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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百里奚說:「好牛,真是一頭好牛!別看瘦了,那是活不湊,沒有調理好。好牛要有活干,營養跟得上。稍加調理,如此的牛,可日行百里而不疲。」
穆公愕然道說:「卿何罪之有?倒讓為君的甚是糊塗啊!」
百里奚說:「不是,你遞石頭!」百里奚一邊說,一邊用手打著手勢。
老扁瓜說:「自取逍遙,算得上半個神仙;死了以後,還留名字,那才是神仙,是真神仙!」
百里奚說:「子明真不知如何感謝老人一家!」
百里奚感傷地說說:「唉,一言難盡呀!在下本是宛邑人,在家時候和你們一樣是種地的窮弟兄。後來遊學到了虞國,在那裡做事。唉,不料國亡家破,為晉所俘……再後來又被充做媵人陪嫁到秦國。因不堪羞辱,在去秦國中途逃奔至此。如今,家裡的老母、妻子和孩子都二十多年未曾謀面,也不知道是何等情形!」百里奚說到傷心處,不禁悲從中來,牽袖子獨自拭淚。三人聞聽百里奚講述悲慘經歷,句句真切,都被感染,好久沒有一個人言語。
鹽隊在城門外停下來,圍上來許多楚國的兵士,開始卸車。百里奚牽牛卸下套。見街市來往行人熙熙攘攘,好一派安閑景象,自己也感到一陣輕鬆,理了理老黃牛的鬃毛自言自語說:「老夥計,一路辛苦了。」那牛像通人性一樣,昂起那碩大的頭顱,呼哧呼哧地喘氣。
杜氏抬頭說:「說天塌了,娘信。可說你父親會把咱娘倆忘記,娘不信!」
老扁瓜說:「你是?」
禽息說:「糊塗?老朽確有罪。此罪有三,國家還不富強,讓國君困守西域,至今不知道秦人何時能走出岐山,此為其一一也;知國無可用之相而不舉,為其二;還有,昨夜岐山上有風嗚之音,可老臣卻不知道嗚叫的地方……」
在客棧,百里奚正在收拾行囊。一個楚國小吏進來了,是來催促百里奚上路的。
老扁瓜說:「啥事情,說吧!」
杜氏說:「母親,那算命的怎麼說?」
年輕人說:「你老實點,想跑也沒有用。進村再說!」
老扁瓜說:「村頭來一個衛國商人,說是想選購本地的黃牛。」
禽息說:「恕老臣直言,秦國的諸位大夫,都是個個賢良敦厚,對陛下忠心耿耿,但他們都絕非帶著秦人走出西陲的賢相啊!然而,賢相併非不可求,而在於國君何以求。老朽此番下山,就是想向國君進一言。」
老扁瓜說:「這是上等的役用牛,拉腳勝過千里馬!」
令尹說:「呵呵,心與牛一!好像不是在說養牛,倒像在論治理國家的國策!話語中有弦外之音!」
穆公立身道說:「是啊,寡人如何沒有想到這層!老愛卿一番話果然是鳳鳴之音啊!速召眾臣上朝。」
百里夫人說:「子明兒還沒有消息?」
一個黃昏。掌燈時分,宋國京城的街市上人流匆匆。杜氏手拉已經成為少年的白乙丙,在城內挨家挨戶地問。街市上,一個店家對著杜氏搖頭,杜氏失望地走開。他們是在尋找百里奚的下落。
秦穆公說:「哎喲,寡人該上朝啦!」穆姬說:「給國君戴冠!」秦穆公說:「哦,快點!」穆姬伴秦穆公走到寢宮外,侍女拿來禮服,攬衣正冠。正在準備上殿當兒,忽聽官人來報說:「啟奏陛下,老大夫禽獸來見。」
馬官說:「你在這裏,我出去。」
百里奚佇立雪中,睹物傷情,狂勁肆虐的大風揚起了他的衣帶和頭髮。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杜氏說:「娘,你吃點吧,子明會回來的。你先養好身體。」
百里奚說:「哎喲,拉不動,快來。」
憑著雷電的炫光,模糊地可以看到百里奚已經把屋頂給重新修好了。正摸索著準備下來。忽然,狂風大作,徹底掀起了剛才修補好的屋頂,百里奚用身體使勁往上邊抗著風,試圖再次把屋頂修好。可風太大了,一下掀起來了剛才鋪好的蘆葦,百里奚被掀得站立不住,一下子從屋頂翻滾跌落而下。老馬官大驚失色,趕緊上前。一陣翻滾聲,百里奚躺倒在雨地。只聽到老馬官高喊說:「子明兄弟!」隨即,便沒有了聲息。
衛國商人怒說:「不賣不行的,說定了。這牛已經不是你的了,你多管閑事!」
馬官說:「哪裡?」
百里奚上前用手攔住說:「不,這牛是我的,不賣了。」
一段時間過去了,百里奚好像已經習慣了眼下的生活。一天,百里奚清風拂面,表情凝重,驅趕一群牛,到地里去放牛。老扁瓜手提一袋糧食迎面而來,興高采烈的樣子。
老人說:「來,為先生回家,再喝上一樽酒。」
山林漆黑一片,煞似鬼魅,野鳥嗚叫聲在寂靜的山間回蕩,顯得很神秘恐怖。樹葉忽然發出簌簌響聲,草木動處,出來一個身背樹枝的後生,正是白乙丙。
一看,河橋上已封了層冰雪,十分光滑,行走起來甚是危險。百里奚走了沒有幾步,險些跌倒。
穆公道說:「古往今來,賢相幾何。但秦國地域偏僻,草盛人稀,黎民多染狄戎之風俗。賢才何時能來到我秦國呀?」
百里奚說:「老扁瓜?愛戳馬蜂窩的那個老扁瓜!」
那年,宛邑遭了大災,滿目凋敝,幾個老弱村民正在剝食樹皮充饑。田野一片焦黃,地里的糧食枯萎。杜氏看著塵封的爐灶,多時沒有用的餐具,一籌莫展。一邊是年幼的孩子,另一邊是重病的婆母。杜氏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了點兒糧食,做了碗湯,扶起百里夫人,給百里夫人喂麵湯。旁邊站立著悲傷的鄉親,其中還有百里奚孩提時候的夥伴。
百里奚此刻彷彿又聽到白乙丙的呼聲說:「奶奶!」
入夜了,獵人的宅院還十分熱鬧。被燈光照亮的小屋裡,時而傳來老人的喊聲說:「去,把那壇米酒拿來!」
百里奚說:「什麼,母親去世了?他們都……」
令尹說:「國君聖明!此人絕非等閑之人!」
隨著山穀風雪濤聲,百里奚旋即進入一個奇怪的地方:荒野外,杜氏攜幼子在奔走,裡邊是白骨累累的溝壑,一片迷霧,看不清楚他們行走的方向。如何追,也追不上。夢中的百里奚猛然坐起來。看見大家都在https://read.99csw.com睡著,山林依然是風在吼叫,發出一陣嗚的迴音。百里奚手拉被褥,嘆息著重新躺下。
百里奚說:「我上去看看。」馬官說:「不行啊,那危險!」
馬官抬頭說:「你啞巴啦?覺得我有點可憐!誰才可憐?那些什麼都不懂的貴族王公大夫才可憐!哈哈哈哈。」馬官一邊說,一邊揮動自己那雙像枯樹一樣的手。
百里奚說:「啊哈,上鉤啦!」
百里奚說:「誰能不思念自己的親人呢!多少年來,雖說身在千里之外,可是魂牽夢繞的都是回家,夜裡時常被噩夢驚醒。說來,我真的慚愧之至。」
遠離丹陽,與世隔絕的丹水似乎是百里奚和馬官的天堂。他們在這裏如同回到了童年,儘管三餐簡單甚至匱乏而揭不開鍋,但他們卻過得有滋有味。今日,兩人又開始釣魚了。
那邊養馬的奴隸在回應說:「嘔吼吼,回嘍!」聲音很粗獷,在空巾回蕩著。
老扁瓜說:「幹嗎呀!你這個百裡子明!」
老扁瓜說:「猶豫個啥子?」
百里奚說:「哈哈,我是子明,百裡子明啊!」
年輕獵人說:「走!」
兩人在芳草萋萋的崗坡上看到一片墳塋,那足一個墓地。蹚過齊腰深的野草,終於見到了百里奚母親的墓。
暴雨中,雷聲和雨聲淹沒了一切,馬官和眾人抬起滿臉泥污的百里奚,往馬棚里抬。
芷陽宮正殿是秦國的正殿,在這裏接見顯得更莊重些。
在事業和家庭都幾乎破滅的情況下,百里奚藉助自己的養牛之術,開始了拉腳販鹽生涯,在刺骨寒風和漫天大雪中,跋涉奔波,他試圖通過販鹽來接觸外界,尋找自己的親人,也幻想藉此結識當權者,再人仕途。
百里奚說:「賤民百里奚,叩見國君。」楚王信步走到百里奚跟前,審視一番。
老扁瓜說:「是啊,你真是子明?」
衛國商人說:「哈哈,踏破鐵鞋,原來你在這裏。久聞大名,今日得見,真是幸會。」百里奚說:「你是?」
年輕人說:「哎,俺還想問你自何處來哩?!」
馬官說:「放馬的,你就是心不死啊!」
百里奚說:「哎呀,斷啦!唉,讓你給放跑啦!」
白乙丙說:「奶奶!」
眾人說:「百里奚可是最懂養牛的!他說的沒錯啊!」
杜氏說:「母親,你怎麼信一個卜卦的呢!盡胡言亂語。」杜母說:「過去我也不信,可現在都應驗了。難道你真的要為尋找他奔波一生?真後悔當初沒有阻攔你。」
衛國商人說:「此次回來是受楚王的託付,到青海那邊販鹽。」
百里奚說:「子明如何能承受這麼熱情的接待!怎麼報答老人呢。」
荒野的枯樹上烏鴉在嗚叫,一座新墳塋前,杜氏全身素衣,面色青灰地拉著白乙丙。青煙繚繞,墳塋前,一堆簡單的食品作為祭品。
老扁瓜說:「那當然,你還真問對人了。這裏只有我知道,那個百里奚外出遊學以後,到十年頭上他的老母就去世了。後來,又遇到災荒年景,老婆和孩子拉起棍子去要飯,聽說是尋找那個百里奚去啦!」
百里奚說說:「你大概沒有想到,我就是子明啊!」老扁瓜趕緊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直視百里奚,對視好久。
白乙丙說:「母親,父親不會把我們給忘記吧?」
老者說:「帶回寨子。」
白乙丙說:「母親,出來已經快十年了。咋又問這個?」
秦穆公說:「卿也聽到了鳳凰嗚叫的聲音?!寡人也聽到過,那是有賢人到來的先兆啊!」
杜母說:「他卜卦以後唱了幾句託詞,然後說,你註定一生要為尋夫而奔波。我原本不信,大罵那個卜卦的。可又擔心你知道了心裏不好受,所以,多年來一直瞞著你,沒有敢講啊。沒有想到,今日竟然應驗。我好命苦的孩子呀!」說著,杜母開始抹淚。
百里奚說:「嗯,那兒!」
祥和的天氣,剛才還是風平浪靜,忽然頭上飄來愈來愈重的烏雲,像是堆砌的一座高山剎那間就要向下傾,瀉。
夜晚,他們宿身山林。山林漆黑一片,背風的地方,杜氏在給篝火添柴。白乙丙嘩的一聲將身上的樹枝扔到地上。杜氏依然低頭,專心生火。
在馬場斗室內,百里奚和那個馬官相對而坐,馬官正在捻一根繩子,雖初次謀面,他們卻儼然故舊。
衛國商人說:「哦,真的如此,那就只好明日再走!」
百里奚說:「是嗎?沒有想到在此可嘗楚國大夫親手種的瓜!」
年輕人說:「你敢騙俺!你們晉國人老早就想攻打俺們楚國,楚王才下令讓各鄉里嚴防晉國姦細!」
馬官說:「都一樣的。」
長者說:「唉,算啦!出門多久啦?」
老者說:「唉,能,一準能啊!適才聽先生所言,俺就知道先生是個有學問的人。老夫雖生在長在這窮山溝里,可還是醉心於天下大事!鐵是打出來的,鐮刀是磨出來的,千萬不要灰心!時機成熟,先生自然能做大官。」
路上,百里奚和小吏一起艱難地行走在坎坷的山間小路,翻過崗,看見一片水澤和大片的蘆葦盪。一眼望去,江面波濤澎湃,四望則蘆葦隨風起伏,好蒼涼的地方啊!除了水面的幾隻野鴨子在戲水,就只有草坡上的馬在來回奔跑,河灣里呼嘯的聲音怵人地咆哮。忽然,在風聲中,隱隱約約聽到蘆葦里傳來凄厲古怪的歌聲,歌聲唱道說:「肅肅鴇羽,集於苞栩。王事靡股,不能藝黍。父母何怙,悠悠蒼天,曷其有所……」兩人循聲前行,見到一個簡陋的茅屋,揭開這個茅屋的帘子,探頭一看,屋內四壁盡為煙熏火燎得漆黑一片。屋內,一個披髮遮面,鬚髮皆白的老馬官,正在獨自生火煮飯。
百里奚問道:「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百里奚說:「哎,姜子牙八十歲遇周王,成就大業。哈哈,這故事不會再有了。」
楚王說:「官鹽充足,寡人甚是欣慰,今後官鹽車隊要有軍隊押運,若遇匪徒阻攔勒索或打劫者,一律處死。」
百里奚沒有想到,自己的人牛合一,借養牛道出治國秘笈的一番論說,並沒有打動楚國的國君,相反卻被安置到荒郊野外,開始了養馬生涯。在這裏,百里奚陷人絕望,幾乎對自己九*九*藏*書進入仕途的理想逐漸淡漠了,他開始適應這種不羈的、半野人式的生活。在荒島上過著沒年沒月的日子,根本覺不到時光的流失。百里奚習慣了荒野外這種散漫半野人式的生活,就這樣一晃過去了兩年。
老者說:「那你究竟是哪裡的人?」
老扁瓜說:「不信,你問他。他是我們這裏最在行的牛把。」
百里奚說:「哎,你們這是?!」
百里夫人說:「這麼多年啦,子明也不來個信。讓為娘的到死也挂念。」
商人說:「你為何不讓他賣這頭肥牛?」
杜母說:「出門?」
馬官理會說:「哦,好!」馬官趕緊往上邊遞蘆葦。
百里奚說:「小心,不能硬拉!釣魚也像放馬一樣需要遛遛。」
百里奚含淚說:「我母親她?!」
遠在秦國,新婚之後的秦穆公,又在為另一件事情焦慮,那就是治國的人才。一日,在一個宮人的引導下,一個白須高顴骨、兩眼犀利、手持拐杖、表情凝重、身材頎長的老大夫急匆匆地朝宮廷深處走去,此人是秦國德高望重已經告退蟄居岐山的老大夫禽息。秦國宮殿粗獷的樓閣,顯得有點簡陋。
馬官說:「不好,這雲彩可是要來暴雨的。天上鬼頭雲,地上雨淋淋。」百里奚手遮著眼,仰望滅空。
老人說:「都是窮兄弟,客氣什麼!」
百里奚說:「當初,在下又何嘗不是雄心勃勃,想著天下,還要周遊天下,建功立業,光耀門庭。哈哈,到頭來,你瞧!」
夜色還沒有完全退凈,這裏到處是崔嵬怪異的山峰,幽深的山澗,鬱郁草叢。百里奚衣衫襤樓,頭髮凌亂地癱倒在草叢中。不知道過了多久,百里奚被一陣清風吹醒。他起身繼續往前走,置身深山裡,餓了吃山果,渴了就喝山泉,百里奚看看自己身上,早已經衣衫襤褸,頭髮凌亂。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早已遠離晉國,到一個十分荒涼、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且是楚國境內。
老扁瓜揉揉眼睛說:「啊,是你,真不敢相信,這世界上還有你這個人。那麼說,是你真的回來了?」
馬官說:「哦,來了。自己搭個鋪位吧!十年啦,才來!」這馬官像有幾分瘋癲,可更像是未卜先知能料知百里奚要來的神人,百里奚盯著這個謎一般的人。
百里奚說:「這足老先生的吉言,也是老先生的勉勵啊!在下一定牢記老先生的教誨!」
杜氏說:「子明出去快十四年了,還沒有一點兒音訊,實在放心不下。再說,今年收成不好。」
衛國商人說:「真的?」
百里奚說:「是,大王。」百里奚一手牽牛施禮回答說。
楚王說:「好!真乃養牛之師呀!養牛應該與養馬是相通的。那樣吧,你就替寡人到京城三十里的丹江去喂馬去吧!只要馬養得好,寡人同樣會重重地賞你的。」楚君為自己的高論和決策而感到滿意,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大臣們。眾大臣齊呼說:「國君善於用人,真英明之主啊!」
穆公趕忙說說:「好,請他芷陽官候見。」
令尹子玉說:「謹遵國君指令,此時即刻頒布法令,昭示全國。」
三日之後,鹽隊到了楚國的京城郢都。
百里奚說:「楚國和晉國交惡,素有耳聞。但在下乃一介落泊之人,哪裡是什麼姦細呀!」
杜氏說:「那你就是說,你父親出去恰好已經二十多年了。」
秦穆公道說:「哎,得不到治國的大賢,終非一人之過。做臣子不易,做一國之君也不易呀!看來若無超常之策,即難以引得世人注目。著你即刻擬旨,詔告天下,曉諭秦國黎民:凡大秦黎民,只要為國舉薦人才的,不分平民,不論官商,一律賞三年俸祿;如有舉薦相才者,可封百頃良田,世代享受爵位。」
百里奚說:「兄弟,我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有件事情,想託付給你。」
百里奚說:「半天不見魚,見一個就這麼大。」
衛國商人說:「知道你不想走!還說什麼牛受不住,我看是你受不了這份罪吧!」
杜母說:「你知道他在哪裡?」杜氏搖頭。
老人舉樽說:「自己釀的米酒,為先生回到楚國幹上一樽!」
百里奚拱手說:「其實說到養牛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訣竅,賤臣不過是多一分細心罷了。作為養牛者,心與牛一,不能一味地役使它,而不體諒它。養牛,就要想牛之所想。路途遙遠,過溝溝坎坎時候,微臣恐其傷力,就要憐恤牛的體力。路過水草多的地方,就及時給牛喂料添草,從不誤時。」百里奚的養牛之經,博得眾人一陣佩服之聲。楚成王細心地聽,不住地點頭。
回楚國必經宋國潁河。車隊到了潁河邊,河面結冰,到處白雪皚皚。
楚成王說:「卿的意思寡人明白,只要百里奚養馬養得好,寡人自然會另有封賞。」
百里奚說:「在下原來本是楚國人,後來離開楚國,到了晉國,才有了這身打扮。」
以後的日子里,百里奚重新開始了放牛生涯。在河畔,他放的一隻小牛犢在前邊跑,不得已在後邊緊追。蹚過草叢,不經意間差點碰到一個人的腿,唬了百里奚一跳。仔細看,卻見一個怪模樣的老人仰卧著,正在曬太陽。
忽然,對面傳來一陣馬的嘶嗚聲,遠望去,一隊楚國兵士前邊列隊開路,鎧甲發出嘩啦嘩啦聲響。後面,眾大夫簇擁一個龐大而豪華的軒車,浩浩蕩蕩地行進。
老扁瓜說:「這個?」百里奚用手制止,繼續說下去說:「還有一樁。這崗上南邊是母親的墓,西邊崗坡上是老師岑綱的墓,也請代為守看。」
衛國商人說:「瞧一下橋面再說,路還遠著哩。」
百里奚說:「不行,你別動,我上去。」爭執不下,兩人一起走到房屋外邊,抬頭查看屋頂情況。
老人說:「喔,放下吧!」老人興緻很高,接著說,「別理他!來,吃菜!別看這裏不起眼,這裏可是有講究的!你沒有看到門前的大坑,是姜子牙當年飲馬的地方啊!」
晨曦中,幾聲雞子的打鳴,隨即四下有了鬧嚷嚷的人聲,販鹽的人早早起來,在朦朧的天光下牽牛,然後套車,準備出行,一頭牛昂首憋足了勁,「哞」——亢地叫了一聲。
百里奚說:「這有什麼新鮮的?」
禽息道https://read•99csw•com說:「請恕老朽百罪之身吧!」
百里奚說:「有朝一日,你我共同臨朝,辦我們想辦的事情,也讓他們看看。」
百里奚說:「路面太光滑,恐怕即便是車能過,牛也難以承受。」
老人端上來了熱乎乎的飯,百里奚正在換衣服。
順著山谷,百里奚艱難行走。山峰疊巒,怪石犬牙交錯,林木參差,荊棘遍野,好似一片波瀾起伏看不到邊際的海洋。山風順著山谷撲面而來,聽得見一陣悠長尖厲的呼嘯,那聲勢好像是向人示威一般,煞是懾人。一抹陽光射來,百里奚仰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踉蹌著走向一棵大樹,睏倦地背靠大樹,昏然入睡。寂靜的山林,忽然有了聲響,樹叢里傳來沙沙之聲,樹上的殘枝敗葉隨之嘩嘩落地。草叢中三隻蠕動的野獸,正在朝百里奚爬過來。百里奚睜開惺忪的兩眼,本能地后挪,猛虎一步一步逼近。百里奚想起身,卻又不能。汪汪汪——,幾聲狗吠聲。百里奚定睛?看,卻見三個手持鋼叉和弓箭的獵人,站到了眼前。一個身穿羊皮的老者,帶領兩個年輕後生,手裡都拿著一把利叉,一看就知道他們是獵人。三人猛撲上去,不由分說,將百里奚捆了個結實。
老扁瓜說:「哎,對呀!」
百里奚說:「我乃宛邑人,姓百里,名奚,字子明。」
杜氏帶著孩子先到了杜梨村,見到了也已經卧床的母親。昏暗的燈光下,躺在床上的杜母已經滿頭白髮,老態畢露。旁邊是一個丫鬟。見杜氏帶著外孫進來,走到床前,老人驚喜地坐起來說:「哎喲,今日怎麼想起來看我了。我的外孫長這麼高了,快過來。」白乙丙說:「外婆。」
百里奚說:「人不怕累,倒是怕牛受不了!連日來,長途跋涉,牛渾身冒汗,如果遇到冰水猛浸泡,那就傷及牛骨,牛就要死在中途。掌柜的,你可要想好啊!」
百里奚在風中呼喊說:「把石塊遞給我!」
馬官還在呼喚著昏迷的百里奚說:「兄弟,醒醒……」
馬官說:「那邊有塊瓜地,秋里,可請你吃瓜。」
杜氏說:「母親,我想帶著孩子出門了,所以來看看你。」
百里奚說:「你遞給我。」
百里奚說:「你一定知道啦?」
百里奚說:「老先生,是何時來這裏的?」
回家的路上,百里奚疾步如飛,一個心思,早點到家,早點和母親、杜氏,還有孩子見面。真的到了家門前,百里奚卻停下了腳步。
牛把說:「路途疲憊,人困牛乏已經難以支撐,不如停下來,明日再走。」
公子縶說:「還在尋找。」
老者說:「出門在外真不容易呀!不妨事,此地離宛邑已不甚遠。你明日即可回宛邑與親人團聚。孩兒啊,先弄點飯,再找兒件合身的衣服給這位先生換上。哎呀,亂世啊,何時是個頭哇!」
衛國商人自己仔細查看河面,懷疑地看著百里奚。
兵士挺戈肅立道旁。高顴深目,濃髯飄于胸前的楚成王身披輕裘,手按劍柄,信步走來。一旁陪同的是楚國的百官之首令尹子玉,此人目光冷峻,一副鐵血丞相的神態。只有他和楚成王幾乎並列而行,後面是一群俯首帖耳的大夫。楚王所到之處,兩邊的奴隸和鹽販們口中高喊國君,紛紛跪下。
商人說:「哎喲,還有如此多的講究呢!先生高義,請恕在下不恭之罪!好,今日,我就讓子明先生替我選牛。」
百里奚說:「已經快二十年了!」
眾人齊說說:「還不如在河灣歇一宿,等明日天亮再作主張。」
百里奚說:「先生準備到哪國販鹽?」
那年,逃荒是唯一出路。逃荒的人互相攙扶,一片凄涼。杜氏手拉白乙丙踉踉蹌蹌,隨人群無目的地往前奔走。
小吏說:「少噦嗦,到了你就知道啦!」
杜氏說:「母親,孩兒不後悔。即便是找他一輩子也行,只要在死以前,再見上一面。」
百里奚開始了跟隨衛國商人販鹽的生涯。一次,在回楚國的路上,大地一派寒冬景象,呼嘯寒風裡,四處白茫茫一片。天地幾乎一色,在遠遠的天幕下,一個車隊在緩緩行進。
百里奚說:「哎喲!」
老扁瓜什麼也沒有說,起身拿起地上的一個爛包裹——他的枕頭,默默地往草叢深處走去。百里奚在後邊緊隨。
百里奚說:「馬場在何處?」
入夜了,牛在悠然咀嚼著,嘴邊掛滿了白沫。眾人習慣了眼前的一一切,早早地縮進被褥歇息了。百里奚依偎在牛的腹部,相互取暖。
老扁瓜說:「他妻兒外出尋他,出去好多年啦!」
公子縶說:「謹遵國君之命,下臣這就去辦。」
百里奚說:「嗯。」
杜母淚流滿面說:「命啊!這又讓我想起來當年那個算命瞎子的話了。我的孩子何以如此命苦啊!」
杜母說:「唉!呵呵。」
百里奚說:「此牛乃子明所養。相牛的要訣在於牛的四肢,有道是『前腿之間放下斗,後腿之間放得下手』,且后蹄能踢得到前蹄,才稱得上好牛,體力好,耐久。你看,此牛身材過長,加上後腿之間放得下升了。別看形體高大,通身棗紅,但無耐力,行走起來極易疲勞,不適合遠途役用。」
老者說:「我看你人挺敦厚,又是個有學問的人。這年月,還是在家裡好!」
秦穆公說:「當年那個百里奚可有下落?」
馬官轉身,俯身看灶,一邊生火一邊說說:「都是同道的人啊!早年我也做過大夫,只因直占觸怒了楚王,被發配到此。一晃已經十年有餘嘍!」百里奚看著馬官幾乎成為一個野人,不由得有點憐憫,好久不聲響。
楚工說:「哦,傳百里奚過來。」令尹子玉一擺手,一個官兵快步過去,到百里奚跟前,示意百里奚到楚于面前。百里奚遲疑了下,丟下牛繩,走了過來。
老者說:「哎,這你就錯了。有句老話叫君子不言報恩。將來你成就大事,登上宮廷寶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主持國家大政,只要不忘記咱這窮弟兄就行啦!」
又到了早朝的時候,今日秦穆公端坐正中,顯得有點過於嚴肅,殿下眾臣肅然林立。
杜氏說:「娘,你別說這個,你會好的。」
穆公寒暄道說:「哎喲,老大夫快坐。眼看老愛卿身板如此硬朗,寡人甚是寬慰啊!」
read.99csw.com氏好像自言自語說:「孩子,咱出來多久啦?」
老人忽然像想起來什麼,起身對自己的兒子說說:「孩子呀,明天,你和你哥哥起個早,到后坡上打個獐子,讓這位先生帶上。」
後生說:「哦,那家人。好多年前就已經搬走了,為逃荒吧!已經好幾年了。」小夥子扶著門,怯生生地看著百里奚。百里奚說:「哦,那打擾了。」百里奚對著年輕人點了點頭,然後低頭失落地往遠處走去,他還期望著能有一個能認出他的人。
達是一個驟雨大逞淫|威的雨夜。風雨中,四處漆黑,小屋已經是在狂風中來回飄搖,很危險的樣子。兩人渾身雨水,在風雨中往來搬運蘆葦。
馬官一邊下竿,一邊說道說:「官場我算是看透啦,自古忠臣沒有好下場!楚王念我是先朝的人,才留了我這條老命!」
馬官說:「早了,先朝時候我就來了。你是哪裡人氏?」
穆公說:「老大夫下山就是來教寡人識別賢才的嗎?請不吝賜教!」
老扁瓜囁嚅道說:「你說啥子?喔,有點像,不會是夢?放牛時候我們可是好夥伴。百裡子明還活著?都二十多年啦!我外號老扁瓜……」
馬官說:「怪只怪這魚太大!」
百里奚說:「我膝下有一個兒子,我走後,他們母子到處尋我,至今沒有下落。」
百里奚幾乎回答不上來說:「哦,我,我原本也是這裏的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現在我是來找這房屋的人。他們都到哪裡啦?」
百里奚說:「哈哈,你看我這個樣子,能成就大事?」
年輕獵人說:「爹!」
百里奚迷茫地看著遠方,猶豫不決。
馬官說:「家中可有兒女?」
馬官舉著空魚簍,孩子氣地高喊說:「回去嘍!」
矮個子年輕人說:「父親,此人的話也不可全信。不如交與里正,讓里正盤問?」
後生問道:「先生,請問找誰?」
馬官和百里奚共同操竿,拉水中的魚。
百里奚說:「不想賣啦!」
百里夫人搖頭說:「噢,讓我再看看我的孫兒。」
禽息說:「老臣並未有玄機妙策,但據老臣看來,那奇才也往往藏於蓬蒿之間,異人常常棲身尋常巷陌之中啊!選賢不可盯著那鄉校和選賢館。前朝的伊尹、姜子牙,正是鄉間被視為不起眼的尋常之人!」
百里奚說:「老人家,見識不淺,你可知道這裏曾經居住過的一個叫百里奚的人,他的家人都到哪裡了?」
噼啪一聲炸雷的巨響,外邊狂風大作,大雨滂沱,茅屋似乎在飄搖。狂風撞開了門。百里奚和馬官急忙上去用木棍去頂門。忽然,呼地一下,房屋的頂棚被掀起來了。露出黑洞洞的夜空,雨瓢潑一般進到了屋裡。
百里夫人說:「等老身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難道還見不到他一面?」
另一矮個子年輕人說說:「瞧你裝束如此古怪,你一定是晉人派來的。不說就休想離開這裏!」
老者說:「唉,這年頭,出遊哪就那麼容易。像姜子牙遇見周王的事情,世上能遇到幾遭啊!」
老者說:「你自己跑來的,怎麼反而不知道!」
天際群星閃爍,百里奚枕臂,朦朧雙眼,聽山穀風雪濤聲。仰望繁星,往事歷歷在目:燈光下,杜氏白皙紅暈的臉,屋內充滿溫馨。杜氏瞥了一眼正在看竹簡的百里奚,臉上泛起笑意。窗子風簾乍起,兩人爭著起身去護燈,相對一笑。杜氏髮髻清亮,逐漸變得模糊……
百里奚神情沮喪,像是在打聽,又像是漫無目的地在村落間來回遊盪。臨近的一戶好像有人,百里奚輕叩那扇房門,開門的是個年輕的小後生。
太陽露頭的時候,鹽隊開始重新前行。太陽升得老高,雪在陽光下閃亮,大地開始被金燦燦的陽光所籠罩。
老扁瓜說:「哦,回來就好。你媳婦走了,還拉著孩子。對了,記得你母親的墳墓就在這附近。」
馬官說:「我呀,就老死此地,不想離開啦!」
百里奚喊一聲娘!——撲通一聲跪下,老扁瓜也隨之跪下。
百里奚盯著老扁瓜走來,鄭重的神色令老扁瓜驚慌起來。
老者說:「多少年?二十年!家裡老婆孩子怎麼樣呢,你撂下他們就不怕他們餓死嗎?唉!」老者動了惻隱之心,長嘆一聲。
百里奚說:「唉,我如今是舉家四散,哪裡有心思去奔波啊!」
小吏說:「何人知道他瘋與不瘋!好了,在下也該回去交差啦!」
老者沉思片刻,說說:「嗯,聽口音,還真有點楚國味道。那你家居何處,如何落得這步田地?」
百里奚說:「說的是,出門那陣子想遊學天下,施展自己的抱負。唉!」
百里夫人說:「哎,好孫兒,將來要像你父親那樣,不混個樣子,就不回這宛城!」百里夫人灰暗的眼睛忽然煥發了驚人的光芒,對著杜氏說道說:「一定要看好我這孫子,要……」百里老夫人尤力地垂下了頭。杜氏聲嘶說:「娘!」屋內立刻響起了揪心的哭泣聲。鄰居也暗自垂淚。
老扁瓜說:「你生的哪門子氣?你養的牛也給我,我替你賣給他。」老扁瓜沒有等百里奚反應過來,就搶走了牛繩,牽牛往村頭走去。
衛國商人說:「為什麼?」
衛國商人說:「速速卸套,就地住下!」
百里老夫人說:「唉,好孫兒,將來要像你父親那樣,不混個樣子,就不回這宛城!」
百里奚淚流滿面,雙手捧著黃土,一捧一捧地往墳塋上添些新土,擺上祭肉,百里奚跪地叩首,嘴角在不住地抽搐。老扁瓜也在隨之恭敬地叩首。
衛國商人說:「哦,原來如此。在家坐等,倒不如四處走動。像先生這樣的人物,必定會有大用。再說也可外出尋找家人的下落。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百里奚說:「沒事,我先上去。」說著,馬官抱著百里奚的兩腿,把百里奚推上了屋頂。
百里奚伏在屋頂的茅草上,不斷地收斂著亂飛的茅草。
百里奚說:「什麼養馬?哦,賤民百里奚謝過國君!」百里奚伏地叩頭謝恩。等他抬頭時,楚王已登車而去。令尹若有所思地跟在楚成王後面,朝自己馬車走去。令尹子玉登上自己馬車,站在車上,回頭死死地盯了一下百里奚。百里奚跪地,如炬的目光正與令尹的目光碰撞一起。車隊漸漸遠去,消失在視線外。
https://read.99csw.com老扁瓜回憶說:「大娘是那年飢荒連餓帶病死去的。你的妻子杜氏那真是一個孝順的媳婦啊!」
楚國小吏對百里奚道說:「此人從前也是個楚國大夫,你看如今啥樣子!唉,簡直就是個瘋子!」
衛國商人說:「好,我買了。」
百里奚說:「老人家,好逍遙啊!」此人是百里奚幼年的夥伴,名叫老扁瓜。
楚國的大地一片蒼茫,逃荒的人扶老攜幼,如緩緩行進的螻蟻,漸漸消失在遠方……
杜氏扭頭抹淚,白乙丙已經走到百里老夫人的跟前。
北風呼嘯,林木蕭索,一派冬天景象。寒風凜冽,百里奚口喘白氣,凝望眼前的家園。
百里奚說:「喔,他好像並未瘋癲。」
天大亮了,雄雞依然在嗚叫,晨曦中,百里奚與老人一家話別,凝視獵戶所住的村落,那裡靜靜的。老人將一個行囊挎到百里奚肩上,百里奚一揖,邁步直前。
百里奚說:「真的一群無賴!」
百里奚揮舞鞭子說:「瞧你的樣子,這麼大年紀還如此性急。」
老扁瓜說:「哈哈,這且不說,村裡幾個人盡糊弄他,專挑揀老弱的。他竟然不知覺。」
老扁瓜說:「原來是這個,好的,包我身上了。」
百里奚說:「讓我過去看看。」
就在河谷安頓吧!眾人七手八腳開始卸車,安頓食宿草料。北風挾雪呼嘯著迎面撲來,百里奚以袖遮攔著那風雪,在風中搖晃著把車牽人低洼背風之處,卸下牛車,讓牛卧在草堆上邊。經過一陣忙碌,各自吃了點東西,算作晚餐。百里奚給牛身下鋪好草,再給牛披上自己隨身攜帶的毯子,自己頭枕包裹躺下,雙腳則伸人牛肚子底下。眾人也按此方,各自歇息。再看天上的星星,幾乎一個也尋不見了。
衛國商人說:「大王,此人就是子明,是養牛的一把好手。他所養的牛,個個膘肥體壯,行走千里而不疲!」
百里奚就這麼被作為晉國的探子,帶進了山村。說是山村,其實就幾戶人家。村子中間,一個磨盤旁有好多小孩子在玩耍,見押了個人,紛紛前來圍觀。百里奚被押進一個院落,老獵人扔掉蓑衣,蹲在石盤上。年輕的獵人給百里奚鬆開身上的繩索,百里奚揉搓著發麻的雙手。
衛國商人說:「什麼,百裡子明?你是百里奚。」
百里奚說:「呀,這天陰得的確很重。」
商人說:「在下是衛國人,與弦高同鄉。在我們衛國距離鄭國最近,遠近都知道,那弦高是因為遇上你,才成為富商!他原來的生意,可勝不過我的!」百里奚說:「原來如此。」
衛國商人說:「你人挺實在的!商賈道上,就是誠信!在下有個請求,請隨在下外出拉腳販鹽?」
寒風撲面,大雪紛紛。天幕下,十幾輛拉鹽的牛車正在艱難地行進。野風的怒吼夾雜著趕牛人的吆喝聲。牛車過後,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轍痕。一輛牛車旁,百里奚身裹羊皮,站立於凜冽的寒風中,眉毛鬍子上沾滿白雪。
禽息說:「老臣老了,不能為國家做事情,還愛啰嗦,請主公見諒才是。」
黃昏來臨,多麼熟悉的晚景:炊煙瀰漫,村落里傳來女人呼喚兒子的聲音。百里奚嗅到了一股很濃的生煙,獨自佇立村外田間,茫然四顧,兩行熱淚簌簌而下。
老者說:「啥子教誨!信口說的!來,喝酒!」老人說得眉飛色舞,手舉得很高。
馬官說:「哦,行,看準嘍!」馬官往上扔石塊,百里奚準確地接到了手裡。
百里奚說:「正是在下。」
小吏說:「楚王命我送你到馬場,明日就上任。」
百里奚和老者都席地坐在案幾前,手捧熱飯,百里奚感動得熱淚盈眶。
馬官說:「我來拉。」
杜氏說:「娘,你別操那麼多心,子明會照顧自己的。」
高個年輕人說:「這麼說,你也算是楚國人?我們剛才真還以為你是晉國的姦細哩!」年輕的獵人也換一種眼光看著百里奚,開始用和緩的口氣對百里奚說話。
聽著老扁瓜訴說家裡巨大的變故,百里奚潸然淚下,默默地站起,望著遠處。
百里奚說:「不,不勞駕,已經夠麻煩你們啦!」
百里奚說:「實不相瞞,在下從晉國奔逃,慌不擇路,以至於迷路至此。」老者從頭到腳,納悶地看著百里奚。
百里奚說:「我舉家都不在宛邑,你可搬到我那三間寒舍居住,比你那茅屋要好點。」
兩人對飲到三更,方才各自睡下,這就是山裡人的熱情,老人唯恐百里奚感到不隨便,反覆叮囑說:「這可是家,是楚國。」
楚王說:「平身吧,此牛是你喂的?好壯實哇!」
杜母為之悲傷說:「苦命的孩子呀!」言畢,忍不住抹起眼淚。
楚王說:「一路上路途如此遙遠,道路又這麼崎嶇坎坷,他人所養的牛都骨瘦如柴,為何你所養的牛喂得如此壯實呀?」楚王捋鬍子說,顯出一副極其尊貴的神態。
公子縶再拜稽首道說:「主公重視人才,求賢若渴,乃國家之福,萬民之福!作為秦國的大夫,臣沒有為秦國找到治國的賢才,深為羞愧,請求國君處置。」
禽息說:「老臣禽息拜見國君。」
丹江水畔,煙雲浩渺,風起水涌,浪花滌盪著排排齊頸的蘆葦,響起一陣陣濤聲。肆虐的西風舔舐他襤褸的衣衫和滿臉的皺紋,花白的頭髮蓬鬆下垂,剛毅的臉時而被一縷頭髮遮蓋。百里奚手持長鞭,屹立在激蕩的風波之中,一群馬在四處自由地奔跑,馬群四散,百里奚奔過去,與一個飼馬的奴隸一起揮動著鞭子,在長滿青草的湖邊驅趕著馬群。
百里奚說:「你想離開這裏嗎?」
清晨終於來臨,大雪依舊下著,大家還在睡夢中,但有人走路踩在雪上發出的嘎吱聲音,讓大家意識到有人已經起來了。
循著模糊的記憶,百里奚找到了自己的家。他獨自站在自己家門前,看著眼前的一切,觸景傷情,陡然凄涼之感湧上心頭。院子的大門上一把銹跡斑駁的鎖,院內枯草雜亂。恰此時,天上飄起雪花,這是此年頭場雪。
老扁瓜說:「你問他,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牙沒有長齊,現在牙都掉光啦!」
百里奚帶著衛國商人來到一家的牛棚。這是一間破棚子,一個身穿短裾的農夫從中牽出一頭瘦牛。
馬官沒有聽清說:「什麼?大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