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好。」埃勒里·奎因說。他陷進了一張足有十英尺長的沙發里，用手托著毛茸茸的下巴。

「一位新聞記者，」胡戈先生喜氣洋洋地說，「來一隻雪茄吧，菲茨傑拉德先生。你能在外邊等一會兒嗎？我和奎因先生？……」

「就這麼定了。」菲茨傑拉德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我受夠了在那裡等著，我每天不停地轉來轉去，等著那位大人——傑克·巴徹先生——來召見我，據說我要為這位製片人工作。你知道後來怎麼樣嗎？匆匆忙忙趕到這裏之後，我就一直坐在那個空蕩蕩的廟裡，整整兩個星期，那位大人居然沒有時間給我打個電話！……」埃勒里·奎因焦慮地說，「我給他打過電話，在他辦公室外面埋伏過，還試著在半路上攔住他——噢，這些都不管用。我只能盤著腿，坐在那裡祈禱，希望能有一個人影出現，不然我很快就會發瘋的！……」

「希拉里！……就這個吧。希拉里什麼呢？……奎因……」

「奎因，奎因。他在這裏工作嗎？」那人拿起了一份名單。

「我想不出來。」菲茨傑拉德笑著說。

「除非她曾經和，一個記者工作過，否則，她不可能知道，真正的記者是什麼樣子。再說，她對你熟悉么？」

「我怎麼知道？……不管怎麼說，那個女孩兒說，她手上有一些熱點題材——大概是一條線索。她不肯告訴我詳情，但是，我感覺：那肯定是一條重要線索。她打算為我撰寫署名專題文章，每天都寫，同時她會追蹤那條線索。」

「這也正是，」埃勒里·奎因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撫弄著印有方格的桌布，「那麼，你來找我的原因是……？」

菲茨傑拉德走上台階，開始順著露台去搜尋，最後，他終於找到了一扇標有數字二十五的房門。

「謝謝，我就在這裏等好了。」菲茨傑拉德和藹可親地說，他叼起了胡戈先生贈送的雪茄，「是什麼事兒呢，我的大偵探？」

「如果不是已經簽了合同，我肯定會坐第一班火車，離開這裏了！……」埃勒里·奎因激動地說。

「見鬼！……」菲茨傑拉德說，「我們得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你怎麼知道，她會跟我合作？……你忘了么，星期一，你在桑蘇斯揭露了我的身份。」

菲茨傑拉德莞爾一笑九_九_藏_書，走出了房間。在走下露台的時候，他的眼睛掃過了一扇窗戶，看到了一個雙腿修長、穿著運動褲和黃色馬球衫的男人。那個男人似乎正在專心致志地，研究著一份《時尚》雜誌上的牙膏廣告，不過，菲茨傑拉德很快意識到：其實那個男人是在打盹。

「我被你說服了。」埃勒里·奎因笑著點頭說「那麼，我用什麼名字呢？」

埃勒里·奎因突然問道：「你認為是里斯·雅爾丹先生殺了所羅門·斯佩思嗎？」

「哦，」埃勒里·奎因煩躁地揮了揮手，「胡戈先生，這位是菲茨傑拉德先生，《洛杉肌獨立報》的主編。」

「好的，你去吧！……」胡戈先生熱心地說，「你需要去喝兒東西，放鬆一下神經。巴徹先生很快就會跟你朕系的，我敢保證！……」

「嗯！……」埃勒里·奎因說，「你想讓我跟著瓦萊莉·雅爾丹小姐，去了解她所知道的信息，如果她父親真的是無辜的，就叫我幫助他翻案？」

菲茨傑拉德輕輕地咳嗽了一下。

「皮勒瑞……」

「聽著，奎因先生，如果我想要那麼做，我就會派我自己的人。她需要一個熟悉謀殺案的人，但是，我不想嚇壞她，所以，我希望她認為，她的合作夥伴只是一個記者。」

菲茨傑拉德用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嚴肅地說：「他們現在倒霉了，手頭沒有錢。今天早上，雅爾丹小姐來找了我，想要找一份工作，於是，我就給了她一份工作。」

「什麼事情？」其中一個年輕女人沒有抬頭，隨口問道。

「科勒瑞……」

「如果他確實有罪呢？」

「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我和里斯·雅爾丹是哈佛大學的校友，算是私下裡有點兒交情，但是，讓這些都見鬼去吧。我給瓦爾一份工作純，粹是因為生意。她想賣一些東西，而我正好想買。」

埃勒里·奎因笑著說道：「我不會要你一分錢的。你這個走運的惡棍！……」

「我要是總這麼等著，肯定會發瘋的！……」埃勒里·奎因激動地怒吼著，「我想知道，為什麼巴徹先生不能見我？」

「哦？……」埃勒里·奎因放下了那瓶蘇格蘭烕士忌，探尋地看著菲茨傑拉德，「是斯佩思和雅爾丹的案子？」

菲茨傑拉德點了點頭。埃勒里·奎因靠在了椅背上，然後說九_九_藏_書道：「有什麼新的進展？」

「埃勒里·奎因先生，請你冷靜一下。」胡戈先生用慈愛的語氣，對埃勒里·奎因笑著說。

「在我看來，她是一個對經濟毫無任何貢獻的人，不過，她還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兒。」

「你大概知道了吧，里斯·雅爾丹被關進了監獄，被指控謀殺了所羅門·斯佩思。」

「其實，我要提議的，正是你擅長的領域。」菲茨傑拉德低聲說道，他正愜意地吸著胡戈先生提供的雪茄。

菲茨傑拉德溜溜達達，走進了馬格納電影公司的接待大廳，對前台的人說：「你好，鮑勃。埃勒里·奎因在嗎？」

「這正是問題之所在！……」埃勒里·奎因激動地大聲說道，「我希望有人催促我，我希望夜以繼日地工作，我希望聽到聲音，和人交談。我甚至願意和別人談論天氣。我說，你把我弄到這裏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只要化一化裝就行了。我知道你很擅長於化裝，這也是我想到你的原因。」菲茨傑拉德積極地建議著，「你說過，你平時並不蓄鬍子，所以，如果你現在刮掉了鬍子，瓦萊莉應該就認不出來你了。」

「我找埃勒里·奎因。」

「你最好聽我說完再回答，奎因先生。我知道這是一個瘋狂的主意……」

「你已經厭倦了這裏的花天酒地，是嗎？」

「一個理想主義者！……再見！……」菲茨傑拉德說，「下午兩點鐘，到我辦公室里來。」

埃勒里·奎因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菲茨傑拉德緊隨在他的後面。他們走進了電影廠對面的賽拉酒吧。三杯蘇打威士忌喝下去之後，菲茨傑拉德說：「我發現你的嗓子已經恢復了。」

「當然應該刮掉鬍子！……這種樣子太老套了。把你的臉蛋收拾乾淨，把髮型改一改，改成偏分，再換一換衣服，她絕對認不出來。而且，你的聲音也會騙過她——星期一的時候，她只聽過你沙啞的聲音。」

「你找誰？」前台接待員問。

「刮掉這麼漂亮的鬍子？」埃勒里·奎因沮喪地撫摸著他的鬍子。

「哦，是嗎，他是一個天才？」埃勒里·奎因大聲吼道，「算了吧，讓我告訴你，我的大人。你的那位天才，白天在打高爾夫球，晚上和了不起的女明星邦尼·斯圖爾特調情。整整兩個星期！……你有什ｈttps://ｒeａｄ.9９cｓw.ｃｏm麼好說的？」

「沒錯。」菲茨傑拉德點了點頭。

「鑒於我目前的情緒焦慮，」埃勒里·奎因說，「這倒是很吸引我。」

菲茨傑拉德疑惑地問：「噢，那為什麼？」

埃勒里·奎因輕輕地敲著桌布，過了一會兒，他說：「還有一個問題。我不可能偽裝成洛杉磯的記者，我以前從來沒有在這裏出現過。」

「哦，我的上帝啊！……」菲茨傑拉德說，「你以為真正的記者，都像你小說裏面描繪的那樣？也許你不相信，真正的記者跟普通人，簡直沒有什麼區別。他們的習慣和常人一樣，甚至比平常人更加體面。至於消費場所，濟杉磯是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城市。從面積上來說，洛杉磯市是美國最大的城市——整整覆蓋了四百四十二平方英里的土地。我們的記者們，要在洛杉磯市的各處工作，想一想看，你需要開車六十英里，才能夠趕回家和妻子團聚，你還有心思在外邊消費么？」

「我對她說，我會派一個有經驗的人跟著她——給她提供指導和幫助。」菲茨傑拉德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杯子里加滿了酒，「你就是那個人。」

「而且，我不知道這裏的方言，風俗和消費場所……」埃勒里·奎因笑著說。

「哦，是的。是位作家。在作家辦公區，二十五號房間。請你稍等一下。」接待員說著拿起了電話。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奎因先生。他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我說的是巴徹先生。你必須適應他的時間，請酎心一點。再多一點耐心。並沒有人催促你……」

「你，還有巴徹先生……」埃勒里·奎因惡狠狠地瞪了—眼胡戈先生說，「你們都是吃人的魔鬼。」

「你這是什麼意思？」埃勒里·奎因警惕地問。

「姓肯因吧！……」埃勒里·奎因插了一句嘴。

「我覺得他應該在這個部門。」菲茨傑拉德笑著說。

「請原諒。」菲茨傑拉德插嘴道。

「你是否有興趣參与真正得驚心動魄的事情，而不是這裏的鬧劇？」

埃勒里·奎因皺起了眉頭說；「可是，我並不是什麼記者，而且，她還認得我。」

「因為我受夠了那些大老爺們——巴徹和胡戈；因為像斯佩思這種案子，將會很吸引我；因為我喜歡和人打交道；還因為……」埃勒里·奎因扣上了帽子，「我九_九_藏_書有一筆賬，要跟刑事案件局的人算！……」

「奎因先生不理解，好萊塢的辦事風格。」胡戈先生立刻解釋道，「巴徹先生絕對是一個天才，他有獨特的方式……」

「那你就說，你是剛從東部來的。」

「她見過我兩次！……」埃勒里·奎因說。

「你來給我評評理。」埃勒里·奎因跳了起來，大聲地說，「他們把我叫到這裏，說是要我寫電影的劇本。只給了我二十四小時的準備時間，讓我在紐約收拾停當。到了洛杉磯，他們又迫不及待地把我拉下了火車——我甚至都沒有時間洗個澡——立刻把我送到了製片廠！……於是，我就急急忙忙地趕到了這裏，一身臭汗，鼻子不通氣，嗓子隱隱作痛。他們給了我一個富麗堂皇的房間，讓我工作，給了我一大堆列印紙，一大把鉛筆，還給我提供了一個漂亮的速記員——不過我拒絕了。你猜猜後來發生了什麼？」

「因為這裏的陽光，我的嗓子已經適應了！……」埃勒里·奎因抓起他的杯子，「上帝啊！……」他低聲地嘟囔著，一飲而盡。

「哦！……」埃勒里·奎因點了點頭說，「你打算讓我監視她。」

「希拉里·肯因。嘿，簡直棒極了。」

「難道你也要敲詐我？」菲茨傑拉德痛苦地說。

菲茨傑拉德回到了行政辦公樓，穿過一塵不染的走廊，終於找到了胡戈先生的辦公室。推開房門之後，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裝潢舒適的小房間里。房間里有三張寬大的桌子，每張桌子後面，都坐著一個年輕的女人，此時她們都在修理指甲，房間里還有一位心神不寧的年輕人，他手上拿著一張標有「序幕八」的黃色紙張，正在焦躁地大聲地朗讀。

「等一下，你不關心報酬問題么？」

菲茨傑拉德走了過去，讀了起來：

「什麼事情都行，任何事情！……」埃勒里·奎因不耐煩地說，一邊向酒瓶伸出了手，「把那個酒瓶給我！……」

在一張富麗堂皇的、看起來好像寶座一樣的椅子里，坐著一個年輕人，他頭髮稀疏，看起來和藹可親，面前是一張繃著牛皮的豪華桌子。

「咱們出去轉一轉吧。」菲茨傑拉德點燃了雪茄，「讓我請你喝一杯酒！……」

可是，菲茨傑拉德根本沒有，理會那個女人，直接推開了寫著「私人房間」的房門，闖進了胡戈先生的九九藏書私人領地。

他順著水泥路面繞過了四方形的辦公大樓，經過一個擦鞋的架子，然後轉入一條標為「第—街」的通道，通道的一側是一號錄音棚，盡頭是一個兩層樓高的狹長建築，牆壁上抹著泥灰，還蓋了一個紅色的三角形的屋頂。

「你真他媽的是個好人。」埃勒里·奎因說。他暗中疑惑，沃爾特的錢都去哪兒了，但並沒有直接問出口。

「我在報紙上讀到了。」埃勒里·奎因抱怨著點了點頭，「上帝啊，我在這裡能乾的、難一的事情，就是去讀無聊地報紙了。」

這個房間里的地毯、桌子、窗帘、書架、收音機和藝術品，都讓人眼花繚亂，比作者區二十五號房間里的擺設，更加奢華。更了不起的是，胡戈先生心情愉快，而且他的愉悅之情，就寫在臉上。與胡戈先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房間里的另一個年輕人，他鬍子拉碴，面色絳紫，像瘋子一樣揮舞著胳膊，好像星期天的遊艇一樣，在房間里轉來轉去。

「有什麼事嗎？」胡戈先生一本正經地問。

如果真有什麼奇迹發生，有人走進了這個房間——這個被人遺忘的隱士的小牢房——噢，天哪，看在老天爺的分上，朋友，請你等著我。我現在正在偉大的胡戈先生——影片公司著作部的活佛——的辦公室里，把我腦子裡僅剩的一點東西告訴他。

「糟糕，這是個問題，讓我想一想。」菲茨傑拉德嘟囔著，「埃勒里……」

菲茨傑拉德把一根雪茄，塞到了那個人的嘴裏，笑著說：「別跟我來這套。你以為我是誰，一個推銷員嗎？」說罷，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你見過他的女兒吧——瓦萊莉·雅爾丹小姐，一個時尚的年輕人。」

「如果是那樣，」菲茨傑拉德又拿起了一杯酒，「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沒有關係，她並不知道你是一個偵探。」菲茨傑拉德急促地說，「她當時緊張得要命，根本顧不上觀察別人。」

那是一個非常寬大的房間，裏面有兩張富麗堂皇的桌子，一塊漂亮的地毯，一盞漂亮的吊燈，漂亮的窗帘，牆上還刮著迷人的圖片裝飾。房間里十分空礦，正對房門的桃花木工作台上，有一台打字機，桌子前面的地板上，翻倒著一把椅子，椅子的扶手閃閃發亮，椅背上還刻著花體的字跡。打字機上有一張的打字紙，上面打著一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