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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七章

第二卷

第七章

宰相魏仁浦見皇帝問話,忙出班說道:「以臣愚見,雖說我大宋本該下詔以誡其行,以立天下之大義,不過,南漢與我之間尚隔著荊南、湖南之國。所謂遠交近攻,若如今去招惹南漢,似對我朝穩定近鄰並無意義。另,北漢與契丹常常威脅我北方邊境,如果我招惹南漢,一旦其聯繫南唐、荊南、湖南侵掠我南部,則我南北受敵,實為不利。因此,若我大宋顧及天下百姓之大利,暫時還不能去招惹南漢。」
魏仁浦、吳廷祚兩人亦相隨答:「是。」
下邊只聽「撲通」一聲,王彥升已經跪在地上。此次,王彥升心中有鬼,不如上次誅殺韓通后那般理直氣壯。因此,他見皇帝龍顏大怒之時,早已經驚出一身冷汗,再聽到皇帝喝自己的名字,心想,不知是自己多次向朝廷官員索賄之事被告發了,還是皇帝已經知道自己曾與李筠、趙光義密謀想借離間計除去趙普。
「潘美、魏丕那邊都有報奏嗎?」
趙匡胤聽了南漢之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南漢主聽信讒言,行不義之事,乃自取滅亡之道……魏愛卿,你有何看法?」
「八十萬貫已經交付當地官員,組織力量幫助民戶重建屋舍。二十萬貫由當地官員直接分發至受災嚴重的人戶手中。」
「好!朕要的正是治世之音。你繼續說。」
趙匡胤本想說在南面淮南可能與潞州勾結作亂,但是心中另一個念頭使他覺得此時將這個想法說出來可能並不合適,便將話生生停住了。在趙匡胤看來,如今南唐對朝廷一方面甚為恭敬,另一方面則非常恐懼。如果朝廷對淮南有所看法,南唐極有可能加速整治軍備。畢竟,淮南十四州原來歸屬南唐,宋朝要對淮南用兵,南唐不可能沒有想法。正所謂唇亡齒寒也。因此,如果現在於朝廷上說出不信任淮南的話,極可能很快會傳到南唐那邊。這樣,便有可能對朝廷未來的行動產生阻力。
「陛下,這『十二安』,蓋取『治世之音安以樂』之意也。」
趙匡胤聲色俱厲,一番話擲地有聲,直說得忠誠之臣熱淚盈眶,勇武之將血脈僨張,而那些做過錯事心中有鬼的官員,則冷汗淋漓,渾身戰慄。
這文武百官當中,除了王溥一人有點心理準備外,其他人見皇帝突然面如冰霜,暴怒朝堂,無不戰慄心驚,不知道是出了何等大事。
次日巳時,趙匡胤上崇元殿與諸位朝臣議事。他盡量顯得平靜地坐著,雙手舒緩地搭在膝蓋上。
「好好好!竇愛卿,這改舞定音之事,要從速辦理。朕希望早日聽到這些治世之音。朕想,這也是天下百姓的願望!」
「是!陛下,臣請改周樂文舞《崇德》之舞為《文德》之舞,武舞《象成》之舞為《武功》之舞,改樂章『十二順』為『十二安』……」
「臣正欲報奏此事。」說著,魏仁浦呈上了定難節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李彝興剛剛送交的一份劄子。李彝興原名彝殷,為了避宋宣祖的名諱而改了名。
「你聽好了,朕今任命你為嘉州防禦使。」
「前不久,王彥升將軍突然夜至老臣府中。微臣驚懼而出,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未料,王將軍竟然說是夜巡累了,想到臣府中討杯酒喝。臣一想,這也沒有什麼呀,便拿出好酒,備上好菜招待王將軍。沒想到,王將軍此後三番五次趁夜到臣府中,並暗中通過臣府中之人向臣索賄。臣本想招待幾次也就罷了,未料竟然惹出這種事。臣的四個兒子都勸我順了王將軍的意思。只是臣又想到,陛下三令五申朝廷官員不得行賄受賄,我怎能有違尊命!可是,臣實在心中恐懼,不知那王將軍見老臣不與他錢財,究竟會做出什麼事來。還請陛下做主啊!」王溥心中鬱悶,一口氣說了很多。
唐州,東北至汴京七百里,西北至西京七百里,南至隨州四百里。相對位於中原腹地的汴京城而言,唐read.99csw.com州雖然不是邊陲,但也算是個偏遠之地。趙匡胤將王彥升貶到這樣一個既不是邊陲,又不是重鎮的去處,乃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王彥升在立國過程中立下過功勞——儘管他大開殺戒屠殺了韓通全家——趙匡胤並沒有抹殺他在陳橋兵變時對自己的支持,所以不想徹底打擊他;但是,考慮到他對朝廷重臣的欺辱和對諸多大臣的勒索敲詐,趙匡胤知道自己不能不對王彥升作出必要的處罰。於是,讓王彥升去唐州當團練使,便成了一個折中的選擇。
「臣得信報,近日南漢宦官陳延壽進讒言,慫恿南漢主殺其弟桂王旋興。此乃南漢朝亂之象。我大宋乃上國,臣請陛下下詔以誡其行。」
趙匡胤的內心一方面極其崇尚武力,另一方面又對粗魯野蠻的武人深惡痛絕。出於對五代時期武力所帶來的殺戮的厭惡,他非常崇尚文治,卻又在內心鄙視在文人身上常常會出現的懦弱、鉤心鬥角和自以為是。他有時感到自己是個笑話,是個殺戮者又是討厭殺戮的人,是個武人卻又欣賞文士。他在情感糾結中徘徊,自己折磨著自己。不過,他心裏很清楚,不論是武人,還是文士,為了他的宏願,他都要加以好好利用。
這日,趙匡胤于福寧宮中翻閱著荊罕儒的密信,心裏盤算著如何對付那些可能與潞州相勾結的各股力量。
「陛下,臣到了鎮州后,郭崇親自帶人出迎,態度甚為恭敬。臣在鎮州時,見郭崇每日照規辦事,且常常與僚佐喝酒賭博,一副沒有心事的樣子。」楚昭輔答道。
那嘉州如今在後蜀轄內,群臣見趙匡胤忽然話頭轉向了西南面,一時不明其意。其間,只有范、魏、王三位宰相與李處耘在一瞬間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趙匡胤聽了,微笑點頭,道:「說得好!朕開創大宋朝,乃是為了追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要實現這個願望,僅僅靠武力征伐是不可能的。我中華自古稱禮儀之邦,想那漢唐盛世,威服四方,朕以為一半靠國力,一半靠禮儀。有禮則家興,無禮則家敗,國家也是一樣的。可惜五代以來,禮儀幾乎喪失殆盡。朕有幸得上天眷顧,自應承擔起重建禮儀之重任。大宋王朝應該成為一個禮儀之邦,成為一個以威德令四方臣服的泱泱之國。竇愛卿,你的建議很好!你既然在這朝堂之上提了出來,一定還有具體想法吧。快快說來!」
至此,群臣已經明白,當今皇帝早已經將荊南、湖南、后蜀和吳越國考慮在內。「陛下真非凡人也。思慮之深之廣,非我輩所及呀!」許多人不禁在內心暗暗感嘆。但是,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僅僅以為趙匡胤是在考慮如何防禦這些地方的潛在威脅,他們還是沒有想到,其實趙匡胤比他們所想得更遠。其中,不少人也奇怪,「陛下為何偏偏不提南唐呢?」這一點,趙匡胤也非有意漏掉,實在是他從揚州之行中感覺到,南唐恐怕是統一道路上難啃的一塊骨頭。他可不想過早地打草驚蛇。南唐過早地行動起來對抗大宋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朝議並沒有從王溥密奏的王彥升之事開始。
「謝陛下!」王溥見皇上龍顏大怒,亦不敢多言。
「好!潘美不殺袁彥,成我之志也!」
「……」
「對了,宿州大火燒毀了民舍萬余,安撫得怎樣了?」
趙匡胤這幾句說得語重心長,一些朝臣聽在耳里,如巨雷一般隆隆作響;另一些朝臣則是老油條,皇帝的話,他們聽是聽著,可是就當耳邊風。
「陛下,參知樞密院事王溥求見!」門外的侍衛在門口稟報。
「……」王彥升不語。他雖是蠻橫粗暴之人,卻也非怯懦之徒,心知自己有罪,但心裏尚不服,便不作答。
「請他進殿吧。」
不一會兒,王溥匆匆步入殿內,叩見完畢,還未待坐下,便凄然道:read•99csw.com「請陛下為老臣做主啊!」
王彥升見皇帝念及往日情誼不殺自己,暗自長長吐了一口氣,表面露出感激之情;但是,他沒有撈到節度使,反而被降職,心底的恨意,不知不覺又深了一層。
宰相范質首先奏報天下州縣改犯廟諱及皇帝御名的事宜。
「謝陛下訓導!」光美答道。
「可惜!可恨!朕已經將開創太平盛世的願望,多次在朝會上宣講。可是,偏偏就有些朝廷大員、將軍不能領會朕的一片苦心,照舊肆意妄為,不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為念。這種人即便是被斬殺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解朕心頭之恨!」趙匡胤突然龍顏大怒,冷然掃視了一下殿內文武百官。
「陛下心念天下,實乃天下百姓之福呀!」宰相范質發自肺腑地感嘆。
「陛下,我大宋立國以來,各地局面基本穩定。不久前,朝廷在河北高價收購糧食,令當地百姓受益不淺,朝廷的屯糧也因此增加不少。不過,五代以來,各地河渠失修,田地荒廢頗多。農業乃社稷長青、百姓安居之根基,望陛下詔諭天下州縣,以農為本,拓荒開田,以造太平之源!」
「謝陛下!臣知道陛下乃是因臣向朝廷官員索賄才拿臣問罪。可是,臣不明白,弟兄們捨生忘死、四處征戰,到頭來卻只掙得一口飯錢。那些文官只要動動嘴皮,便坐享俸祿。更有甚者,盤剝百姓,搜斂錢財,利用朝廷公款吃吃喝喝。我向他們要幾個錢,給弟兄們添些酒錢,有何不可!」
「『十二安』?這是何意?」
「你可知罪?」
團練使在宋前期是從五品的地方官員。王彥升心中的目標是當個節度使,那是從二品的大員。官品意味著待遇,以鹽為例,節度使一年可獲得朝廷配給的鹽七石,而團練使則只有五石。因為這一項是生活必需品,配給額度相差還算不大,若論料錢、衣賜等收入,團練使與節度使的差距就更大了。一個節度使,一年的料錢收入是四百千,衣賜包括春、冬絹各百匹、大綾二十匹、小綾三十匹、綿五百兩、羅十匹;一個團練使,一年的料錢最多也只有一百五十千,衣賜包括春、冬絹各十五匹、綾十匹、綿五十兩、春羅一匹。
「陛下英明,臣領旨!」
趙匡胤見王彥升認罪,神色緩了下來,沉默了片刻,道:「念你是我大宋開創立國的功臣之一,於我大宋有大功,朕再饒你一次。過幾日,你就去唐州做團練使吧。希望你好自為之。」
趙匡胤聽到一切順利,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五代以來,戰亂不休,除了與方鎮割據、武人掌權有關,也是因為禮儀敗壞,天下綱序混亂。因此,這天下州縣改犯廟諱及皇帝御名的事,雖為形式,實也有其建綱立序的意義。此事按古制推行即可。不過,將朕的真意令天下州縣明白,才是關鍵。」
「是!陛下。老臣還有一事要奏。」
「這『十二安』是指,祭天為《高安》,祭地為《靜安》,祭宗廟為《理安》,天地、宗廟登歌為《嘉安》,皇帝臨軒為《隆安》,王公出入為《正安》,皇帝食飲為《和安》,皇帝受朝、皇后入宮為《順安》,皇太子軒懸出入為《良安》,正冬朝會為《永安》,郊廟俎豆入為《豐安》,祭享、酌獻、飲福、受胙為《禧安》,祭文宣王、武成王同用《永安》,籍田、先農用《靜安》。」
趙匡胤接過來仔細看了片刻,雙眉一舒道:「好!這個李彝興還真是不簡單,派了個部將李彝玉進援麟州,就將那北漢兵給嚇跑了。看來,這北漢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臣在!」
「天下便如人之身體,牽一髮而動全身。潞州戰事一起,天下必有異動。作為防禦使,一為防禦,二要充分偵察收集所防禦之地的風俗、地理、民情。兵法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趙匡胤又轉頭對魏仁浦與吳廷祚說,「魏愛九*九*藏*書卿、吳愛卿,你二位務必令湖南嶽州防禦使、浙東睦州防禦使抓緊收集荊南、湖南和吳越國的情報,說不定不日就將用上。」
「請陛下放心,宿州救災事宜已經在進行之中。根據送來的報告看,一切尚順利。」
只聽趙匡胤大聲喝道:「王彥升可在?!」
「可……」魏仁浦本想建議皇上先下手為強以穩定國內局勢,可是,他的話被趙匡胤打斷了。
趙匡胤待竇儼退下,臉色冷了下來。
決不允許任何人阻礙我統一天下、開創太平盛世的宏願!趙匡胤常常以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他完全相信這個宏願,而那些擋在通往實現這個宏願道路上的任何石子,都是必須要踢開去的。儘管如此,他依然常常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在那痛苦的漩渦中,他會想起周世宗,他會想起柳鶯,他會想起許多曾經與他一起並肩戰鬥如今卻早已埋骨荒山的許多同僚和屬下,他還會想到兒子德昭和兩個將要出閣的女兒,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感到人生的虛幻。說到底,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即使是天子,也終歸逃脫不了一抔黃土呀!這種想法,與他的頭痛病糾纏在一起,成了他難以躲避的人生夢魘。
此前,趙匡胤已經派潘美去陝州以監視保義節度使袁彥。
「范愛卿,既然說到了天下,近日天下有何大事,你一併奏上吧。」
「中使已經前往安撫。據報,本次受災戶數達一萬三千余戶,因是半夜起火,死傷之人頗多,共有死者五百多人,傷者三千八百多人。目前,根據陛下的旨意,已經從國庫中緊急撥出一百萬貫周濟受災民戶,以解燃眉之急。」
「哦?看來他們將有所行動了。」
「不錯,臣也覺得奇怪,便暗中使了些錢財,從下面人中知道了內情。原來,郭崇為懷念先帝之事,甚為後悔,常常擔心朝廷懷疑他有異心,很長時間憂悶失據,惶惶不安。後來,其觀察判官辛仲甫向他獻策,說大人只要真心忠於朝廷,按照常規辦事,善待軍民,朝廷又怎麼會妄加治罪呢?郭崇聽了辛仲甫之言,才安下心辦事如常。以臣觀察,他對朝廷是決無異心的了。」
「不過,北漢最近似乎與潞州的聯繫更加頻繁了。」
皇弟趙光美出班道:「臣在!」
「愛卿所言正是。老百姓如果飯都吃不飽,哪有什麼天下太平。不久前的揚州之行,朕看即便是淮南的富庶之地,也因戰亂出了許多荒地呀!這拓荒是應大力抓才是。好!愛卿就會同有關衙門,將這事深議議,拿出一些可行的方案來。」
「陛下,王彥升將軍實在是欺人太甚!」
王彥升從未見皇帝動如此大怒,哪裡還敢狡辯,磕頭道:「臣糊塗,臣知罪了!」
趙匡胤話說了一半,沒有往下說,話鋒一轉道:「光美可在?!」
「老臣本來的想法是,我大宋借告誡南漢既可以立威,又不至於立刻招惹戰亂。不過,如今潞州等地局勢不穩……方才聽魏大人一言,老臣仔細揣度,還是魏大人想得穩妥,是老臣欠考慮了。」
「好!朕看你是心中不服。有什麼話,朕允你說來!」
王溥退出后,趙匡胤想起了守能和尚關於王彥升的看法,心中不禁後悔。「早該聽守能之言。朕本想給王彥升一個機會,授予他鐵騎左廂都指揮使這要職,以待觀察。他終究是狂妄之心不改。按理說,王彥升也是我大宋有功之臣,這次又該如何處置呢?」趙匡胤想起此事就頭痛。他本性上是個重情之人,可是為了心中的原則和宏願,不得不又一次違背他的本性。當年,為了戰略上的需要,在淮南之時他不顧父親的危險,不許父親退兵;他喜愛恭帝柴宗訓,卻還是通過兵變奪了他的位;如今,他雖然知道王彥升對大宋立國也算是有功之臣,卻鐵下心腸決定要加以懲罰。
「這一百萬貫都怎用了?」
趙匡胤並不想在此事上多議,不https://read.99csw.com待范質接話,話鋒一轉,說道:「不久前,朕曾微服私訪揚州——」
王彥升自出任鐵騎左廂都指揮使,一方面居功自傲,另一方面認為自己為皇帝出生入死竟然連個節度使也沒撈到,便心中有氣,想那些文官整日動動嘴皮便能當大官,更是鬱悶不已。於是,他便以職權之便,四處勒索朝廷官員。除了宰相王溥,受到王彥升勒索的官員不在少數。
按照他的吩咐,荊罕儒隔三岔五從晉州送來密信,這些密信給了他一個強烈的印象:如果天下的武力不能牢牢掌握在朝廷的手中,在這片遼闊的國土上,互相殺伐的隱患就不可能消除。唐代君主與貴族一起協商統治天下的政治,經過五代之亂,再也不該重複了。唐代雖然一度威加四海萬方朝拜,但是那已經是過去了。長安的繁華,已經隱退到歷史的深處。天下蒼生,依然要在這片苦難的滿目瘡痍的大地上生活下去。大宋王朝,能否真正成為一個強大的國家,現在他的心底還說不準。直到如今,他依然還不清楚,究竟應該以何種方式來最好地解決兵權散布天下的局面。他實際已經嘗試著在採取一些應對措施,比如,將節度使調任他地。當然,這種做法,至今為止,與其說是一種系統的戰略,還不如說是一種權宜之計,來自於對一些可能謀逆的節度使的恐懼。
「謝主隆恩!」
話音未落,竇儼出班說道:「古代的三位聖主接手天下,禮樂不相沿襲。陛下受上天之命,建立我大宋王朝,開闢了一個新的朝代,這一代之樂,應當有新的名字。祭祀與宴會等活動的樂章,應該換用新詞,這樣才是遵循古代聖主的制度。請陛下聖斷!」
「放肆!你以為靠你手中的刀,就可以使天下農田增產嗎?你以為靠著你手中的劍,就可以使朝廷的庫房充盈嗎?你以為靠著你手中的槍,就可以使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嗎?自古盛世,必然由文武之臣齊心協力,方能創立!武士有武士的職責,文臣有文臣的責任,怎能硬生生分出個高下?朕自登基以來,重用文臣,乃是因五代以來,武力過盛,以至於天下大亂,殺戮叢生,朕並非看不起武士。朕就是在馬背上南征北戰,才走到今日,難道朕就不知道武士的價值嗎?!在亂世,武士的職責,乃是血戰沙場,以爭取未來的太平;在盛世,武士的職責,乃是保家衛國,以捍衛天下的安寧。只有如此,方是真正的武士!像你這般,利用職權之便,四處勒索,橫行霸道,算得什麼武士,稱得上什麼英雄!那些貪官污吏,朕自會有國法治之。朕查出一個,懲治一個。有一個該死,朕就殺一個;有兩個該殺,朕就殺一雙。由不得你以勒索賄賂來對付他們。你現在可知道自己的罪過?!你若是不服,朕就將你綁到御街上,把你的所作所為張貼在你的身後,就由天下百姓來給你下個定論,如果天下百姓饒得了你,朕就饒得了你。如果天下百姓想讓你做大官,朕就給你大官。如果天下百姓想推你為天子,朕就讓你做天子!」
「郭崇那邊怎樣?你細細說來。」
趙匡胤話未說完,殿內的大臣班列中已經發出一片唏噓之聲。不少大臣輕聲地交頭接耳起來。趙匡胤咳嗽了一聲,大殿內復又安靜下來。他繼續說道:「回京后,朕的心頭,是一直輕鬆不下來啊。朕突然明白了,這天下呀,絕非是我等這殿堂之上幾個人的天下,實乃百姓的天下。朝廷的一舉一動,關係到天下,而天下百姓的苦樂,也最終將左右朝廷。能得民心者,就能得天下。我大宋朝剛剛立國,若想基業長青,不能不明白這一點呀!」
「嗯。范愛卿,你覺得如何?」
「謝陛下!」
「不必著急,且看他如何舉動。」
趙匡胤坐在榻上,默默聽著,一言不發,臉色越來越難看,兩隻手僵硬地擺在兩個膝蓋上一動不動。待王溥說https://read.99csw.com完,趙匡胤繼續沉默了片刻,方才冷笑了一聲道:「前些日子,明擺著是契丹的離間計,王彥升卻暗懷私心想抓趙普,朕已經從寬待他,未料他竟然做出這等事來,還敢來騷擾你。自五代以來,武人執掌兵權,憑藉手中的刀劍,四處橫行。每每打仗,便趁亂劫掠百姓。想不到,朕親自任命的將軍,竟然帶頭劫掠起朝廷的宰相!你且回去。王彥升之事,朕自有定奪,定給你一個公道。」
即便是王溥,見皇帝如此震怒,也不禁心頭一緊,心想:「莫非陛下要殺王彥升?還是碰巧又有其他人犯事?」
近兩個月來,趙匡胤覺得自己漸漸陷入了一種矛盾的心理之中,一方面他告誡自己應該用人不疑,但是另一方面卻發覺自己變得越來越多疑了。
「哈哈,朕早就說過了,郭崇篤于恩義,是因感激懷念先帝而哭泣呀!陶榖,你趕快擬旨,朕要賜金帶與郭崇,一為嘉獎他對先帝的忠義,二為嘉獎他對朕與大宋朝的忠心。」趙匡胤意味深長地瞪了陶榖一眼。
「你可知道朕為何命你為嘉州防禦使?」
「怎麼?」
不過,王彥升此刻稍稍安定了一下心神,心想,但願不是因為暗通李筠的事情。「這事情如被發現,那可徹底完了。」王彥升在心底暗自驚懼。
「潘美報奏說,他趕往陝州后,單騎入城,保義節度使袁彥以禮相待,並無反意。」
「那就好。至於王彥升之事,明日即行殿議。」
趙匡胤聽了,點點頭,從容道:「兩位大人都全心為我大宋朝考慮,說得都自有道理。不過,如今我朝境內,確實有許多隱患,因此,朕決定還是以穩定內部為先。對了,魏大人,先前北漢誘使代北諸部侵掠河西,已下詔令北方諸鎮會兵御之,結果如何?」
這時,黃門來報,說出使鎮州的楚昭輔上朝覲見。趙匡胤聞言大喜,道:「快快傳上!」
「這倒是有些奇怪。前陣子,不是說他常常懷念先帝而哭泣嗎?」
這成德節度使郭崇自從趙匡胤登基后,就常常與下屬提及世宗,傷心時甚至潸然淚下。監軍陳思誨將郭崇的表現秘密報奏給了趙匡胤,並且說:「鎮州靠近契丹,郭崇似乎不服朝廷,如若與契丹勾結,對朝廷極其不利。請陛下早作打算。」趙匡胤當時說道:「我素知郭崇篤于恩義,這些都是因為感激懷念而傷感呀!」不過,拜訪了范質后,趙匡胤還是派出了楚昭輔作為使者去監視郭崇,甚至密令楚昭輔,如果郭崇有異心,格殺勿論。趙匡胤不想再出現第二個潞州,范質的話他聽進了一半,他會給那些懷念世宗的人以機會,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放任他們,他決不允許這些人再像潞州李筠那樣走向謀逆的道路。為了避免更多的謀逆,他要在出現苗頭的時候,就讓他們感受到他的權力和威嚴,從而制止他們可能出現的反叛行動。
自那天隨趙匡胤拜訪了范質之後,楚昭輔即被派往鎮州監視成德節度使郭崇。
「哦?你臉色如此難看,莫非出了什麼大事?你不用急,慢慢說來。」
趙匡胤瞪了陶榖一眼后,繼續對群臣說道:「鎮州、陝州無事,那潞州的北面、西北面的後路就基本上斷了。朕也不怕它折騰。不過,目前還不能掉以輕心,潞州起事,北漢必為之助。此外……」
「哦?說吧。」
「潞州之叛,恐怕避免不了。」
陶榖看到了趙匡胤的眼光,慌忙應諾。在這一刻,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私下替周恭帝趕製禪位給趙匡胤的制書,不禁臉上微微發熱,幸得他在官場多年,沉住了氣,不使自己顯得尷尬。「看來,陛下對我趕製禪位制書有負于周室還是有看法的,」他心中暗想,「這次讓我擬這個旨,乃在警告我今後要忠於大宋朝呀!真是伴君如伴虎呀。」
「好!我大宋剛剛立國,雖說天災難免,但是能否處理得當直接關係到民心。對救濟款的使用與發放,千萬不能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