著,來回在他身邊嬉鬧。百里奚活脫脫一個乞丐模樣,他好久沒見過這麼多孩子在自己身邊了,並不汁較這些孩子在叫些什麼,依然慈愛地看著他們。迎面走來一個騎毛驢的人,瘦高身材,一臉滄桑,睿智的眼睛在兩道濃眉下閃動,相貌顯得十分偉岸,但也很怪異。他表情肅穆,衣服很鬆散,冠高高聳起,一剮我行我素的樣子,不入俗的行為中顯露出他的幾分神秘。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走著,可百里奚好像並沒看到自己和身邊那群孩子已經擋住他的去路。此人就是蹇叔,是個憤世嫉俗,不結交權貴的隱者。
弦高說:「真是世道滄桑!當年的百里奚今日竟然落到這個地步!那你為何不把家中錢物贈送於他?再說……」
弦高說:「天下之事,都在人為。來,再干一杯。」
百里奚說:「哈哈,學兄處處高人一籌。這麼謙遜,分明是在耍笑我百裡子明啊。我們走的可不是一條道,怎麼能比呢?」
俠客想掙扎著起來說:「蹇叔在齊國和宋國交界的郅地,記住,在郅地!」說罷,那人頭無力地耷下。
弦高說:「哪裡,笑談。那時候,咱都還小,其實不懂什麼叫經商。你子明也非等閑之輩,如若時機來了,你一準比我弦高可強多了!」
香霽說:「說這還有何用?盡廢話!」
微微晚風吹來,百里奚和弦高剛從酒肆出來。弦高略有醉意,腳步蹣跚行走在鄉野的路上,百里奚小心陪著,準備上前扶持弦高,被弦高一把推開說:「沒事!」百里奚和弦高在曠野中迎風行進。弦高心事重重地看著眼前衣衫襤褸的百里奚。弦高納悶:這麼一個養牛人,窮到幾乎要乞討的地步,是什麼讓香霽對他痴迷到要發狂的地步。我弦高乃鄭國名商,哪一點兒不如他!
敘話間,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應聲走了出來,彬彬有禮地朝百里奚打了個拱。
蹇叔說:「哎呀,出來二十年?!」
蹇叔說:「高論,驚世的高論啊!」
香霽說:「是嗎,找到了?」
弦高說:「某與子頹早就熟識,這子頹是周天子最寵的公予,在周天子而前,那可是有求必應。」
百里奚說:「在下是楚人,但也是從宋國而來,遊學經過此地。看來你我是同路。壯士病得如此重,讓我來看看?」
弦高說:「沒有醉,我說的可不是醉話。」
步人蹇叔的莊園,其實是一個山裡平民的院落。在院子里,蹇叔讓自己的兒子擺上案幾,百里奚和蹇叔在案幾前席地而坐。
洛邑遇挫,弦高無奈中辭別了周公子頹,踏上歸程。路上,弦高沮喪地乘坐軺車上,似乎打不起一點兒https://read.99csw.com精神。車夫殷勤地看了一眼弦高,覺察到了弦高的情緒變化,輕扯了下鞭子,嘴裏喊出一聲駕——!
百里奚笑著搖頭說:「嗯,有意思!」
忽然,身後有聲音驚動了百里奚。百里奚扭頭瞧,一下愣住了,慢慢站立起來搓去手上的塵草。
弦高說:「我來找你,還要請你哩!走,咱們到酒肆說去。為能遇到你,喝幾樽。」
百里奚回答說:「是。遇到一個幼年的同窗,喝了幾樽。」
百里奚說:「來郅地已有數載。」
冬天的齊魯大地,真正是一片蕭索。草木枯萎了,樹木枝丫,在北風中晃動,滿日寒冷凋敝的景象。蒼茫的大地,遠處走來一個人,百里奚獨自手拄棍子(樹枝),另只手擋著撲面而來的如刀寒風,蹣跚而行,突然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寒風中,百里奚嘴唇乾裂,顯得十分虛弱和疲憊。百里奚攀過一道崗坡,踩著冰凌碴子艱難往前走去。
百里奚說:「先生過譽,百里奚乃落泊之人。」
百里奚說:「暫寄居好友蹇叔家。今後的事情,還沒有什麼頭緒。」
百里奚拱手說:「虛度四十六個春秋!」
蹇叔說:「怎麼死的?」
蹇叔說:「呵呵,原來足此物,這是我家世傳寶物。不料早年被一個惡人搶了去。唉,我那朋友意欲奪來,我曾經勸阻於他,不料還是……他呢?」
車夫說:「先生不要傷心,依小人看,還是有收穫的,起碼我們知道子頹喜歡養牛啊。」
蹇叔說:「郅地是有一個人名蹇叔的。你找他幹什麼?他可是雲中客,行走不定。所為何事,可否說與在下聽聽。」
騫叔說:「臨別我有一言相告。數年來,周王室哀微,且土室內部風雲變幻,前景叵測。如果有異樣跡象,千萬不可久留。為兄在郅地等你歸來,切記!」
蹇叔說說:「周的京都,那不是洛邑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是非之地!我還是那句話,就住我這裏,有我的飯,就有兄弟你吃的。」
百里奚說:「弦高兄,是你!?」
飢餒和寒冷中,他一直在齊國與宋國的交界地帶徘徊,不知不覺來到了郅地。
百里奚說:「四海漂泊!」
弦高說:「哦,後來呢?」
滾落中,百里奚抱住一根下枯的樹下,距離深淵只在咫尺。風過後,百里奚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往身上摸去。猛然一愣,趕緊去掏背上的包裹,可包裹裏面卻空空如也。百里奚驚恐地看著扯下黑幕的天空,急忙低頭摸索著尋找。
百里奚說:「子明自打來到齊國,就一直暫居好友蹇叔家。此事還容我與蹇叔再商量一下再說。」
侍女說:「後來,夫人執意不讓其走,可那人還是走了。自那時候起,夫人就顯現不樂意!」
弦高自言自語說說:「難道是百里奚來過?我來齊國,就是擔心他來打擾!」
弦高說:「那是。」
弦高說:「正是在下。」百里奚說:「學兄,這位就是我的摯友蹇叔。」
不久,弦高因生意上的緣故,去了一趟洛邑。洛邑是周的京城,巍峨的城樓上周字大旗在飄揚。垛子之間可見手執長戟的兵士在警戒。弦高到洛邑,是為了自己的一樁有關牛的生意。步入公子頹的牛棚,四顧尋找這位素以喜歡養牛而著稱的公子。只見一棵大樹下拴了五頭瘦牛,旁邊是堆積如山的草料。不遠處,子頹正忙碌著讓一個飼牛人拌好草料,拍了拍手上的雜草塵土,扭過頭來。弦高滿面笑容,虔誠地作揖。
蹇叔說:「哦。」
百里奚扭頭說:「嗯,何事?」
百里奚說:「請講。」
百里奚說:「那我們怎麼能同道?」
蹇叔說說:「在此地沒有親屬朋友嗎?」
弦高說:「我哪裡是看不起別人。我是看不起自己!」
百里奚說:「這?」百里奚凝視著那個精緻的匣子,然後驚異地看著那俠客。
俠客說:「不必。我觀先生乃仁義之士,在下祈求先生……」
天黑下來,四周只有白雪的光可映襯著路。百里奚趴在地上,在一點一點尋找。忽然,看到一個黑塊狀東西,驚喜地撲上去。拿起來一看,那卻足一塊石塊。百里奚慢慢地站起來,失神地看著遠方。風在狂吼,手中空空的包裹隨風颳起,在山谷間上下飄蕩。他沮喪地往山下走去,遠處坡上有個東西在月光下發光。百里奚走向那個發光的地方,正是滾落的匣子。
百里奚說:「哦,子明該告辭了!」
弦高說:「不過,我真的是來找你的。」
俠客手指匣子說:「唉,請你把寶物交付蹇叔。人死,信義不死。」
百里奚說:「壯士,如蒙不棄,就請吩咐。百里奚一息尚存,定完成壯士的心愿。」
俠客搖頭說:「不用啦。」
百里奚說:「再重read•99csw.com的病,都是要治的。」
風吼聲尖銳而狂野,充盈山谷,使人震撼。山坡覆蓋著皚皚白雪,百里奚背負匣子,一個人艱難地頂風走向山的風口,腳下的冰雪使他身子搖搖晃晃,幾度險些滑倒。剛轉彎子,一陣強勁的山風卷著白雪從山樑對面撲來。百里奚猝不及防,一個趔趄,被卷下山坡。
蹇叔說:「請這位兄弟留步,蹇叔還有一句話要問。」
遠在鄭國的弦高住宅內,因為獲悉百里奚的到來,而失去了往日的平靜。一日,弦高剛白洛邑歸家,丟下錢褡,抬眼驚訝地看著卧榻上的香霽。滿臉病容的香霽欲起身迎接,弦高慌著走過來,讓香霽重新躺在床上。
車夫說:「就是先生找的那個養牛的。」
香霽說:「你的意思,不就是我因為你有錢,妾才跟你的嘛!」
蹇叔說:「這位就是弦高吧?」
百里奚說:「快吃點東西吧。」百里奚慌忙翻動自己的糧袋,但兩手卻慢慢停住了,原來裏面空空如也。
兩人擲杯于案,蹇叔抹去須上的酒滴說:「好!你我就結為兄弟。」
百里奚說:「今日從京城來了個同窗,說是想舉薦為弟到洛邑為公子頹養牛。小弟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百里奚說:「一個人的修養不能因外界的侵擾而有改變。」
百里奚說:「既然一諾,就不可更改,子明行走天地之間,乞討為生,但也是一個錚錚男兒!不辜負生者,難道會要辜負死去的人嗎?!」
蹇叔說:「呵呵,重要事情!在下就是蹇叔。」
回到家,香霽正在做針線活。香霽放下針線,對弦高輕聲問道說:「夫君回來啦!怎麼樣?」
原來,俠客與蹇叔是患難與共的生死之交。數年前,蹇叔還在宋國的時候,家裡遭到一場浩劫,一夥歹人搶走了蹇叔家一件祖傳金磬。為此,蹇叔一怒之下離開宋國都城,搬到了齊國和宋國交界的一個叫郅地的地方居住。俠客的母親告訴俠客,對有恩的人,要以其仇為仇,解除恩人的所憂。俠客立誓,要為蹇叔主持公道,讓寶物物歸原主。
望著故去的俠客,百里奚小心把匣子放入懷內說:「你放心吧!有我百里奚在,就一定將寶物送到你朋友的手上。」百里奚慢慢起身,一臉肅然。咣!巨大的風雪撞開了茅舍搖搖欲墜的門,凄厲的風吼聲隨之灌入茅舍。風雪蹂躪著大地,茅舍劇烈地搖晃起來。
蹇叔說:「在下姓蹇,名叔,乃郅地人氏。舍下就在前面,不妨前去寒舍一敘,不知你意下如何?」
子頹疑問的眼光看著弦高,問道:「哈哈,什麼生意,本公子能做什麼……?!」
弦高說:「哦。」沉吟片刻,弦高猛然興奮地問道:「他在哪裡?」
弦高惋惜說:「子明兄,當初你可不是今天這個樣子啊!子明記得當初在宛邑,你我就從政與經商和成就霸業的爭論嗎?」
弦高說:「好。」
蹇叔說:「噢,在下原是宋國人,後來輾轉到了齊國。今日你我見面,大概也是上天的安排!時下禮樂壞崩,在鬧市裡的貴族況且還不講禮儀,在這荒郊野外,對死去的人也能夠信守諾言,這可是亘古未有的呀!」
弦高說:「此人何等模樣?」
弦高說說:「夫妻多年,怪我多心!以後咱們日子還長著哩!我們還是好好過日子的好。哎,子明確實是難得的好人。只要為夫打聽到他一點兒消息,即幫他渡過難關,過上好日子,你說好嗎?」
百里奚說:「這些年,兄長如同親兄弟一樣待子明,子明我永世不忘。」
弦高說:「先為子頹養牛,尋找機會,可拜為大夫。」
蹇叔忍住淚水揮手說說:「唉,該上路啦!」百里奚舉手作揖道別,與弦高一同遠去。蹇叔佇立村頭張望,默然不作聲,野風扯起衣裾,似乎變成了一尊雕塑。
蹇叔說:「在都城居住了二十多年,結識了不少朋友。為了一樁懸案,才遷到郅地。」
百里奚說:「嗯,你說吧!」
弦高說:「子明兄現居住何處?今後有何打算?」
侍女說:「先生走後,中間米個陌生人,小住一日。」
百里奚說說:「出門快二十年啦!」
百里奚說:「已經不幸亡故。」
弦高嘆氣說:「可話說回來,多虧你隨我到了鄭國,要不然,當年你跟了百里奚,如今也不知道什麼樣子。」
車夫說:「此人離開宋國,到了齊國,後來又到了郅地。」
弦高說:「哪裡!咱一邊喝酒,一邊敘話。」
蹇叔說:「是祖傳金磬。你是如何知道?」
一個村落旁邊的牛市上,一個個樹樁上拴著牛,人們正在進行耕牛的交易。交易的人牽牛,熙熙攘攘,很是熱鬧。百里奚身著短襖,一臉風霜,專心致志地搬起牛的蹄子,正專心幫挑選牛,兩個農夫在https://read.99csw•com一旁也在看牛的身量。弦高駐足,瞧著百里奚那股投入勁,嘴邊露出一絲笑意,然後乾咳了一下。
香霽說:「唉,他的秉性,你是知道的,斷然不會接受他人財物。這倒罷了,可妾前日做一噩夢。夢見子明餓死他鄉,已經不在人世啦!妾念及往日情分,故此終日不快,以至於染恙卧床。今日對夫君實言相告,內心反倒踏實、舒坦了許多。」
百里奚一揖說:「請問先生,這裏可是郅地。」
車夫說:「先生在京城,我問了王室的趕馬的,他們已經打聽出了那個人的下落。」
百里奚說:「小弟離開家鄉已經二十多年啦,如今求官無門,窮困已極。富貴對兄弟來說,就如同魚對水的渴求啊。如此年復一年,能出頭的機會不太多了。」
百里奚說:「為的是一件寶物?」
蹇叔鄙夷說:「哼!」
蹇叔說:「來,十!」百里奚說:「干!」
百里奚說:「還有何事?」
蹇叔慟哭說:「我那兄弟呀,你何必為一諾,而輕視自己的性命啊!你讓老夫如何接受這!」
弦高話外有話地說說:「人倒是沒有見到,不過,我這次到洛邑有了一個新的想法,那就是向周天子的公子頹舉薦子明,讓子明一展身手到京城為大周養牛。」
百里奚說:「先生可曾在都城居住過?可否認識一個俠客?」
蹇叔拍案說:「好,如此才能為天下讀書人爭這口氣。時勢造英雄,時勢也需要明君出世啊!依為兄之見,賢弟可暫避寒舍,待有機會,再行出山。」
百里奚駐足喘口氣,正在體力難以為繼之時,透過瀰漫風沙,朦朧看到一個個村落,村外路邊有一個破舊不堪的茅屋。站立茅屋門前,百里奚扔掉手中的拐棍,然後推開那扇虛掩的門,一幅意外的景象映人眼帘:懾人的風吼,讓茅屋在不停地搖動,千孔百瘡的茅屋的一角茅草堆里,蜷縮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百里奚小心審視,走近那人,俯下身子,拉一下那人側卧的身子,撥開那人臉上的茅草。那人的血色全無,兩眼慢慢地睜開。這是一個半路生病的俠客,傷病與飢餒使之奄奄一息。百里奚俯身扶起那人,那人兩眼失神地望著百里奚。兩人沉默相視。
弦高說:「宛邑一別可已經二十多年啦,你我相見可真如隔世啊!兄來齊國多久了?」
香霽說:「夫君回來啦!」
香霽挺起身子說說:「妾養就的直性子,愛說實話。沒有什麼值得瞞你的。這些日子,夫君遠走洛京以後,百里奚曾來過。沒想到,如今他行乞為生……成這個樣子。」說到此,香霽泣不成聲。
蹇叔端起一樽酒說:「弟無須四處奔波,他日自然成為朝堂上領班之人!」說完,蹇叔一飲而盡。
弦高點頭說:「這個我知道,賢妻放心,我會幫他的!」香霽臉上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說:「嗯!」
蹇叔說:「仕途險惡呀!」
蹇叔說:「我觀賢弟舉止儒雅,相貌奇偉,言談之間絕非等閑之輩!」
弦高在車上嘆氣說:「唉,洛邑之行又是空跑一趟!」
大夫說:「你這個弦高,怎麼如此糊塗!我們公子最敬重的就是牛,最厭的是屠牛。周天子為此在眾大夫面前誇獎公子,說公子心腸特別仁慈,待牛也如待人。」
百里奚說:「弟謹記兄長教誨。」
百里奚說:「弟也正有一事要與為兄商議。」
弦高笑說說:「牛,上好的牛皮。」
蹇叔說:「兄弟出門多久啦?」
蹇叔說:「賢弟貴庚幾何?」
百里奚說:「如果明日能成行,那就明日啟程。」
蹇叔拭淚說:「你剛才說什麼?不辜負生者,難道會要辜負死去的人!請問,先生此去,準備到何處?」
俠客說:「不用了,外邊到處都下著雪。我這個樣子是沒有救了!」
上月,俠客終於制服了歹人,殺了那個可惡的貴族,將那金磐又奪了回來,了卻了心愿。他原盤算著到齊國去找蹇叔交還於他,可不料,半途染病,箭傷複發,就這麼一病不起。
大雪覆蓋了整個荒野,百里奚佇立於一座新的墳冢前,充滿敬仰和肅穆。
弦高拱手說:「蹇叔兄,承蒙兄長對子明多年的關照,兄弟十分感激。」
弦高說:「你自然聽不懂!」
百里奚說:「聽口音,你是從宋國來?」
百里奚說:「不入險境,就永無出頭之日。這些年來子明沒少給兄長找麻煩,這次可真的想出去試試,興許……」
百里奚說說:「子明一定牢記為兄囑託!」
弦高說說:「看你急的,聽我說嘛!有消息啦,聽說在一個叫郅地的地方。」
百里奚說:「壯士!子明對天發誓,一定找到你的朋友,親自交到他手上。」
弦高神秘地說:「牛!」
百里奚說:「什麼,香霽?弦高兄不是喝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