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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節

第二章

第二節

我想象著如何實施這個計劃。我只需要穿一件帶兩隻口袋的薄外套。最近的氣候簡直太適宜這種裝束了,男裝和女裝都有這種基本款式。我把兩隻手插在口袋裡,右手的三隻手指間攥著一枚薄薄的刀片,刀鋒透過口袋下側已經劃破的小口子留在外面。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大多數人就算朝夕相處,也未必能說出對方外衣的口袋上究竟有沒有口子,更不用說是路上擦肩而過了。
這時候,藏在口袋裡的右手手腕稍稍旋轉,加上步伐本身的速度,留在口袋外面的刀片已經足以完成一個夠深夠大的口子。外人看起來,只是我的衣擺飄過她的髮際。然後,我只需要輕輕鬆開三個手指,藉助剛剛劃過肌膚的摩擦力,刀片自然會從口袋外面掉落下來。這麼大的空間里,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麼細小的東西掉落的軌跡或聲響,有錄像也未必能攝錄到這樣的細節,況且還是在我身體遮住的一部分陰影中。
匯洋商廈有監視錄像。中央大廳的錄像頭分別安在六座立柱的頂端。可惜大廳實九-九-藏-書在過分寬闊,立柱位於四周,而咖啡吧位於大廳的正中間,恰好成了一個所有錄像頭都拍攝不到的盲區。這些錄像唯一能夠起到的作用是,通過二號、四號、六號錄像頭的圖像對照,可以判斷出哪些路人曾經過咖啡吧附近。可是當天大廳里的人實在太多了,案發的具體時刻當事人也未必說得非常準確,如果按照前後誤差五分鐘來統計,有嫌疑的人足足有五十個不止。這還不包括經過一號、三號錄像頭,同樣繞過咖啡吧一側,從六號錄像頭走出畫面的人。
如果我有一把刀片。如果我就是那個兇手。
張約的喉結上下動了兩下,搖了搖頭,把一沓照片推回到桌子那頭。
於是就有心理學家跳出來說,幾十年來,國內不乏類似的案件,比如騎在摩托車上,拿個榔頭敲破路人的腦袋,或者拿著注射針筒在廣場的人群中一陣亂扎,其實就是為了引起公眾對他們的關注,宣洩自己受到漠視的痛苦。這樣的兇手一般故意選取公眾聚集的場合,沒有特九九藏書定對象,連續作案。
據說警察接到報案電話,飛快趕到現場。在徐鳴之坐過的沙發座左側的花架里,粉白、粉紅、深紅的石竹花之間,他們找到了一枚薄薄的男用雙面剃鬚刀片,刀面上有DORCO的商標字體,上面還沾著血跡。如果不仔細看,會以為花叢和剃鬚刀之間的血跡,也是石竹的自然色澤而已。刀片的清晰大圖被一併發到了網上,當然不是待在證物櫃里的那枚,應該取自一張廣告圖片,刀片邊上還有一個五片裝的包裝盒。
我能不能用右手拈起它,就一下,毫不發抖地插入自己的左側頸動脈呢?如果我有一把刀片,我想,如果有得選擇,我還是寧願拿著刀片朝向別人。比如說,用來劃破別人的臉。而且要干就要幹得漂亮,迅速而巧妙,就像匯洋商廈里那個神秘的兇手一樣,造成一個驚悚的謎團般的現場。讓上海地區所有十五到四十五歲的女士都不敢去咖啡吧,十天後仍有人在大驚小怪地議論這個事件,這才牛呢!
我疏忽了。我應該還要準備一read.99csw.com副手套。最好是很薄又不會打滑的外科手套,別的也行,注意不能太厚,否則塞在春裝的口袋裡會很明顯。我可以在口袋裡把手袋戴上、脫下,這樣刀片上就不會留下指紋。
因為這種說法,匯洋商廈咖啡吧的生意頓時減少了十分之九。好事者拍下照片貼到網上——空蕩蕩的座位間,只有兩位須面男士一南一北坐著。
例如,編號〇一二,男,六十到六十五歲,穿米色夾克,駝背,頭髮花白。編號〇一三,男,三十到四十歲,淺藍色運動衫,瘦高。編號〇一五,男,三十到四十歲,橙色短袖衫,微胖。編號〇二六,女,三十五到四十歲,短髮,粉紫色連衣裙,配白色小外套。編號〇二九,女,三十到三十五歲,長發微卷,帶絲質披肩的黑色緊身裙,個子高。編號〇三二,女,三十到三十五歲,長直發,杏紅色寬鬆套裝,中等個頭……
我只管繼續往前走,不要讓自己的步伐有些微混亂。我可以加快一些腳步,甚至放慢一些。這會兒,她應該已經開始尖叫https://read.99csw.com了。原來走在我周圍的人群向她圍過去。我也大可以靠過去幾步看看熱鬧,然後再裝作不感興趣地提前離開。或者,我就裝作特別清高的樣子,完全不理會人群的興奮,皺起眉毛更快地離開。
想起上午看到網頁上說,匯洋商廈的那個案子已經被警方暫時下結論為:「可能是一起沒有鎖定對象的案件」,兇手有所準備,然後等待合適的人出現,實施犯罪行為。
網站的專題里,居然還有知情人爆料了警方的調查。
走在陽光普照的中央大廳里,不動聲色地朝一個坐在咖啡吧邊緣的女士臉頰上來一刀。那實在是太容易了。張約以為他坐在徐鳴之的右側,也就是靠近咖啡吧的一側,就是非常紳士地坐在「外側」。其實,徐鳴之坐的才是真正的「外側」,只有一道十五公分的花架作為與大廳的屏障,任何一個路人,走得趨近些,衣擺就可以擦過她的左邊面頰。
在案件的調查上,警方花了非常大的精力。他們從錄像上截取了八十二個人的圖像,當然是比較模糊的側影之類,半數https://read.99csw.com以上還戴著帽子或墨鏡,也難怪,那天下午陽光確實強烈。警方綜合了目擊者的辨認,最後確定,那個時刻經過那個位置的人,可能有五十一個。他們拿了這些照片,再來找張約,希望他能指出其中有沒有他以前熟悉的人。
真是太簡單了,簡直比偷一個錢包的技術含量還低。
如果我有一把刀片。
現在,讓我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手肘一定要放鬆,就像兩隻手只是隨意地插在口袋裡。除了那三隻手指,其他所有的地方都放鬆。必須保持不算太慢的步速,因為腳步的加速度也是刀片的重要助力之一。眼角確定她所在的位置,微微調整腳下的路線,假裝要讓開另外兩個行人那樣,不得不非常貼近地在她身邊一掠而過。
我這麼想著,就自然而然地從王小山手裡拿過滑鼠,點擊無涯新聞,繼續看上午被打斷的內容。至於我當時究竟是摸到王小山的手背,抬起他的手掌,輕輕將滑鼠從底下抽出來,還是用力掰開他的手指,把滑鼠奪過來,我是完全不記得了。這完全是一個不經大腦的下意識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