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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六章

上部

第六章

眾人爭吵不定之際,有一人矮小敦實的身影悄然退出,消失在黑暗之中。此人乃是時任都押衙一職的李處耘。都押衙是負責押牙旗的武職,節度使一般都自設這樣的職位。都押衙李處耘是趙匡義向其兄趙匡胤推薦的人,因此不僅是趙匡胤的親信,也可以算是趙匡義的人。
廚子有點蒙,額頭上因為著急冒出一片黃豆大的汗珠子,聽了呼喝,也不及多想,趕緊又去捧了油罐子來。
就在趙普與幾位親兵將趙匡胤扶回寢帳的時候,一場密謀就在黑沉沉的夜空下展開了。
趙匡胤聞言,不再言語,而是陷入了如夜色一般深深的沉默。
「昭輔,我懷疑趙匡胤是那塊神秘木頭背後主謀。你要盯緊一些。如果在出征路上他有什麼異動,你知道該怎麼做!」薛懷讓當時壓低聲音,顫著聲音說。
但是,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完全像趙普所料的那樣。歷史像一個暗中隱藏著的巨人,用他自己的意識左右著事情的發展。
旁邊一個廚子以為自己做飯的手腳慢了,慌慌忙忙,跌跌撞撞地將正準備下米的一口大鐵鍋捧了過來。那大鐵鍋的底部滿是油膩,裏面閃著幽幽的黑色光澤,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多年了。它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派上大用場,而且會影響到一個國家未來長久的命運。
李處耘剛走,趙普與趙匡義便聽到外邊傳來一陣巨大的騷動。片刻之間,楚昭輔帶著一幹將士已經沖入帳內。未等趙普與趙匡義開口,諸人已經紛紛道出推戴天子之事。
「庚申年初,太陽運行到亢星的位置,亢星性質剛強,主導著龍的行動,那時如果亢星與太陽并行,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情況,一定是聖人出世的時間到了!」
「我現在也不確定。不過,現在他對少帝的威脅最大,我不得不懷疑他。」
趙普剛從趙匡胤寢帳回來歇息,聞李處耘之言大驚失色。
趙普聞到趙匡胤口中傳來一股濃烈的酒氣,心中咯噔一下,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再等下去恐夜長夢多!
篝火的紅光映紅了楚昭輔的臉,他臉上繃緊的肌肉使他的神色透著一種詭異。
苗訓悄聲道:「以此觀之,恐有人沖犯當今主上。」
「我真的不曾散布謠言,你信我嗎?」趙匡胤用眼睛冷森森地盯著趙普。
「看不清啊,我看你們幾個笨蛋準是路走多了,眼花了。」
苗訓感到自己的心在胸口撲騰、撲騰地亂跳著。終於發生了!終於發生了!亢星與太陽并行了。師傅沒有騙我。這一刻,苗訓有種想哭的感覺。多少年了,他一直在等這個時刻。也許,我的出生就是為了這個時刻!不止一次,他都這樣反覆提醒自己。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就在他幾乎快遺忘了師傅的那句話時,奇迹真的出現了!「如果說人可以為干大事作準備,可是這老天難道也真的為這一刻作準備嗎?真是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奇怪的天象啊!」苗訓想到這裏,心幾乎從嗓子眼兒里跳了出來。
趙普聞言,心中一凜,丹鳳眼的眼皮往下微微一耷拉,說:「將軍思慮深遠,所言不差。將軍如今的確身處岔道路口!這兩條道路,一條通向美名,一條通向不測,前者大人終身可享福祿,卻將生存於不測之天下;後者凶吉難料,卻未嘗沒有執天下牛耳之可能。大人是希望走哪條路呢?」
當晚九-九-藏-書子時,趙普與幾位親兵將趙匡胤扶回寢帳。趙匡胤倒頭便睡,鼾聲如雷。
當即,趙匡義表示,這事必須要找趙普商量。於是,趙匡義帶著李處耘,兩人一起找到了趙普。
他將主要將領邀至中軍大帳,令人抬出一壇壇早已經備好的犒軍美酒。在出征的前天晚上飲酒犒師,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儘管有很多幕僚反對這種做法,因為他們擔心這樣將給敵人以可乘之機。但是,趙匡胤訓斥這些人不懂戰士的心情,還常常是大笑著說,「美酒可是上天對人的厚賜啊,不飲豈不辜負老天美意!」
「你沒有把這話和其他人說過吧。」
當時趙匡胤率領的各營正在一山坡起灶備飯,突然有一群士兵出現了小小的騷動。原來,有個士兵偶然往天上看時,發現太陽之下有一個巨大的光球異常耀眼,便大呼小叫招呼同伴抬頭張望。遇到如此奇怪的事情,營地里的官兵們一時間炸開了鍋,議論的聲音喧囂起來,如同大風卷過麥田,在營內傳開了。
苗訓來不及喘息,口中噴著熱氣,像一匹在戰場上跑得半死的馬駒,搖搖晃晃地停在楚昭輔面前。
突然,有一人道:「且慢,此乃驚天大事,萬萬不可魯莽。」
「哪兩人?」
他不會忘記,多年前,柴榮跟隨郭威在魏州起兵反叛後漢,郭威夫人與柴榮夫人的全家由於都留在京城,很快便都被後漢派人全部殺光。如今,李處耘心裏也想著自己留在京城裡的妻子與孩子,如果今日失敗,恐怕他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難道悲慘的故事又要重新上演了嗎?李處耘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它們在額頭上不斷冒出來,一半是因為剛剛的疾跑,一半是因為極度緊張——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諸將士聞言,頓時一下子安靜下來,帳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楚昭輔心底不禁湧起起一股寒意。
當天晚上,趙匡胤率領的中軍到達陳橋驛。這陳橋驛位於開封城城外的東北部,離城裡並不算遠。因為趙匡胤不想令京城的居民再添恐懼,所以放慢行軍速度,大軍行得並不遠。
「當斷則斷,不斷則亂!」楚昭輔心裏尋摸著,狠下心,咬緊了牙關,「噌」的一聲,只見寒光閃了一下,他的佩刀已經出鞘。這時,他發現自己拿刀的手有些僵硬,連嗓子也彷彿僵硬了。他狠狠咳嗽了一聲,確認自己還能夠說話,便大聲道:「既如此,我等即刻前往趙點檢寢帳,推立趙點檢。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楚昭輔想到這裏,感到內心被愧疚重重地擊中了,疼得引起了一陣抽|動。他的大方腦袋耷拉了半天,眼睛盯著那腳下用腳尖蹭出的一個小坑,心中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走。
苗訓一把拉住方頭方腦的大塊頭,貼著大塊頭的耳朵,神秘兮兮地告訴他,方才觀看天象,發現日下又有圓影,彷彿又是一日。
苗訓突然覺得額頭髮熱,渾身由於興奮而戰慄,趕緊呼喝道:「快拿口鍋來!」
楚昭輔聞言,方頭大腦一扭,湊近了苗訓的臉,幾乎貼著苗訓趟著汗的鼻子,奇道:「此為何徵兆?」
趙匡胤見半藏在雲層中的鴨蛋黃一般的夕陽漸漸往西邊的山頭落了下去,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便下令安營紮寨。
「掌書記,我問九九藏書一句話?」
「我帶你去見趙將軍,如何?」
這一晚,趙匡胤放開酒量,喝得酩酊大醉。
未料,趙普搖搖頭,神色凜然道:「非也。家眷之事,眼下已經來不及了。只好聽天由命。但是,有一個人必須要找到,此事事關重大。這件事,時機一錯過,麻煩可就大了。」
「怎得如此突然?此時舉事,恐過於倉促,點檢與宿衛諸位將領的家眷盡在京城之內,此間消息若是泄露,後果不堪設想!」
楚昭輔持佩刀于主帥附近警戒。突然,他看到他的老朋友苗訓繞過幾株掉光了葉子的野瑞香,猴急猴急地跑過來。正午的陽光下,苗訓的鐵甲像魚鱗一樣閃著光,不斷地跳動。
又有人道:「說得對!況且,『點檢做天子』的傳言早已傳遍天下,節度使中有實力者,早已經對趙點檢心存戒心。此時不推戴趙點檢為新天子,待哪個節度使自己稱了帝稱了王,我等以後恐怕都得難逃一劫,更勿論什麼榮華富貴了。」
楚昭輔見人心開始浮動,將手中的大刀晃了兩晃,大聲怒喝,聲震營帳:「事已至此,退縮與引頸就戮有何差別!兩位將軍若不答應,我等便借兩位項上人頭一用。」此言一出,頓時有十餘人狂喝相應。
趙普時任節度使掌書記,以智謀為趙匡胤所重,多年來一直伴隨在趙匡胤身邊出謀劃策。
「趙太尉乃赤忠之人,定不會應允各位的叛逆之行。諸位休要再說了,還是各回營帳,好好睡個覺,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吧。」聽了起事將士的紛紛議論之後,趙普淡然地加以勸解。他雖然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早已經看透,形勢已經無法控制了。
「趙書記與趙點檢之弟趙大人。有這兩人支持,事情便成了一半。」
李處耘以為是讓他去通知軍中諸將家眷,當即抱拳道:「掌書記放心,末將定將暗中請諸將家眷早作準備。」
苗訓顧不上向眾人解釋,弓著背、彎著腰將油鍋在地上移來移去。
殿前散員苗訓聽到了這樣議論,心中大驚,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曾跟從師傅王處訥學習星術時,王處訥說過的一番話。
「薛大人,是您一手將我帶大,也是您推薦我到趙將軍麾下的。趙將軍一直非常信任我。我倒是沒有看到任何跡象是趙將軍策劃了那件事情。除非,他暗中安排李處耘做了那件事。趙普也可能是謀划者。不過,我真的沒有從他們身上調查出與那塊木頭有關的蛛絲馬跡。您真的覺得趙大人是幕後主謀嗎?」
「這個在下知道。在下也一直奇怪,為什麼自張永德被除去兵權后,這個謠言會於京城內復興。在下也一直想要查清楚這背後的操縱者究竟是誰。可是,謠言傳來傳去,要追根究底可著實不易啊。」
「山林之火遇到大風,從來就難以控制,如今的將士便如在風中燃燒的山林,」趙匡義道:「我等必須拿出對策才是。」
過了一會兒,楚昭輔扭頭看到方才苗訓跑過來時繞過的那幾棵野瑞香,看著它們的落光了葉子的灰褐色的枝條倔強地伸向天空。「到了七八月里,它們又會開出燦爛的花的。是的,黃色的,金燦燦的。如果現在不動手,恐怕我是再也見不到那些黃色的小花了。」他這樣帶著悲哀的情緒思想著,在原地站了許久。
在似醉非醉的時候,趙匡胤將趙普拉到身旁read•99csw•com,悄聲密語道:「掌書記,此次出征,干係我大周之命運,只能勝,決不能敗。至於以後之事,還望書記多多思慮……啊……近來民間謠言,不知書記可有耳聞,有何感想?」
「推戴天子,如若得不到支持,我等都將死無葬身之地。我看此事可秘密與兩個人商量后再作定奪。」
楚昭輔驚地一愣,眼珠子彷彿比平時大了一圈。
那群烏合之眾之中,有些膽小之徒,見大將勃然大怒,便悄悄低頭退去。
軍帳外面,黑色的夜正彌天漫地地籠罩了一切。但是,無論夜多黑多深沉,它有時卻比不上人心的深不可測。
「天意難違,可是人間之事,一半在天,一半在人,難以預料,難以預料啊!我等只能小心行事了。」說實在的,實際上,苗訓現在也確實不知道那個亢星究竟最終會應在誰的身上,但是,天象的出現似乎使之前的預謀更有可能實現了。這叫他不得不暗中驚嘆天意的秘密。
「休要信口開河!切切不得這般亂說。」
楚昭輔直接問:「那依你之見呢?」
趙普從帳中退出,抬頭望著黑色的夜空,琢磨起趙匡胤在席間的那些話。「明日起來,項上的這顆人頭早就被你這種人砍下來了哦!」這究竟是何意思?思量間,夜空中彷彿有一顆星光芒驟然一閃。趙普心中一亮,心想:「人之生命,譬如星辰,如若不發出光芒,便只有沒入沉沉黑暗了。」
酒席散去后,楚昭輔與一幹將士聚於一堆暗弱的篝火旁。燃燒的柴火不斷噼里啪啦的聲音,火星在微弱的風中四處飛揚,不一會兒便在黑黢黢的夜色中消失了。
李處耘當即告別辭去,狗熊一般敦實的身子一搖一晃,消失在黑夜裡。他乘著夜色悄然潛往京城了。
趙普這時才慌忙道:「將軍,說不定那謠言都是從民間自發的呢!」
楚昭輔看到有幾個將領攢起了眉頭,好幾將領還將腦袋低下去,也不知道盯著地上的什麼東西。
「將軍請說。」
「慢!依你看,如果真有事要發生,後果將會怎樣?」
「太刺眼啦!」
趙匡胤見趙普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說:「罷了,你也不信我!」
「萬萬不可,所謂天機不可泄露。趙將軍乃事中之人,那沖日之亢星,也許是他,也許不是他。這個消息不可告知於他。且看他的造化了。再說,這年頭,想要稱王稱帝的多著呢!亂世已經延續多年,自唐滅亡以來僅僅過了五十三年,中原已經歷經梁、唐、晉、漢、周五朝,之前四個朝代全是短命王朝,政變弒君如同家常便飯,皇帝登基如同走馬換燈,指不定現在又有不少人正在覬覦周的帝位。如今已經手握重兵者,除了慕容延釗將軍,還有趙將軍的『十兄弟』,石守信、王審琦、李繼勛、劉廷讓、韓重贇、楊光義、劉守忠、劉慶義和王政忠,他們哪一個不是一呼百應的大將。現在慕容延釗統帥大軍為先鋒,如果他率先扯旗子,指不定也能稱王稱帝呢!」苗訓說罷,悄然退去,肩頭的鐵甲在正午的陽光下,泛著魚鱗一般的銀光。
楚昭輔持佩刀呆立,心中思潮亂涌:「究竟是誰在暗中圖謀帝位呢?誰製作了那塊木頭現在還未查清楚,如今又出來一個重日徵兆。苗訓這個人從來就是神神叨叨的,應該不像是被人收買散布謠言的。如果製作九九藏書那塊木頭的是趙將軍,我不可能不知道。慢著,難道是趙將軍自己暗中讓李處耘辦了那件事?不可能,不可能!趙將軍鄭重其事地吩咐我暗中調查此事,看樣子不像在演戲。如果不是張永德製作了那塊木頭,那麼,究竟是誰呢?如果製作了那塊木頭的另有其人,現在估計他也在準備動手了。如果這樣,趙匡胤將軍也有危險啊。再說,一朝天子一朝臣,萬一趙將軍的對頭當了皇帝,我等這般跟著趙將軍的人,以後可沒有好日子過了!看情形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與其待人宰割,不如……可是,這叫我如何對得起薛懷讓大人呢!?」他想起了臨出征之前薛懷讓專門找他見面的場景。
趙普微一沉吟,對李處耘道:「罷了,李押衙,還要煩你從速潛回京城。有一件事情必須辦好。」
「點檢何出此言?!」趙普大驚失色,呆了一下,忙不迭道,「點檢醉了,點檢醉了!」趙普驚惶之下,依然用趙匡胤以前的職銜稱呼起趙匡胤。
在這一刻,趙匡義比李處耘想得更多,因為他所知道的,李處耘並不知道,趙普也不知道。現在,時機還未到,趙匡義還不想把自己所做的事告訴他們。
「可是,掌書記,你可知道,那謠言的確不是本將所散布,這說明,還有人暗中覬覦帝位!」
啊!果然如此!
趙匡胤藉著酒勁,呵呵乾笑兩聲:「掌書記,你可知如今民間的謠言,已經使本將成為各方節度使的眼中釘了。說不定,哈哈,哈哈,明日起來,項上的這顆人頭早就被你這種人砍下來了哦!」
「這話我怎敢亂說。」
趙匡義將手背在腰后,兩隻豹子眼微微眯了起來,兩張薄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他在營帳中踱了兩個來回,便立在那裡,用眼睛一會兒看看趙普、一會兒看看李處耘。
此人所說的趙書記即趙普,而趙點檢之弟趙大人則指趙匡義。趙匡義時任內殿袛候供奉官都知。此二人素得趙匡胤器重,在軍中亦頗有聲望。
但是,當趙普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以及要那個人辦的事之後,趙匡義不禁為趙普的應變之快、謀略之深感到心悸。他在內心暗暗對趙普起了警惕之心。「遲早,我得小心趙普這個人。」趙匡義在內心最隱秘的角落裡,慢慢滋生出一個念頭的種子,在此時,這顆種子剛剛發芽,所以連他自己也沒有清晰地意識到。
苗訓很快將油鍋挪到一個位置后,便停下手,蹲下身子靜靜地觀望著。當油麵平靜下來時,他在平如鏡子的油麵上,看到了兩個太陽!
趙匡義與李處耘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楚昭輔手按配刀,壓著嗓子沉沉地說:「諸位兄弟,今日午時,有一通曉天文的老友密告在下,說是觀天象,見日下復有一日,此天象乃新天子上位之徵兆,正應了『點檢做天子』之預言。這難道不是向世人宣告,趙點檢乃是新的真命天子嗎?」
「哎,好像多了一個太陽!」
李處耘趁著夜色快步直奔趙匡義寢帳,將所聞一一告訴了趙匡義。趙匡義聽了消息,森森然的臉上有一絲笑意一閃而過。這絲笑意如此細微,旁人幾乎發現不了。
趙匡胤擺擺手,道:「不可能,絕不可能。一定有人在背後操縱。這謠言已經除去了張永德,現在也可能除去我。說不定是慕容延釗,或者是我那結拜的『十兄弟』中的九-九-藏-書任何一個人。當然啦,不可能是張永德。他不可能借這個謠言去奪自己的兵權。另外,南唐、契丹、北漢都可能是謠言的散布者,通過這種謠言,可以造成我大周朝君臣猜忌,如今,我大周朝少主當國,現在看起來尚有世宗餘威,可這隱患已經在漸漸滋長了。亂世之中,大周已經成了砧板上的肥肉,不僅自己人盯著,東南西北都有聞著血腥、虎視眈眈的餓狼。」
「快去拿油!」苗訓一邊將大鐵鍋放在地上,一邊又對著廚子大聲呼喝。
趙匡胤一把抓住趙普的袖子,哈哈大笑:「是啊,醉了!醉了!」說罷,又仰頭喝下一大碗酒。
「兄台,小弟感激你一向關照,特以此相告,怎是亂說。最近謠言洶洶,說點檢將為新天子。看來,爭奪帝位的殺戮又要重演了。兄台要小心為是,如今各個節度使盤踞一方,一旦有風吹草動,天下又將陷入兵戈血泊之中了。」
這一晚,趙匡胤沉浸在自己那興奮、恐懼、悲壯與失落夾雜的感情之中。他喝得很多,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的主要將領卻喝得並不像以往那麼多。他大聲嘲笑他們,說是即將開始大戰令他們變得怯懦了。
苗訓手忙腳亂地從廚子手中接過油罐子,揭開蓋子,「嘩嘩」地將油往地上的鍋里倒去。廚子和幾個士兵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
今年不正是庚申年吧!
「好!您放心。只要趙將軍有對不住先帝的地方,我知道該怎麼做。」
這種習慣近乎迷信,趙匡胤相信這樣子可以讓將士們忘記生死,相信烈酒能夠給他們增添勇氣。這是大戰之前的瘋狂與放縱。因為,過了這一日,在戰場上,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怎樣。
這時,趙普突然丹鳳眼一張,閃出兩道精光。他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隨後大聲說:「好膽略!既如此,我等恭敬不如從命,又夫復何言。不過,推戴點檢之事,的確須從長計議。諸位若不聽我的意見,我敢打賭,諸位項上吃飯的傢伙在原來的地方待不過三日。」
趙匡義看了趙普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用心,當即厲聲喝道:「不錯,趙太尉安能被爾等脅迫行叛逆之事。爾等大逆不道,就看太尉如何要爾等項上人頭!」
「不過,正好藉機考驗一下這幫魯莽之徒的決心。」趙普心中不禁有一絲得意,拿眼睛瞟了趙匡義一眼。
人的思想真是奇妙,前一刻還在游移不定,忐忑難安,可轉瞬之間,便已經下定決心,堅固如鐵。趙普拿定主意,心情激動地快步走回自己的營帳,邊走邊想:「看來我的心思一直沒有白費,等到此戰勝利,我將力推趙將軍稱帝,那時趙將軍必可一呼百應,我也將因點檢而名垂青史。五代亂世,即將要改變了。」
在這日午時,發生了一件怪事。
李處耘斜睨了趙匡義一眼,急道:「掌書記,局面已經難以控制了!」他那像狗熊一般粗糙的臉由於緊張與激動看上去似乎變了形,敦實的身子在說話的時候不停地微微顫抖。他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情,不僅關係著他的生死,也關係著很多將士以及他們的親人的生死。
「不錯,如今主上只有八歲,難以親政。我輩捨生忘死,效命沙場,為國破賊,可是又有誰會知道呢?真不如先立趙點檢為天子,我等弟兄們也好討個榮華富貴,然後北征,那也不晚。」有人大聲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