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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福建沿海,多是水戰 第十八章 張開羅網取福州

第五篇 福建沿海,多是水戰

第十八章 張開羅網取福州

陳慶先知道葉飛的心思,他安慰道:「我們預先在福州至廈門的公路要點上,埋伏了二十九軍一個師的兵力,敵人跑不了的。」
葉飛聽出端倪,明白了陳毅的意思,回答說:「我知道了,陳司令已經將目標指向了福建。」
此時,車門已被侍衛拉開。對要進城會見民眾,蔣介石始料未及。聽了朱紹良的問話,他猶豫了片刻,隨即一面躬身上車,一面搖搖手說:「免了吧。」蔣介石對西安事變至今仍心有餘悸,一般不在公共場合露面,即使是視察部隊,也都是戒備森嚴。
解放軍一進城,市民們便高舉著旗幟,紛紛擁上街頭。老百姓送水的送水,送雞蛋的送雞蛋。歡呼聲、鞭炮聲,和著人民解放軍輕快的腳步聲、馬蹄聲,組成了一曲雄壯歡慶的樂章。後來,人們把市內一條主要街道命名為「八一七路」,以紀念福州解放,讓千秋萬代的福州人民永遠記住這一天。
朱紹良的問題不了了之。
張鼎丞說得不錯。陳毅笑著回答說:「中央原來確實是這樣分析的。當時,中央考慮到解放了京滬杭長江三角洲,需要一段時間的鞏固。而且也估計到江浙是蔣介石的老窩,他不可能輕易退出。相反,他可能會在浙江一帶頑抗一段時間。加上美帝國主義可能會插手,所以,中央將這些因素都考慮進去,在年初安排的計劃中,把解放福建的計劃推遲到了明年。」陳毅說到這裏,十分得意地說,「可是,誰料到蔣介石這樣不經打呢!現在,情況的發展比我們預料的順利得多。渡江戰役使敵人的千里江防頃刻之間化為烏有,南京敵人不戰而退,杭州順手而得,就是在上海遇到了一點兒小麻煩,打了半個月。可是,總的來說,整個過程都比我們預料的提早了許多。所以,中央根據這些情況,修改了計劃,決定提前一年解放全中國。」陳毅頓了頓,接著說,「根據這些情況,中央決定提早入閩。我請你們來,就是要你們馬上率十兵團的兩個軍,火速南下,爭取在6月、7月兩個月內佔領全福建。不知你們二位信心足不足?有什麼困難可以提出來共同研究。」
陳毅露出吃驚的表情,說:「好你個葉飛,解放福州的事,你似乎早就考慮了,而且將問題考慮得這麼細。」
跟在陳士章身後的少將副軍長任培生睜大眼睛,嘖嘖有聲地說:「貴軍實在神速,賽過我們的四個輪子。鄙人實在佩服啊!」
葉飛頓時嚴肅起來,他堅定地說:「你說得不對。我們十兵團的任務是解放東南沿海和廈門、金門、台灣等十幾個島嶼。如果僅僅是佔領福州,不將福州守敵殲滅乾淨,讓敵人逃到了廈門、金門、台灣等地,這就為我們日後解放這些島嶼增加了困難。我們缺乏海軍,海上作戰會給我們帶來很多不利,所以,全殲福州之敵是首要任務。」
葉飛一口氣說完自己的看法。陳毅點頭贊同,他說:「有道理。我們不應打無準備之仗,不能打無把握之仗。」他將目光從葉飛的身上轉移到張鼎丞的身上,繼續說,「你們二位的分工是,葉飛負責打仗,張鼎丞你負責福建省委的一攤子,負責老百姓吃穿住。而且,這是毛主席點的名。」
兩人話不投機,差一點兒又要幹起來,只是戰事緊迫,無心再爭,才沒點燃戰火。
朱紹良和湯恩伯剛部署完畢,蔣介石便發來了一份電報。電報上說,為了加強福州防務,國防部從台灣運來第二零一師的一個團,不久將到達。
陳士章還不死心,抱著一線希望,又從皮包內摸出幾根金條,遞給一個解放軍戰士,說:「我知道你們共軍薪水低,這點兒小意思請收下。只要你們放我一馬,我終生不忘!你今後若找到我,我一定會報答你!」
葉飛看完三份電報,喜不自禁地對韋國清說:「各軍進攻福州的路線幾乎全是爬山。200公里的路,我們預計半個月才能完成,誰知他們僅用了8天時間就提前完成了任務。這說明,各軍發揮了政治工作優勢,宣傳鼓動工作做得好,所以指戰員情緒高漲,戰鬥力特強。」
「總裁啊!」陳士章一聽蔣介石提起這個問題,聲音都變了。他帶著哭腔,「撲通」一聲跪在蔣介石的面前,「總裁啊,今天總算見到您老人家了,我們二十五軍的苦水可以倒出來了啊!」
朱紹良插|進話來,他躬身手指黑色防彈轎車,恭敬地說:「委員長大駕光臨,福州市民三生有幸。今日一大早,他們就手持鮮花,在街道兩旁夾道迎候呢!不知委員長去不去城裡,面見一下市民?」
第十兵團是解放福州的部隊,按照葉飛和韋國清下達的作戰命令,經過一段時間的動員準備工作,於8月6日起,陸續出發。二十九軍由南平、尤溪向東疾進,他們翻越海拔1800米的戴雲山,於11日攻佔了永泰,因守敵聞風而逃,僅俘虜30餘人。他們繼續攻擊前進,於14日抵達一都街、台口街、藍色嶺。
16日傍晚,各部隊已接近福州。但是,各軍向兵團報來的殲敵數字只有1萬餘人,這引起了葉飛的高度注意。他問陳慶先,「福州地下黨送來的兩次情報,都說福州守敵有6萬餘人,但我們在福州的外圍只殲滅1萬多人——那5萬人究竟去了哪裡,是不是都在福州城內?」
「委員長有所不知。第一,我沒有水泥,也沒有錢買水泥。福建人很封建,主張閩人治閩,對外省人極力排斥。有人說……有人說……」朱紹良吞吞吐吐,偷眼看著蔣介石,不敢繼續說下去。
16日晚飯後,陳士章在舞廳里摟著一位漂亮的舞伴,瀟洒地在舞池中起舞。突然,參謀長來通知他撤退。他慌忙推開女伴,拔腿就跑,跳上吉普車,逃離福州,向一都街山區逃去。天亮時分,他發現前面有解放軍堵截,再一看身邊的駕駛員戰戰兢兢,握方向盤的雙手顫抖著,腳下的剎車被他死死地踩著,不肯前進一步。他惡狠狠地對駕駛員道:「滾開,怕死鬼!」他和駕駛員交換了位置,一踩油門,吉普車飛也似的向前衝去。大約過了10分鐘,車子一頭撞到了解放軍設置的路障上,吉普車翻到在了路邊。陳士章費勁地從車子里爬出來,還沒站穩,便聽到背後一聲大吼:「繳槍不殺!」他撞車時並沒看到解放軍,所以,以為是自己人跟他開玩笑,便十分惱怒地說:「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湯恩伯、朱紹良、李延年在16日晚就坐著飛機逃向廈門。主帥臨陣逃脫,使得留下的部隊無心再戰,一片混亂,見到解放軍攻城,不是逃跑,就是舉手投降。二十八軍入城后,直插湯恩伯、朱紹良、李延年的指揮部。在指揮部門口,散發著濃烈的硫黃和硝煙的氣味。指揮部內,滿地是紙片和雜物,一片狼藉。
此時,姚運良和梁靈光正在上海指揮部隊打掃戰場,衣服上的洞有七八處,鞋子破得腳後跟都露了出來,整天忙得團團轉。他倆未來得及觀賞蘇州名城的湖光山色,一接到命令,二話沒說,跑到工兵營、偵察營,拉起隊伍就出發。他們從上海坐火車到衢州,再往福建的浦城。公路被敵人破壞了,他們只得步行,晝夜兼程,穿行於高山叢林之中。6月20日晚,他們在建甌與曾鏡冰的部隊會師了。長期堅持敵後鬥爭的游擊隊員們,見到主力九-九-藏-書部隊時,心裏的那種激動之情無法用語言表達。他們手拉著手,肩並著肩,如久別的親兄弟。他們從革命鬥爭的形勢談到福建的情況,有說不完的知心話。游擊隊盡地主之誼,主動照料先遣隊的生活,承擔偵察、籌糧工作。先遣隊的同志們心裏甜滋滋的,有一種就像回到了家的親切感和歸宿感。
葉飛分析說:「福州敵人不同於上海敵人。我們打上海時,整個南中國還在蔣介石手中,所以他還有精神寄託頑抗。現在形勢完全不同了,四野佔領武漢,長沙和平解放,這月8日,他們又取得了湘贛戰役的勝利,接著又取得了贛西南戰役的勝利,蘇南、江西、湖北、湖南都解放了,四野逼近了廣州。現在,閩北已在我們手中。蔣介石的精神支柱垮了,精神徹底崩潰了。再者,蔣介石也沒有估計到他會敗得如此迅速,根本沒有打算在固守福州上做文章,所以,還沒來得及在福州外圍修築堅固工事。」葉飛握著拳頭說,「所以,我認為在8月18日佔領福州,是完全有把握的。」葉飛並不知道,不是蔣介石不肯修築外圍堅固工事,而是朱紹良沒執行他的命令。
下一個是湯恩伯。他在孟良崮戰役指揮失誤,導致整編七十四師全軍覆沒,張靈甫被擊斃。蔣介石撤了湯恩伯的兵團司令職務,后經陳儀舉薦,才將他重新復了職。蔣介石見到湯恩伯,想起剛剛朱紹良的一通牢騷,氣沒處出,便陰著臉說:「你丟了孟良崮,京滬杭也沒打好,本該再處分你!念你有悔過表現,給你留了個面子,委你重任。你可要給我爭口氣。這次守福建,你要盡心儘力,不能大意,否則,我不輕饒你!」
「誰稀罕你的臭錢!再不老實,我就不客氣了!」解放軍戰士受到了侮辱,氣得重重地推了他一把。陳士章這才老老實實地垂下頭,乖乖地當了俘虜。
17日拂曉,天邊露出熹微的晨曦,原先黑乎乎一片的福州城,漸漸露出清晰的輪廓。在寧靜的福州上空,突然響起了「乒乒乒」三聲清脆的槍聲,三顆信號彈隨之騰空而起。二十八軍由西洪門從西向東,三十一軍由東向西,幾乎在同一時刻,向福州城發起了攻擊。戰鬥異常順利,他們在幾乎沒有抵抗的情況下,不到一小時便攻入了市區,搶佔了市區的制高點——倉前山,控制了閩江萬壽大橋。三十一軍九十一師一部控制了清涼山,防敵東逃,主力則進入市區。

5萬人哪裡去了

葉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繼續他的話題:「時間太緊,我要求推遲一個月。」他抬頭看著陳毅,詢問道,「6月25日進軍福建怎麼樣?」沒等陳毅回答,他又提出,「第二,2個軍兵力不足。我軍一夜之間過長江,敵人主力南逃,如今盤踞福建的敵人兵力至少有10個軍20多萬兵力。你給我2個軍,顯然是敵眾我寡,難以支撐局面。我要求增加1個軍。我們三野4個兵團,七、八、九兵團都是4個軍,唯獨我們十兵團只有3個軍。我們也沒有太高的要求,就讓我們十兵團的3個軍全部南下去福建就行了。第三,時間倉促。上海一仗打了半個月,我們十兵團傷亡不小。若不休整一段時間,馬上進軍福建,部隊吃不消,可能出現開小差現象。我要求整訓一個月的時間再南下。」
「豈有此理!」蔣介石發火了,他「叭」的一聲,將花名冊摔在桌子上,對總裁辦公室主任俞濟時說,「你立即把福州補給區司令繆啟賢給我找來!」
這時,天黑了下來。蔣介石正要發火,突然聽到隆隆的炮聲。他知道這是解放軍攻城的炮聲,心裏一驚,突然擔心住在福州不安全,沒有心思再找誰談話了,晚飯也不想吃,便匆匆趕回了台北。
「姓繆的,你不能血口噴人!」陳士章又氣又急,一臉通紅地爭辯說,「委員長,我們既沒領到服裝,也沒領到錢。繆啟賢是在您老人家面前撒謊,告黑狀!」
葉飛的十兵團攻佔月浦那天,蔣介石坐著軍艦,猶如一個漂流瓶,在海上晃悠了半月後,到了他人生最後的落腳點——台灣。台灣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寶島,可是,處在逃亡中的蔣介石無心欣賞。他整天煩躁不安,鬱鬱寡歡,夜不能寐,食不甘味。雖然失掉了大半個中國,使他感到有一種深深的切膚之痛,但他還沒有死心。在一片黑暗中,他還存有一絲希望、一份僥倖之心。骨子裡那與中共較量的決心還在頑強地支撐著他。他準備以台灣為反攻大陸的基點,決心以第六、第二十二、第八、第十二兵團為主力,在福州、廈門、漳州及閩粵交界地區設防,屏障台灣。他一再電令湯恩伯和福州綏靖公署主任兼福建省主席朱紹良,一定要堅守福建,死守福州,人在福州在,決不後退一步!
葉飛對陳毅搖搖頭,然後扳著手指,說:「馬上派兩個軍進福建,起碼有三點困難。第一,幹部隊伍不足。福建的情況我最熟悉,福建從元代開始,就有建寧、延平、邵武、汀州、福州、德化、漳州、泉州八路或八府,全省總共有80多個縣,福州又名榕城,是首府。廈門是對外的重要口岸。福、廈都是所謂五口通商城市。因此,接管和經營福建,需要1個省級、2個市級、8個地區級、80多個縣級的黨政領導班子和業務領導班子的幹部。我估計少說也要5000個幹部。這麼多幹部都從部隊中抽調是肯定不行的——部隊要打仗,抽了打不起仗。如果馬上從地方籌集,這可是個不小的數字!」
陳毅的目光離開了地圖,一邊請兩位入座,一邊微笑著問:「目前上海戰役已見分曉。我今天將你們二位請來,你們知道不知道是為了何事啊?」
葉飛仍不放心,皺著眉說:「如果福州城內的5萬敵人棄城逃跑,一個師能頂得住嗎?再說,福州至廈門的公路兩旁,儘是高山峻岭,這些敵人發現前面有人攔截,會向山上跑的。這麼多敵人若藏在崇山峻岭,以後剿匪工作就非常費勁了。」
葉飛接到報告,下令二十八軍、三十一軍,於17日5時向福州市區發起總攻。
二十八軍在追擊中,雖然沒有像二十九軍那樣抓到那麼多將級軍官,但他們在永泰以北的大明洋、橋頭嶺一帶,全殲了第九十六軍,從軍長到伙夫無一漏網。
葉飛等反覆研究,權衡再三,最後決定採取第一個方案,在福州的外圍撒下了一張大網,以求全殲福州之敵。
朱紹良低下頭,再也不開口。有道說,三個不開口,神仙難下手。蔣介石忍不住拍桌大吼:「你說啊,你究竟打的什麼鬼主意?」
7月25日,第十兵團越過崇山峻岭,到達了建陽、建甌一帶。戰士們迅速投入了訓練,領導機關則忙著制訂作戰方案。葉飛、韋國清、張鼎丞及十兵團參謀長陳慶先、政治部主任劉培善,聚在一起研究作戰方案。他們設想的第一種方案是:(一)採取大迂迴,斷其陸上、海上退路,向南迂迴,佔領福州以南的福清、宏路,截斷福廈公路,切斷福州之敵從福廈公路南逃的退路。方案雖好,但執行起來卻有很大的困難。因為向南迂迴的部隊要從尤溪出發,翻越百余公里的崇山峻岭,然後從永泰鑽出來,攻佔東張,才能奪取福清、宏路。這一路全程2九*九*藏*書00公里,山多且高,沒有公路,沒有大路,只有山地小徑,不能攜帶大炮、山炮。(二)採取向東迂迴,攻佔馬尾,斷敵海上退路。
繆啟賢「啪」的立正,大聲回答道:「報告委員長,入閩的外省部隊真正數字只有5萬人,卻向上報了25萬。我們一下子怎麼做得了這麼多服裝呢?只好把服裝費發給下面,讓他們自己解決。可是,有的做了,有的卻將錢貪污了。」
韋國清欣然同意。兩人伏在桌上,緊張而仔細地研究,籌劃起漳廈戰役的方案來。
「總裁啊,您問我為什麼酷暑穿棉衣嗎?我一不是打擺子,二不是神經病。您有所不知,去年秋天,在新安鎮參加徐蚌會戰時發過棉衣,至今還沒有發過單衣,原來的單衣和家當又被丟光了。很多官兵的棉衣已被穿破了,真像個叫花子啊!」

關門打狗

繆、陳點點頭,轉身走了。
而如果採取第二個方案,危險性就大大地減少了。不過,這個方案雖然穩妥,但由於沒有大迂迴佔領福清、宏路,不能斷敵陸上向南退路,即使追得再快,也不能順利通過閩江,渡過烏龍江——那就可能變成趕鴨子。福州之敵可能由陸路沿福廈公路向南逃竄,不能達到全殲的目的。
「二十九軍、三十一軍進城后,各師留下少數部隊打掃戰場,保衛橋樑、工廠、糧食,其餘的部隊在城內不得停留,立刻沿福廈公路向南追擊。」葉飛繼續口述命令,「這一帶是山區,地形十分複雜,有利於敵人藏身,不利於我們大兵團圍剿。所以,各部要以團或營為單位,獨立作戰,但要相互聯絡,積極配合。」
善於察言觀色的湯恩伯湊上前來,在蔣介石的耳邊小聲地解釋說:「劉汝明與李延年不和。劉汝明剛剛一到機場,看見李延年也在,甩著袖子走了。他想單獨見您。」
陳毅的動員簡短幹練。第十兵團的幹部們熱淚盈眶,激動得拍手鼓掌,心裏念道:「再見了,我們的陳老總!」
陳慶先剛要出門,葉飛又想起一點,對陳慶先說:「補充一點,要各級指揮員密切注視敵人動向,適時正確地指揮。」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葉飛平時很欣賞這句格言。
韋國清、陳慶先湊過來,看到蘇華送來的情報——他報告,朱紹良有逃跑的跡象。
「爬上高山就是勝利!」
朱紹良被嚇得半死,戰戰兢兢地說:「委員長,我難啊!福建不是我們軍人當家啊!」
湯恩伯低著頭,心裏想,談何容易!打仗借口缺編,領軍餉虛報人數,這是多年的惡習,天王老子都沒辦法,我能改變嗎?想到這裏,他嘟嘟囔囔地說:「七十四軍已經被共軍全殲過三次了。第一次是孟良崮戰役,第二次是徐蚌會戰,第三次是淞滬戰役。這次新建的七十四軍軍長派人來領餉,所報人數是1萬人,這怎麼可能呢?我們如果要去點驗,他們肯定玩老把戲,從其他軍借人或把老百姓拉來充個數。這種情況每個單位都有,我們哪裡能查得清啊!」
陳士章的舉止著實嚇了蔣介石一跳。他一愣,連忙扶起陳士章,問道:「陳軍長,你有話好說,不必下跪。」
陳毅很了解葉飛的身世,知道葉飛對福建的民情、地形了如指掌。陳毅也了解張鼎丞,看著他,詢問道:「你是福建永定人吧?紅軍時期你擔任過福建省蘇維埃主席。紅軍長征后,你留在那裡擔任閩西軍政委員會主席。那裡的老百姓都叫你土地爺吧?」
朱紹良哪裡知道蔣介石的顧慮,見蔣介石不願進城,便又提出請蔣介石到福州綏署視察,乘機小憩片刻。
這些鼓動人心的口號,寫在路邊的石頭上,它代表了十兵團全體指戰員的決心和信心。在這些口號的鼓舞下,他們一路前進,攀登過一座又一座山峰。
韋國清贊同他的看法,點頭說:「是啊,我前天和周志堅通了電話,他告訴我,三十一軍在行軍路上,各級政治機關幹部都深入連隊,及時掌握部隊情況,採取多種形式,活躍部隊。所以,一路上,歌聲震山谷,笑語飛山川。」
「是!」陳慶先一邊記一邊說。
「此話怎講?」蔣介石瞪起雙眼。
三十一軍在搶渡烏龍江后,不顧疲勞,穿山越嶺,四面圍擊各個山頭的敵人,殲滅了很多整營整團的敵人。
陳士章氣得直蹬腳,破口大罵:「這個狗娘養的史建豐,他逃到香港去了!原來他是攜帶了這筆公款逃走的。我真是瞎了眼,看錯了人!」
湯恩伯看到蔣介石發來死守福州的電報,一個勁兒地催促朱紹良召開師以上軍官緊急會議,傳達蔣的電報,部署死守福州的計劃。以往,朱紹良與湯恩伯就存在著很深的矛盾。自湯從上海退到福建,在他面前指手畫腳,他心裏就更反感了。他冷冷地對湯恩伯說:「你有8個軍20萬兵力,加上無數鋼骨水泥工事,都沒守住上海。我現在只有6萬兵力,如果能將福州守住,那不是天方夜譚?我對守福州是沒有信心的。我認為,明智的做法就是及早撤退。」
張鼎丞想了一下,看了看葉飛,說:「我的困難剛才老葉已替我說了,主要是缺幹部。我初步算過,剛才老葉開價要5000名幹部,我看還不夠,我估計需要8000名幹部,福建工作才能啟動起來。還有,馬上就走,時間確實緊。現在部隊還在上海打掃戰場,一定要撤到市外蘇州、常熟準備一個月後,才能行動。為了充分了解福建的敵情,我建議先組織一支先遣隊南下收集情報,並且籌集糧食。」
陳毅考慮后,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好吧,我接受你們的意見,不過,要等我同鄧政委、饒政委、粟司令、張震參謀長商量后,把你們二位提出的問題,發個電報報告中央。但是,你們要作好充分的思想準備,中央不會給我們一個幹部,這個困難只能是自己提出,自己解決。我暫時答應你們幾點要求。第一,推遲一個月南下。第二,十兵團三個軍一個不留,全部進軍福建。第三,關於幹部問題,我馬上打電話給陳丕顯、管文蔚,由蘇北軍區、蘇南軍區支持你們。還有,曾鏡冰1933年就在閩北山區打游擊,一直與我們保持聯繫。前天還收到他們發來的電報,說他們在南古甌、閩中、閩北、閩西北建立了根據地,有1萬人的武裝。你們到了福建,立即同曾鏡冰接上關係。他們可以抽出大批幹部協助你們。第四,可以組織先遣隊,人數在一個團左右——少了要被敵人吃掉,多了容易暴露目標和企圖。」葉飛和張鼎丞對陳毅的回答十分滿意,他們告別了陳毅,回到蘇州兵團部,立馬同韋國清一起開了個小會。會上作出決定:命令二十九軍參謀長梁靈光、三十一軍副軍長姚運良,組成先遣隊,率領工兵營及軍、師偵察分隊,提前入閩,與曾鏡冰的閩浙贛邊縱隊取得聯繫,發動群眾,籌措糧款,整修道路。
本以為一席話會引起委員長的暴怒,誰知,蔣介石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裡,半晌才嘆了一口氣。他從朱紹良的口中了解到,大家對湯、陳二人的意見很大。可是,命令是自己剛剛下的,如果立即收回,太失統帥顏面——自己畢竟是一黨之尊,決不能喪失威信。於是,他緩了緩口氣,態度誠懇地轉移了話題:「官兵們對死守福建有何看法?九_九_藏_書他們的思想穩定嗎?」
陳慶先記錄完畢,遞給葉飛簽發。葉飛仔細看罷,又添上一條:二十九軍必須抽出兵力,控制福清、長樂、營前、尚干,切斷敵人的陸上退路。
大家熱烈地鼓掌。陳毅雙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靜,接著說:「同志們,中央軍委在5月23日發出了關於向全國進軍的部署。我們解放了上海,還要將革命進行到底,要乘勝前進。蔣介石在福建還有十多萬人馬,如果不迅速殲滅,他們就會擴大人馬,修築永久性工事。同志們,如果真的讓蔣介石在那裡站穩腳跟,那我們就是養虎為患啊!等他們有能力、有資本時,就會從福建北上,向我反擊。有的同志說得好,黨中央和毛主席派我們去解放福建,是對我們的信任。解放了京、滬、杭,好比鋸倒了一棵大樹。但還沒有挖根。這個根在哪裡?就在福建和台灣。你們十兵團不去挖根,時間一長,毒根就會發芽長枝,到那時,蔣介石的力量強大了,我們再動手就要費大勁。所以,現在派你們去刨根,動作要快。現在不怕敵人多,吃不了,就怕跑得慢圍不上。你們十兵團先行解放福建,緊接著九兵團馬上去解放台灣。他們正在蘇州、常熟進行水上作戰訓練演習。」陳毅打住話頭,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繼續說,「我是上海市長,暫時不能跟你們走。祝你們成功!我還是過去的一句老話,打勝了開慶功會,打敗了開檢討會,打死了開追悼會!我希望在三四個月後,在福建、廈門、台灣開慶功會。那時,我一定帶著夫人張茜到台北開慶功會!同志們,下次在廈門、台灣見!」
「說得對!」葉飛果斷地說,「朱紹良迫使我們提前進攻福州。」他對陳慶先說,「立即傳我的命令,二十八軍馬上兵分三路,向福州攻擊前進,爭取兩天內趕到福州外圍,於16日晚攻擊福州城。二十九軍、三十一軍緊縮對福州的包圍圈。」他說完,又交代,「告訴三十一軍,到達福州外圍時,要主動與二十八軍聯絡,兩個軍同時攻城。」
先遣隊出發不久,葉飛、韋國清、張鼎丞便開始了緊張的籌劃南下的準備工作。當萬事俱備后,6月26日,陳毅在上海國際飯店接見了十兵團的團以上幹部。陳毅走上講台,脫下帽子,雙手叉腰,熱情洋溢地對他們說:「同志們,你們即將南下了。我代表三野領導機關,前來為你們送行!」
蔣介石任何時候都不失統帥風度,他微笑著與眾人一一握手。突然,他抬頭掃了一眼迎接的隊伍,眉心微微一皺,滿心不悅地問身邊的朱紹良:「咦,劉汝明怎麼沒來?還有他手下的五十五軍軍長曹福林、六十八軍軍長劉汝珍,怎麼都沒看見?」
14日中午,捷報頻傳。葉飛接到二十九軍已到一都街等地的電報,同時得知三十一軍已攻佔丹陽、羅源、馬尾鎮、連江、琯頭、長門、東湖、下山等地,殲滅了敵七十四軍軍部及五十一師、二十三師等部。並且,增援十兵團的第二十一軍六十三師又攻下了三都沃、閩安等地。
蔣介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堆在臉上的不快一掃而光。他「哦」了一聲,心中想:原來是這樣,劉汝明一走,他手下的兩個軍長自然也跟著他走了。蔣介石當然不需再追問。
葉飛和張鼎丞互相望望,然後又同時搖搖頭。
張鼎丞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笑了笑。陳毅接著說:「你是抗日戰爭才離開福建的,對那裡的一切很熟悉。派你去那裡工作,擔任省委書記,是十分合適的。」陳毅笑著說,「毛主席知人善任啊!你再看看有什麼困難。」
蔣介石滔滔不絕,又打又拉,苦口婆心,曉以利害。最後,他又以手抱拳,懇求地說:「請諸位回部隊,轉達我蔣某對全體將士的問候!希望他們用熱血和生命,死守福建,鞏固台灣,失去的國土就一定可以恢復!」
一個戰士驕傲地說:「我們葉飛部隊的兵,個個會飛!就算你們坐上八個輪子的汽車,我們照樣追得上!」
下午,葉飛和韋國清等兵團領導策馬進了福州城。1929年至1932年,葉飛擔任福建團省委書記和福州中心市委書記時,曾走大街穿小巷,做發展組織工作。所以,如今故地重返,他對這裏的一磚一瓦都感到特別親切。過去的一幕幕就像放電影一樣浮現在他的頭腦中,事情就像發生在昨天那樣清晰。
上海戰役結束的前一天,城市四周的戰火還沒有被完全撲滅,蘇州河上空仍舊硝煙瀰漫。陳毅在辦公室里一邊緊張地處理接管上海的各種事務,一邊從千頭萬緒的工作中擠出時間,籌劃新的戰役。
葉飛指示:「你馬上回個電話,要三十一軍按政策規定,熱情接待賴惕安、曹風仁起義人員,並要他們通過賴惕安查清福州敵人的動向。」
「是我血口噴人嗎?」繆啟賢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他理直氣壯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手沾唾沫翻了幾頁,遞到陳士章面前,「你看看,你看看,二十五軍的服裝費是4月5日領走的,這裡是軍需處長史建豐簽的字,鐵證如山!」
葉飛手指地圖上福州東南方向,說:「朱紹良頂不住了,想往泉州、廈門方向逃。」
陳士章推門進來,向蔣介石敬了個禮。蔣介石賜坐后,圍著他上下打量,滿腹狐疑地問:「現在正是炎熱季節,扇扇子都嫌熱,你怎麼還穿著棉衣,患了打擺子嗎?」
爬上山頂后,戰士們就像打了一場勝仗,興奮得指著頭頂的烈日,打趣地說:「啊呀,怪不得這麼熱,原來我們離太陽這麼近嘛!」
蔣介石還是那個老動作,搖搖手說:「算了,算了,一切從簡,哪兒也不去了。廣州、成都方面也在等著我。時間寶貴,不宜久留,就在機場的辦公大樓開個會吧。」
「唉!」人有時真怪,有的吃軟不吃硬,有的吃硬不吃軟。朱紹良就是個吃軟的人,眼見蔣介石和顏悅色,剛剛還義憤的心立時軟了下來。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我曾召集福建軍政官員討論過防備問題。可是,就是議論不起來,大家說的全是些泄氣話。他們說,福州不宜打仗,也不宜固守。一打起來,就會破壞房屋,就會死人,造成巨大損失。他們還說,福建背靠大海,歷史上沒有成功的防禦先例。上海築有比斯大林格勒更為堅固的工事,擁有精銳25萬,尚且守不了半月。福州南有烏龍江,東臨大海,天生的背水陣,地形對我極為不利。而對共軍來說,福建為丘陵山區,山地作戰是他們的拿手戲。我們無法抗衡的。共軍的特點是陸軍強、海軍弱,他們沒有那麼多木船渡海。所以,我主張將兵力撤到島嶼上固守。」
蔣介石一走,朱紹良只得硬著頭皮同湯恩伯商量死守福州的部署。他們決定,以第一零六軍防守市區,第九十六軍、第二十五軍及獨立第三十七師防守雪峰、大湖、閩清至徐家村等閩江兩岸地區,以獨立第五十師防守大、小北嶺,第七十四軍防守羅源、連江頭一線,第七十三軍防守福清和平潭島。
全體官員面露驚愕之色,隨之魚貫而入機場辦公大樓會議室。蔣介石端坐在上,手持花名冊。被點到名者一一立正注目,等蔣介石點頭示意后,方直挺挺地坐下。9時30分,會議正式開始。蔣介石訓九九藏書話:「現在,我以國民黨總裁身份來和大家見面。我是一個下野的總統,論理不該再問國事,一切由李代總統來處理危局,和共軍作戰。但想起孫總理生前的託付和遺言,現在是我黨危急關頭,所以,鄙人引退半年來,沒有片刻忘懷久經患難的袍澤,希望大家戮力同心,爭取最後的勝利。」蔣介石信誓旦旦,以表示自己一心為國,一心為黨的赤誠之心。他掃視了一下全神貫注的部屬,拉下臉,厲聲說道,「守長江下游及駐浙江的部隊退到福建,是在5月上旬。當時,陳毅主力在進攻上海,只有劉伯承一部跟蹤入閩北。所幸敵人摸不清福州底細,因此沒有長驅直入。如果敵人洞悉你們的狼狽狀態,只需一個團就可佔領福州。你們兵團司令、綏區司令,只顧逃命,丟盔棄甲,沿途擾民,來到福建。我顧念前勞,未令國防部嚴加追究。現在,各部隊士氣不振,軍紀廢弛。據報,部分師長、團長、營長仍想逃,有些未經批准就擅自去了台灣。台灣是你們去的地方嗎?你們是想去養老嗎?」
兩人正在討論,值班參謀跑來向葉飛報告,我軍在萬壽橋接受了國民黨三一八師副師長賴惕安、曹風仁投誠起義,起義人員共計2000多人,請求處理意見。
蔣介石大怒,不耐煩地說:「有人說什麼?」
「誰和你開玩笑?快舉起手來!」吼聲更大,他的背後已有被硬邦邦的槍口頂著的感覺。
敵人由於不熟悉地形,圍著大山跑了一天後,發現又轉回了原地。這下,他們嚇得如驚弓之鳥,欲逃無路,欲守無力,只要聽到有人提「解放軍」三個字,拔腿就逃。可是,往哪裡逃呢?方向不明,糧彈奇缺,建制極度混亂。敵人疲於奔命后,一個個累得躺在地上直喘氣時,成了解放軍的戰利品。解放軍不費吹灰之力,將他們一一俘獲。
陳慶先說:「太好了,三十一軍九十一師已攻佔了琅岐島,二十九軍又攻佔了福清,控制了敵人的海上退路。」
「委員長,您真要我說,那我就說吧。」朱紹良給逼急了,便橫下一條心,想著,乾脆豁出去了,一吐為快!主意一定,他說話也順暢多了,「不築水泥工事,原因很多,但主要是因為兄弟們看不慣湯恩伯。他打仗不行,把上海、南京送給了共產黨,把京滬杭搞得一塌糊塗,理應受到處分,嚴重一點兒應該坐牢殺頭的。可是,這回他退到福建,委員長反給他加個東南前進指揮所主任的頭銜——大家不服氣。再說陳誠吧,他本為台灣省主席,能把台灣搞好就不錯了,還授予東南軍政長官的頭銜。現在,東南省有多大地方?江浙皖丟光了,不就剩下半拉福建了嗎!福建人難道就愚蠢到如此地步,自己治理不好福建,非要湯恩伯來做監軍,陳誠來做太上皇嗎?」朱紹良吐出心中的怨氣,心裏反而不怕了、不慌了,身子也不打戰了,泰然地等待蔣介石的狂風暴雨向自己泄來。
湯恩伯無話可回,只得發電報給蔣介石,狀告朱紹良無心守福州。一句話,往後丟了福州,責任全在朱紹良。
中共福建省委派遣蘇華潛入福州,利用各種關係搜集情報,提供給兵團司令部。這時,一位參謀送給葉飛一份情報。葉飛接過一看,一邊緊鎖眉頭,一邊走近地圖,對韋國清、陳慶先說:「狡猾的狐狸想逃跑。」
8月23日下午,葉飛接到各部隊發來的一份份捷報,神采飛揚地掏出身上的小本本,掐指細算。他興奮地對韋國清說:「這次福州戰役,我們殲滅敵人一個兵團部、兩個軍部、九個師,近四萬人,基本上完成了預定的目標。終於將福州戰役圓滿地畫上了句號!」他收起小本本,側頭問,「我打算下一步越海克廈門,你覺得如何?」
「有人說,國民政府用人還不如共產黨,人家對福建人鄧子恢、張鼎丞、葉飛很器重。他們說,福建人一直受外省人統治,心裏不好受。所以省參議會作了一條決定,外省部隊不準入閩,入閩也只能住在山區……」
俞濟時答應著,轉身出去。不多時,矮矮胖胖的繆啟賢來了。蔣介石氣不打一處來,他立馬拉下臉,大聲責問道:「繆啟賢,我問你,二十五軍的夏服為何至今不發?你最近幹了些什麼?」
韋國清寫完,擱下筆,問葉飛:「8月18日佔領福州,有把握嗎?」
一位參謀插話:「我們的任務是解放福州。只要福州解放了,就算大勝了嘛!」
一直講到下午2點半,吃罷午飯,蔣介石又分別找人談話。第一個被叫去的就是朱紹良。朱紹良剛小心翼翼地走進門,就被蔣介石滿臉的怒氣嚇得進退不得。蔣介石大聲吼叫,劈頭就問:「我三令五申,要你在福州外圍修築水泥工事,你為何至今不動?我在飛機上找不到一處水泥工事!」蔣介石越想越氣,不能容忍部屬把他的話當耳邊風,責問道,「福州你還打算守嗎?你回答我的話!」
湯恩伯被朱紹良將了一軍,噎得直翻白眼說不出話。他干愣了半天,才毫無說服力地說:「福州不同於上海,此一時彼一時嘛!既然蔣委員長有令,我們就應該執行,能守多久就守多久。總不能一槍不放拱手相讓吧!」
「不行!」陳慶先說,「決不能讓到嘴的肥肉丟掉了!我們追!」
蔣介石的面孔像鐵一樣寒徹,用目光冷冷地掃視著每一個與會者,聲色俱厲,咄咄逼人。大家都低下頭,屏聲靜氣,特別是那力主退至台灣的朱紹良,更是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蔣介石又說:「當年你如果好好整頓部隊,怎麼會導致慘敗呢?現在,許多部隊正缺糧、缺衣,兵員不足,困難重重,思想問題一大堆,你可要認真解決好,不能重蹈覆轍。你得趕快派人對所有部隊搞一次點驗,缺什麼補什麼。」
「我如果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陳士章詛咒發誓。
此時,蔣介石在福建的總兵力還有18萬,部署死守福州的兵力有5個軍14個師,約6萬人。從數量上說,6萬人確實不是個小數字。但是,蔣介石在福建的兵力,大部分是從上海、南京、杭州撤退而來的,部隊番號雖多,但官多兵少,矛盾重重。由淞滬戰役敗退的湯恩伯,手中實際上沒有多少兵,卻因官銜高,仍被蔣介石任命為東南前進指揮所主任兼東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湯恩伯接到蔣介石下達的任職命令,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蔣介石在湯恩伯兵敗淞滬退至福州后,不僅沒有追究他的責任,而且仍舊予他高官。他感恩戴德的心情驅使他決心在反共這個大目標上與蔣浮沉與共。
福州戰役打響后,葉飛的腦子裡便盤算著如何迅速佔領福州,如何全殲守敵。他在一次作戰會議上說:「佔領福州是小勝,全殲守敵才是大勝。」
蔣介石見他繞來繞去,又繞到撤退到台灣的問題上,實在聽不下去,但又不便發火,便下了逐客令:「行了,你去吧,將二十五軍軍長陳士章叫來。」
命令很快被下達到各部。二十九軍接到兵團命令后,提出一句響亮的口號:決不讓敵人跑掉一個,看誰跑得快,看誰抓的敵人多。並立馬組織部隊兵分八路,以最快的速度,並肩賽跑似的趕向大義頭、尚干、青圃展開追擊。途中,他們得到了廣大民眾和游擊隊的大力支持。不少民眾不惜拿出修房用的木料甚至壽板九-九-藏-書,為部隊架設小橋,以保證部隊快速順利地通過。二十九軍在8月17日至22日的追擊戰中,共殲敵12萬餘人,俘虜將級軍官第二十五軍中將軍長陳士章、少將副軍長任培生和第五軍中將副軍長李以匡,以及第六兵團少將參謀長何同棠、少將副參謀長陳騰驤等15人。
第二天拂曉,部隊開始攻城。三十一軍派人將賴惕安、曹風仁投誠后交出的一大批文件送到了兵團指揮部。葉飛收到這些材料,如獲至寶。他一份份地仔細翻閱,看到了一份印有「絕密」字樣的文件——這是湯恩伯、朱紹良在8月15日晚上下達的福州守軍撤退的命令。命令中說:「共軍即將破城,福州綏靖公署、第六兵團司令部務必在8月16日撤退。」命令中規定了各部隊的行軍序列。葉飛通過這份命令,掌握了敵人逃跑的動向,一個追擊和堵擊敵人的作戰方案應運而生。他興奮地對陳慶先說:「敵人已邁開逃跑的大步。你馬上以我和韋政委的名義,向二十八軍、二十九軍、三十一軍下達命令。二十八軍一定要在福清、宏路、尚干、姚陽設三道防線,撒下天羅地網,在那裡坐等敵人。」他交代說,「強調一下,決不能漏掉一個敵人!」
陳士章這才相信眼前的事實,他一邊舉手,一邊改換了口氣,說:「解放軍弟兄,我是國民黨中將級軍官,請你們優待。」
張鼎丞皺眉說道:「不對吧,中央在下發的《目前形勢和1949年的任務》一文中,不是說1949年的秋冬,爭取佔領湘、鄂、贛、蘇、皖、浙、閩、陝、甘等省的大部嗎?而且,文件中明確指出,今年冬季解放閩北,明年才解放全福建。現在怎麼會去解放全福建呢?」
蔣介石同時收到兩份電報,氣得干瞪了半天眼。蔣介石於6月21日上午,從台北坐飛機到福州。專機在機場緩緩降落後,艙門啟開,蔣介石身著特級上將戎裝,向迎接他的人招手致意。身後緊跟著的是顧祝同、桂永清、周至柔、蔣經國、俞濟時等人。面對這支顯赫的隊伍,接駕的陣容當然也頗為壯觀。湯恩伯與朱紹良接到蔣介石要來福州的電報后,組織了整齊劃一的一長列將官隊伍,唯唯諾諾地等候在機場。除了湯恩伯、朱紹良外,還有兵團一級司令李延年、張耀明、侯鏡如、方先覺、張雪中及陳士章、吉星文、李天霞八位軍長。

到福建去挖根

「誰是你的弟兄?老實點兒!乖乖地跟我們走!」後面的槍托在陳士章的腰間指揮著他。
朱紹良豈肯被湯恩伯牽著鼻子走,他也給蔣介石發了電報,狀告湯恩伯在福州製造混亂,致使他無法死守福州。一句話,福州守不住,責任都在湯恩伯。
「咬緊牙關,越過千重山,一定要解放全福建!」
「有這種事?」蔣介石愕然,「今年真的沒發過單衣嗎?」
蔣介石看見他倆面紅耳赤地吵吵鬧鬧,擺擺手,說:「算了,算了,你們不要吵了。繆司令,你趕快給二十五軍官兵每人發一套夏服。這大熱天,穿著棉衣怎麼打仗呢?」
湯恩伯卻十分感激蔣介石,他聽到朱紹良的話,立即回敬道:「你這是什麼話?關鍵時刻,總統給我們運兵,這也是總統的龍恩嘛!」
「扯淡!」蔣介石打斷了他的話,「我問的是,你為何不築水泥工事!你東扯西拉,扯到什麼鄧子恢、張鼎丞、葉飛頭上,你打的什麼鬼主意?」
這天,他在辦公室內專心地看著地圖,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隨即走進兩人,一人是張鼎丞,另一人就是葉飛。他倆是奉陳毅之約前來受命的。
蔣介石對福州是守是撤?他在福州是怎麼樣部署兵力的?
各部接到命令,立即聞風而動。二十八軍接到兵團指揮部命令后,立即從古田兵分三路向福州前進。15日,八十二師攻克大湖、若洋。敵人如驚弓之鳥,風聞解放軍到來的消息,拔腿就逃。八十二師緊緊咬住敵人,向南猛追不舍,當夜便佔領了江洋店及小北嶺。八十三師獲悉大湖、雪峰之敵向南潰逃,急速插向白沙、徐家村,對逃敵實施堵截。八十四師攻佔閩清、大小箬,迫使守敵逃竄。二十八軍沿著閩江南岸向福州追擊前進,16日晚,先頭部隊追到了福州城下。
5月27日,解放軍攻佔上海,打破了蔣介石堅守大上海並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美夢。上海兵敗,蔣介石的最後一點幻想被徹底摧毀了。
會議室內寂靜無聲。蔣介石少息片刻,口氣緩和了許多,接著訓話:「你們對守福建失去信心,良可浩嘆!大家應該知道,若福州過早地落入共軍之手,其政治影響極大。台灣半數以上人原籍都是福建,對故鄉十分關懷;南洋一帶僑胞,也是福建籍占多數。如果福州失守,他們就會認為國民黨徹底完了。這種心理上的變化,就會使我們失去海外同胞的同情與支持。所以,為了大局,福州必須死守……」
陳慶先覺得葉飛的考慮非常有理,便建議:「我們趕快命令二十九軍的三個師全部在福廈公路的福清、宏路、尚干、姚陽一線嚴陣以待。」
兩個方案相比,第一個方案是一著險棋,險就險在,負責攻佔馬尾的部隊只有兩天路程;而負責攻佔福清、宏路的部隊,卻要走五天。武器彈藥不算,每人還要自帶五天的糧食翻山越嶺。當時天氣炎熱,要長途跋涉,困難是可以想到的。更險的是,經過五天的長途行軍,指戰員們必定相當疲憊。當疲憊之師插入福州、泉州之間,極有可能遭到敵人的南北夾擊。
朱紹良並不感謝蔣介石的好心,他看完電報,遞給湯恩伯,然後自語道:「運來一個團頂個屁用,連杯水車薪的道理都不懂!」
韋國清簽字時,也加了一條:時值8月酷暑,地上冒火。各級政治機關要再接再厲,做好政治工作,鼓動部隊發揚連續作戰、不怕疲勞的頑強戰鬥作風,爭取在8月18日攻下福州。
陳毅提示說:「你們兩個福建佬好好想想啊,現在南京、杭州、上海都解放了,下一步我們的目標會投向哪裡呢?」
湯恩伯是啞巴吃餃子——心裡有數。他知道有人不服他,蔣介石一提,他心領神會,於是連連點頭。
「你的意思就是做做樣子了?可是,你要知道,這種徒勞的抵抗只能消耗我們的兵力,卻無濟於事。」朱紹良又甩出一句話。
6月28日,第十兵團的二十八軍、二十九軍和三十一軍,開始向福建進軍。來自山東、蘇北的支前民工,手推肩挑,帶著大批糧食、物資,跟在部隊的後面南下。他們分別從蘇州、上海、嘉興坐火車,坐到江西上饒下車后,便開始步行。正是炎熱的夏天,每人身上都背著10斤至15斤重的給養,加上槍支彈藥和背包,起碼也有40斤。這些東西就像一座山包,壓在大家的背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福建是丘陵,山多且又高又陡,他們爬過了一座又一座。到過山東泰山的人都說,泰山十八盤,這說明夠高的了。可是,這裏的山何止十八盤啊!他們腳不停步,爬了一圈又一圈,可是,抬頭一看,仍舊是上不見天,下不見地。戰士們累得直喘粗氣,一個個揮汗如雨。汗水將戰士們身上的衣服打濕了一次又一次,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滾下來,眼睛都被汗水迷得看不清了,一個個就像從水裡撈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