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坐在我們前面的人，是不是就是里斯·雅爾丹先生？」

「多麼令人興奮哪！……」沒錯，里斯·雅爾丹表示贊同，那會是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

「再說了，總得有人給你們做飯。你不會做飯，里斯只會做西班牙煎雞蛋。」

「不需要什麼廚師，我做菜很拿手。」

瓦萊莉·雅爾丹在空蕩蕩的健身房裡，找到了潘克，他正滿頭大汗地坐在那裡，身邊是一堆高爾夫球袋、滑雪板、體操球棒和其他運動器械。

菲茨傑拉德沒有在意瓦萊莉的不禮貌，他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蓄著鬍子的年輕人跟前，對他笑著說：「嘿，我覺得我見過你。」

「可是，潘克！……」瓦萊莉·雅爾丹難為情地說，「你知道，我們現在——正在節省開支……」

「里斯，你知道是誰買下了你的東西嗎？」他大聲嚷嚷著，「埃勒里·奎因，一個鬼才！……」

里斯·雅爾丹先生腳不停歇地跑去接電話，幾乎是樂顛顛的。潘克跟在他的後面，就像一隻被趕出家門的看門狗。

「兩千。」一個面色蒼白、有些狂躁的收藏品掠食者喊道。拍賣商不滿地說：「先生們，先生們，在幾年以前的一次私人拍賣中，一套高檔古董的偽劣仿製品，也被競拍到了七千美元……」

「如果潘克走了，我們就必須雇一個廚師。」

坐在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后而的人跳了起來，大聲地嚷著：「天哪，這簡直是一場陰謀，他們在耍詭計！……」

「你在這兒啊。」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沃爾特·斯佩思抬起了頭。

「你已經一個星期，沒有交過稿子了，我只能用一些舊漫畫。聽著，沃爾特……等等，這裡是怎麼回事？」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吻了吻父親的棕色下巴。

「拿著！……」里斯·雅爾丹探出身子，把一張大額的大鈔票，塞到了門房的手裡。

第八號拍賣品，第九號，第十號……

弗蘭克替里斯·雅爾丹拉開了小轎車的車門——那是他們僅剩的一輛車子了。

他至少應該過來打個招呼，說幾句諸如「今天真是一個拍賣的好日子」之類的話。沃爾特的表現很不正常，在大家落座之前，他甚至都沒有往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的方向看一眼，他的臉色也顯得特別蒼白。

大門外面圍著一大群人，喧鬧不已；但是當他們走近大門時，喧鬧停止了。值班的弗蘭克從崗亭里跑了出來，左邊的空袖子隨風飄動著，他快步走向停在大門邊的兩輛汽車。

「這是一個騙局。」終於有人大聲說道，「他不給任何人機會！……」

「誰是米布斯？」

他把兩手插|進了外套口袋，帶頭走下了車道，走向大門口的崗亭。他甚至沒有再回頭看這幢房子，也沒有看四周。

「那麼，我猜測沒有什麼可以……」

「我們走吧。」沃爾特·斯佩思用低沉的聲音說。

「什麼畫稿？」

「你的畫稿呢？」

在這個鬧哄哄的房子里，瓦萊莉·雅爾丹小姐也沒有閑著。但是，她其實無事可做，只能四處晃悠，阻擋那些匆匆忙忙的陌生人。一個傢伙搬起了一把古老的鱈魚角搖椅——瓦萊莉·雅爾丹的母親曾經坐在裏面哄她睡覺——差點兒把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撞倒在地。瓦萊莉很想用潘克教她的快拳，收拾那個可惡的傢伙，但是，他早已扛著戰利品跑掉了。

碰上這樣的人，你還能有什麼辦法？挖萊莉·雅爾丹從沃爾特·斯佩思的手上，搶過了他用來隨手畫素描的信封，並把它擰成了一團，扔在了沃爾特的身上，隨即憤然離去。沃爾特·斯佩思先生揀起了信封，澄不經心地塞進了口袋。

「我說，讓培根變成焦炭，需要什麼樣的火侯？」

隨後發生的事情，更讓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感到難過。拍賣行的人出現了，他們終於完成了持續一個星期的工作——一一清點、登記傢具和藝術品。他們就像螞蟻一樣在房子里到處亂鑽。電話響個不停——遊艇的買主發牢騷，很多律師詢問：關於這座房子的問題，還有死纏爛打的記者。

「不計成本！……」他說著又坐了下來，愉快地看著周圍的人。

「我也一樣！……」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鑽進了後排座位，蜷縮在一角。沃爾特·斯佩思一直在她的身後，此時替她關上了車門，瓦萊莉沒有去看沃爾特。潘克坐在了里斯·雅爾丹的身邊。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的步伐越來越艱難，很難保持她協調的步調，她覺得有點兒眩暈。這就像在經曆法國大革命，凶暴的公民們，正貪婪地等待著獵物，斷頭台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他們……

「現在是五千五百美元！……還有人出價嗎？您怎麼說？魯伊希先生？……五千五百美元，第一次，read.99csw.com五千五百美元第二次，五千五百美元賣給了這位先生。」

「那裡太貴了，爸爸。」瓦萊莉·雅爾丹小姐低聲說。

埃勒里·奎因目送著最後兩輛卡車離開，然後，從門廊走進了綿綿細雨之中，匆匆鑽進了他租來的車子里。

「請別給我添麻煩。」埃勒里·奎因先生嘆著氣說。

「是嗎？……」戴著金邊夾鼻眼鏡的年輕人，禮貌地應了一聲，然後就走開了。菲茨傑拉德緊跟其後。

「是的，直到錢都花光為止。你的房產賣了多少錢？」

「不過，你並沒有錯過什麼。」他冷冷地說。

「我在外面聽說有人攪亂了拍賣會。」

車子緩緩地經過了靜默的人群，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坐直了身子，試圖再現瑪麗·安托瓦內特當年，在類似處境之中的表現。

「他安排了人來攪局！」

一縷陽光鬼鬼祟祟地鑽了進來，但是它太虛弱，無法爬上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的床；然後，是一大片陰冷的烏雲，把那可憐的陽光趕走了，宣布了一天的開始。瓦萊莉·雅爾丹打了個哆嗦，從床上溜了下來，習慣性地去尋找羅克西。可是，羅克西已經走了——羅克西、女管家湯姆森夫人和其他僕人都不在了。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感覺，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了，簡直和她在睡夢中的感覺一樣。

遠處，所羅門·斯佩思獨自站在那裡，身子晃動著。他在揮手，還張著嘴，很顯然在大聲喊著什麼，可是，沃爾特·斯佩思卻什麼都聽不見。沃爾特消瘦的下巴收緊了，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清晰地看到了骨架的線條。他裝做什麼都沒有看到，鑽進了汽車裡。

「潘克。」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突然說，「我能親你一下嗎？」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把手死死地按在膝蓋上，她聽到父親艱難地出了—大口氣。這些人真是豬狗不如，就知道像禿鷲圍狩腐肉一樣轉悠！那個安納托爾·魯伊希，居然也有臉來參加拍賣會——他就坐在後排，彬彬存禮地回應著，聚焦在那張胖臉蛋上，充滿敵意的目光。

「你破壞了拍賣！……」拍賣官板著臉，怒氣沖沖地說。很顯然，如果這個年輕人繼續，鍥而不捨地和其他人抬價，他就能拍出很高的價格，並因此得到更多的酬金。

潘克的臉紅了，他笑著說：「她是那裡的電話接線員，她會照顧你們的。不過，她只是一個小職員。」

那是一個又高又瘦的年輕人，臉上蓄著紅色的鬍鬚，蓋住了他的臉頰和下巴，他還戴著金邊夾鼻眼鏡。瓦萊莉惡狠狠地瞪了那個人一眼，然後扭過頭。

「假裝安排一場拍賣會，讓公眾相信他已經破產了，然後派這個人來參加拍賣，把他的東西都買回來！」

「啊，潘克！……」瓦萊莉·雅爾丹小姐驚叫了一聲。

安納托爾·魯伊希先生仔細打量著那個攪局的惡棍。掠食者也站了起來，離開了客廳。

「我曾經打算開一個健身房，從那些腰纏肥肉的機靈鬼身上發點兒小財，不過現在……」

「……長六十英尺的遊艇，瓦萊莉號，已經退出了拍賣，並在昨天通過私下交易售出……」

「那我們現在來談一談吧！……」里斯·雅爾丹生硬地笞道。

「是的，瓦爾。」

「你姓奎因，對嗎？埃勒里·奎因先生？」

「再見，菲茨傑拉德先生。」埃勒里·奎因和藹地說，還揮著手告別，「很高興見到你。」然後就駕車離開了。

那個壞蛋，買走了可憐的母親的卧室傢具！

「出於禮節，我想提醒剩下的諸位，你們也沒有必要再等下去了——除非你們願意看熱鬧。」

「好了。」里斯·雅爾丹笑著發動了車子，「我們去哪兒？到特若克吃點兒東西？」

里斯·雅爾丹拉住了女兒，用手扶著她的肩膀。

狗強盜！

里斯·雅爾丹激動地摸索著，握住了女兒的手。

「女士們，先生們！……請不要這樣。」里斯·雅爾丹先生站了起來，他的臉色激動地慘白。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繼續遊盪著，撫摸著那些她從小就熟悉的東西——老式的、笨重的銀器，優雅、古舊、鑲著錫獵的瓷器——那是里斯·雅爾丹在上海度蜜月時，親自挑選給她的：那些有蕾絲花邊和線裝飾的檯燈，褪色的狩獵照片。她的手指滑過書箱，眼晴瀏覽著照片，站在大鋼琴前面良久無語——她就是在這裏學會彈琴的，儘管彈得並不太好。肖邦、貝多芬和巴赫……

「你不知道。」瓦萊莉·雅爾丹小聲地說，「我搞不明白…九_九_藏_書…」

「五千五百。」沙啞的聲音又說。

「別假裝不知道，你這個長耳朵騾子。」

「普通人都活得很開心。」潘克勸慰著他們，「打起精神來吧，小姑娘！……」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把里斯·雅爾丹從廚房裡趕了出去——湯姆森夫人在的時候，廚房裡一塵不染，現在那裡已經面目全非了。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坐在洗碗機上抹眼淚，算是唱給洗碗機的一曲悲歌，因為不久之後，他們就不再擁有這種神奇的東西了。

「開始吧，趕緊開始吧！……」這種等待，比瓦萊莉·雅爾丹小姐預想的要難熬得多，「哦，沃爾特·斯佩思，你為什麼不坐到這裏，坐在我身邊來，也握著我的手！……」

「就是個奸商。」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咬著牙說。

「保安！把他們趕走！……」拍賣官咆哮了起來。

「你好，菲茨傑拉德先生！……」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嘴上打著招呼，眼睛卻盯著從她面前經過的一個五斗櫥。

潘克粗聲粗氣地說：「留給你的小男孩兒吧，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瓦爾，快走開！……」

第四號拍賣品。第五號，第六號，第七號……

「什麼意思？」

「噢，爸爸！……難道你在做早飯嗎？……請你什麼都別動，我馬上就下來。」

那個有鬍鬚的年輕人，就坐在他的前面一排，沃爾特的右手在一個信封背面，隨意地描繪著，那個年輕人的頭像。

「這簡直是在搶劫！……」瓦萊莉·雅爾丹無聲地呼喊著。那套洛斯托夫特瓷器是祖傳的古董，值幾萬美元。

瓦萊莉·雅爾丹驚恐地四下張望，她的父親里斯·雅爾丹則對那個貪婪的叫價者皺起了眉頭。

蓄著鬍子的年輕人咳嗽了一聲。

於是，三個人湊在了一起，小聲地嘀咕著。安納托爾·魯伊希先生站了起來，拿起了帽子和手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拍賣現場。

「嘿，寶貝兒，我很高興你能夠這樣面對生活。」

「不，你們想錯了。他不是那樣的人。」製造了麻煩的年輕人，試圖為里斯·雅爾丹辯護。可是，此時所有的人，都在憤怒地叫嚷著，他的聲音被淹沒了。

「現實就是，我打算買下所有的拍賣品。」年輕人傲慢地站了起來。他穿著一身法蘭絨外衣，身材高挑。

「里斯·雅爾丹先生，我的老兄。我說，對於你的事我深感同情。」菲茨傑拉德熱情地打著招呼，「我本想早點兒來，不過，我覺得，你應該不喜歡聽我嘮叨。」

這位買主是一位精明的談判專家，五分鐘之後，里斯·雅爾丹就敗下陣來，同意了年輕人的出價。拍賣官鬱悶地開出一張成交證明，年輕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大錢包，從裏面抽出一大沓嶄新的一千美元秒票，放在了桌子上。看到那些鈔票，瓦萊莉真想大罵一聲：「媽的土財主！……」

「是我把它們從拍賣清單中取消的。你總不能一無所有吧！……」

不過，此時，他棕栗色的臉已經紅透了。

「我可不怎麼好。我以為加州的氣候，能夠緩解我的鼻竇炎，不料，我的炎症非但沒有好轉，反而加重了。」

「很簡單，我親愛的華生！……當我下了火車，踏入了加利福尼亞溫和的細雨時，我的嗓子就開始疼痛，現在還沒有好呢。」埃勒里·奎因氣惱地說，「我想我應該靜卧休息。」

客廳恢復平靜之後，里斯·雅爾丹邁過兩排椅子，衝到蓄著鬍子的年輕人面前。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嫣然一笑。

菲茨傑拉德坐了下來，大口地喘著粗氣。

經過沃爾特·斯佩思身邊的時候，他厲聲說道：「你，立刻到報社去。埃勒里！……嘿！」

她把麵包烤焦了，培根也成了焦炭，雞蛋都炒老了，咖啡也不夠熱；但是，里斯·雅爾丹還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還表現出心滿意足的樣子——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棒的早餐，瓦萊莉·雅爾丹小姐也幾乎都要信以為真了。

「他現在肯定一文不名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低聲回應。

「如果你要採訪我，」埃勒里·奎因說，「那我就是一個又聾又啞，完全癱瘓的人！……」

可是等父親走後，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看起來並不開心。被迫放棄這些可愛又寶貴的東西，就好像要割掉她身上的一塊肉。瓦萊莉想到了即將進行的拍賣，會有一大群好奇的人四處亂竄，玩弄他們那些最最親切、最最熟悉的財物。

是的，瓦萊莉·雅爾丹小姐也說，那個有五間房子的公寓棒極了，酒店式的服務，配有收音機，牆上還有一、兩幅不錯的風光照片……可是，在誇讚的同時，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只覺得，自己的脊背上一陣發涼。

「我是認真的。我九-九-藏-書來好萊塢，是為了一個劇作的合同——給馬格納電影公司提供電影劇本。」埃勒里·奎因搖著頭說，「其實我對電影劇本一竅不通，可是，他們不在乎，所以，我也不在乎。另外，我並沒打算結婚。」

「因此，你才戴著假鬍鬚！……」菲茨傑拉德激動地說。

「別擔心，親愛的，我會教你怎麼勤儉持家！……好了，現在出去吧。」

人群中響起一陣稀疏的掌聲，接著有人發出噓聲，掌聲也旋即停歇了。瓦萊莉·雅爾丹小姐覺得無地自容，在他們身後，一個男人低聲說道：「我猜他把箭頭送給博物館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這麼說，你的鼻子也沒有什麼問題。」

「我很抱歉，先生。」弗蘭克又凄慘地說。

「他到底是誰？」潘克狠狠地瞪著蓄鬍子的年輕人。

「這完全不合規矩。」拍賣官抹著臉上的汗水說。

沃爾特·斯佩思也來到了拍賣現場——他就坐在後排。

「等一下！……」菲茨傑拉德激動地揮了揮手，嚴肅地問，「那你為什麼要買下雅爾丹的東西？」

潘克激動地說：「嘿，快看！……你的衣服破了，里斯。」但是，里斯·雅爾丹卻沒有在意，執拗地尋找著車鑰匙。

她突然想到了沃爾特，於是，慢慢地溜到了沃爾特·斯佩思坐的地方。

「我承認，我沒有想到，他們會如此激動。」年輕人懊惱地說，「我想您就是里斯·雅爾丹先生，請相信，我確實有意買下您所有的拍賣品。」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就坐在前排，坐在她父親里斯·雅爾丹的身邊，她感覺得到里斯的身子在發抖。她不敢去看父親的臉，儘力來保持一種滿不在乎的表情，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表演並不成功。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受不了了，只好放棄了思考。

菲茨傑拉德是一個身軀龐大的愛爾蘭人，他的眼窩很深——眉毛就像鳥巢，眼睛是裏面兩個亮晶晶的、不老實的鳥蛋。他同時也是一個難以捉摸的人，此時他一聲不吭地拋下了沃爾特·斯佩思。

「你好。」

「你好，菲擦擦。」

「你和瓦萊夫斯基平分吧，再見，弗蘭克。」

唯一味道不錯的是橘子汁，那是潘克在離開之前準備好的。沃爾特·斯佩思說得不錯——她一無是處！這讓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想到了沃爾特，然而一想到沃爾特，她的嘴唇就開始顫抖。

「我很忙。」沃爾特·斯佩思隨口說。

安納托爾·魯伊希先生似乎對古董很有興趣，但是，他的心情卻不怎麼樣。參与拍賣的人都向那位無往不勝的年輕人投以惡意的目光。在最後一排，沃爾特·斯佩思先生懶懶地坐在椅子里。

雅爾丹父女、沃爾特和潘克，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沉默不語。

「五千？有人出五千嗎？」

「如果我想讓別人知道我的身份，菲茨傑拉德先生，我為什麼不自己說出來？」

她頹然地坐在浴室的梳妝椅前面，望著那個容積約為八盎司的香水瓶。里斯·雅爾丹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我說過報酬嗎？」潘克不滿地說，「出去，小傢伙，我還有事情要做呢……」

「可是，潘克……」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皺起了眉頭。

「馬裡布的公寓和聖莫尼卡的小別墅，都賣了一個好價錢，不過這幢房子損失了不少。」

里斯·雅爾丹先生聳了聳肩膀。

菲茨傑拉德已經在加州住了十年，他平均每天都要抱怨十幾次，他的鼻竇炎。

拍賣商清了清噪子：「女士們，先生們，在正式拍賣之前，我需要宣布幾件事情。首先，我想你們都很清楚，這不是一次強制性的拍賣。所以里斯·雅爾丹先生——也就是賣主，有權利在最後一刻，從目錄中取消部分拍賣品。請注意，如下拍賣品……」

「三千五百美元！……」沙啞的聲音又說道。

「那你現在能夠滿足我，這個陌生人的好奇心了吧？」

當喧囂停止之後，瓦萊莉·雅爾丹發現，那個聲音沙啞的年輕人，再次取得了勝利。

「東西都……裝運的卡車都走了？」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小聲地問，「那麼，所有的東西都沒有了？」

「今天的、昨天的、還有很多天的……」菲茨傑拉德不滿地說，「你以為我付工資給你，是為了什麼？因為你長得好看嗎？……現在，歐赫匹水電公司的案子，正是熱點話題，你倒給自己放假了。」

「我只是一時興起，雅爾丹先生，因此，沒有機會在拍賣會開始之前，和您商量私下交易。」

「現實？……」拍賣商疑惑地問。他輕輕地敲著小鎚子，企圖維持秩序。

「三千美元。」掠食者低聲說道。

年輕人突然轉過身來，面對著他們，菲茨傑拉德頓時吃了一驚，眉毛差點兒碰上里斯·雅爾丹那胖胖的臉蛋。

「哦，潘克！……」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哭喪著臉說，「拉薩拉真的那麼糟糕嗎？」https://read.99csw.com

「他是誰？」里斯·雅爾丹低聲問道。

「其實，」那個年輕人坐在那裡，用嘶啞的聲昔說，「我打算節約大家的時間，我願意出一個總的價格，一口氣買下雅爾丹先生所有的拍賣品！……」

「沒錯！這是雅爾丹的詭計！」

「好眼力。」年輕人回答完之後又走開了。

「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潘克說，「如果你有什麼麻煩，就去找米布斯。」

「別擔心，爸爸。」她在父親的耳邊說，「他並沒有搞錯。」

「我要再補充一句。」那個蓄著鬍子的年輕人，對拍賣商大聲說道，「如果我們能面對現實地解決問題，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煩，也能夠讓我們的嗓子免受折磨。」

潘克嘆了口氣。

「你必須收回你剛才所說的話！……」瓦萊莉·雅爾丹小姐也激動地叫了起來，直衝向那個胖女人。

「我要走了！……」

「好了，我們走吧！……」潘克粗聲粗氣地說，「要不然我會掉眼淚的。」

「我還有不少朋友，別擔心。我可以輕易地混進電影圏子，肯定能成為一名職業替身演員。」潘克自信地笑著，「那些油頭粉面的小子，會需要替身——他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拿高爾夫球棒，卻要扮演高爾夫球世界冠軍——真是胡來！……」

「可是，你怎麼……」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打了一個手勢，「我是說，你有什麼計劃嗎？」

那個五斗櫥的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印跡，那是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小時候踢的。為了報復湯姆森夫人對她的懲罰，她還用黃色粉筆在抽屜上，寫下了「湯姆森夫人是火雞」。

「不覺得！……」沃爾特·斯佩思笑著回答道。

「還有我！……」潘克一邊說著，一邊撿起了一對滑雪板，「我也在那裡租了一間鴿子籠！……」

「你真不走運！……」菲茨傑拉德偷偷看了看那個攪局的買主。蓄著鬍子的年輕人，正在鎮定地指揮著搬運工，「買家是誰？你好，瓦萊莉。」

「對不起，先生……」拍賣商不知所措地說，他對於這樣的境況並不滿意。

「兩千五百美元。」從後排傳來一個冷淡而沙啞的聲音。

「好，三千五百美元。有沒有人出價四千美元？」

「坐下，你這個騙子！……」一個汗涔涔的胖女人尖叫著。

菲茨傑拉德及時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第二號拍賣品開始出價了，而且價格在上揚。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只能隱約聽到。拍賣商急速的叫價。可憐的里斯·雅爾丹，此時已經身子僵硬，這對他而言，簡直就等於是上刑場。

他終於在房子外面，攔住了埃勒里·奎因。有幾輛卡車已經裝滿拍賣品，開走了，剩下的搬運工，正在往最後兩輛卡車上裝貨。

「潘克，你用不著這樣！……」

「我很好，謝謝！……」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回嘴道，「只是，我覺得有點兒怪怪的……」

可是，「鬼才」一扭身子，就掙脫了。菲茨傑拉稍微追著埃勒里·奎因先生，全然不顧身後那一群瞠目結舌的人。

第三號拍賣品的命運也一樣。客廳里的人開始竊竊私語，拍賣商看起來興奮不已。

他們一同走出了空蕩蕩的房子，彼此挨得很近，就像將要被送到牆邊槍斃的犯人。在房子外面，瓦萊莉·雅爾丹小姐隨手從花叢里，摘下了一朵玫瑰花，心不在焉地揪著花瓣。

「你以為你是誰？和新聞界作對，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菲茨傑拉德瞪著埃勒里·奎因，「如果你不願意接受採訪，就把這當成是閑聊。」

「取消拍賣的還有第七十三號拍品，一組綜合體育器械——包括高爾夫球棒、高爾夫球袋、鈍頭劍、網球拍等等。」

「用他自己的錢！那是我的錢！……」

「請安靜！……女士們，先生們……」

「你這個表裡不一的潘克，我親愛的潘克！……」她過去吻了潘克，並沒有遭到什麼阻撓。

在鑽進車子的時候，里斯·雅爾丹的大衣掛在了車門把手上，駝絨大衣的右邊口袋下面，撕開了一個三角形的口子。

「謝謝你的好意。」里斯·雅爾丹看了看四周，客廳基本上已經空了。

「我也看出來了。」另一個聲音回應道。

「你能不能先下去？」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突然激動地說。

「我的毛病是鼻竇炎。」菲茨傑拉德說，「不過還好，我還能聞出味道里。你的聲音是怎麼回事？聲帶也得了皮炎？」

「強盜！……」她和其他人一樣伸著腦袋，想要看清楚那個聲音沙啞的強盜。

「那麼，我們去阿勒·拉維那裡？還是達比的餐館？」

「還有，他需要鍛煉身體。你也不會給他按摩。」

「第一號拍賣品。」拍賣商輕九-九-藏-書快地宣佈道，「洛斯托夫特瓷器，一七八七年出品，上有紐約的徽章，圖樣為女性和雄鷹，包括兩百件器皿，罕見的珍品，具有歷史價值。有人願意出價五千美元嗎？有人為一號拍賣品，出價五千美元嗎？……五千？」

「我更喜歡閑聊！……」埃勒里·奎因笑著說。

「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潘克乾巴巴地說，「趁外面的暴徒，還沒有開始暴動。」

「哦，親愛的潘克！……」

「你好！……」

周圍一片漆黑，他們聽到流水汩汩地流過，水面越來越高。突然，月亮冒了出來，裏面的人形酷似所羅門·斯佩思的紅潤面頰。沒過一會兒，月亮就又沉了下去，「撲通！」一聲掉進了漆黑的水面，咕嘟咕嘟淹死了。沉入水底的月亮，仍然斜著眼睛，看著逐漸變亮的晨光。可是，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卻什麼都看不到，只有洪水，無邊無際的洪水。她覺得特別口渴，突然驚醒時，發現自己的舌頭正頂著上嘴唇。

「我是《洛杉磯獨立報》的菲茨傑拉德！……」菲茨傑拉德輕快地說，手像鋼鉗一樣，死死地拉著大偵探埃勒里·奎因的胳膊。

「你真是一個無賴！……」埃勒里·奎因無奈地說。

「那你為什麼沒有躺在床上，而是來到這裏搗亂？……你來好萊塢幹什麼？」菲茨傑拉德激動地問，「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錢？你是不是準備結婚，用這些東西布置一個小家庭？」

瓦萊莉·雅爾丹跳了起來。

「謝謝，謝謝！……」弗蘭克小跑著去開大門。

「可是我把它們加進了……」

「你這個混蛋！看看你乾的好事！……」

「為了避免支票帶來的麻煩，我用現金付賬！……」年輕人用嘶啞的聲音，笑嘻嘻地說道，「現在，如果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我的卡車就在外面等著裝貨了。」

「剩下的拍品都將出售，不論最終成交價格如何。所有的拍賣品都狀態良好，所有的藝術品和古董，都經過了專家的鑒定，可以保證均為真品。目錄中有對每一件，拍賣品的詳細介紹……」

洪水在半夜的時候，突然衝進了桑蘇斯，沃爾特·斯佩思、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維尼·摩恩、縐縐、潘克和里斯·雅爾丹，都聚集在最高的屋頂上，全身瑟瑟發抖。

沃爾特·斯佩思那個混蛋，居然一次電話都沒有打來過！瓦萊莉·雅爾丹小姐經常躲在角落裡哭泣，她以經用掉了兩條手帕。可是，只要她的父親一出現，瓦爾就會假裝興奮地，談論他們的新居所——拉薩拉。沃爾特·斯佩思曾經在那裡住過，所以向他們推薦。

「算是吧，簡直就是搶劫！……」里斯·雅爾丹憤憤地說。

「這不是拍賣，這是獨角戲！……」三個人憤怒地離席而去。

「那個電影明星買了遊艇？」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覺得：父親里斯·雅爾丹吃驚地動了動身子。

「我很抱歉，雅爾丹先生，我真的很難過。」弗蘭克說。

他走了出去，沒過一會兒，就領著一群身強力壯、穿著工作服的搬運工，再次回到了客廳。他們四下張望，在手上吐了點兒唾沫，聽完了僱主的低聲吩咐，幾個工人點了點頭，然後，一言不發地開始搬東西。

「膽小鬼！……」

「四千美元。」安納托爾·魯伊希先生突然說。

「米布斯·奧斯汀。我的女朋友。」

打完招呼后，兩個人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瓦萊莉·雅爾丹小姐說：「你不覺得慚愧嗎？」

「哦，潘克，你損失了所有的投資，我真是抱歉！……」

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嗤之以鼻。

「……請注意拍賣品第一百二十六號，一套有四百二十二張照片的運動圖冊。還有第一百五十二號，一組小型槍械。以及一百五十三號，—組中世紀的箭頭。出於對運動圖片的喜好，里斯·雅爾丹先生要求我向大家宣布，它已經被捐獻給了洛杉磯公立圖書館協會。」

「我相信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人。其實不用擔心。」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心不在焉地說，「沃爾特也住在那裡。」

「可是，我總是得有一個地方住吧。」

里斯·雅爾丹將車靜靜地掛上了擋。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回頭看了一眼，沃爾特·斯佩思正慢慢地鑽進他的車子。不過，他又停了下來，往回退了一步，看著草坪對面斯佩思家的房子。

「這就像是一場噩夢的結尾。」瓦萊莉·雅爾丹小姐渾身發抖，「我們大家的噩夢。」

「呃，未必！……」

「你猾錯了。幾個月前，我得了一種面部皮疹——也許是過敏？……總之我不能刮鬍子。現在皮疹消退了，但是，我很喜歡這個樣子，所以，我就繼續留著鬍子。」

「你可不能整天圍著鍋台轉，瓦萊莉。我們還能雇得起一個廚師。」

「好了，我們該走了。」里斯·雅爾丹用愉快的語氣說，「我們可以和這裏告別了。寶貝，我想我們的新生活，會充滿樂趣的。」他用胳膊摟住了瓦萊莉·雅爾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