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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二月二十七日 第四節

第四章 二月二十七日

第四節

「卻很合乎衛生學。這兒常常替員工做檢查。我們會處理實際面的問題。浪漫可以留給女性雜誌。」史戴麗小姐身邊的接線總機盤發出信號聲。她戴上耳機。「是的,莉莉。我幫你排了另一檔。是MM種類的客人。你可以接嗎?」她對著安德森燦然一笑。「莉莉已準備好為您服務。五號房。」
「它是時鐘。我們這兒每一個女孩都有一個。」
「專攻受虐狂,口味溫和。」
「沒錯。每一次交易后,女孩就會填寫一份卡片,就像瑪尤莉交給我的這張卡片一樣。卡片會告訴我們她受雇的時間長度。利用在這裝置打卡計時的方式,我們可以告訴她每周的工作時數。接著再和入帳的服務費做比較,我們可以估算出她每小時的報酬率。當然了,這些記錄也顯示了其他事實,像是尖峰時段和淡季時期。我們會依此提醒組織中那些沒做好份內工作的女孩。」
「那套把戲很精巧。你一定練了很久。」
「那玩意兒看起來像是時鐘。」
「我們會先警告她們。這是一個開放的企業機構,辦事不力者在這兒沒有生存空間。顧客永遠是對的,所以如果有個女孩她的收入下跌了,原因一定是她忽略了經濟學的基本事實。如果她沒有表現出成長空間——」
「每個人都用一個號碼來識別身分嗎?」她點點頭。「如果我想知道我從門縫中看到的人是誰,你不會透露的吧——他也是一個號碼而已?那一瞬九_九_藏_書間我還以為我認識他,但現在我覺得不會是同一個人。」
安德森清了清嗓子。
「對我們而言,他只是一個號碼。況且無論如何,和客人說長道短是違反職業道德的。」
安德森手摸著布簾,腳步停了下來。
這些想法在安德森的腦中掠過之時,他正漫無目的地走在倫敦市中心的街上,他從托特納姆閣路遊盪至蘇活區,然後向南來到皮卡地里街,晃進了梅菲爾高級住宅區。他把自己當成第三人來思考,所以這位假想中的安德森的行為,責任的歸屬自然與他無關。不過他還是憂心忡忡,憂心的是他覺得有必要查出安德森的舉動為何不合邏輯。這樣的煩憂導致他對自己走過的有形世界視若無睹;他心裏也認知到這些問題是無解的。安德森和行人摩肩擦踵,他對交通標誌置之不理地穿越馬路,買了一份報紙卻看了等於沒看,大致上他的表現宛如一條無人領航的船。有些醉漢即使已經意識不清了,但仍能把事情完成。安德森的情況就很像是這樣。他恢復意識后,發現自己站在靠近謝波德市場的米里安街上的小型理髮店外頭。
「很不幸地,的確發生過,」史戴麗小姐苦惱地說道。「要達到十全十美的主雇關係,真的非常困難。不過我們會儘可能提早支付薪資,以避免這樣的麻煩事發生。假如辦完事後,客人要送禮物給我們的員工,我們是不會阻止他們這https://read.99csw.com麼做的。但像給小費之類的事,其實是一種違反制度的行為,所以很久以前我們就希望能教育客人,讓他們明白酬金已涵蓋全套的服務內容。對了——」她翻動卡片索引。「您是MM51,對吧?我看到您前幾次的光顧已付給我們三基尼(英國往昔的金幣,現今的二十一先令)。您是否想——」
「是的,想也知道。你們似乎把每件事都整頓得井然有序。」
「你們就叫她回家吃自己。」
「莉莉。」從安德森離開餐館后,這是他首度開口說話,所以聲音聽起來很刺耳。
「我的號碼是MM51。莉莉現在有空嗎?」
她打開門,手握著門把站著。安德森正打算從她旁邊經過進入房間,腳尚未跨出去之際,卻因目睹了某件不尋常之事而動彈不得。至少在安德森的印象中,他看到的事情是如此這般:在那一刻,他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後來他想了想,也許是他搞錯了也說不定。當時他站在樓梯最上階,而史戴麗小姐站在他面前,手握著她房門已開的把手。長走廊放眼望去,沿途鋪著紅色的絲絨,走廊能見度很低,因為兩邊沒有窗戶,而且只有一道光源來自天花板的小燈。此時,就在走廊盡頭的房門敞開了,一個女孩走了出來。安德森以前見過她;她的芳名是瑪尤莉。她交給史戴麗小姐一張小卡片,並向他頷首示意,隨後就推開一扇有工整字體以籤條九九藏書標明「休息室」的門。這景象沒什麼特別的:但是當瑪尤莉離開房間而未把房門完全關上時,透過門縫可以看見有個男人在裏面。那個男人頭髮蓬鬆散亂地坐在床邊,正忙著穿上全身的內衣褲,接著他抬起頭來盯著打開的門,臉色略微潮|紅而難為情。男人抬頭看的時候,在那一刻,安德森看到了他的臉;那一刻時間只有一瞬間而已,因為史戴麗小姐連忙趕過去關門。看到一個男人在那個房間裏面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特別的是那個男人的身分。安德森以為在那房間裡頭穿冬季內衣的男人,是派爾先生。
「會做何處置呢?」
「哎呀,不是的。」史戴麗小姐一臉驚訝。「您怎麼會這樣想呢?這個機構和別的企業體沒啥兩樣,我們了解對自己的員工有責任。何況,把女孩子趕上街頭和我們搶生意的結果,絕非我們所願。不,公司會幫她們在別的地方安插工作。即使是在我們這個行業中並無特殊才能的女孩,也可以在櫃檯後面當一名傑出的店員。」
「MM意味著什麼?」
「真的?這是個新鮮的主意,對吧?」
小夥子用手指按住彈簧。
「這邊請。」史戴麗小姐開朗地說道。
史戴麗小姐的視線從錢箱往上挪,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
安德森沿著走廊走向他的會晤之約。
安德森在她辦公桌上放了三英鎊紙鈔和三先令。
「如果你是要買花,最好到街角附近那邊看看。」
「現在九九藏書她剛好在忙。有其他人選嗎?」安德森搖搖頭。「好吧,MM51,你說。」他拿起旁邊的電話,對著話筒用叫人聽不見的聲音私語,接著又說道:「你知道在哪裡等候嗎?」他指著自己身後的紅布簾。
「聽起來很不浪漫。」
「你們沒遇過有女孩試圖作弊騙錢嗎?」
小夥子再度輕輕拋球。安德森穿過布簾,讓它在自己身後滑落,然後登上樓梯。史戴麗小姐在樓頂與他碰頭。她是個灰發、四十五歲的端莊女子,身穿白色大衣,看起來像是個醫生。她愉快地說道:「莉莉在忙。您可以到我房間嗎?恐怕今天我們會比較忙。」
她的房間備有一張大辦公桌、檔案櫃、一張桌子,和四張紡錘形的細長椅子。牆上掛了許多像時鐘的裝置。史戴麗小姐看著瑪尤莉交給她的卡片,然後按下某一個鍾的手桿。
「這套把戲哪裡難得倒我?」
「說到關於精神崩潰的課題,能取得的統計數字很少是有趣或可靠的。我們當然可以用圖表來呈現其思考模式,但只局限於那些監禁在精神療養院的不幸之人,有些可能還要關一輩子;然而在某些極端的例子里,他們的行為模式一定會險象環生地導向精神錯亂,但有時人人卻對之縱容遷就。安德森在餐館的行為舉止,無疑是失態了;然而,這是情緒緊繃到極點所產生的結果,不過若要藉此推測他未來的行為變化,或是評估他日常的生活能力,這就說不得准了。」
「和九*九*藏*書別的事業一樣,性|愛也是一種生意,」史戴麗小姐嚴肅地說。「時機成熟時,有些人便會了解這層道理。」
這家店的外觀可說是其貌不揚。門板上掛了個招牌,上面有褪色的金字「安東髮廊」,另外還有些較小的字體刻著「男女理髮」。兩扇髒兮兮的櫥窗之中,擺出了牙膏、撲粉和口紅。店面的正門深鎖,玻璃鑲板黑不隆咚地毫無光澤可言;但安德森以前來過這兒,也知道店裡有些什麼。他站在人行道上,某些很久以前就聽過的指示,像回聲似的在他心裏回想起來:「責任始於夢境」。他推開門,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道兩邊是夾板牆的狹窄走廊。左側有扇門寫著「男士」,右側的門寫著「女士」,這些門的後方傳來剪刀卡擦卡擦的剪髮聲以及竊竊私語聲。在走廊盡頭,有個年輕猶太人坐在展示著刮胡霜、牙膏、臉部化妝用粉和剃刀的櫃檯後面。像前面的櫥窗一樣,這櫃檯也是污穢不堪。另一方面,那年輕猶太人卻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他光滑體面的黑髮鬈曲著,手上的指甲修得漂亮工整,手指上還戴著兩枚戒指。他正玩著一種類似扯陀螺的遊戲,玩法是他先將一顆彈珠大的球往上丟,然後用一個小裝飾杯接住它。杯中有個彈簧會把球彈至各種不同的高度,但那年輕人總是十拿九穩地接回來。安德森等候著。當年輕人丟了三次球,同時也機敏未失手地接回來時,他才伸手指著櫃檯,並說道:「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