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卷 市夫人

第四卷

市夫人

「……你的意思是先攻陷中間的京極城郭,然後在此基礎上實施計劃嗎?」
「戰術上的第一道策略,應該還是派遣使者,向淺井父子兩位曉以利害,讓其投降,城池和市夫人都能安然無恙地到手,這是最好的結果。」
「嗯……你說那個是吧?」
「事情還得從我剛從大人那兒領到橫山城還沒多久時說起……」
擅長識人的光秀,經過這幾年的戰鬥以及日常的工作,已經將信長其人的性格徹底吃透。信長的臉色、隻言片語、氣色等等,他遠遠地也能看得明白。
信長問了土佐守幾個問題,以確認藤吉郎所言屬實。
「爬不夠啊,還有沒有更高的山?」
「莫名其妙的傢伙。」柴田勝家和佐久間信盛等人來到營地外,吐了一口唾沫,憤憤地說道,「他這種做派才招人嫌,賣弄小聰明,最讓人看不慣。」
時間還早,閑談時,藤吉郎便若無其事地說明了個中原委。
信長大量起用熟悉領地情況的舊將擔任守護職責,如把越前降將前波吉繼放在豐原城,把朝倉景鏡任命為大野城守護,把富田彌六郎安排在府中城,只將明智十兵衛光秀作為監察放在當地。
勝家和信盛之外的幕僚們,也很不愉快。雖然知道藤吉郎總會挑個機會,將信長帶到高處,然後用他的智慧說明作戰策略,但這件事本身就令人極為不快。這種不快,看來是源於他無視其他謀臣的存在。
藤吉郎晃悠到陣上后,不知何時,又極為隨意地邀請信長登山了。
「果真如此?」
就在他糾集大軍包圍起來的這座城內,自己的親妹妹市夫人,是城主的妻子,並且生了四個孩子,她現在仍然生活在城內。
「何必畏懼旁人的嫉妒,那種話只會擾人清靜,事情都由我信長一人定奪,你就直抒胸臆吧……如果你有良策,說來聽聽。」
「是。」
信長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正因為如此,我也在傷腦筋。」
「阿市那時還只有十五歲,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戰鬥如果都像這樣,那可真輕鬆啊。」
「這座城的特點在於,三片城郭要比一般的城整齊,並且各自獨立。第一城郭由淺井久政居住,人稱大殿,第三城九_九_藏_書郭里住著他的兒子長政、市夫人和孩子們。」
「主公……請蹲下來。」
「同路的各位,你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前面的路人多了不好走。」
「你應該也知道吧,這種事情,我們已經重複過兩次了。我派遣安藤伊賀守為我的使者前往城內,告訴他,如果投降的話,小谷城的舊領地還原樣奉還,另外,他所依仗的越前,已經收歸我信長手中,但淺井父子依舊頑固不化,絲毫不理會我……他們之所以如此強硬,就是因為他們掌握了我信長的親人,我不會蠻橫地攻打城池,他們這是在用阿市的生命來當盾牌……」
信長有些驚訝,他認真地凝視著藤吉郎的臉。
「基本上會這樣吧。」
藤吉郎可能是不知道這些人的心思,或者是沒有興趣理會,他如同游山一般,走在信長的前面,笑聲時不時地從寂靜的山間傳來。
信長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滅越前之後,一乘谷余煙未散便急速返回這裏,從這裏下達指令。
「其中一人叫宮部善性坊,另一名是掌管京極城郭的老臣——大野木土佐守。」
土佐守恭敬地回答道:「我投降並非一己之見,京極城郭里任職的另外兩位老臣也認為與您作對是愚蠢的行為,這樣只會加速自家的滅亡,讓領地的民眾受苦,我們深刻反省了這點,所以向木下大人遞交了誓書,以表明意志。」
「嗯……」信長為藤吉郎的深謀遠慮,以及閃爍于其中的狡黠而訝異不已,已經不是佩服二字可以形容。
「想必我妹妹一定很怨恨我這個兄長,當初是我不由分說地將她嫁到了淺井家。我告訴她:『為了保衛國家你別無選擇,為了家族的利益就犧牲自己吧。』我還記得她哭哭啼啼地進轎子時的樣子……藤吉郎,這些事好像就發生在眼前。」
「啊……木下大人來了。」
藤吉郎從橫山城來到了附近的陣地上。他帶著四五名手下,大步地從遠處的山谷中走了過來。他和隨從們有說有笑,在秋日的照耀下,牙齒顯得更加白了。
信長每天在虎御前山陣地上,喜氣洋洋地閱讀著這些文書和信函,然後下達指示。
「沒多久就快到了。」
read.99csw.com如藤吉郎所說,戰場無戲言,沒過多久,宮部善性坊和大野木土佐守在藤吉郎手下的帶領下過來了。
「也不是沒有。」
「那麼,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安慰我?」
他建造了洲股城,然後又被委以橫山城的大任,在織田軍中的地位已經明顯非同小可,但他還是一副老樣子,一點兒沒變。
藤吉郎揮了揮手。一名士兵彎腰從草叢中跑了過來。藤吉郎將他喊到近處,跟他吩咐了什麼,然後又說道:「快點啊!」將他打發走了。
信長也站在一旁,從山頂上眺望附近的山谷,發現各處的樹木間都藏著正在警戒的士兵,他們似乎是藤吉郎的手下。
兩人一步一步默不作聲地往前走著。前方朝著大海,已經無路可走。
他的手下與信長的隨從,加起來才二三十人。
「剛才您說想要看一下小谷城的地形,還有,您先前沒有先解決這裏,而是先行攻打越前的策略,也是因為您的煩惱所致,這點我早已察覺到了。恕在下多嘴,說句放肆的話,正是您的煩惱將您的優點以及為人的情深之處展示出來了。臣藤吉郎感覺自己又發現了我主的一處優點。」
不一會兒,他便走了過來。
「為何?」
「是俘虜啊。」
二人遠遠地跪在草叢中,向信長行禮。
信長咂舌感嘆道:「只有你感覺到了。看到我駐紮在這裏,整日無所事事,柴田、佐久間還有其他帳下群臣,都只是一副不解的表情。特別是勝家等人,背地裡還在嘲笑我的愚鈍呢。」
時至仲秋時分,八月二十五日左右,信長已經回到了包圍北近江小谷城的虎御前山陣地。抵達之後,信長從容不迫地吩咐道:「等待小谷城陷落吧。」
「在下也記得很清楚,那天有很多嫁妝,華麗的轎子,夫人在馬兒和隨從的簇擁下,嫁到了湖的北面,那天的儀式真是壯觀啊。」
「戰場無戲言。」
「敵人見我不在城內,便夜襲橫山城,我立即將其擊退,生擒的敵軍僧兵中,有一人叫宮部善性坊。」
「不,是藤吉郎不對。他跟主公獻殷勤說帶很多人上山容易惹人注意。」
光秀最適合任職於此處。他在不曾發跡的時代,供職于read.99csw.com朝倉家,曾住在一乘谷城。當時,他被家中人等冷眼相待,還沒有獲得世人的認可,而現在,地位完全逆轉了,當年的門下食客,如今卻負責監視過去的主家朝倉一族。光秀心中有一些得意,也有各種感慨。
「你說的那時候,是攻打比睿山的次年,也就是你到岐阜城拜年的那年春天,對吧?」
「您說得沒錯,是真是假馬上就見分曉。我現在將一名僧人和一名老將叫到這裏,您能否在這裏和他們見上一面?」
「藤吉郎,你剛才說老早就知道我信長的心思,現在聽你說起來倒很是平靜,你有何計策吧?」
「我能不迷茫嗎?如果就這樣從小谷城的外城開始,一個接一個地粉碎敵人的防禦,將他們逼上死路,那麼淺井長政父子的人,必然會監視阿市,最後將她拉著同歸於盡的。」
「別胡說,你這種想法很陰險,也許今晚主公就會下什麼命令呢。敵方的淺井一族,看他們那種堅守的樣子,可能比我們想象得要強呢。」
「這種時候,我為何還要跟大人您開玩笑?」
「你連誓書都有?」信長回過頭來問道。
「不巧這附近沒有……不過也很高了。」藤吉郎擦著汗往四下里望了望。
「可是真令人難以置信。」
「……藤吉郎。」
信長依舊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雖然他十分相信藤吉郎此人,但他就是感覺奇怪,為什麼藤吉郎能夠隨心所欲地將淺井家的老臣帶到這裏來?
「而且這不是太過危險嗎?就算是白天,如此廣闊的山地中,也不能排除敵軍忍者的存在,要是被敵人從遠處狙擊的話怎麼辦?」
主從二人坐了下來。秋草的花和穗包圍著兩人的肩膀。
「這兩人是何人?」
茅草叢中,有一枝桔梗花在搖擺。黃花草和蔓草的花纏在刀的皮帶上。
光秀的才能不斷得到信長的賞識,現在已經是信長的寵臣之一。
「那麼你說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請盡量藏身於草叢中。」
信長揚起下巴,說道:「要踏平這座城,對我來說易如反掌,但我又想將阿市毫髮無傷地救出城……一國之戰與信長的煩惱攪在一起,變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雖然如此,我信長到read•99csw•com底是凡夫俗子,一個都不願放棄。」
基本上持后一種見解的人,對他有極大的好感,其人數可能百人中有一人。
「喂!喲!」他跟左右打著招呼。
「你說的是真的?」
「近來,我盡量小心,不為您獻策了。」
「什麼?你在說什麼?」信長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樣嗎?」
不知何時起,藤吉郎那邊就開始聲稱自己領到了這座城,然而,此時此刻,信長急於想聽到下面的話,所以就沒有糾纏這些小事了。
於是兩人幾乎是爬著到了斷崖邊,這時,下方的盆地中突然出現了一處鮮明的城郭。
「新娘子嬌小可愛,看上去有點像王昭君。」
不久,信長便下了山,和藤吉郎、善性坊回到了橫山城的陣地上。大野木土佐守一人從小道悄悄回到了小谷城的第二城郭中。
藤吉郎又重複了一遍:「就是那裡的第二城郭。那座城郭已經收歸我方囊中了,所以請您安心。」
「一爬山就有點出汗啊,主公,要不我給你拉把手?」
「那還用說,北近江六郡,共計三十九萬石的主城和支城,可不會輕易擊破的。」
橫山城是前線要地,所以信長特地將藤吉郎的隊伍留在這裏,以控制淺井、朝倉。他記得這隻是暫時的駐屯指示,並沒有答應過將城地給藤吉郎。
「是的,第一城郭和第三城郭之間可以看到的城郭,也就是那個第二城郭,俗稱京極城郭,那裡由老臣淺井玄蕃、三田村右衛門以及大野木土佐守三人把守,所以,要想拿下小谷城,與其斬頭去尾,不如首先攻下那座京極城郭,這樣一來,兩邊的城郭就會被切斷,都會陷於孤立無援的境地。」
接著,藤吉郎回過頭,向著信長說道:「我剛剛派他去喊人了,馬上就會來這裏。」
「這很正常。」藤吉郎低頭說道。他也是個痴情之人,信長感情豐富的性格,和他的所想有相通之處。
「完全不跟我們說明目的……也不問下我們的意見。」
「主公也真是的……」
「我沒心情聽你講故事,你揀緊要的說吧。」
「是的,我將他小心養在軍中,有空便向他講述時代的大勢所趨和武士之道,就這樣,有天他主動請求去說服舊主大野木土佐守,於https://read.99csw.com是他又讓土佐守勸說其他的老臣,最終都一一歸順到我帳下了。」
幽靜的陣地外圍,哨兵們正在閑談。萬里無雲的藍天,重巒疊嶂的群山,秋意盎然,山腳下有片湖,湖光山色相映,偶爾有鳥鳴聲傳來,景色簡直要催人入眠了。
「因為您帳下還有很多人。」
「不,也並不僅僅是這樣。這一兩年來,我在橫山城仔細觀察過,長政大人確實是英明神武,人也有志氣。只不過他的志氣太小,當然,這也不是足利將軍以及越前的義景可以相比的。於是,為了預備有朝一日攻打此處,我平日里就在思考上上之策,如今終於可以派上一點小用場了,那座京極城郭,我藤吉郎可以不費一兵一卒,輕鬆將其拿下。」
「這是因為大人您自己還不知該如何是好吧。」
他的眼神中藏著某種深厚的感情,並非僅僅因為他接近了敵人的主城。
「我本來就沒有想過拿一張白紙來向您稟報此事。」藤吉郎笑著答道。
「開什麼玩笑呢!」
信長一直在注視著下方的城郭,然後他又將臉轉向了藤吉郎。
藤吉郎說完,和信長兩人向著南邊的山尖處走了幾十步。那裡完全沒有樹木,長滿了適合用來當牧草的青草和芒穗。
「他們想堅守到底?」
「那是小谷城。」藤吉郎低聲用手指著,說道。
他數次從越前派遣快馬送信,絲毫沒有獨斷專行,而是一一請示信長。
將領中有些人的態度一直很嚴肅,他們將藤吉郎評價為輕浮之人。而另一部分人則認為他不為功名所動,雖然一舉登上高位,但依然是過去的自己,從下人到武士,然後又做到了一城之主,但還是那個樣子,所以他還是很有希望往上走的,總之他身上有很多優點。
「非也,如果試圖以武力強攻,第一和第三城郭當然會派出援兵,我方則會遭到夾擊,而戰局則不得不變成激戰。到那時我們是要一舉攻破防線,還是退守呢?無論如何,城內的市夫人的安危將難以預測。」
「請您看好。」藤吉郎用手指著遠處的小谷城說道。
「於是,在半道上,我到了今濱附近,竹中半兵衛發病,所以計劃推遲,我到橫山城時,已經是晚上了。」
「你應該明白我信長的痛苦吧。」