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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兵士的護衛下,里克與荀息輕鬆地帶著兵士進入虢國宮殿,望著空空的虢公寶座,只見旁邊放著虢公的冠和官服,還有幾個女人的頭飾。
官之奇說:「天吶,我宮之奇真不願親眼目睹亡國的慘劇呀!」
馬的嘶鳴過後,車隊後面一個騎馬的人奔了過來,引起晉獻公的注意。
虢國都城上陽。城上很靜,兵士睏乏地蜷曲在箭樓旁,一切就像睡死過去了一樣。打更人挑燈,如熒光一樣在遠方的黑暗處晃動。
昏黑的天幕下,虞國郊外的夜晚,唯一可見的是整齊如一的一隊隊晉國兵士,鐵甲在夜色里發出閃閃的光芒,隆隆的戰車一排排地馳過虞國的城下,一隊隊威武的晉國軍隊乘戰車朝西南上陽方向挺進。戰車上,大夫里克為主帥,荀息任副帥,一臉肅穆。
百里奚淡然一笑說:「你我內心所思相同,所慮卻不同。」
虞女說:「為什麼?」
百里奚先是一愣,然後舉手一揖說:「子明未有功勞,得到賞賜內心會不安的,請國君收回成命。」
大殿內,虞國大夫以恭敬的眼光看著虞侯下殿,往後官走。殿內,宮之奇好像還要一意趕上去勸諫。恰此時,百里奚也隨之上前,一步不離。在宮女扶持下,虞侯正在往後宮走,聽到身後官之奇喊了聲說:「臣還有本要奏——」虞侯戛然止步,怒不可遏地扭頭,似乎是即將發怒的獅子。宮之奇一心還想往前走,但身子好像被扯住了,欲行又止。
百里奚欲言又止,停住腳步,望著虞侯徑直走向後官。
百里奚說:「為臣者離君而去,則可以讓國君警醒!從這個意義上講官之奇乃大忠。」
虢國宮殿內,重重帷幕中,此時的虢公仍在酣睡,旁邊睡著兩個衣衫不整、十分睏乏的晉國美女。
荀息說:「恕外臣直言,虞侯,你已經是我晉國的俘虜了。」
百里奚說:「嘴上不說,心知肚明。」哈哈哈,兩人大笑。
虞侯說:「哈哈,卿還是疑心過重。好啦,傳寡人口諭,就說寡人效周王躬身田獵的美德,樂意奉陪。散朝。」
出獵那天,虞國國君的狩獵隊伍一如往常一樣氣派。導車和兩匹駿馬先行,中間是一輛大軒車,裏面坐著悠然自得的虞侯。百里奚神情悲愴,騎馬默默地跟在隊伍後面。虞女坐在馬上,激動地注視著百里奚。
「駕——」只聽見一聲霹靂似的鞭響,那駟馬大車如離弦之箭,駛向遠方,車后一陣飛揚黃土。遠望去,頓覺一片昏暗,天幕雲朵堆砌如山,像將要掉下來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兵士稟報說:「百里大夫,國君讓你下城迎接晉國軍隊。」
百里奚說:「強行勸諫,只會是自身難保。對如此糊塗的國君講道理,無異於把珍寶撒到路上。」
虞侯和百里奚都遠在萁山的時候,虞國國內似乎一如既往充滿祥和。虞國都城的城頭依然高掛虞字大旗,旁邊是一排虞國兵士默默站立,手執長戟注視城外,嚴密看守城池。忽然,一標人馬身著虞國軍隊的服飾,走進城門。猝不及防中他們砍倒了守衛城池的兵士,往城樓上沖,與上邊的虞國兵士展開殊死廝殺。一時間,喊殺聲四起,城外晉國大隊人馬沖了進來,人們驚慌失措,四散而逃。遠遠望去,虞國京城內忽然騰起一柱濃煙,四處響起人們驚呼聲。
年輕女子說:「是今日國君命大內送妾來的。」
百里奚說:「家國不存,往何處去?子明在國家平安時候享受俸祿,難道在危難時候離開?那會讓天下人恥笑的!」
舟之僑說:「謹遵國君旨意。」
虢國滅亡的時候,虞侯仍沉浸在對晉國勝利的歡慶之中。虞國宮殿內,宮女侍立兩側,虞侯在寶座上正在接見晉國的使臣。堂下,虞國群臣肅立。
虞女說:「不,為什麼要送虞女回去?大夫難道是嫌棄妾醜陋,還是妾服侍不周到?」
侍女說:「賤妾乃官奴。因父獲罪而充為女奴的。」
正說話間,噹啷一聲,從虞侯的袖口裡掉出來一個東西。虞侯尷尬地看了一下地下,又抬頭看看眾臣。一個宮人慌忙上去,俯身撿起那個玉佩,交給虞侯,虞侯仔細看看,那是一個精美的玉佩,是晉國所送的垂棘地產的玉璧。眾臣為自己的國君如此愛玩物而面面相覷。
百里奚說:「我今日還有許多文牘沒有看。你先出去吧!」
虞侯拍著車轅說:「這可如何是好哇!」
百里奚回說:「虞侯儘管不甚明智,可他收留了為弟,對弟有知遇之恩。受到了國君的恩惠,就要報恩。再說,弟離開虞國,還有何處可去?!」
百里奚想起來了,那是百里奚到虞國后第二年的臘月,他與官之奇約好要出城看看。虞國的立冬,天氣開始驟然變冷,進入臘月,人就很少出來活動。早晨的街市上,很是清冷,房屋頂還存有白皚皚的雪。街市上,朔風中響起清脆的馬蹄聲,但很快可聽到兩人歡洽的交談。官之奇說:「兄也該將夫人接到虞國來,如何讓人家冷落……」百里奚說:「一定會接他們來的。只是眼下還沒有他們的消息。」宮之奇與百里奚騎馬並轡而行,衣帶輕揚,飛速疾駛在清晨的街市上。
百里奚說:「你說什麼呀!」
目睹虞國慘景,百里奚仰面長嘆,老淚縱橫。「自古興亡多少事,可真正讓我百里奚親身體驗到的一幕:這虞國國破家亡的慘劇太慘痛啦!」眼https://read.99csw.com前的虞侯垂頭不語。看了眼虞侯,百里奚覺得很疲乏,痛苦地閉上雙眼。
虞侯說:「真噦嗦,狩獵乃諸侯之間的常事!」說罷,虞侯拂袖而去。虞侯走了,眾人散了。百里奚獨立虞國宮殿,殿內已經空無一人了。一把龍椅冷冰冰地放在中央,古老的殿堂顯得很是凄涼。
快到晉國了,晉國兵士押送俘虜的隊伍仍在行進。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只見荀息馳馬從遠處趕上押送百里奚的囚車。
宮之奇說:「你是說?」
虞侯說:「一派胡言!哪裡有出走卻是對國家的忠誠?」
百里奚說:「你怎麼在這裏?去找官之奇大夫啊!」
百里奚說:「哦,有司已經查清了你父親的案情。」
百里奚說:「哎,可不能這麼說。你父親原本就是無辜的。」
百里奚說:「事情早有定數,我百裡子明為何要不自量力,與天命對抗啊!」
百里奚說:「不要將此事混為一談。」
百里奚說:「唉,虞國到底還是難以逃脫此劫難。」
虞侯將弩扔到一邊,六神無主地茫然站立片刻,繼而抬頭說:「也許為城內居民無意失火,失火……」
城外,一片蔥蘢的林木掩映下,一隊晉國軍隊從朦朧的林木里冒出來,正朝下陽迸發。
里克說:「國君,請答應為臣一個請求。」
虢公說:「完啦!虢國完啦!」
虞侯說:「危難見忠貞吶,卿忠心可鑒!悔不該上了荀息的當!」虞侯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飯糰的花子掛滿了嘴邊的鬍鬚,有點兒滑稽。百里奚直愣愣地望著窗外一輪圓月,腦際一片空白。
晉獻公說:「卦辭如何?」
踉踉蹌蹌地跑進來一個身染鮮血的士兵,身後是手執戟的宮廷衛士。
虞侯說:「那為何不勸阻?!他的富貴地位都是寡人給的,寡人決不饒恕。來人!」兩個宮廷衛士應聲而出,手扶胯間的寶劍,虎視眈眈地看著虞侯。
虞侯說:「宮之奇走啦!你知道嗎?」
荀息說:「百里大夫,沒想到吧!」
在通往虞國的道路上,在眾多兵士的護衛下,荀息騎馬和獻公並駕而行。忽然,申生騎馬奔來。
百里奚看虞侯在宮女扶持下往後宮走,趕緊緊隨趨前。
百里奚說:「你父親是工匠,那年城牆坍塌,全是由於主持土木工程的官員所用沙石之故,與你父親無關。」
百里奚說:「晉國駐軍早有預謀。請國君速速回京!」
百里奚說:「原來如此!你不想別人知道你的名字,所以就……」
虞侯邊走邊說說:「卿何苦要和宮之奇一個調子。卿辛苦於朝政,寡人都知道的。」
虞國國都城外,群臣簇擁,兩個官人打著傘,虞公在一個宮女的攙扶下親自帶隊出城歡迎從城外經過的晉國軍隊。好一派熱鬧場面,唯獨不見百里奚出來。荀息在戰車上與里克交換了一個眼色,里克露出傲慢的笑。兩人一同朝虞侯拱手,然後策馬繼續前行。
兩人剛走到一家店鋪前,忽然,嘩!宮之奇的坐騎在地上打滑,后蹄跪倒差點被街市結的一層冰滑倒。
虞女說:「大人說什麼?」
百里奚說:「不可。啟奏陛下,據下臣所見,官之奇忠心耿耿,他是為了讓國君清醒才負氣出走,請國君明察。」
百里奚回禮說:「保重!」
虞侯暴怒說:「你們這是幹什麼?!寡人要見你們晉侯!」
百里奚說:「國君大可放心,晉國定然不會殺國君的,還會給國君一個好的去處。」
百里奚說說:「哦,官大夫在殿上勸君,已盡為臣之責。子明卻未曾盡為臣的職責,留下來只是盡一下為臣之責任。」
百里奚催馬急行,宮之奇趕緊緊隨。
大犬乙說:「誰還說晉國有意加害我們虞國?!純粹是自己嚇唬自己。」
公元前656年,晉軍經過虞國,浩浩蕩蕩向虢國京城上陽迸發。這是晉國第一次借道虞國大規模進攻虢國。
荀息說:「子明大夫近日安好啊!」
百里奚跪下哭諫說:「國君不可,這必定是晉國的奸計呀!」
荀息說:「這就是從虢國新近歸順的大夫,名叫舟之僑。」晉獻公捋須微笑,滿意地直點頭。
百里奚說:「你!要聽話,不然想走也來不及了。」
兵士抱拳說:「是!」
虞侯說:「快,快備馬車!」
荀息看著百里奚,百里奚一臉剛毅,沉默。荀息掉轉馬頭,面對百里奚。
百里奚說:「什麼不會?」
「大夫,妾為大夫服侍茶水去!」虞女的聲音,將百里奚從回憶中喚回。「哦。」百里奚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虞女。
宮之奇說:「哈哈,看你說的。我只是說說罷了!」
虞侯說:「不殺之,難平寡人之氣。追殺官之奇!」
荀息說:「我們晉國軍隊一向是所向無敵的,此次出兵更要仰國君的威名。」
虞侯說:「嗯,好!」
晉獻公說:「嗯!」
晉獻公說:「為防萬一,寡人正在想一個萬全之策。好,你們出征吧!」
虞侯嘆息,沉思片刻,穩穩神,情緒稍定說:「寡人還是沒有看錯,子明大夫乃當今重義的忠良之臣。來人,賞子明大夫玉釜玉磬一對。」
虞女說:「你騙人,你不走,妾也不走!」
晉國的軍隊經過以後的次日,虞侯早朝時候在宮殿嚴厲地責難了百里奚對晉國不禮貌。
百里奚說:「不不,下臣不敢領此重任!當前晉國野心昭九九藏書然若揭呀!臣席不安枕,欲向國君傾訴內心所思。」
正走著,忽然迎面來了一隊散兵,垂頭喪氣,鎧甲不整,有的還帶有傷,稀稀拉拉地走來。「吁」,虞侯命馬車停下,百里奚從旁邊一輛車上跳下,走向這群兵士。虞侯在宮人攙扶下,也下了車。
虞女掩面羞愧而去。樹影婆娑的窗外,響起幾聲若有若無的嚶嚶迭泣。百里奚慢慢抬頭,繼而搖頭嘆氣,又重新埋頭繼續看案几上的文牘。
百里奚說:「女奴!好像在哪裡見過?」看著虞女,勾起百里奚對往事的回憶。
百里奚說:「陛下,據報京城方向升起濃煙。」
公元前655年的九月末,就是丙子日的凌晨,晉國軍隊再次借口虢國仍然騷擾晉國,二次出兵虢國。史稱假虞滅虢。
晉獻公說:「哦,原來如此!」
虞國宮廷上,荀息給虞侯呈上一個巨大的禮單,空曠的殿堂回蕩著荀息的話語說:「此役晉國大獲全勝,全賴虞國大開方便之門。寡君說,我們晉國已經懲罰了虢國,如今將按照原來的約定班師回朝。此役所俘獲的寶物和兵器,悉數送歸虞國所有,以示酬謝!」
那是段似水往事,可眼前,蹇叔走了,宮之奇也走了,百里奚唯影足伴,獨自在府內,在殘燈下,處理案几上如山的文牘。
兵士說:「小的是京城的近衛,京都已被晉軍佔了。」
馭者說:「先生,是誰?」
一曲終了,歌聲隨之戛然而止。百里奚看著身後亭亭玉立的年輕女子,兩眼露出幾分迷茫。女子在這種眼神下,露出一絲不安,不住揉搓著衣裙的長帶。
虞女說:「啊!這是真的?」
當天,虞侯和晉獻公率領的兩支狩獵的隊伍在萁山下會合到了一起,別說虞侯有多高興了。騎馬的武士呼嘯奔跑,獵犬圍著冠蓋豪華的馬車正在來回亂竄,一幅古代帝王的出獵圖。晉獻公身邊站立許多晉國的兵士和宮人,威風凜凜。站在晉獻公對面,虞侯雖然在人數上沒有晉獻公帶得多,但也顯得很興奮,胖胖的額頭冒出了幾滴汗。
清晨,天蒙蒙亮,虞國都城內行人稀少,街市寧靜。忽然,寧靜的空中,響起一聲響亮的鞭子聲,馭者喊了聲說:「駕!」官之奇套上馬車拉著一家三十幾口人出城。寒風中,依稀可辨一個人站在滾滾風塵巾。車馬剛走近,官之奇吃了一驚,那人正是百里奚。
舟之僑翻身從汗津津的小白馬身上翻下,對晉獻公一揖說:「稟國君,虞軍殘留余部盡數竄往秦地,虞國各地已經變為晉國的疆土!」
晉獻公伸出一個指頭說說:「嗯,待人以德!喔,寡人把那寶馬取回,可是也不能失信於他。一定要再給他換些其他的馬,還有寶物也給他點。還要讓他衣食無憂!」
弦高說:「就是我的那個同窗,周王室之亂大難不死!看來想飼牛都不成啦!唉,走吧。」馭者說:「駕——」囚車所經過的地方,虞侯的國土一片荒蕪,身後狼煙四起,大批百姓紛紛逃往他鄉……
晉獻公說:「嗯,有理,准奏。那就以申生為主帥,里克、荀息二大夫為副帥。不過,我千萬大軍先經過虞國,再征討虢國。寡人總擔心虞國會抄我們的後路。」
申生說:「謹遵君父之命。」
虞公說:「嗯,言而有信,真仁義之師也!」
虞女說:「妾懂你想的。其實你還是喜歡妾的?」
忽然,四面喊殺聲撕碎了夜的寧靜。城外成排的晉國兵士單膝跪地不斷搭弓,朝城頭攢射。城頭上,亂箭飛矢如雲,遮天蔽日。城上的兵士引弓發箭還擊,但逐漸不敵城外猛烈的飛矢,死傷累累,旗幟殘破地掛著。忽然,城門洞開,晉國軍隊如潮水湧進。城頭虢國的大旗被扔下城,換上了晉國的晉字大旗。
兵士說:「東門失守啦!」
虞侯說:「你說的可是真情?」
虞女哭喊說:「不行,我要等你,你是好人!」說著,那虞女遞上一個燒好的飯糰,車在行進,虞女繼續在後面哭喊著追趕。
百里奚不以為然地搖頭說:「賢弟差矣,正因為你二人自幼一起長人,定然熟識,熟而不拘禮節,他必然小畏你。你若強爭,國君必怒,而動殺機。那時節我等勸阻也是徒勞,你必自身難保啊!」
虞女說:「是嗎?」
外邊傳來一聲急促呼喊說:「報!」
虞女說:「大夫今日怎麼想起來讓一個奴婢隨行啊?」
虞女迭泣說:「謝大人,大人對虞女恩重如山。虞女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
押解俘虜的車輛從眼前一閃而過,留下一縷煙塵。道邊,一輛軺車上坐著弦高,他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好像在做夢,自言自語說:「真的是子明!」
明媚的陽光下,萁山的狩獵在繼續。一隻受驚嚇的野鹿從旁邊飛快溜過,虞侯禁不住又奪過武士手中的弩,拉開長弩,正欲放箭。眼看著那鹿囚驚嚇而消失在草叢中。樹叢中,嘩嘩作響,定睛看時,卻見百里奚手攬衣裾,滿頭大汗,踏著青草匆匆而來。虞侯很沮喪地唉了一聲。百里奚趕到車前,一手拉住馬韁繩。
大夫甲說:「國君不動刀兵,就可得到如此多的寶物。」
妙齡女子低頭說:「虞女。」
夜深沉,孤燈相對,案几上文牘堆積如山,百里奚正在埋頭批閱文牘,專心的樣子,幾乎沒有覺察到虞女來到身邊。
虞女說:「噢,是妾。那次險些https://read.99csw•com滑倒大夫的朋友。大人真好記性!」百里奚頷首。
虞侯說:「愛卿,晉人是否會殺了我們君臣?還是要將我們君臣二人充軍?」
晉國祖廟上,帷幕森森,香煙裊裊,充滿神秘之氣。晉獻公洗浴雙手,然後正冠,對著上蒼稽首遙拜。卜者長袖寬衣,鄭重其事地舉行了戰前卜卦。
虞侯困惑說:「嗯,難道卿也有出走之意!」
晉獻公問道:「這是何人,我如何沒有見過?」
里克說:「此次出征,請世子申生為統帥,下臣輔助。」
「砰。」門打開了,荀息傲然立在門口。
荀息、里克和申生說:「遵命!」
宮之奇驚問道:「兄來何意?兄如何知道我要走。」
虞侯說:「唉,不要說了。散朝吧!」
秋風落葉下的宛邑百里奚故宅,大門緊鎖,院內冷清凋敝……
百里奚平靜地說:「哼,若按子明主張,還不定誰俘虜誰呢!」
官之奇說:「虞國滅亡在際,你如何還不走!難道子明忘記蹇叔走時候說的話了?留此地,恐有殺身之禍啊!」
荀息說:「大夫高義,又有那麼多學問。俗話說,良鳥擇樹而棲!寡君禮賢下士,是當今列國罕有的仁義之君。大夫若來到晉國,必還會有一番作為!」
荀息騎在馬上,原地抖了一圈,欲言又止,掉轉馬頭,揮鞭斥馬,悻悻而去。
百里奚說:「不要為難她,她也許是無意的。」
百里奚說:「唉,歲月真快,當年的宮之奇現如今已經不在虞國啦,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你是如何到虞國宮廷的?」
百里奚說:「萁山遠在邊境數百里之外,國君狩獵到萁山,來往最快也需要三日。國君千萬不能去呀!」聞言,內侍似乎忍俊不禁。
荀息哈哈一笑,然後掉轉馬頭對兵士揮手,晉兵一擁而上,捆綁了虞侯和百里奚。
虞侯說:「我們是禮儀之邦,卿是虞國的上大夫,對友邦何其不尊……」正說著,外邊響起一聲說:「報!」
申生說:「君父,此役我軍大捷,虞國悉數為我所佔。」
百里奚說:「不,晉軍早有異動。可以肯定,為晉人所為。」
虢國都城上陽,清晨如期而至。薄霧朦朧的城內,宮殿巍峨,亭台錯落,各條街市上都是晉國軍隊。整個上陽被晉國人呼叫聲、吶喊聲淹沒。
宮之奇說:「百里大夫,你!虞侯可是昏庸到如此地步,這你不是不知,難道你還要和他一起送死嗎?」
百里奚說說:「國君餓了吧,僅此一個飯糰,權且果腹!」
宮之奇說:「你,好大的膽子!」
虞侯說:「諸侯同獵乃周王一貫所倡導的雅範。與晉國國君同獵萁山,乃寡人的夙願!」
獻公說:「此次前來,寡人可是來收回寶物的呀!」
虞公說:「悔不聽宮之奇之諫也!當初卿為何不言?」
經過一天的急速行進,囚車進入晉國,最終停在囚室門前。車馬過後揚起的塵土簡直快把人的眉眼給遮住了。兵士們驅趕百里奚和虞侯下車。這裡是一個臨時的囚室,原來是一個狹窄陰暗的馬廄,安排兩個人就有點寒磣和擁擠了。
百里奚說:「呵呵,莫非你是看上這個女子了吧?」
宮之奇吼說:「這是誰在此處潑水?」路邊一個姑娘抬頭,臉通紅,膽怯地說說:「是妾剛潑的水。」
虞女說:「臣妾的父親觸犯了虞國法律,被流放了。國君命宮廷的宵人把妾找到官內。」
舟之僑說:「國君英明!虞國之所以如此易於取勝,一個原因就是虞侯從不重用他身邊的一個人才!特別是對待百里奚,表面上重用,可從不聽從他的意見。」
虞侯淚水漣漣,一邊吃,一邊羞愧地看著百里奚。
虞侯雖然十分惱怒,但他還不想真正與自己幼年的朋友如今的首席大夫宮之奇翻臉,所以,憤恨地哼了一聲,然後拂袖而去。官之奇扭頭,驚訝地看到自己的衣帶被百里奚扯在手中。
虞女說:「那大人為何不走?」
百里奚說:「宮大夫,此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故子明特來為大大送行,希望你一路多保重!」
百里奚埋首案牘之中說:「你過來了?」
侍女說:「國君特意囑託,大夫日夜為國操勞,不必……」百里奚注意到侍女有幾分眼熟,就又皺眉說:「你是如何人宮的?」
百里奚說:「子明暫無離去之意。但是宮之奇的出走,與子明的留下都是出於對國君的忠心。」
荀息說:「國君,虞國已亡,微臣以為並不需要殺那個虞侯。只需給他個地方住,妥善安置就可以了。」
虞女說:「不會吧。」
不遠處,虞國都城的城頭,兵上各自就位,嚴陣以待。身著鎧甲的百里奚依然憂心忡忡地看著城外的晉國軍隊,沉默不語。
眾大夫魚貫而出,默然退出宮殿,官之奇一臉凝重,低頭走著,一步步邁下一層層台階。百里奚和眾大夫也默默出殿,邁步下了大殿。
百里奚說:「唉,虞國將有重大事情發生,呆不下去了。府內所有人都已經走了,你也離開虞國吧。」
虞侯接著說說:「自今後,國政由子明執掌。」
舟之僑說:「國君,此人名叫百里奚,字子明。以往虢國與虞國交往中,下臣多次見過此人。真大賢也。」
虞女說:「是妾。」
晉國凱旋,給虞侯帶來了一個意外驚喜:晉國帶來了許多戰利品!宮殿的院子里堆滿了各種珍奇:金簪、象牙梳子、玉佩和夜明珠等,九_九_藏_書旁邊還堆積著一些雕花的寶劍、鉞等兵器。這些都是晉國贈送給虞國的戰利品。虞侯帶著幾個官人、宮女和幾個虞國大夫,正欣喜若狂地來回看著眼前的寶物。旁邊,百里奚冰冷的面孔,沉默地站立一邊。
晉國使者說:「最近,我們晉國征服了虢國,全賴虞國的鼎力相助,借路之誼,沒齒難忘。鄙邑寡君命下臣來,特表謝意!」
百里奚說:「國君,臣還有本要奏……」
百里奚說:「其實,自打你來府上,我就感到你是一個善良的姑娘。之所以帶你來,是因為想讓你離開虞國。後面,有一輛車,那裡放著你的盤纏和寫給宮之奇的一封帛書。你找官之奇吧,以後,安個家,過日子。」
虞侯說:「這!?謝晉侯不殺之恩,哎……」荀息說:「請虞侯出來領回寶馬財物。就在外邊。」虞侯拭著淚,眷戀地盯著百里奚看了許久,百里奚也默默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隨即,虞侯顫巍巍地隨晉國大夫荀息和兩個兵士走了。
虞侯說:「哦!」
蒼涼古樸的房舍,燈依然亮著,透過窗子,看到屋內百里奚彈琴,旁邊的一個女子隨之歌唱。那琴聲幽怨,歌聲更為凄涼。歌聲道:依稀夢,轉歸何處?青山處,故國秋風。黃葉走,何處家園?哀音聲聲,歷歷如訴。伴隨傷感的琴歌,百里奚彷彿又回到了故鄉。
虞國國都城外,車轔轔,大軍路過時的喧囂聲震徹天地,晉國大軍中的晉字大旗被勁風扯起,獵獵飄揚。晉國大軍兵甲六萬、兵車三百乘正經過虞國,再次急速朝虢國進發。遠遠望去虞國城頭上虞國兵士手持長戟,架設弓弩,正嚴密監視著城外的軍隊。為首的兩輛戰車上,乘坐的是晉國大夫荀息和晉國世子申生。荀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森嚴的城頭,遠遠看到了身著鎧甲的百里奚正凜然傲立城頭。
官人說:「國君息怒,不可過於憂傷。」
虞女說:「請原諒妾的放肆!」
百里奚說:「噢,我記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街市上潑水的女子?」
應聲進來一個身穿鎧甲的虞國將領,對虞侯抱拳說:「國君,晉國已經在上陽打敗了虢國。虢公下落不明。」虞侯站起來對百里奚道說:「這回可不能怠慢了。」
宮之奇說:「子明賢弟,殿堂之上,不幫我說話,還扯我衣裾!」
此時的晉國宮殿上氣氛異常緊張,晉獻公擰緊兩眉捋須沉思,似乎難以決斷,荀息、里克和世子申生卻都已經戎裝在身。
晉獻公說:「嗯,戰事結束,你要代寡人留守下陽。」
晉獻公說:「好,那就在丙子日的凌晨出兵,一舉滅掉虢國。」
虢公驚慌地攬衣起床,攬起帷幕,赤足對著兵士大喊說:「你說什麼?!」
虞侯絕望地看著眼前散兵驚呆了,默然站立很久。散兵見虞侯無言,默默離開繼續往遠處逃去。百里奚上前說道說:「國君,於今之計,還是調集軍隊……」一句沒有說完,只見虞侯哇哇大哭起來說:「天吶,祖上交託給寡人的社稷,難道就斷送了不成!」眾人慌忙去勸,正在此時,遠處馬蹄聲聲由遠而近,隱隱可見一隊人馬,為首者,正是晉國大夫荀息。眾人慌忙扶虞侯上車,沒有走到車前,荀息帶晉國軍隊早就跑到眼前。荀息勒住馬韁繩,馬高立長鳴一聲,只見晉國兵士呼啦一下,將虞侯和百里奚等盡數圍住,用長戟對著虞國君臣。
年輕女子說:「妾沒有名字,就叫虞女吧。」
虞侯擦過汗水,不服輸地說說:「來,我們再來一局,一決勝負,如何?」
是夜,風在呼嘯,破爛不堪的斗大的窗子不時發出吱吱的響聲。透過窗戶,強勁的寒風撲面而來。囚室里,百里奚長長的孤影。月光下,慘白而剛毅的臉,雙眉緊蹙,兩眼仰望窗外的寒月,靜候著明日……
獻公說:「對有才能的大夫和工匠,要多加留意。」
虞女說:「難道?」
晉國使者說:「寡君說,此時正值草木凋敝,是狩獵的好時間,所以邀國君前往萁山狩獵。」
百里奚說:「你們是什麼地方的軍隊?到哪裡去?」
荀息說:「百里奚是個賢臣,晉國人也都有傳聞。」
馬高立嘶鳴,宮之奇勒住馬韁繩穩穩神,盯著那女子看。那馬在原地打個轉,官之奇眼色陡然變得不那麼嚴厲。百里奚定睛一看,卻見那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子,嬌羞地站在那兒不動,形同玉樹。
晉獻公說:「喔。此次出征虢國,干係重大,寡人命世子(世子)一同出征,務求全勝。」
天幕低垂,晉軍鐵騎押送著浩浩蕩蕩的俘虜隊伍。道路上,百里奚和虞侯頭髮蓬鬆凌亂,百里奚與虞侯被縛在一輛囚車的橫轅上。虞侯哭喪著臉,兩眼淚水不斷。路旁圍觀的百姓指點、議論,中間夾雜著嘆息。忽然,人群中響起一個女人的呼喚說:「大人,保重。」百里奚回首,只見虞女在人群中往前擠。
獻公輕蔑地笑說:「好哇!今日玩得開心,那寡人就再奉陪一次!」
百里奚說:「你是?」
百里奚說:「哦,讓你出來,也是應當的。你們整日勞碌,哪有田獵的機會。」
百里奚說:「哦,是國君讓你來的?」
虞女說:「妾要終生服侍大人。」
兵士說:「報,東門失守,晉國軍隊進城啦!」
百里奚和虞侯被裝在一個囚車上,兩人被縛在一個車轅上,顛簸地朝前行進,引起路邊的行人駐足觀看。
卜者九*九*藏*書說:「應在丙子日的凌晨出兵。這天日月交會,風高月黑,正可興兵。火星藏匿,天色昏暗,虢公只能夠乘夜色逃遁。」
百里奚說:「子明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此處只有你晉國的俘虜,哪裡有什麼大夫!子明雖無德無能,可也銘記亡國之恥,還不至於去侍奉仇國吧。等虞侯享受天年之時,子明一定到晉獻公的宮殿去的。」
漫漫前路,杜氏攜幼子在黃葉紛紛下的小路上艱難前行,場面凄涼悲愴。
荀息說:「國君儘管放心。虞國的宮之奇大夫已經逃離虞國,留下百里奚更是孤掌難鳴。」
顧不上山道顛簸,虞侯的車馬風馳電掣地向京城奔去。後面,百里奚乘坐另一軺車帶虞國兵士緊隨其後。虞侯一手握劍,一手扶車欄杆。遠遠望見國都方向冒出長長的黑煙。
獻公疑惑說:「哦,此人你熟悉?」
虞侯說:「自今日起……」
百里奚說:「你是何時到這裏的?」
一輪月亮冷冷地掛在天際,山岡上一匹健壯的狼伸長了脖頸,朝著虞國方向發出悲涼、凄切的嚎叫。樹木搖曳的黑影下閃出一片籬笆一樣的東西,漸漸顯現出一隊人馬。轉眼,晉國的兵馬站滿了城外山谷。
晉獻公說:「嗯,好,好哇!沒有料到如此順利!卿有首功啊!」
荀息說:「虞侯、百里奚二人聽旨,寡君仁慈,特曉諭汝二人:晉國乃禮儀之邦,信守諾言,特奉還解贈財物寶馬,以踐前約。虞侯另有封地,不日即可赴封地安度太平生活。俘臣子明按著戰俘慣例,即日充為奴隸,修築城池,等候遣用。」
虞國衛士慌忙地招呼馭者道說:「快過來。」遠處馭者聞訊,匆忙地手牽馬韁繩,驅趕馬車,朝虞侯這裏奔來。
晉獻公瞄準遠方一個野鹿,一箭射出,野鹿倒下了。跟隨的官人趕緊跑過去,到草叢中尋找中箭獵物。晉獻公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
宮之奇恍然說:「是啊,這些道理我如何就沒有想啊!天將滅虞國,虞國祖廟香火看來將難以為繼呀!」
百里奚說:「不,你這麼樣說,是陷子明於不義啊!你可以離開這裏啦!明日我讓他們送你。」
舟之僑說:「謝國君!」
百里奚說:「國君從不聽宮之奇的勸諫,哪裡還會聽臣之言。當初留下來,正是為了能跟隨國君到今日。」虞公不覺面露羞愧之色,垂頭嘆氣。百里奚從懷中掏出一個飯糰,遞給虞侯。虞侯抬頭,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宮之奇說:「國君我倆自幼一起在宮中長大,我的話他還是聽的呀!」
晉獻公說:「哦,什麼請求。」
里克說:「中生是世子,理當為父分憂,再說可以歷練才幹。」
晉獻公說:「虞國和虢國為我所滅,真正滅虞國者,卻是虞人自己呀!」
息說:「國君,出兵的時候快到了。」
宮之奇說:「喂,你叫什麼名字?」
晉獻公說:「看來此局,寡人是贏定啦!」
夜色中,馬蹄聲夾雜著慌亂吆喝,身穿短裾的虢公在宮人攙扶下上馬,急促地往前趕,消失在夜色之中。
山岡上,晉獻公手握弓箭,站立那裡,遙望虞侯一行狼狽樣子,知道計策已經得逞,平靜地看著虞侯從眼前通過,臉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譏笑。
宮之奇離開虞國了,這對虞侯來說是重重的一擊。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為他們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如果百里奚大夫也隨之出走,那可怎麼得了!在列國面前多沒有面子,朝政誰來管?他真不敢往下想。堂下大夫默然,宮殿上下一片死寂,虞侯怒氣衝天來到堂上,拍案一怒,驚得人們為之一顫。虞侯滿臉陰雲,憤怒地踱步。
宮之奇說:「此女算得上虞國第一美女。」
晉國兵士都沉默不語,冷眼相對。虞侯見眾人沒有反應,自己很迷惑地四顧,不知所措。
百里奚說:「嗯,你叫什麼名字?」
虞侯一愣說:「什麼?」
百里奚說:「知道。」
百里奚說:「回稟國君,就說子明戎裝在身,不便出城迎接另一個國家的軍隊。」
百里奚說:「此案是一樁冤案。國君同意重新審理。」
百里奚說:「我是說,主掌刑罰的大臣有司已經將你父親的案情查清了」
月光下升起了一層淡淡的霧,使夜色更增添了幾分寒意。晉國軍隊準時聚集黃河岸邊,乘夜色有秩序地搶渡。大河兩岸,除了岸邊戰馬的嘶鳴,鎧甲撞擊聲,聲震天地,似乎快要掩蓋住那滾滾黃河之水的濤聲和船工划槳的擊水聲。黃河水面上一隻又一隻晉國運兵的大船來往穿梭。
宮之奇說:「值此危難關口,方顯高義,令官某感動之至。當今,風雲多變,虞侯愚頑不化,內憂外患,你要見機行事,多保重啊!」
宮之奇走後的第二個夜晚,百里奚府邸內卧室的燈一直亮著。琴聲悠悠,窗帘隨風婆娑,窗外的月光瀉在台階上和窗戶上,與室內的燈光融為一體。百里奚居室內,儉樸的堂下,一盞燈在閃爍,映出百里奚長長的影子。百里奚獨自席地坐在案幾前撫琴。門輕輕地開了,慢慢走進來一個頗有姿色的侍女。
百里奚說:「唉,那是因大人只想著社稷,看來虞國的禍患為期不遠了!」
百里奚在囚車上反唇相譏道說:「承蒙大夫眷顧,在下還過得去!」
那侍女輕柔說:「賤妾奉國君旨意來侍奉大人。」
清冷的街市上,馬蹄聲顯得更為清脆。
晉獻公說:「為何?」
申生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