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扈蒙依舊笑嘻嘻地用最簡單的話回答。

「陛下，這盡孝之事……」

「好了好了，撫慰楊礪的事情，本不該你負責，不過，這次是你權知貢舉，心裏肯定對自己物色的狀元頗為擔心，你這就快派人送些米糧去，趁機撫慰撫慰！若是能夠勸其早日出仕，乃是我朝大幸啊！」

「聽說他悲痛欲絕，形容憔悴，已經幾日水米未進了。」

「好不容易物色了一個狀元，偏無法出仕！如今又是幾日水米未進，你說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是啊，歷史上出自京兆之地的良臣的確不少。其中，天下聞名的要數那位牧羊塞外、盡忠大漢的蘇武了，此外，第伯魚、杜如晦、李勉、蘇頲、韋處厚，不是當了司空，就是拜了宰相！如今，陛下一定是希https://read.99csw.com望楊礪能在將來擔當重任！」

「哎，日用」日用「是扈蒙的字。你知道嗎？平日看著你一張笑臉，我這心裏倒是挺舒坦的。可是，你怎麼這會兒還笑成這樣啊！」趙匡胤用手拍了兩下自己的腦門，一臉無奈。

「知道！知道！這會兒還笑成這樣，要不是你有笑疾，我早將你一腳踢到不周山去了！」

扈蒙依舊笑嘻嘻地望著趙匡胤，不過，此時他的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了悲憫之色。「陛下奪取恭帝的皇位，那是對周世宗的不忠；陛下當年不顧他父親的安危，拒不同意他父親退兵六合，那是不孝！此刻，看陛下的神色，估計正在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而感到內疚吧！」扈蒙臉上掛著從來如此的笑容，眼皮微微九九藏書下垂，靜靜地看著皇帝，心裏默默地想著。扈蒙今年虛歲四十六，比趙匡胤年長几歲，這一刻，他眼中藏著悲憫之色，心中不知不覺湧起一種類似兄長希望保護弟弟的情感。

「京兆是個出良臣的好地方！」趙匡胤彷彿要用這個念頭擠走對往事的回憶。

「陛下說得是。微臣這就派人去京兆鄠看望楊礪。」

「目前是非常時期，忠孝不能兩全。還望楊礪以大局為重啊！他的心情，我如何會沒有體會，只是如今天下未定，正需要……」趙匡胤說到這裏，眉頭皺了皺，打住了話頭，心裏想起昔日隨世宗平定揚州時的一件事。那件事，成了他心底永遠的痛楚之一，在某些時刻，因那件事引起的痛楚會冷不丁地從心底冒出來，帶著一股陰鬱的冰冷，ｒｅａd.99csｗ•ｃｏｍ以一種緩慢而沉重的方式壓迫他。這一刻，當他期待著楊礪儘早出仕時，內心再次因內疚而感到如刀割一般的痛楚。他所能做的，就是盡量不想那件事，假若它浮現出來，便儘力將關於那件事的回憶再次塞入心底看不到的黑暗角落。「走開！我現在不想想這件事！走開！離我遠點！」此刻，趙匡胤在自己的內心，正大聲對那些不斷湧現出來的回憶碎片呼喊著。他狠狠地想，它們，在今後的某一天還會冒出來折磨他。但是，那樣又怎樣呢，「這一刻，讓那件事遠離我吧！」

與李筠的不歡而散，讓趙匡胤更感局面緊迫。這日午後，趙匡胤抽空讓中書舍人、權知貢舉扈蒙調出楊礪的卷子，要親自看看。自向趙普徵詢過對楊礪的看法后，趙匡胤又私下向read.99csw.com扈蒙問起對楊礪的評價。扈蒙性格沉穩，不喜評價他人，趙匡胤再三追問，他方才簡單堅定地回答說，楊礪性情耿直，文章老練，而且據其鄉人說，楊礪自小就勇敢過人，且極富辯才。趙匡胤聽后大喜，心想如能得此人，正可在遊說李筠等節度使時派上大用場。這日得閑，他便想起楊礪來，於是決定借調看楊礪的文章為由，再向扈蒙問問楊礪的近況。可是令他感到沮喪的是，扈蒙帶到便殿來的，除了楊礪的卷子，還有一個壞消息。楊礪的父親，就在自己的兒子剛剛被點了狀元的幾日後，因病闔然長逝。楊礪也已經以服喪為由，拒絕了朝廷讓他出仕的要求。

「不，等等，還是你作為我的使者，親自去跑一趟吧。京兆是個好地方，希望這次能給我大宋出一個好人https://read.99csw.com才啊！」

「何嘗不是啊！之前趙普點評他的文章，不喜其文煩瑣，今日我看了看，初讀，他的文章確實顯得煩瑣，可是風格不拘於古，自成一家；細讀之後，方覺其文思異常縝密，且極富有見地。好好歷練，應堪重任啊！他要是因絕食出了事，豈不是我大宋之損失！」

「楊礪的父親在這個時候過世，真不是時候！朝廷正在用人之際呀。可是，這楊礪要盡孝服喪，我也不能怪罪於他！他這些天怎樣，是否願意提前結束服喪？只要他願意，我就准許他。」趙匡胤說道。

「什麼不怎樣啊？說仔細些！」

「不怎樣啊！」中書舍人扈蒙笑嘻嘻地答道。

中書舍人扈蒙笑嘻嘻地看著皇帝趙匡胤。

「是，微臣有笑疾，即便是愁苦時，也是這樣啊。」扈蒙笑嘻嘻地用無奈的語氣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