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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月二十五日 第二節

第二章 二月二十五日

第二節

「或者,可以叫它作『無剃刀』,」馮恩提議。「抑或是以無剃刀為主旨的概念。比如說這樣:『爺爺爸爸都禱告,早日改用無剃刀』。」
「新修臉主義,」安德森深慮地說。「你們知道,這個名字還不算最糟的。」
他把塞滿雜誌和文件的公事包往地上一扔,隨即脫下帽子、圍巾以及大衣,然後又一溜煙地衝出房間。接著盥洗室響起沖水聲,爾後他才再度現身。
「太好了,安德森先生,這真是太好了。」
「哦,安德森先生,克勞蕭工作室說,你明天才能拿到那些廣告稿。畫家生病沒去上班,其他人正在趕工完稿。」
午餐後來一客「脆即酥」
「我正在追那些圖,貝格西德先生,」他隨口答道。「你今天會拿到手的。」
「我懂,我懂,」雷佛頓說道。「聽起來是很滑稽可笑。也許它和特戈洚巴樹無關;也許只是一種單純的藥品。我們必須弄清楚的是,客戶不會認為他們可以蒙過自己的廣告代理商。但重要的是,產品必須有效。使用它,幾乎就像使用一種免刨刷的刮胡乳霜——免刨刷簡直如同免剃刀一樣舒適。你在臉上塗抹它,過一分鐘后再將它擦乾拭凈,然後你的臉頰就會變得光滑柔順,而且一整天都會依然粉|嫩粉|嫩。」
雷佛頓把含在口中的煙斗拿開。
雷佛頓把煙斗放回嘴裏,顯然他的發言到此已結束。威威吞下最後一顆綠色藥片,起身站著,雙手交叉于身後,注視著安德森和馮恩。
「有一件事,」他說道:「我們每個人今天早上都做過了。你們知道那是什麼事嗎?包括這房間里的每一個人,連辦公室里所有的男士都幹了這個勾當。」威威激動地揮舞雙手,他那宛若小矮人的三角臉散放出滿足的光採。「傑克老弟,不是你腦子裡正在想的那回事,」他朝著莫測高深、面無表情的馮恩說道:「你腦袋裡轉的念頭,絕非我們每天早上非做不可的事——即使是咱們之中消化功能最佳的大個兒,也不會是他每天早上必行的功課。」
「聽著,亞瑟先生不斷在我耳邊嘮叨那些構圖。你知道的,就是我們夏季宣傳活動要用的那些。」
「年末的意思,是代表此事不急。」
「言重了。」他隨口說道,試圖力挽狂瀾。「事實上,這批圖稿會有點耽擱,是因為我要求執筆畫家必須確認無誤。而畫家是催不得的,你明白他們就是這副德行,貝格西德先生。」
雷佛頓說道:「安迪老兄啊,我必須承認這是我的錯。關於這個新客戶,咱們一直搞不太定。想對老派的關說置之不理嗎?你應該知道的,像馬爾康·邦茲爵士這樣的客戶想貪圖點通融時,老派絕對會力挺到底。他要我上周五告訴你這件事,但我忘了。過去這幾周來,咱們全都累壞了。」他以笑容表達歉意。
帶著鼻音的哼聲抱怨立即變成了濃郁鼻音的親切話語。
「很難形容,一臉無辜的模樣。我讓他看那些剪貼簿里的舊廣告,他看得興緻勃勃。」賴森又咯咯發笑。「他以為自己要做的是什麼有創意的工作。你要見他嗎?」
「你們都搞錯了,老弟。」威威鬆開拳頭,然後手掌成杯狀環握著下巴。「這不是可以拿來搞笑的產品。你們不能用諧趣手法來賣革命性的產品。」
賴森嘲諷地模仿威威說話的方式,故意用輕聲細語、循循善誘的腔調說道:「別讓我所說的話絆住你。你自個兒琢磨琢磨。」他走出辦公室。
「現在還不用,我下午再找他。這會兒先讓他試寫幾個產品名字出來,查理,這事可以麻煩你嗎?他幹活的時候,別讓他搞砸什麼東西。你自個兒稍微留意一下就行了。」
「你九_九_藏_書桌上放了六份脆即酥的文案。我故意吃掉一大堆這種營養美味的甜食好醞釀情緒。結果覺得有點反胃。你們開什麼會啊?」
威威的音調又變了。這一回肅穆口吻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無拘無束的閑話家常。
威威纖細的手臂懸空揮舞,口中喃喃自語彷彿念咒,眼睛直直瞪著前方,像是陷入失神恍惚的狀態。
「今天下午我應該把這些圖給亞瑟先生過目的。」
「噢,啊。」威威恍然大悟。他對這類事情意興闌珊。「他怎麼啦?」
「只和他的秘書說到話,但我不認為——」
「你們知道,我心裏的聲音,正是這般如雷貫耳。這即是我們的主要訴求點,別無他途。我無意干涉你們的想法。請各位捫心自問仔細考慮。事情總會有別的作法。但千萬別顧此失彼、因小而失大。這裏頭有個充滿人性的偉大故事。千萬別為了耍小聰明或局限於科學數據,抑或是一心想搞笑,結果反而忽略了它。也不要在細節上鑽牛角尖。氣氛才是重點。一旦把氣氛營造出來了,所有旁枝末節都會自行搞定。」他一路說下來,心情已變得十分暢快。他起身,對著瑪恩露出笑容。「小馮,你可別為了要畫那株特戈洚巴樹而嘗試去把它找出來。試著從人心秘密深處去切入挖掘吧。就這樣了,各位。」
雷佛頓一邊吸著煙斗,一邊愉快地說道:「先別急,威威,給他們一個機會想想看。」
午餐時光即是「脆即酥」時光
「我們隨時候教。」
「絕不會出現,」雷佛頓鄭重其事地說。「這是此項產品的保證。好啦,依照慣例,廣告代理商得擬定計劃。產品正在南非開始生產,並預計在英國和南非兩地同步推出銷售。至於美國和歐陸的銷售代理權目前還在磋商交涉中。我們的首要工作,便是幫這項產品取個名字。現在它暫稱為『調劑一號』,不過製造商建議命名為『新修臉主義』。我和威威都覺得這個名字爛透了。再者,我們得想想如何打這場宣傳戰,這場仗可能會在年末開打。負責製造的是多非產物公司,屆時氣候會影響這家南非公司的生產量。我們必須先決定好宣傳的主力點。報刊雜誌、電影院、海報——我們要做宣傳的是一項革命性的產品,如果能發掘更多革命性的廣告手法,銷售成績勢必更佳。」雷佛頓把煙斗塞回口中,但隨即又取出。「還有一件事,安迪、小馮,你們聽著。威威召開這次初步會議,目的就是要你們開始動動腦。他會從創意方面來掌握客戶。我會處理行政監督的事項。安迪,你負責文案的發想,還有你,馮恩,你負責片廠的部分。你們的下屬都得清楚此事。每個人都必須全力投入,但要提醒他們這項業務得秘而不宣。」
「他不能從別的部門開始受訓嗎?賴森和我都忙的不可開交。」
「馮恩也這麼認為,但威威可不這麼想。他說這個訴求點真誠不做作。反正他已經下達指令。」賴森暗地哼了一聲。「幽默感丟一邊,科學數據扔兩旁,人性擺中間。把這事視為全人類的大事,老闆怎麼想,你跟著那樣想就行了。」
「我眼中瞧見的就是這麼回事,老弟。我們受這個禮教社會所束縛,這個我們每個人背地裡深惡痛絕的社會,而刮鬍子便是制約咱們的行為之一。鬧鐘、牙刷、刮鬍刀、火車時刻表——這些都是造成現代人過著機械化生活的玩意兒。正如同將一千片拼圖,日復一日地拼湊……我們過的生活,就是這麼一回事。咱們現在要做的,正是把其中一片抽掉。如此一來,整塊拼圖會出現一個破洞,既定的模式也就無法建立起來read.99csw.com。經由此洞,現代男人可藉機喘口氣,捕捉那少許的自由氣息。這東西本身也許沒啥大不了,但依我之見,它是個絕妙的象徵。
「我當然明白。安德森先生。抱歉打攪你了。」
「老大,不在那株樹上面做文章?」賴森的表情滑稽,一副很受傷的模樣。
馮恩改變坐姿。安德森俯視雙腿。一股異樣的感覺在他心頭盤旋了好一會兒:他的下半身和上半身分家了。這個感覺若是真實的呢?假設他的腳,他的整條腿,都無法聽從大腦傳來的指令。假設大腦現在正送出一項指令,而且——突然間,他的右腳抽筋似的在地毯上來回顫動。他漠然呆視它的一舉一動。
「這玩意兒,和你在印度的科羅曼德河岸找到的神奇山芋根有關嗎?」
「現在,我要你們從這些角度來思考,各位。忘掉自己廣告人的身分,只要記得你們也是平凡人。在這裏,我們不需要幽默感;我們要的是人性。我可以看見一道標題,上面只寫著:『和刮鬍子說再見』。這是發自人類內心最純粹的聲音。」威威的聲調逐漸轉為低沉莊嚴。「一整天的生活將為之改觀——家裡不再有爭吵不和,每天早上老爸總是心情愉快。我又看見另一道標題,上面寫著:『我把刮鬍刀扔到九霄雲外』。可以用象徵性的手法,來敘述這樣的故事,這將會是咱們故事里的主角一生中所做過最痛快的事了。我的腦海中浮現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她在日記里寫著:『從上周五起,天天都是好時光』。我還可以看見有個小男孩在說:『現在,爹地有空跟我們說「早安」了。』」
「是關於葛雷特瑞克的事。」威威一臉茫然。安德森以誇大的忸怩口氣說道:「他是馬爾康·邦茲爵士的外甥,你知道的。」
「統計資料?不用吧,人類歷史已經說明了這一切。」他笑得前仰後合。「大伙兒不會每天早上都得撇條罷,沒那麼巧吧。那麼,我們究竟會幹啥事呢?」
賴森笑了。他的笑聲毫不掩飾,宛若一位學者激動地發出咯咯尖笑聲。
「即使是到下午五點鐘的時候,也不會出現鬍渣嗎?」
「今天早上剛好用過。」為了讓人審視他光滑無瑕的肌膚,雷佛頓把臉偏斜一側。「有如魔法般神效。塗上去,再擦掉,鬍子就沒了。」
他皺眉看著標題「脆即酥保住秘書的飯碗」時,貝格西德那萬般焦慮的鼻音傳了出來。
在威威的房間里,雷佛頓和安德森安坐在扶手椅上,室內還有另外一個人坐著,此君是美術部門的總監馮恩,他的體型清瘦,神情無精打采,身上穿的是運動夾克和骯髒的灰色長褲,目光凝視著窗外的街道。現在的時間是十點五十分。馮恩突然說道:「他來了。」
「幫我接過來,可以嗎?」
「好吧。」威威高興地說道。他先發出語焉不詳的感嘆聲,然後猛按鍾鈴鍵。有個女孩現身了。威威一巴掌打在桌上。「我的熱牛奶和藥片,瓊斯小姐。」
女孩消失了。威威坐回椅子上,目光環視眾人,他的神態像是眼前的聽眾有三百位,而非僅有三位。
「特戈洚巴樹。」
「啊,是的。」安德森拿起內線分機,撥了珍·萊特莉的號碼。「珍,」他說道:「把童裝世界的廣告圖找出來,克勞蕭工作室上星期就應該送過來的,查查看出了什麼問題,快。」其間,貝格西德的話匣子從未停過。「是,」安德森說。「是,是。」
「活在現代的男人,每天早上爬出溫暖的被窩,伸伸懶腰,照照鏡子,然後花五至三十五分鐘的時間用冰冷的鋼刀在自己的臉上動武。他又削又刮,把戰場上的一切夷為平地,這是一場對抗自然生長法則的戰爭,一場九_九_藏_書永無休止的戰爭。每天早上,他總是最後的贏家——但付出的代價卻是如此可觀。一條條的膠布,刮胡后專用的洗滌劑、清爽撲粉,他一一物盡其用;他還跟老婆起口角,接著赫然發現已經八點十五分了,這時又得為沒時間著裝而焦急。」威威一路說下來,聲調上揚有如演員口白般的慷慨激昂,但此刻卻突然急轉直下,變成甜美柔順的綿綿情話:「假設現在,我們發現了一種方法可免除這種日復一日的折磨,只要說出『魔術一點平』這句話,就會發覺我們的鬍子已經刮好了——這對二十世紀的男人來說,難道不是最棒的恩惠嗎?」他單手伸在胸前,佇立了一會兒后,才緩緩垂下手來。「各位老弟,」他煞有其事地說道:「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概念。真的非常了不起。這不僅僅是另一個廣告客戶而已,此事攸關全民福祉啊。」
「某人發現一種方法,可以終結刮鬍刀的壽命。威威找到了第五項自由權。」他解釋了一番。賴森的小嘴驚訝地張大成O字形。
雷佛頓繼續從煙斗里呼出煙來。馮恩仍舊看著窗外。安德森身體向前傾坐,想要擺出一副興緻盎然的模樣。但他的思緒中只存在那個顯示出二月四日星期一的桌曆。這意味著什麼呢?威威猛然起身,跨過堆滿地板的《占星人生》、《神韻》、《時尚》,以及《印刷業油墨指南》等雜誌,開始在房間里踱起步來。
「好啦,」他說道:「好啦。瞧瞧我桌上有些什麼東西?書籍、雜誌、還有一些無用的廢物。」他將滿手的藝術雜誌丟到地板上,然後看著這堆東西眉開眼笑。他的頭髮筆直豎立,兩道濃眉活靈活現,仿如呼之欲出。「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猜雷佛頓已經告訴你們兩位了吧?」
馮恩說完就沿著走廊晃晃悠悠地離去。無論是神智清醒,或是(以下的情況居多)酩酊大醉時,他的步伐一概都是蹣跚不穩的。安德森原本跟在馮恩身後,隨後又轉過身去,重回他才剛走出來的辦公室。這個闖入的動作所引發的效應,對他而言似乎不太尋常。雷佛頓正靠著威威的桌子俯身彎腰,兩人交頭接耳,臉頰幾近貼在一塊。安德森一走進房間——依他之見似乎如此——那兩人幾乎是嚇的立刻分開。除此之外,安德森還意識到,剛才交頭接耳的兩人臉上表情極為嚴肅,甚至還有些陰沉;不過此時此刻,當兩人抬頭之際,雷佛頓已恢復他慣有的自抑淺笑,而威威則是滿臉和氣。這麼說,這樣的轉變,只不過是光線變化造成的幻覺羅?還是他倆刻意轉換表情來面對他呢?安德森呆站了一會兒,眼前兩人以詢問的眼神望著他。
「老派特別指定他的起跑點是文案部門。那是聰明人聚集之處,你知道的。」
「該死!」安德森呆坐盯著桌子瞧。「你沒有施展你的女性魅力嗎?」珍·萊特莉臉紅了。「你和克勞蕭本人說到話了嗎?」
「在這件事上頭,沒有任何統計資料吧,威威。」
然後他和克勞蕭交涉,並以軟硬兼施的手段得到對方保證,那些圖會在下午完成送出。他正打算外出吃中飯時,突然注意到桌曆,上面的日期是二月四日星期一。
現場一陣沉默。然後安德森悶悶不樂地說道:「如果事情非得如此,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安德森心想,該是他開口說話的時候了。
威威轉身朝向他,口氣溫和但充滿訓誡之意。
雷佛頓像個魔術師似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棕色的小瓶罐,交給大家傳看。標籤上寫著:「調劑一號」。罐蓋旋開后,露出白色的糊狀物。馮恩和安德森好奇地看著它,隨後安德森終於說道:「有人試用過了嗎?」
走回自己辦公室的九-九-藏-書途中,安德森心想,他的態度應該要更堅定些;他應該要說不的。但是要跟威威說不,可沒那麼容易。
「好吧。」
馮恩以不高興的嘶啞聲說道:「你們手上有那樣東西嗎?」
「特什麼東東?」馮恩說道。
「該談正事了,」雷佛頓說道。「我已經列好提綱概要,威威。要發給他們嗎?」威威喝著牛奶,吞下藥片,依序掃視每個人,然後才點頭示意。「好。這是一項新產品,目前市場上仍前所未見。它是從中非的特戈洚巴樹提煉出來,然後再加以精製和特別加工處理。」
外頭響起一陣騷動,緊接著一個小矮子沖入房間。
在門外,馮恩說道:「這下子咱們全弄懂了。連老大都來親臨指導了。中飯時我得喝一杯。你呢?」安德森點頭同意。「那就在史岱格見了。」
威威一拳擊在桌面上。安德森揣測,這會兒大家都已進入狀況了;他心裏也已萌生一個方案大綱。辦公桌後方的小矮子大為氣惱,但他一開口,卻毫無煩躁不安的語氣,只有裝腔作勢的悲傷,以及帶著滑稽意味的失望之情。
「那『除毛樂』呢?」
安德森嘆了口氣,搖搖頭,隨手在紙上亂寫了幾個標題。十分鐘過後,他看著自己寫出來的東西:
「雷佛頓試過,而且他說這玩意兒很管用。」安德森跳過這個問題,同時也叫賴森一起退下。當這位文案撰寫員走到門邊時,安德森把他叫回來。「我說,你有沒有在這裏見過一個年輕人?他是馬爾康·邦茲爵士的外甥,名字叫做葛雷特瑞克?」賴森點點頭。「他長得什麼模樣?」
他們倆打了一陣哈哈,安德森才掛下話筒。他端詳著賴森的企畫大綱,那是一系列的連環故事,每一則故事包含了四格漫畫。在「脆即酥保住秘書飯碗」的標題下,第一格圖畫顯示的是一名垂頭喪氣的秘書,因為粗心大意而遭僱主譴責。旁白是:「你早上表現的都很出色,瓊斯小姐,但一到下午卻荒腔走板,錯誤連連。」第二格圖畫中,瓊斯小姐對她的朋友說道:「席拉,事實上是我肚子餓了,我們甚至連喝杯茶的休息時間也沒有。」席拉答道:「來一根脆即酥點心棒,可以讓你保持活力。而且吃起來美味可口哦。」第三格圖畫:瓊斯小姐坐在打字機前,一旁放著信件,她一邊吃著脆即酥點心棒,心裏一邊想:「乖乖,味道真是棒極了。」第四格圖畫:僱主說道:「這些信全打對了。恭喜你從意氣消沉之中重新振作起來,瓊斯小姐。」瓊斯小姐心裏卻想著:「你要恭喜的,應該是脆即酥點心棒。」漫畫下方有一則廣告標語:「內含維他命、外覆巧克力的脆即酥點心棒,是您活力的泉源」。此外的幾份文案都是用漫畫格式來表現相同的主題。美術部門畫了些粗略的藍圖,看起來十分簡潔。
安德森坐下,審視脆即酥新的企畫大綱。這時電話鈴聲響起,總機小姐說:「啊,安德森先生,貝格西德先生一直在找您。他說有要緊事。」
「這事很緊急。我要你們把這事視為十萬火急的要事。我要創意的火花立即激蕩出來。我要的是有創意的作品,老弟,而且不要他媽的懷胎九月來構思。」他有如一台小型發電機,呼嚕嚕地對著保持坐姿的三位同仁轉動。
「差不多。還有,別忘了對小孩來說,爹地在早餐后能和他們共處片刻,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就這樣了。你可以請研究部門幫你調一些刮胡用品的競爭業者檔案,雖然我看不出來有此必要。反正,把過去的舊資料調出來,也不會有什麼害處。」
「太科學化了,不好。」
「刮鬍子。我們的重點是在反對刮鬍子,而非不刮。我們需要一個名稱,聽起來不必滑稽好笑read•99csw.com,也不用時髦漂亮。『新修臉主義』和『無剃刀』這兩個名字都遭到強烈否決了。」
「好啦,就這樣。去吃中飯吧。如果貝格西德又打電話來,就說我在開會。」
他坐下,將一顆綠色藥片放入口中,然後啜飲牛奶。
大伙兒都來吃「脆即酥」
「老弟,有什麼想法嗎?這案子聽起來如何?」
原本雷佛頓的嘴巴一直緊含著煙斗,這時他拿下煙斗,介面說道:「那個一心想當廣告人的小夥子。你應該有印象的,老派要讓他進來磨練磨練,後來大家同意讓他從文案部門開始接受磨練。」
「脆即酥」為您的午餐劃上完美句點
「我一直都是這樣鞭策自己的,」賴森認真地說道。「對我而言,新生活就從今天開始——早上以全然嶄新的面貌說『嗨』——是這樣的意思吧?」
安德森坐下來,直瞪著桌曆看。某人又把它調回三周前的舊日期。為什麼呢?不過他越看那個清清楚楚的「4」字,心裏隱約萌生一股不安的感覺。他真的有把「4」調回「25」嗎?該不會是他自己忘了吧?他大叫出聲:「你很清楚,你已經調過了。」這幾句話像打氣似的讓人稍微心安。安德森戴上霍姆堡氈帽,穿上深色大衣,隨即走了出去。
「至於那個特戈洚巴樹呢?」賴森向下睨視獅子鼻。「我渴望在這玩意兒上著墨著墨。我們不需要什麼研究資料。當地土著把樹汁萃取出來,然後塗在臉上——這就是為什麼許多年來,他們是中非大陸上鬍子颳得最乾淨的部落。不過為了白種人敏感的肌膚,我們的藥劑師已經將那如糖蜜般的原汁樹液加以精鍊處理,然後與取自磨成粉末的河馬睾丸的軟膏混合,最後製成這種迄今仍沒沒無聞的刮胡調劑。」
「我忘了告訴你,」安德森說道:「我們不在那株樹上面做文章。」
此刻提出反駁和質疑,都是不智之舉,安德森一邊暗忖,一邊抬腳懸空畫了幾個圈圈和十字架。不過來點小小的抗議也許無妨。他開口以剛柔並濟的口氣說:「但是刮胡用品向來都靠諧趣手法促銷,威威。我們不用戰戰兢兢談論如何對付假想敵之類的事情,反正這個案子絕對可以放寬心來做。畢竟,這是一個包準成功的案子。」
「我今天早上才獲知他要來報到。我想,身為文案部門的經理,今天以前就該有人告知我此事的。」
「喂,好啦,」威威說道。「別看得這麼嚴重嘛,安迪。那小夥子會在文案部門待多久呢?兩個星期。好啦,不然,就算一個禮拜好了。讓他明白一下廣告業是如何運作的,再看看他有何表現;表現不理想的話,一周后就把他踢出去。你意下如何?」
「各位,各位,抱歉,」他說道:「暫請稍安勿躁。你們會感到不耐煩,但還是請稍待片刻,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他再度嘆氣。珍·萊特莉的咳嗽聲突然響起。
安德森回到辦公室時,查理·賴森正在等他。賴森是個講話溫吞、裝模作樣、三十來歲的年輕人,嘴形小小的,卻戴著一副大型角框眼鏡。
這場覲見就到此結束。
「你確定這不是『世界末日聯盟』做夢時突發奇想的結果吧?」
「你知道的,我不信這玩意兒。一定是有人在開玩笑。」
雷佛頓滿足地從煙斗呼出煙來,然後說道:「我透露的不多,威威。我想你會希望親自說明。」
瓊斯小姐拿著一杯牛奶走回來,並將三顆綠色藥片置於威威側邊。他不耐煩地朝那些東西揮揮手。當她走出房間時,威威又重拾話題:「我們究竟會幹啥事呢?」他的音調陡降成耳語。「我告訴你們,各位紳士。我們會刮鬍子。」
雷佛頓一臉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